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左殊礼就命人将侧室的矮榻拆了,亦或说,他将院落所有多余的榻都搬了出去,只留了窗边的一张美人榻。
自打那一日过后,也不知是不是左部军事务已处理完,除了上朝,左殊礼一直不曾出府。
姜央本想寻机询问姜临夜刺杀之事,也因此被耽搁下来。他盯她盯得紧,好在这段时日,他也因此无暇去追捕姜临夜。
五日后,齐国使团正式抵达西京,姜临夜凭借使团的到来,有了正规身份。
左殊礼已没有借口私下捉拿他。
今日皇宫设宴,左殊礼将姜央留在府中,临走之前,他靠窗抱臂盯着姜央许久,不发一言。姜央不理会,细心摆弄着窗前一盆墨兰。
虽然她的狠心疏远皆被左殊礼强硬化去,心里仍有些恼,恼自己嘴硬心软,总能被他一句话弄得丢盔卸甲。
那便干脆不搭理他。
左殊礼看在眼里,勾过她抚弄花叶的手,轻吻一下,“等我回来。”
手背上的柔软抵进她心尖,他又换了怀柔政策。
姜央忿忿看向他,气恼之余,左右只能说出一句:“谁等你?我自顾先睡了,油灯也不为你留!”
左殊礼轻笑一声,道了个“好。”他倒是将她的置气当成了情趣。
马车在黄昏前徐徐出了顺王府。
按照左殊恩新令,本该是简单的接待宴席,这一场却置办的甚是隆重。
齐国的君王年富力强正值壮年,齐国地处中原物产丰富,加之历任齐皇励精图治,本该是称霸西朝的强国,可前几任齐皇穷兵黩武,在与南蛮的战争中消耗了不少国力。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一任齐皇继位,将颓废的态势拉回一些,依旧是五国中最鼎盛的国家之一。
加之齐国灭了燕国,一改六国并立的局面,版图更为壮大。齐皇统御五国之心,昭然若揭。
虽说左殊礼抢了齐国的战利,在两国邦交上,那点奴隶对齐国来说只算蝇头小利,燕国三十八城归到齐国名下,其余四国瓜分残羹,便是能者得之的道理。
但齐皇唯一耿耿于怀的,是最负盛名的姜央成了周国公主。本是唾手可得之人,却便宜了他国。
自诸国会盟那一次事件之后,齐皇心有遗憾,对姜央生了执念。
宴上笙歌燕舞,齐国使臣借着酒劲,强势提出十五万两黄金换姜央入齐国,被左殊礼断然拒绝。
一名老臣站出来打圆场,“我周国自是不缺这十五万两黄金,且与齐国又有盟约在先,如今我周国只剩这一名公主,若需巩固盟约,齐国不若再拿出些诚意来。”
齐使仰首问道:“那周国的意思是?”
老臣笑道:“齐国拿了与周国接壤的九座城池,于我周国很是重要。”
齐使闻言拍案而起,“你们这是狮子大开口!”
齐皇再是觊觎姜央美色,也不可能用九座城池来换一个女人,否则如何与朝臣子民交代。
老臣讪讪笑道:“承蒙齐皇看得起湖光公主,然我周国仅余这一枚金枝,如今其余三国日渐崛起,群雄并立,公主自是珍之贵之。”
齐使冷笑一声,“你公主再是金贵,也不知有哪国愿意用九城来换。”
本就是变相推拒,老臣老神在在道:“齐皇雄才大略,贵国富国裕民,要价自然得高一些。”
齐国本意只是想用金银赎买一个亡国公主,未曾料到周国坐地起价,嘴脸都不要了,此事最终按下不表。
齐国与周国表面上虽是和睦邻邦,私底下小争乱不断,经此一事后,宴上更是明刀暗枪胡乱飞射。
左殊礼百无聊赖饮着案上冷酒,余光扫见静坐在末席的姜临夜,他如今是正经齐使,垂目低眉一副恭顺模样。
在唇间的耳杯顿了顿,抬杯喝尽刺喉的酒液,起身缓缓走出大殿。
月上中天,浓云遮住了月光,倒叫这一处庭院,显得有鬼藏着似的阴森。
左殊礼立在一方较为空旷处,数着空中乌云几许,心想明日怕是要下雨,该让姜央多穿件薄衣。
寂静的庭院跟进来一人,脚步不急不缓停在他身后五步远,不过片刻就听姜临夜道:“左殊礼,一别多日,可是安好?”
