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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不肯说

作者:一盏茶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茶室门猛地被推开,左殊礼长腿绕过屏风,只见姜央垂头坐于茶案前。


    目光在室内逡巡一番,望了眼大敞的窗户,窗叶无风自动,行到窗边向下一望,街上只有拥挤的人潮。


    左殊礼徐徐走回茶案,点着姜央对面多出的一盏茶碗,问:“他人呢?”


    姜央垂着头,默不作声。


    左殊礼背着手,弯腰平视姜央,眸光深不见底的沉,缓缓又问了一句,“或者说,姜临夜去哪里了?”


    他会突然问出“姜临夜”的名字,想必已经摸清了大致情况,姜央并未感到太多意外。


    她自始至终未发一言站起身,一眼都不曾分给他,抬步向外走。


    熟视无睹的冷漠令左殊礼冷下了脸,徐徐跟了上去。


    穿过随他而来的数名左部军,姜央眉眼不抬行到茶楼外,瞥见左殊礼的坐骑乌骓马,牵过缰绳纵身跨了上去。


    “公主!”追来的宁无白见状大喊一声。


    姜央一扯缰绳,驾马而去。


    西京甚大,她不知该去何方,左右都逃不出左殊礼的追逐。


    街上人来客往好不热闹,快马惊了不少人,姜央怕误伤他人,只得向人烟稀少的公主府奔去。


    她驾马的技术向来不佳,当年这不堪入目的骑术还是跟左殊礼潦草学的。教者有意,学者无心,那会她只想借此亲近他,如今靠着他教授的一身骑术,只想远离他。


    一路东倒西歪到了府门前,马还未立稳就直接从马上跳了下去。


    身侧有人倾身扶了一把,姜央一把甩开,疾步往府内走。


    掌心留着因紧攥缰绳磨出的红痕,她随意在衣上抹了一把,将手心灼痛抹去,面上一色平静。


    回到卧房,转手要合上门,却被停在门外的人一手挡住。


    明明只剩一条缝隙,那门无论如何都关不上。


    僵持片刻,她骤然想起,关上又如何?关上他照样会将门给卸了。


    猛地拉开门扉,是左殊礼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她如今见到这张脸就来气。想要越过他,手腕突然被一把握住。


    “去哪?”


    这一回,她死活都甩不开她。仿佛无论走到何处,都逃不出他的纠缠。


    姜央望了望头顶湛蓝的苍穹,深吸一口气,转身又回了房。这一次,他没有阻止她。


    好似她只能留在他的领地。


    目光四下遛过一圈,发现他遗留在桌案上的革带,一咬牙,抓起革带扔出房门,瞧见他惯用的黑漆茶碗,甩手又丢了出去。


    仿佛终于找见宣泄的出口,所有她能看见的,属于左殊礼的东西,都尽数往外扔。


    她扔的如火如荼,左殊礼却目不斜视矮身款款坐入细席,斜倚上凭几,闲适好笑的看她拿他东西泄愤。


    当她再次抱着被褥甩在门外时,已被折腾的气喘吁吁,被褥一角滞留在门内,死活不肯被丢出去似的,绊得她脚下顿了一下。侧头看向书房,那里全是他的惯用物事,不知得丢到何时才是个头。


    这还是不是她的卧房了,怎么全是左殊礼的东西!


    “累了?累了就过来歇歇。”左殊礼闲闲道了一句。


    姜央随手捡起一个漆木瓶,狠狠砸在他身上,“左殊礼!你给滚我出去!”


    姜央性子虽说不上多文静秀雅,但甚少发脾气砸东西,这一次,她是真的气狠了。


    花瓶自身上滚落而下,他拾起来好生摆在桌案上,语气却已多了一分冷,“过来!”


    姜央指着他怒道:“你与他到底什么仇怨,竟动用左部军来抓他!”


    她只知他们二人有龃龉,却不想左殊礼竟会气到会动用这么大阵仗,他姜临夜不还是齐国使臣吗!


    “潜入西京的齐国臣子,我不该用左部军来抓?”左殊礼反问了一句。


    “他是齐国使臣!”


    “使臣还未入京,他擅自前来,便是逾矩。”


    姜央不信,“你分明是公报私仇!”


    “我报了又如何?”左殊礼骤然沉声道了一句,“我便是在西京杀了他,他齐国还会为了个微不足道的臣子跟我周国宣战?”


    姜央一怔,不可置信道:“你疯了?你要杀他?他是我亲人!”


    “亲人?”左殊礼讽刺一笑,“他是你亲人?”


    左殊礼骤然起身靠近,居高临下看着她,质问:“会有亲人觊觎自己的手足?”


    姜央一诧,左殊礼冷笑道:“会有君子恋慕自己的妹妹?”


    姜央眉头一皱,霍然道了一句:“你在说什么混账话!”


    左殊礼一滞,姜央指着他,正气凛然道:“甭说你现在也是我‘兄长’,若姜临夜真有那心思,我与他相处十三年,怎会不知?”


