明知微做了个梦。
他梦见了小时候的事。
明知微父母都很忙，没空接他上下学，所以这个重任就被他们委托给了隔壁的哥哥。
明知微和隔壁哥哥玩得很好。
他也很愿意接送明知微。
明知微从小就长得漂亮，小小一个，看着乖巧可爱又很好欺负。
所以上幼儿园的第一天，他就被人欺负了。
但是明知微不是个乖乖仔，他被欺负后，直接还手打了回去，然后被叫家长。
幼儿园留的隔壁哥哥的电话，哥哥来的时候，温柔周全地处理好所有事，并且坚定地站在他这边，要那个孩子跟他道了歉，还强硬地表示错的不是他。
最后哥哥说：“既然你们非要各打五十大板，那这样的幼儿园我们也不屑上。”
他回头，逆光中的那张脸有些模糊，但明知微永远记得。
那张带着光的脸，他从没忘记。
他跟他说：“明知微，回家了。”
明知微被外头的动静吵醒，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卧室，缓缓在心里说了声：草。
“你到底跟谁学的？嘴巴那么不干净。”
明知微转身，就见祝九殷坐在椅子上睨着他，似乎在想什么：“你怎么比我这个没爹妈的还没素质？”
明知微面无表情：“我现在不也没爹妈？”
祝九殷闻言，点头：“也是。”
他笑眯眯地看着明知微：“你要是难过的话，我也不介意你喊我干爹的。”
明知微：“……滚。”
祝九殷当然不可能走，他站起来：“起床了，带你去吃饭。”
明知微知道这人不会让他离开他的视线，烦得很：“你看犯人呢？”
祝九殷随口就是：“对啊，让你体验一下我被抓后的感受。”
明知微真是想骂人：“你那是你犯罪了，我犯什么罪了？”
听到这话，祝九殷看明知微一眼，似笑非笑：“你猜。”
明知微不想理神经病。
祝九殷有钱，跟着他确实可以吃好吃的。
他戴了墨镜，遮得严实，也没人太在意，因为他们就是在楼下自助店买的早餐。
末世时代，有闲心坐下来吃个早餐的是少数。
明知微望着外头的街道，祝九殷说：“等下你就跟我去一区。”
明知微回头：“你要常驻沧海市？”
祝九殷也没瞒着：“有行动。”
是要出去的意思？
明知微沉默了。
祝九殷看着他，漫不经心道：“你放心，就你这C级，考核没过是不会带你出去的。”
至于昨晚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他俩都心知肚明只是针锋相对的胡话。
明知微有点烦：“……到底出了什么事？”
祝九殷在他世界死了这么多年，怎么就昨天突然诈尸了。
有什么东西牵扯上他了？
祝九殷一挑眉：“宝贝儿，十五年没见，你变得自恋了啊，你觉得我是来保护你的？你未免想太多。”
他点点自己的墨镜：“我会变成这样，都是拜你那位好父亲所赐呢。对我来说，你也是我的仇人。”
他这话有几分真，明知微感觉到了，所以明知微沉默了。
骗子。
他想。
从小到大就在骗他的骗子。
也许祝九殷真的恨他，恨他也是应该的。
哪怕明知微什么都不知道，也能猜到变成实验体恐怕并不好受，尤其现在祝九殷明显被什么控制住…但是明知微也有发现。
昨晚南瑛对他的态度有点微妙，明知微感觉到了。
祝九殷就好像没有听明知微的心声了一样，什么也没说。
明知微也没再问。
吃过饭后，明知微本来以为祝九殷会直接带他瞬移，没想到祝九殷打个响指，一台改装后的机车就轰隆隆地来了。
明知微：“……”
他认命地上了后座，抱住祝九殷的腰身。
祝九殷挑眉，笑着说：“宝贝儿，你好主动啊。”
明知微想给他一巴掌：“你再说一句我就跳车。”
祝九殷笑起来，车子发动，化作流光而行。
祝九殷说带明知微去一区，并不是去管理局，而是进入了一个秘密基地。
通行需要权限，明知微没有，但祝九殷有。
而且祝九殷带人进入，连登记都不需要，守门的觉醒者更不会问一句是谁。
他们往里走，冰冷的机械通道让明知微有点不适。
祝九殷站在他的身边说：“房间有限，你跟我睡。”