左殊礼并未回身,喃喃喟叹一声,“姜临夜,你真是阴魂不散。”
“这句话,我还给你。”
左殊礼轻笑一声,“不过我很高兴,你还是来‘赴约’了。”
姜临夜脚步轻移,就坐于近旁一处石凳上,他轻理着袖袍,君子如玉的面庞上一色冷淡,“你送我的‘大礼’,我已收到,于情于理该来还个礼,真是多亏你手下留情,没叫人死透了。”
那刺客回到齐国,“尽职尽责”将左殊礼的话带到,他好心赏了一枚毒药,只让人七窍流血而亡。
真是可笑,整日一副兄友妹亲的架势在外招摇,生怕外人不知他们关系有多深厚,他左殊礼也配当姜央的“兄长”?
他知左殊礼是故意激他,无妨,正好他也该来周国亲自会一会他。原本在燕国未跟他清算的账,便在周国讨回来。
“客气了,我若不‘大方’一些,怎对得起你的‘照拂’。”
两人话中打着机锋,势同水火。
曾经在燕国时,自姜央与左殊礼暗地往来后,他背后受到屡屡阻挠,且手段阴损狠绝,直到姜央因婚事入了他的寝房,愈发变本加厉。若不是他偶然发觉是姜临夜所为,只怕死都死得不明白。
白日,姜临夜在姜央面前是温润如玉的哥哥,夜里,则化身躲在暗处追啃他的鬼,几次害他入险境。
起初,他并不理解姜临夜为何非要置他于死地,直到一次夜宴,他无意中经过姜央书房,撞见姜临夜握着姜央的手,贴在自己脸侧,吻上了熟睡在桌案之人的脸颊。
那眼底的疯狂与偏执,丝毫未见收敛,与当年的他相比,有过之而不及。
姜临夜与姜央相处了十三年,还不知有多少个相似的夜晚,每每回想那一日所见,左殊礼都恨不得亲手砍了他。
姜央以为他们二人只是合不来,却不知背后两人早已是你死我活的境地。
“承蒙阿央受你照顾,将她养得很好,只是不知来日与她分离时,是否还能维持住这‘大方’。”姜临夜撑着下颌,笑意融融,眼里却是淬了毒一般的利,哪里还有半分温润如玉的模样。
这才是他的真实面目,一只蛰伏在洞中的影子,日落才会变成脱了皮的鬼。
“莫说姜央是否会离开我,姜临夜,如今你连与她分离的机会都没有。”左殊礼轻哂一声,“你说……她若见了你这副样子,会作何感想?”
“你尽可以告知她,看她是信你还是信她自己所见。”姜临夜无所谓的轻讽了一句,若是几句话就这般容易扒了他的伪装,左殊礼又何必在此与他虚与委蛇。
想到此处,一声无奈的叹息自他喉间泄出,“阿央开窍得晚,终将会明白男女情爱不过一时兴起,而我才是她最信任的哥哥。”
左殊礼笑了,眉眼弯成北戎人手中弯刀弧度,道了一句,“如今我也是她名义上的‘兄长’,怎就与你不一样呢?”
姜临夜嘴角的笑意霎时冻成冰霜,左殊礼回身欣赏着他凝滞的神色,笑得恣意,“姜临夜,你不过是个害怕被扯了面具的胆小鬼,可姜央从未在意过我的真实面貌,哪怕再是丑陋,依然选择了我。”
他凑近一步,弯腰睨着他,“你当真以为‘哥哥’这个称呼,对她有多重要?”
同样是“哥哥”,姜央待二人却大相径庭,这正是姜临夜死也无法接受的事实。
姜临夜藏在袖中的手,指骨用力成青白色,左殊礼道破他最无法忍受之事。眼光成刀,尽数向左殊礼挥去,“你也配当他‘兄长’?”
“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你姜临夜只有在她面前装一辈子的伪善,才够占她心中半席之地。”左殊礼悠悠叹了一句,“真是可怜。”
姜临夜死死盯着他,此时若手中有刀,定要剜了这张恶心人的嘴脸!须臾,他怒极反笑,“那又如何,只要你不在了,时日一长,谁输谁赢还未可知。”他喟然轻叹,“左殊礼,我早晚会杀了你。”
“那我拭目以待。”
左殊礼好整以暇欣赏着他的不甘,目的已达到,不欲与他多加口舌之争,行了几步,又想到还有最重要的一句话未与他说,便笑叹道:“姜临夜,你自诩谋算过人,害了我一次又一次都未能得逞,”他嘴角的笑意加深,“收了你如此多的‘礼遇’,然而我不得不谢你。”
他叹笑一声,眼底畅快至极,“谢你送我最大的礼,是你精心呵护了十三年的‘妹妹’。”话毕,左殊礼再不多看姜临夜一眼,朗笑出了庭院。
刺耳的笑声渐渐几不可闻,姜临夜掌心攥出了血,轰然一声,一脚将身侧石凳踢翻两步远。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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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殊礼好生猖狂!不过就是故意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卑鄙小人!