    一句话将左殊礼未尽的怒意,霎时堵在了胸口。


    “你要醋也换个人来,姜临夜怎会对我有非分之想!”


    她直截了当地把姜临夜那些阴暗心思全盘否决,堵得左殊礼半晌不知该如何责问她。


    望着姜央笃定的脸色,左殊礼顿时有些气馁,垂头捏了捏眉心,此时倒叫他的怒火无处发泄。她对于感情之事向来迟钝,所有的“精明”都用在了他身上,对于姜临夜的用意竟是分毫不知。


    他不知到底是该气姜央愚钝,还是气姜临夜太过狡诈,他无法跟姜央剖析分明。姜央信任姜临夜,从未觉得他出格,若是给她讲明了,莫说她信还是不信,反而会怨怪他心怀叵测破坏他们兄妹关系。他倒成了个坏人。


    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的,闹得他不知该如何跟她算账。左殊礼暗骂了一句,他姜临夜真是又能忍又能装,但凡在姜央面前露出一分一厘对她别有用心,姜央都不会如此维护他。


    面对姜央的信誓旦旦,他第一次竟觉出一丝挫败。


    姜央并不清楚他心底这些弯弯道道,继续跟他掰扯,“左殊礼,我能容忍你的一切,但是……但是他是关心我的哥哥!”


    左殊礼侧目看了她许久,双眼沉寂如黑夜,陡然说了一句,“我若说,我腰上那一刀,是姜临夜派人刺杀的呢?”


    “不可能!”姜央断然否认,“他为何要刺杀你?”


    左殊礼清凌凌一笑,“我又何必骗你?”


    望着左殊礼淡漠的神色,姜央霎时语塞,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他。


    “所以……你才会带着左部军前来?”


    左殊礼未回是或不是,只静静看着她。


    此时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左殊礼带兵前来有理有据,反而是她小题大做了?她心下恻然,垂下眼,许久道:“我不知他为何要刺杀你,但我会去找他问个清楚,给你个答复。”


    姜央并不清楚二人背后的暗流涌动,还想找姜临夜拿个说法。左殊礼轻笑一声,问:“姜央,你就这么心心念念要见这个哥哥?”


    姜央反问他:“那你就这么心心念念要杀他?”


    “姜央,”左殊礼眼底凝出一股漩涡,阴冷道:“我若手刃了他,你待如何?”


    姜央吓得后退两步,她知他讨厌他,本以为他说的那些不过是气话,不想竟讨厌到真心想杀了姜临夜。她紧抿着唇,过了半晌,艰涩道:“你若杀我亲人,那我们……我们二人……缘尽于此。”


    姜临夜是伴随她十多年的哥哥,情谊非比寻常,左殊礼非是不肯听她的,她力所不能及,若他执意如此,她不希望走到这个地步。


    左殊礼终于意识到为何姜临夜能如此有恃无恐,只要占着这哥哥的身份,碍于姜央,便料定他无法轻易动他。


    对于姜央“割袍断义”的言论,他面上不见怒意,一双眸子只冷冰冰看着她,平静的问出一句,“姜央,你将我当成了什么?”


    姜央心口一滞,“左殊礼,我不懂,我只是不忍见你亲手杀我哥哥。”


    他逼近她,“姜央,这么多年以来,你信任过我吗?”


    姜央心口一痛,她别开眼,语中已见哽噎,“阻止你杀姜临夜,便是不信任你吗?”


    含泪相问:“左殊礼,你一直说我不信任你,可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又何来信任?”


    “你不也什么都不愿告诉我吗?”左殊礼骤然反问了一句,姜央一愣,他又道:“你最爱擅作主张,一意孤行,行事总是出人意料,若非我强硬一些,又怎能制得住你?”


    “是你手段太过激,我不是拴在你身边的宠物。况且,我为公主、你的皇妹,已是身不由己,你又如何将我留一辈子?”


    他紧锁的目光如寒冬不起波澜的一潭死水,道出一句,“姜央,你能说出这句话,便是从未想过永远留在我身边。”


    锥心的一句质问霎时逼出她的泪水,她不小心道出自己的心结,下意识避开左殊礼的视线。


    左殊礼捏住她下颌,让她重新正视她,语气森然,“你是不是仍想着,过几年履行周国公主的职责,去他国联姻?你从未信任我能解决你这个公主身份。”


    “左殊礼,”姜央双目微凝,平静道:“你如今是上将军,周国的顺王殿下,你我生于宫廷长于宫廷,怎会不知要为此付出多少代价?”


    “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


    姜央咽下啜泣,“破院重见你时,我其实心里很高兴。”她深知登上上将军之位,他牺牲了多少,“我很高兴昔日的质子,终于成了万人之上的将军。”


    眼前之人,渐渐与昔日那个质子的身影重合,姜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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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左殊礼,我希望你永远立于万人之上,任何人都不能将你拉下来,包括我。”


    左殊礼静若寒潭的凝视着她,墨蓝的瞳仁微微颤动,她这句话好似一阵风,吹动了潭水涟漪,须臾,他压下震颤,蓦然说了一句,


    “所以……我左殊礼,就只配跟你有这见不得光的露水情缘?”


