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柏敬第一次见到易萧鸣。
五年前的冬天,寒风凛冽,每一阵风都好似带着冰碴。
车中暖风开得正足,好巧不巧正处于学校附近,导航显示前方一片通红,柏敬不由叹了口气。
“这要堵到什么时候。”
说着,他一转方向绕开车流,找了个停车位放好车子。
柏敬毕业已有五年,一中在前两年就大翻新了一次,和他印象中的母校大有出入。
作为市里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一中占地面积即使在城南核心地段也不算小。
柏敬在学校周围绕来绕去,最后绕到后门旁边的一条破旧小巷。
彼时17岁的易萧鸣,就靠坐在巷口。
听到声音,掀了下眼皮,注视着来人。
本来只是追忆往昔路过一条小巷子,柏敬随意扫了一眼,谁知就这一眼瞄到了易萧鸣。
深冬下午,天上洋洋洒洒飘着雪花,太阳挂在空中,发出朦胧暖色的光。
易萧鸣一半身体隐藏在漆黑的巷子里,阳光打在另一侧。
就算有阳光照着,那这人的衣服也太薄了些。
柏敬是个怕冷的人,每年冬天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冬日穿搭和他本人狂拽酷炫吊炸天的脸形成强烈对比。
一阵冷风掠过,他从远处看着易萧鸣衣着单薄坐在地上,只觉得瑟瑟发抖。
同理心驱使他上前去,凑近了些问:
“这么冷的天,你在这坐着干什么?”
易萧鸣没有回答,甚至都懒得看他一眼。唇角抿着,流畅的下颌线紧绷,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
“我看你穿着校服,是一中的学生吧?逃课了?”
“不对,这个时间该是放学了。”说完他自己笑了声。
不知怎么,柏敬这天尤其有耐心,说着说着就蹲在他旁边,也不在意身旁的人不理他。他半张脸都埋在围巾里,悄悄打量。
许是在这坐久了,这个人的唇色有些发白,睫毛上还落了几片雪花,颤颤巍巍的,显得他有些可怜的意味,但他的眼神好似比这冬天还冷。
终于,他舍得给柏敬分了个眼神,用冰冷的眼神直直盯着柏敬,也不言语。
柏敬也不是那种能对着个哑巴一直叭叭叭的人,相对无言好一会,巷口传来声响。
柏敬看着一辆车驶来,是接旁边靠着的人的。车窗缓缓下降,露出一张和这少年有几分相似的脸。少年站在车窗外和车里的人交谈了几句,说到最后车里那人还朝自己看了几眼。
这就是他们的第一面,而那少年始终未对他说半句话
梦到这里,戛然而止。
躺在床上的柏敬不安地翻了个身。
画面一转,时间来到了一年后。
“血色”酒吧。
出现在柏敬眼前的是一地的狼藉和眼前的易萧鸣。
易萧鸣此时的眼神,与他们初遇时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同样的冰冷。
梦境好似幻灯片,一闪一闪看不真切。
梦中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柏敬仰视易萧鸣,看着他厌恶的神情。
这一幕,犹如一根刺扎在柏敬心里。
梦醒了。
“又他妈是这个梦。”柏敬微微喘着气低声骂了句,隐隐感觉到胃痛。
自从四年前那件事发生之后,这几年来,柏敬陆陆续续时梦到了十几次,那个梦的最后一幕始终定格在易萧鸣厌恶的眼神。
自从他们再次重逢,柏敬已经许久没梦到了,他暗骂:“都怪他乱说话。”
柏敬已完全没了睡意,起身下床走出房间来到酒柜边。
他开了一瓶较烈的酒,自己坐在那儿慢慢喝。
凌晨两点,连狗都睡了,没有像往常一样蹭到柏敬身边陪着他。
自虐一般,他开始回忆四年前酒吧那天的一点一滴。
那是他们在一起半年后,柏敬那段时间经常联系不上易萧鸣。
在不知多少次威逼利诱下,柏敬终于收到有关易萧鸣的消息。
“血色”酒吧。和易萧鸣在一起之前,他也算这家酒吧的常客,柏敬站在门前看着张扬的门面,有些感慨。
没时间让他多想,柏敬一脚踏进去。
酒吧经理见他来势汹汹的模样顿感不妙,一路陪着笑阻拦。
“敬哥,您看您来都来了,不得和我们老板喝几杯……”
“老板今儿也在店里……哎!”