他与姜央相处十三年,他们之间本该有更多时日,却叫这竖子横插一脚!
三年前,他好不容易等来姜央与左殊礼“恩断义绝”,在背地苦心经营,终于让姜央认清“现实”逐渐放弃左殊礼,哪怕她心中再是挂碍也接受了二人无法在一起的事实,可燕国亡时若非他棋差一招,早已带着姜央远走,哪里还容得左殊礼在他面前如此嚣张!
什么人前人后两幅面孔,只要姜央一直在他身边,何愁她不会回心转意?
晚夜的乌云,浓稠出了黝黑,细细雨丝从浓云中挤了出来。
春夜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样的雨,不禁另他想起与姜央第一次相见。
同样是在燕国皇宫这样一处隐蔽的角落,大雨方歇,满地泥泞积水,他被燕国太子及一群拥趸摁在脏泥中,任人欺辱。
因他母妃得宠,刚被接进皇宫不久,本以为身份转变日子能好过些,却不想成了这帮皇子们随意欺辱的狗。她们母妃争不了宠,就暗地里拿他泄愤,无奈燕皇即便有所耳闻,只要没闹到他跟前,并不会在意这个挂名而来的外来子。
他们下手如为人一般道貌岸然,光鲜表面下藏污纳垢,衣衫里头被打得青紫遍布,还不忘顾及维持“脸面”。
姜央便是在此时出现,当时的他糊了满脸的淤泥脏污,她并未认出他。
那会她正是不谙世事的年岁,见不得眼前有这种污糟事,当即与太子争吵起来,却又拗不过太子的强势,于是好笑的拿出自己养了数月的画眉鸟,与他交换。
是一只他国进献的顶级血色品种,太子肖想了许久,于是松口放过他这一回。
闹事的人离开后,姜央不顾他周身脏污,亲手扶起他,关心道:“你还好吗?”
那是他第一次近距离见到燕国这颗明珠,诚如所言,小小年纪已能窥得倾城之貌,特别是一双眼,含着春池波澜的水晕。
他第一反应便是若将这张脸毁了,是否还能得燕皇与他人的偏爱?
同样是“以色侍人”,为何这公主就可尽得宠爱?他对她毫无好感,开口第一句便质问她,“我的价值只配一只画眉?”
姜央皱了皱眉,许是年纪小,并未察觉到他的恶意,嫣然一笑,“鸟怎能与人相比,太子会同意,只是他品行低劣,用物来估算人的价值。”
姜临夜垂下了眼,只觉这公主很是巧言令色,低声道:“你救我一次,下次他们只会变本加厉,还不如不救。”
他怏怏爬起来,周身上下脏得不能看,宛如街头卑微的乞丐,姜央掏出一方帕子递给他,他只瞥了一眼,无视离开。
前后一个“谢”字都不曾有。
他回到自己寝殿,是宫中一处偏远的殿宇,不想这天真的小公主,一路跟了过来。
她瞧见殿宇匾额,又见他独自一人进了正堂,忽而恍然道:“原来你就是我那新添的‘哥哥’。”
她委实不大会说话,拉着他问:“既是我的哥哥,怎么能被打的这么惨?”那双清澈的眼里无一丝鄙薄,只有纯粹的好奇。
他却觉得受到了侮辱,瞟向拉着他的手,自嘲道:“殿下,我身上脏得很,还是莫要脏了你的手。”
姜央闻言却是不肯松,跟他继续掰扯着:“你不是该唤我‘皇妹’吗?”
他嘲讽道:“我什么身份,怎够得上你们燕国皇族之尊?”
姜央执拗道:“父皇下了文书,且接你入宫,于情于理,你就该唤我一声‘皇妹’。”
他懒得与这蒙昧无知的公主争执,一手挥开她就要关门,姜央却抵在门扉上,气道:“我好心帮过你,哥哥怎这般拒人千里?”
“帮我?”他一手掀开长袖,白皙的手臂上是狰狞的青紫淤痕,“你信不信,下次这伤只会变得更多!”
姜央被那花了眼的伤痕惊住,一时怔在原地。
望着她震惊的妙目,心道不过是个不懂世间险恶的小公主,何必与她纠缠。
本不愿再搭理,可那双清纯的眼神刺人得狠,莫名勾出心中恶念,没来由的就想撕了这纯善虚伪的表象。
他突然来了兴致想陪这公主玩一玩,于是卸下抗拒道了一句,“殿下,并非是我不愿唤你一声‘皇妹’,只是我不配。”
眉眼一变,委屈伤心道:“你可曾有一个被人肆意欺凌的‘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