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琤在哥大读研的时候曾多次领教过上海同学对北京连带着北京学生的点评——“土窝子里来的乡窝宁”。最开始是在迎新晚宴上,她一边拿起叉子搅合着盘子里的土豆泥,一边百无聊赖地听着周边人的滑稽social。
“Hi~”有人敲了敲她手边的桌子,第一个犀利的上海人——嗲妹妹就这样闯入了她的世界。
“你好?”那时候还有些生涩的地瓜蛋子项琤抬头看向来者。只见一身CHANEL当季热门成衣套装的白瘦姑娘,单肩挎着金千黛小妈同款的白色Mini Kelly二代,款款站到她身边。
“你哪个院的呀?”嗲妹妹有点南方口音,听起来还蛮可爱的。
“新闻,你呢?”地瓜蛋子项琤扯了扯项妈在新开业的八达岭奥莱抢的Burberry经典格纹裙,有些羡慕。
“哦哟!最神秘的新闻学院欸~厉害厉害哦,我是巴纳德啦,就是前几年饮料妹妹读的那个呀!”她俏皮地眨了眨眼,向前又靠近了一步,“我跟你讲,今年办得好土哦,什么年代了还搞蹦迪迪斯科这一套。我在剑桥的同学说人家迎新是在古堡里,大家都是交谊舞跳跳呀、香槟喝一喝。不过也没办法,听说新来的学联主席是北京人,啧啧,土大款审美,北京人嘛也是可以理解的呀。”
“我是上海人,你是哪里呀?”看着面前扑朔的大眼睛,项琤僵硬地笑了笑,“呵呵,北方人,北方人。”
后来,项琤才领略了上海同学们犀利中的热情,人心眼儿不坏,甚至往后的每次黑五都是这位上海小姐帮项琤精打细算抢折扣,人家也不是针对北京人,他们只是单纯地瞧不起上海市区户口以外的所有人。
“来来来!寿星驾到~众爱卿接驾~”嗲妹妹今天从香港赶到,五年不见,比以往更瘦更洋气了。如今是一身朴素Loro Piana的她站在露台门口吆喝,今天金千黛和赵一博给项琤包了亮马河著名西餐厅的大露台,鲜花、气球、绸带、霓虹灯带布置得甚是梦幻。这一圈十几位发小、同学、好友们都涌上前,拥抱的、拍照的、带生日皇冠的……项琤本以为周一的晚上,大家飘在世界各地哪能聚得全,没想到来了哗啦啦的一群人,甚至还给播放了不能到场的朋友的祝福VCR。
人群中央哭得稀里哗啦的寿星又收获了一群鬼叫狼嚎。
“来来来,同志们排好队,咱们一人一祝啊。”嗲妹妹和赵一博不知从哪儿捞了两个大红唇小喇叭,一人一边站在项琤身边,假模假式地比划着。
“女人三十一朵花,祝琤琤不为谁开,不为谁落,只为自己绽放!”
“好呀,有骨气,赏——”嗲妹妹不失哼哈二将水准,举起道具牌,打了10分。
“祝项琤姐事业步步高升,年年十八周岁!”
“敷衍啊敷衍,命你回去重想。”赵一博掏出“-10分”牌牌,大家嬉笑着。
“祝琤子天天好心情,早日找到白马郎君!”同窗语出惊人,原本热闹的气氛忽然停滞。一直在拍照录像的金千黛跳出来直接敲了他一记,“土掉渣了大哥,什么年代了,我们女人也可以独自美丽好吗?”
“来,跟我唱,姐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
锆夜星空下,“HAPPY 30TH BIRTHDAY”的粉色霓虹灯管照映着这群而立之年的人们。在亮马河两旁高楼大厦的衬托中,他们肆意地举起唐培里侬,像徐先生嘴里那般暴发户式地对着来往的游船举杯牛饮。周一的夜晚,他们痛快地聊着当年的趣事、某某同学的故事、自己的糗事。灯光从他们年轻的脸上滑过,时光从未从他们身上逃走,好像他们还是十几岁、二十几岁最好的模样。
生日会的**是让清推着蛋糕从光影处走来。装饰着鲜花的金属推车上,左边是白色纯真花园,右边是黑色以爱之名。项琤的妆有些花了,此刻浮躁的心却平静下来,让清身上有种魔力,是能让兵荒马乱熄火停战的魔法。她抬头看着让清,吊儿郎当地笑,“怎么,生日还弄一黑一白,让我告别过去,迎接未来吗?”