明知微没有说什么，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话语权。
祝九殷又道：“你在这里我不会给你开任何权限，所以无论做什么你都跟紧我，尤其是别想往外走，不然你会被打成筛子。”
明知微闻言，哇了一声：“那太好了呢。”
祝九殷知道这小没良心的就是在气他，所以轻哂了声：“不过你也可以放心，你有点异动我都知道。”
他笑眯眯地：“微微。”
仅仅是这个让明知微作呕的称呼，就足够警告提醒明知微。
明知微不想理他。
他们走到了第二扇门前，祝九殷认证后，门开，明知微的视野也豁然开朗。忙碌的、穿着不同制服的人，银白色的基地，看上去很有末世地下基地的感觉。
而明知微率先看见的就是中间的全息投影，上头正在滚动播放关于源巢生态的最新信息。
——生态再次进化了。
【沧海市第四区已出现新型肉瘤花】
【北山市第三区已出现新型肉瘤花】
祝九殷见明知微的目光在那上面停留半秒，于是一边回应那些冲他打招呼的工作人员，一边温声和明知微解释着：“新型肉瘤花疑似智慧型，目前还在进行研究，如果确定是智慧型肉瘤花，那么整个生态的进化就到了人类彻底无法预估控制的地步…人类危机将会进一步加深。”
他的语气拿捏得刚好有几分沉重，像极了忧国忧民的大英雄。
明知微却在心里冷嘲了一声。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祝九殷才不会在意这些。
他可是说过“末日吗？我还挺希望世界毁灭，末日来临，人类绝种，那肯定很有趣吧”这样话语的人。
明知微什么都没说，有人走了过来，站定在他们面前：“祝队。”
对方兴奋又忐忑，看向祝九殷的目光亮亮的，活脱脱迷弟模样：“欢迎回来！这位先生是……？”
“他叫钟微微。”
祝九殷温和道：“这次肉瘤花主要是他发现的，我看他挺有天赋，带他回来帮他训练训练。”
明知微：“？”
谁叫钟微微？
对方看向明知微的目光登时充满了羡慕：“那我为这位先生录个权限。”
“暂时不用。”祝九殷说，“他现在还是新兵，按照规矩，是不能录入权限的。”
工作人员闻言，看向祝九殷的视线更加崇拜。
明知微：“……”
祝九殷是真阴啊。
借着规矩把他扣死在这儿，还能刷这些工作人员的好感。
祝九殷：“我记得房间不够多了，我把我的房间让给他，让他和我睡一间吧。”
工作人员看着好像已经恨不得给祝九殷磕头喊神了：“这怎么行！我们想办法清出一间就好！”
“不麻烦你们了。”
祝九殷温声：“是我带回来的人，我应该负责的。”
明知微面无表情地看祝九殷演戏和工作人员你来我往几句，然后把他的去处决定。
那小迷弟满脑子都是祝九殷的高大伟岸形象，真是一点脑子都没有，完全没意识到这位人类英雄压根没问过当事人意见。
纯纯强迫。
明知微和祝九殷往里走，他听到有人讨论说等中心基地那边确定是智慧型后就会考虑面向一部分人公布。
……也是。
不向大众公布，是怕引起恐慌。本来能打怪物的也就只有觉醒者，还得一定等级以上，与其造成混乱不安，还不如压着。
祝九殷的房间不算大，但已经挺可观，不仅有独卫，还有个小客厅。
门关上后，明知微就轻扯着嘴角说：“真会演。”
跟个万人迷一样。
祝九殷一挑眉：“宝贝。”
他笑眯眯地凑近明知微：“吃醋了？”
明知微：“……你不恶心我会死吗？”
祝九殷即答：“好像会哦。”
明知微又想给他一巴掌了。
祝九殷：“你又打不到。”
明知微微笑：“你最好这辈子都别落我手里。”
祝九殷扬着眉梢：“C级，你口气很大啊。”
明知微敏锐地觉察到祝九殷这话有点不对劲，他皱起眉：“你什么意思？”
祝九殷微眯眼，一边听着明知微的心声，一边听他说话，若有所思：“意思是没本事的人说话别那么狂。”
明知微：“……”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祝九殷：“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祝九殷偏头：“嗯？”