    剜心之言霎时割得姜央心如刀绞的疼,方才那些彷徨与哀伤骤然消散,她暴怒扇开他的手,气哭道:“什么露水情缘!你是要扎我的心吗!”


    “不是吗?你所说的一字一句,与之有何不同?”他逼近:“你未长远打算过你我,如今仍只想着短暂的朝夕相处。”


    姜央死死攥左殊礼的衣领,明明被他伤的肝肠寸断,气到极致便是厉声质问:“你非要逼着我说出‘喜欢你’,才肯收回这伤人的话?”


    “那你为何不敢说?”他说的是“不敢”,而非“不肯”。


    为何不敢?她害怕话说出口,又会忍不住做那个梦,甜美的梦里掺着灼骨的毒,华丽的嫁衣上晕出了鲜红的血,她不愿再体会梦醒后彻骨连绵的痛。


    哪怕他就站在她眼前。


    她已经尝试过一次了,不敢再尝试第二次。年少时的勇气,早被这些年的摧折消磨殆尽,现实给了她沉痛一击,是拼尽全力也无法得偿所愿的无力。


    她能将现有的一切都赠予他,可她没有将来,又如何给他许下自己没有的东西。


    她就是个龟缩在壳中不敢露头的胆小鬼,借着脆弱的外壳保护孱弱易伤的薄皮血肉。


    可左殊礼非要将她这身壳给扒了,“姜央,我既然答应你母妃让你做这个公主,便有能力毁掉这个身份,让你留在我身边。可你不信我。”


    泪水潸然滑落,姜央低喃道:“左殊礼,我并非是不信你,只是不信自己能得上天眷顾。”


    她可以与他形影不离,但那一句话仿佛是一句箴言,出口就会打下解不开的死结,剪断便要忍受血肉剥离的痛苦。


    弯腰拾起被自己错丢的披风,那本是与左殊礼的外衫混在一处搭在屏风上,二人所用之物早就搅在一团,不分彼此。


    “我不想与你无休止的争吵,你我最好冷静一段时日。”


    “在此之前,我不想见你。”


    今日他将话都撕开了说,撕开了前一阵的自欺欺人。继续闷头前行,最终只会落得飞蛾扑火的下场。


    她想静一静……


    华灯初上,公主府的下人们,陆陆续续在房中鱼贯而出。


    原本被姜央丢出去的零碎,又重新添置了一批。


    姜央沉着眼,趴在窗棂上看夜月春色,姣好的景色过眼不入心,总之就是不去看身后那个敛目审阅文书之人。


    自她说出不想见他那句话后,左殊礼再未多说一个字,他不放她出门,他也不肯离开。


    两人僵持不下,如今是谁也不理谁。


    姜央瞅了眼床上崭新的被褥,两床被褥被换成了一条,虽说平日里另一床也是多余,但他在借此宣告,宣告她的所有抗争都是徒劳无功。


    她银牙暗咬,抱起被褥去了侧室一张空置的矮榻,将整个人都裹了进去。


    许久,室内响起脚步声,背后靠上一人,两手自后方圈住她的腰肢,将人紧紧按在怀中。


    姜央团成了一个球,脑袋紧紧蜷缩在双臂中。


    左殊礼无声贴近,周身浓烈的气息将她团团裹挟,忽而一把拉下她的领口,狠狠咬住她的右肩。


    所咬位置,与他肩上疤痕一致。


    他用了狠劲,贝齿隔着皮肉,抵上骨头。


    姜央疼出了泪,死咬着被褥将哭声堵住。


    左殊礼骤然扯开被褥,用手指代替她口中锦被,指尖划过皓齿缠上她的舌,姜央毫不客气抓过他手掌,狠狠咬住。


    两人在黑夜中,仿佛成了互相撕咬的野兽,恨不得将彼此啃噬入腹。


    她喉间呜呜咽咽,似幼兽在悲鸣。


    左殊礼忽然将她转了过来,托着她直坐起身。


    身子骤然悬空无所依仗,姜央下意识攀住他的肩。


    发顶的手将她往下一压,他掠住了她的唇。


    他总这般,让她无处遁逃,只能依靠缠绕他。


    与方才的暗夜厮杀不同,他吻的缱绻又细致,一寸一寸抚平了她内心彷徨、挣扎与不安。


    抵死的缠绵将她渐渐安抚,小兽蜷缩在巨兽怀中,闷闷哭泣。


    他缓缓松开她稍许,双眸在黑暗中,点出一缕碎光,微澜的光摄人心魄。


    隔了半日,他终于再次开口,


    “姜央,我身在无间,从不需要救赎。”


    “但我左殊礼,非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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