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长了,晚上七点的天亮如白昼。
项琤把马丁靴换成九公分的尖头铆钉高跟鞋,补了补Dior999,蹭上金千黛的白色领航员。
“宝贝,让妈妈看看,上班累不累呀?”项琤一开车门,金千黛就从驾驶座飞扑过来,把脸埋进项琤70D的胸脯子,满是荡漾。
“去,少占我便宜。”有气无力的项琤把树袋熊从身上扒下来,打开电动按摩,一阵防空。她喃喃道,“拔了一颗牙,被蹭了两站路的大腿,睡了半小时,挨了一顿骂,正事儿一点儿没开工。”
“什么意思?睡觉的时候被色狼摸了大腿?还挨了骂?!”金千黛一脚踩住急刹,瞪圆了飞着浓黑眼线的细眼,引得后面一片不满的喇叭声。
“没有,在地铁上被警犬蹭了,替人开会结果睡着了又被尹大头骂了。”项琤指了指绿灯,“安心开车吧,祖宗。”
“琤啊,我觉得你今天别相亲了,这是血光之灾的预兆啊,不如咱们先去一刀儿那,下了班咱们直奔会场。”即使金千黛的车座靠前,还是得努力抻腿踩刹车,毕竟1米55的身高开这辆陆地巡洋舰,“小王八开大船,这简直是危言耸听!”——赵一博如是评价。
“盼我点好儿吧,老姐姐。早上睡不好,我这一天的脑袋都是懵的。”项琤挣扎着翻完白眼,又和周公打起了连线。
“你看啊,拔牙这就是出血,狗呢,也是灵性动物,蹭你,那就是挽留你,不让你走。你离开,然后开会又被骂,你瞅瞅,这就是一连串反应。”
“真的,现在能沦落到相亲市场的男性能有啥质量,你不能为了完成叔叔阿姨的KPI,就把咱自己个儿搭上。闺女吃了四年的苦,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心疼你呢?”
“呼……”回答她的,是轻轻的鼾声。
八点整,新荣记已经满座,连年获评轮胎人的荣誉让它在金融街独领风骚,是约会、商务宴请的不二之地。
项琤嚼着杏仁饼,端详着眼前滔滔不绝的金融男——徐正,山西人,42岁,英本港硕,爸妈体制内,金融街某央企大头兵,身高178,颜值七分,西山一套房,月供4万8,号称曾曾外祖父经营过钱庄,喜欢滑雪、高尔夫、网球。
“你不要只吃杏仁饼,这是附赠的。尝尝马粪海胆配鱼子酱,咸、鲜、甜。不过我个人最喜欢的还是黄金海胆,马粪海胆这些还是苦了点。”徐正擦了擦嘴角,起身走到项琤身边,在她诧异的眼神中,牵起素手执金属调羹缓缓刮着海胆,他悄悄绷紧了胸大肌,希望loro piana的针织衫能透显出他的力量。
“徐先生,自己来就好。”项琤好不容易维持的淑女人设,一朝差点破了功。这手劲儿!项琤双手齐上阵,才费力抽出自己的调羹。
大力水手徐先生毫不在意,把自己的V领稍稍向前倾,同时绷紧了肱二头肌举起香槟,向正要上前的侍酒师摆了摆手,而后为酒杯又斟了半肚。他看着水晶杯上的红唇印,恋恋不舍地回到原座。
他摇了摇酒杯,露出30°侧脸望向项琤,“Belle époque 2004,品质可以吗?今天这款入口比较轻松,推荐给你们女士初饮。”
他低下头,轻轻嗅了嗅,陶醉地晃着,“当然最经典的还是桃红香槟,比如唐培里侬嘛,我第一次喝是在我法国同学的庄园派对上,二十岁的夏天,香槟、海鲜、烟火和朋友们,多么美好。比起阴冷的英国,我打心底里偏爱热情的法国,可以说是我的第二故乡。去年,我又回了一趟南法,真好,一切都还是熟悉的样子。”