他笑：“宝贝儿，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们关系有那么暧昧吗？”
他要打哈哈，明知微也没办法。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让他更想给祝九殷一巴掌了。
烦死了。
祝九殷就好像间歇性能听见他的心声一样，随手抽了块电子屏丢给他：“看完，今天就开始训练。”
他笑着说：“我看看C级要练多久能给我这个3S一拳。”
明知微：“……”
他看祝九殷不是3S，而是SB。
明知微坐在椅子上，打开电子屏，就见是源巢生态的介绍。
他不想在祝九殷面前装，所以随便划了两下就丢开：“这上头写的我都知道。”
祝九殷一点也不意外，却还是开始考试：“源巢是什么？”
“是一座岛，也是源巢生态的核心。”
明知微面无表情：“那是南海一座没有命名的小岛，后来灾难爆发，因为其是根源，那个地方也被叫作‘源巢’，源巢生态也因此而来。”
他有点受不了：“能别问这种三岁小孩都知道的问题吗？”
“你的答案确实是三岁小孩都知道的。”
祝九殷意味不明：“所以你还有别的答案吗？”
明知微皱起眉：“你什么意思？”
他是何其敏锐的人：“这里面还有什么问题？和我扯上了关系？”
太聪明了。
祝九殷想。
还是那么聪明。
祝九殷：“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他笑着，可那双眼里又确确实实是冷意与风暴：“你也很清楚，我们是仇人。”
明知微能够感觉到，他说这话的时候真有几分恨意。
所以明知微沉默半晌，没有再说。
他只是在想他从前也疑惑过的问题。
灾难爆发伊始，他的父亲，易朔他们到底为什么能做人体实验？这项计划又到底为什么能通过？
源巢生态…会不会出现的时间比他们所知的更早？
祝九殷在明知微眼前打了个响指。
明知微回神，对上祝九殷的目光：“……”
祝九殷继续：“既然你都知道，那就直接实操好了。”
他起身：“去训练室，先教你用武器。”
但他们出了祝九殷的住处后，就在走廊上遇见了特意等着他们的人。
他穿着和祝九殷差不多的制服，胸口利刃徽章象征着先行者的身份，也让明知微警惕。
因为他看上去和祝九殷很熟。
“祝队。”
不是那种全然的恭敬，而是有几分熟稔：“你说出去办事，就是带了个漂亮弟弟回来？”
祝九殷在他们面前也是温和形象：“认识一下。”
他先跟明知微说的：“这位是应泷，3A级觉醒者，也是沧海市的守护神。”
应泷：“祝队你这话说得就太客气了，不至于不至于。”
祝九殷看他：“这位是钟微微，我队伍的新人。”
多的没有，但在应泷看来，能被祝九殷拉进队伍里的，那一定非同寻常，更别说祝九殷没有过多介绍。
所以应泷也很客气：“你好你好。”
明知微：“……你好。”
看样子不是实验体。
祝九殷：“你找我有事吗？”
应泷确实不是因为祝九殷把明知微带进来才找祝九殷的：“嗯。”
他以为“钟微微”真的是祝九殷队伍的人，也就没藏着：“想和你对练一场。”
明知微看了应泷一眼。
祝九殷也一点都不意外，只说：“好，你定时间。”
他温和道：“我先带他去训练室了。”
明知微觉得应泷打不过。
他们走远了，进了训练室，祝九殷才说：“当然。”
他轻哂：“没有人类可以打过我。”
明知微遗憾：“那真是可惜，不然我倾家荡产也要买你的人头。”
祝九殷闻言扬眉：“小炮仗。”
一点就炸。
明知微微笑。
祝九殷打开武器训练模式：“你是C级，上手会很快。尤其……”
他想到明知微在管控下凭借着极其有限的材料手搓出来的激光枪，还是不得不在心里感叹一句天才：“你很聪明。”
明知微怀疑自己聋了：“你夸我？”
祝九殷讶异：“宝贝儿，你在撒娇吗？我记得不错的话，你小时候我也经常夸你吧？”