任凭经理如何花言巧语,柏敬只跨着大步向前走,一言不发。
酒吧经理倒也不敢真拦他,但两边他都惹不起,只能跟在柏敬后面一个劲儿劝。
到了易萧鸣所在的包间门口,柏敬深吸一口气,他对着经理说了句:
“你走吧,出什么事怪不到你头上。”
转身干脆利落推开门。
眼前的一幕,令柏敬心如刀割。
平日里他宠着哄着恨不得捧上天的易萧鸣,如今怀里搂着个人,脸上还挂着张扬的笑,这副模样就连柏敬也少见。
柏敬站在门口,听到声响的众人都扭过头看着他,空气中弥漫着尴尬。
而易萧鸣倒像是没看到柏敬一样,散漫地回答别人上一个问题,“柏敬啊?他追着我跑,我觉得新鲜。”熟悉的侧脸映在柏敬的眸中,但说出的话却令他陌生。
对面的易萧鸣说完这话,像是终于想起来他口中的当事人还在场,易萧鸣偏过头,那双眼睛没有一丝温度,直视着柏敬,继续说:
“觉得有意思,玩玩他而已。”
一字一句,凿在柏敬心口窝。
柏敬死死盯着易萧鸣,听着昔日爱人脱口而出的诋毁话语,他不受控制浑身发抖。
那双没有感情的眼眸,他见过它最动情的模样。吐出刻薄话语的唇,他也曾细细吻过。
柏敬站在包厢中央,只觉手脚发麻,连舌根都是苦的。
但他却像是觉得不够,迎着众人的目光,一步一步走上前。
柏敬冲过去一把拎起易萧鸣的领子,要是以前他绝对舍不得这样对待易萧鸣。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柏敬只觉得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很,这几句话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
瞧着眼前人一脸无所谓的模样,柏敬含着泪对冲他喊:
“易萧鸣!你他妈看着我!”最后一个字,几乎是破音怒吼出来的。
易萧鸣当真听了他的话,他直视柏敬被怒气逼得发红的眼睛,看着他蓄满泪水的双眼,一字一句开口道:
“别、天、真、了。”
听到这句话,柏敬心里仅存的念想都被打破,一瞬间像是失去一切力气,任由易萧鸣抓着他的手臂把他甩到一边去。
一瞬间,两行泪齐齐落下。
太狼狈了。
柏敬,太他妈不要脸了。
柏敬突然挺直身子,“啪”一声,用力甩了易萧鸣一个巴掌。
这一巴掌,彻底断送了他对易萧鸣的最后一丝念想。
他一手卡住易萧鸣的脖子把他的脸侧到一边,一只手拽住领子。
凑到易萧鸣耳边一字一顿,只说给易萧鸣一个人听:
“我今天走出这扇门,我们就再无可能了。”字字锥心,声声泣血。
柏敬毫不留恋,转身决然走出包间。走出酒吧,只觉得茫然。
身后酒吧内一阵慌乱,却再也引不起他的注意。
*
柏敬握着酒瓶目光迷离。
“哐啷”一声,装着酒的酒杯被他甩到地上,酒液撒了满地,集成一个小水洼。
此时,易萧鸣住的房间传来声响,但柏敬也听不到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靠近他身边才停。
声音听得他烦,柏敬举起手里的酒瓶想再喝一口,却被身后伸出的手拦住了。
易萧鸣连着他的手一起握住酒瓶,阻止他的动作。
柏敬盯着眼前骨节分明、白皙细长的手,不满地“啧”了一声,“松手。”
力气还是没有松,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许是柏敬喝了酒的缘故,甩也甩不开。
柏敬终于忍受不了,直接站起来,用力夺过瓶子甩到地上。
脆弱的玻璃瓶身在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就四分五裂,清脆的声音好似砸在两个人的心上,暗红的酒液喷洒在二人脚边。
“你凭什么管我?啊?”
“你他妈失忆了就可以让我对你做的那些烂事既往不咎吗?”
“我是什么烂好人圣母心啊。”
喊完这两句,他像是突然泄了气,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哽咽:
“我……就这么贱吗?”
话音刚落,他就被易萧鸣一把搂住。
这是一个单方面的拥抱。
“别这样说……”沙哑的声音从耳侧传来。
动作僵持了一会,柏敬僵直着身子没有丝毫回应,由着易萧鸣死死抱住他,他甚至能感觉到易萧鸣在不停发抖。
柏敬伸手推开了易萧鸣。
“我现在不需要你抱我了。”
易萧鸣也知道,现在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无用功,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开口: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以前做了什么。”
“但你可以把我们当做两个人……这样你会好受一点吗?”
柏敬没有回答。
*
第二天上午,柏敬在床上醒来,宿醉的头疼让他想吐。胃里翻江倒海不消停,传来丝丝啦啦的痛。
一想到昨天晚上的事他只觉得头更疼。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给简驰播了通电话。
“喂?醒了?”
“怎么着?萧鸣怎么样?”
“没死。”
“……”
“下午有时间没,今天他复查,你有时间也来一趟,我顺便问你点事。”
“行。”
电话挂了。
柏敬打开门走出房间,又看见易萧鸣在厨房晃悠。
“哎!”柏敬对他唤了一声。
“怎么了?”
“你当豌豆姑娘上瘾啊?天天做饭。”
“给你煮了粥,昨晚喝了酒该胃疼了。”
柏敬像是被噎了一下,没再出声。
昨晚闹得不愉快的两人,还是坐在一起喝了碗粥。
“下午复查。”快吃完,柏敬嘱咐了他一声。
“好。”易萧鸣还坐在那儿,慢慢吃,闻言弯唇笑了下,只是那笑也不真切。
*
医院。
做完一系列检查,一行人又来到医生办公室。
一起跟着的还有易萧鸣的秘书,柏敬这几次一直没见到他,还以为他卷钱跑路了。
“病人恢复得还可以,但按照这个恢复程度下去,短时间内恢复全部记忆很难。”
一时间屋内的人都急了,医生示意众人稍安勿躁,接着补充。
“简总,柏总。”
“鉴于患者目前的状况,我推荐尝试催眠手段。”
“国外一位此领域权威专家近期回国,如果能请他来看一看易先生的病情,再与我院专家们一起商讨是否进行下一步治疗,那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讲,对患者病情后续发展都是有好处的。”
话音刚落,柏敬揉了揉眉心。
“不用过多考虑了,我配合医院一起联系吧。”
又做了些小检查,这次复查结束。
柏敬想和简驰单独聊两句,还没开口告诉易萧鸣自己先走,就见易萧鸣的秘书先开了口。
“柏总,简少。”
“易总需要回一趟老宅,家中有事等他回去。”
柏敬诧异了一瞬,看了眼易萧鸣,见他神色无异,就应了一声和简驰一起离开了。
他没注意到的是,身后易萧鸣不清不楚的眼神。
初遇的时候我们柏敬萌萌的,其实他就是个反差萌,表面上是个酷哥,其实内心柔软且极度怕冷。(萌晕[奶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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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