让清也挂上了玩世不恭的笑,眼角却没有爬上笑纹,漫天的星星灯下,彷佛给他披上了一层星光。他启唇,带了十分的认真,“琤儿,生日快乐,祝你永葆纯真,我们依然爱你。”
在盈盈烛光中,项琤望着身边的好友,这些年,他们有的成家,有的立业。即使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一地鸡毛、自欺欺人,可他们都在用力地向前走。即使经历过再多的磋磨,可他们依然鲜活地闹着笑着,带着旺盛的生命力。三十岁,应该是一个花儿开始绽放的年纪,一个迎接新生的年纪,一个如此美好的年纪,一个开始活出真我的年纪。
可莫名的,那些被辜负的日子、那些被冷眼对待的日子、那些躲起来哭泣的日子、那些独自支撑的日子放映般出现在她的脑海。婚姻从不是一个女人的避风港、爱情也从不是一个女人永远的寄托。她不要再做那个逆来顺受的项琤,不要再回到那个外强中干的纪夫人。
想到这,项琤低下头,激动地十指交握,在众人齐唱的生日歌声中,她许下心愿,“30岁,要找到自己,也要勇敢打爆每一个惹我的狗头!”
“神啊,请给予我力量吧!”她张开长睫,笑着喊出声。
轻吹“30岁”的数字金色蜡烛,细风裹挟着祝福,擦过她较好的脸庞。
一杯、两杯、三杯……从小偷姥爷白酒喝的项琤觉得自己难得要醉一回,她趴在桌子上笑脸盈盈,也许是今天太高兴了,酒力都松懈了。嗲妹妹收到项琤的眼神,立刻举杯,“同志们!两天的时间,明天还有安排,今天咱们先到这里呀,最后一杯我代寿星敬大家,青春无限、美好明天!”
随着一声声道别和一个个拥抱,金千黛和让清带着大部队前去寻找各自的代驾司机。留下赵一博陪在表姐身边,酷爱甜食的他又切了一块纯真花园,看着趴在椅背上的表姐项琤,他忽然问道,“姐,如果说,如果说我结婚,怎么样?”
“你杰昏?跟谁杰?在哪儿杰?领不了证吧。”项琤的思维依然清晰,只是口齿有点不清。
“你想什么呢,哥们儿直的,铁直好嘛?”赵一博翻了个白眼,又吞了一大口奶油。
“是是是,赵小妮儿~”项琤努力抬起手,刮了刮他鼻梁。
哗啦!带着一连串女人的尖叫。
项琤和赵一博齐刷刷转头,刚刚交换了疑惑的眼神,突然人群也开始尖叫,还在努力消化的项琤被两只大手从包围圈中拉了出来。只见人群四散,始作俑者撞破了餐厅内室和露台相连的玻璃窗,跌进露台地板。
一个细溜长的男人被推搡着,“嘭!”的一声,撞上生日桌,连带着蛋糕都被撞飞出去。
躲在椅子下短发女人哭喊“我不和你过了!离婚!离婚!”,精致蛋糕的奶油和胚子都糊成馅儿,男人被压在其中狼狈地痛哭,“你做梦!好啊,你们这两个狗男女骗了我多少年!多少年!把我的钱还给我!还给我!”
而这个被质问的姘头甚高,一头鸦黑前刺,两支长臂毫不费力地压制住身下的男人,低哑的嗓音虽然青涩,但说的话很是成熟,甚至成熟过了头——“你误会了,我根本不认识她!”
听听,多么熟悉的渣男姘头口头禅。资深抓奸视频研究员项琤那根敏感的神经被瞬间点爆,她的手甚至因为兴奋开始微微颤抖,看了七八年的抓奸,终于让她在现实里碰到一回送上门来的。虽然她已经分不清这股怒气到底是因谁而起,也许是酒精,也许是她深藏许久的正义感,也许是她那个结婚四年、莫名其妙消失两年的死鬼前夫,一个让项琤被离婚、被迫接受公婆全家冷暴力的渣男,一个好像早已在外省重组家庭的畜生。
“喂!你冷静点!”项琤已经顾不上身后赵一博的劝阻,她用力挣开表弟的大手,快步向前。
“你好,你能不能先帮我把那个女人带走?”姘头察觉到向自己走来的项琤,抬头询问道。
哟,还是小朋友,可惜年纪轻轻不干人事儿。红了眼的项琤哈了口气,甩开臂膀,一拳挥了上去。
“What the f!”
“我擦!”
“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