明知微本来是想阴阳祝九殷一句，结果被祝九殷这话恶心到了。
祝九殷以前确实总是夸他。
可能祝九殷自己贵人多忘事忘了，但明知微还记得。
夸他好孩子，夸他乖，夸他可爱，夸他聪明……
明知微又在心里缓缓说了声草。
“长点素质。”
祝九殷意味不明地看明知微一眼：“宝贝儿，我觉得你不会想让我帮你纠正的。”
明知微：“……”
祝九殷能不能现在立马就去死啊。
祝九殷即答：“不能。”
他拿起武器：“过来。”
明知微不想理他太近：“我会用。”
祝九殷轻哂：“就你那糟糕的打法…你这辈子都别想碰到我一根头发了。”
明知微：“？”
他怒了，于是冲到了祝九殷面前，夺过他手里虚拟形成的激光枪，抬起手对上移动靶子。
一阶基因锁开启，明知微精准无误地命中靶心。
他偏头看向祝九殷，虽然个头矮祝九殷大半，但盛气凌人：“你迟早变成那样。”
明知微指着那个靶子说的。
祝九殷低垂着眉眼，猩红的眼睛有几分诡谲晦涩：“…呵。”
他握住明知微的手，站在明知微身后，把他手里的枪抬起来：“你这样开枪太慢，动作也太死。”
他是真的在教他。
明知微是没有想到的。
祝九殷动动脚，膝盖顶在他的双.腿间，让明知微分.开.腿：“别站那么直，脚落地轻一点，方便身体随时变动。”
祝九殷贴得太近了。
明知微却没动，由着祝九殷手把手地给他调整。
祝九殷望着怀里被他衬得有点纤细的人，目光在扫过明知微的脖颈时，有一瞬爆发了要掐死他的念头，但最终他只是松手：“再来，别只打一个。”
明知微开枪了。
“拧腰转向，下盘稳住。”
祝九殷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了一根教棍，当然也有可能这本来就是第一个全息投影的虚拟训练室，所以只要他想，什么都可以生成出来。
他用教棍拍了一下明知微的侧腰：“别浪费你的C级。”
他抽得很快，控制着力，不至于让明知微疼到炸裂，但那点恰到好处的疼让明知微感受得彻底，绷了一下，拧起眉，也咬紧后槽牙。
祝九殷绝对是故意的。
然后下一棍又敲在明知微的手腕：“压低，抬那么高目标出现时你根本来不及。”
明知微不用去看祝九殷也知道，这人一定盯着他，那双眼睛是怎样充满冰冷的侵略性，然后故意一棍棍敲在他的身上泄愤。
但明知微没有办法，只能受着。
又是一棍抽在他的脊背上，明知微哪受过这样的委屈，闷哼了声后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抓紧了手里的武器，听祝九殷用低沉平稳的声音淡淡说着话，好像真的只是在教他，在帮他记忆而已：“身体不要那么板直，你的C级一阶足够反应很多事，包括我打你的几棍你也能够反应过来，你太钝了。”
明知微：“……”
这S加DOM的疯子到底能不能现在去死啊！
“不能。”
祝九殷平静道：“你再走神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作真正的S。”
明知微彻底绷不住，回头瞪他。
就见那张带着半张面罩和口笼的脸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和之前调笑的态度完全不一样，好像不带丝毫感情，却反而压住了明知微。
“看什么？你想让我用这根棍子捅到你嘴巴里？”
明知微不可思议地看着祝九殷，祝九殷没有半点波澜：“我说过的，明知微，我来不是跟你叙旧。你要是再不能专注，我会用最简单粗暴的办法让你听话。”
明知微深呼吸了口气，握紧了手里的枪看向面前移动的活靶。
好啊。
他学啊。
他学出来的第一件事一定是把祝九殷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祝九殷没有表情：“那你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