可俊秀的脸庞上又闪过一丝不忿,他冲项琤眨了眨眼,“可惜唐培里侬引进国内后就显得有些暴发户了。你懂的,再好的酒只知道牛饮,毫无涵养,连带着好酒都显得俗了。所以回国后,我最中意噶,反而是哈雪,低调不失内涵。”
项琤抿了一口,嘟起嘴,也学着徐先生的30°侧了侧脸。“哇,香槟入口真的不一样欸。”
“嗯,还好啦。其实你现在29岁,年纪也挺大了,应该开始学着品酒了,社交场上难免要接触到这些。你如果感兴趣,我家里还有一支香港朋友送的哈雪1995,是你的生日年份酒,下次我们可以去品一品。”徐先生的心情不错,又招来侍者加了一道蛏子、一道辣卤拼盘。
艳红的辣椒中深埋着海肠和扇贝,冷冰冰的白瓷盘穿过人声鼎沸,被盛到洁白的餐布之上。极致的红白佐以翠绿,蛏子烧蒲瓜煨在奶白色的汤中,幽幽地散发鲜气。项琤今天本没有细嚼慢咽的胃口,如果不是提前已经约好了这顿晚餐,她大概会去淮扬府打包一客扬州炒饭,也许还会拌上一位秘制红烧肉。让油亮的肉汁将白米染红,把拆成丝的瘦肉与透明的肉脂搅进饭里,用汤匙满满舀上一口,送入口中,深吸一口气,慢慢品味其中的鲜、香、甜、润。
可现在的她机械地嚼着海肠,看着辣乎乎的冷油沾在桌布上,胃里翻涌出一阵油腻的腥气。
“现在吃蛏子是时令,所以我刚才特地没有听你的点肉荤和素菜,钱就是要让自己好好享受嘛。还是回国好,洋人哪有什么品味,你在曼哈顿待过肯定知道,薯条汉堡披萨是用来填肚子的。好吃的都是中餐、老墨菜、意大利菜、印度菜。不过,要论做海鲜,还是国人在行,法国人也比不过。”说罢,徐先生又请项琤尝尝黄鱼羹,看到妙龄女郎展开的盈盈笑颜,他捏了捏裤兜里的房卡。除去上回和姑妈冯烁一起去的网球场,虽然今天是两人的第一次正式见面,但他胜券在握的心涨到了七成。
“徐先生知道我离过婚吗?”项琤捋了捋乌黑的秀发,盯着酒杯上细碎的光。
“哦,这点略有耳闻。但我相信,肯定不是项小姐的原因。其实,我骨子里还是个传统的中国大男孩,因此我对感情是负责的,是奔着组成家庭的目标去的。”徐先生绅士品德不倒,他又起身,和项琤碰了碰杯。
“那你怎么看待家庭的?”项琤又抿了一口。
“我是独生子女,从小比较孤单。所以我不想咱们的孩子也像我小时候那样,我觉得两个是基本,三个尚且,四个是最好。”徐先生顿了顿,视线在项琤光滑的肩头上流连,“而且不用担心带孩子的问题,我打算等父母退休之后,就把他们接到北京,和我们同住,这样你也会更轻松一点,对不对?”
越过徐先生用力紧绷的肩头,后排隔壁桌的金千黛已经叫侍者送了三回白花蛇草水,起初还倒进大肚杯,听到这句直接吹瓶一口闷。喝罢,将瓶子重重磕到桌子上。
一整晚都在打嗝的她,至此由内而外发出一声最悠长最狂野的打嗝气。
“啧。”温柔的徐先生难得一见地挤了挤眉心的皱纹,他点了点绿水鬼,向双手撑在桌子上装醉的项琤发出邀约,“项小姐,我在Atmosphere订了位子,要不要去那边消消食?”
“就我们两个人,”他强调,“有些话题聊起来,更安静。”
项琤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微微笑着,避开徐先生递来的手,“真不巧,今天是我朋友的生日宴,只能改天再见了。”她磕了磕细细的鞋跟,徐徐起身,在徐先生懊恼的神色中问道,“今天AA,我转你。”
徐先生有些不耐烦,心不在焉地招来侍者,“不用,男人嘛,理所应当。”
侍者递上账单,轻声道,“先生,一共六千一百五十元。”
项琤直接打开支付宝,粘贴手机号,确认转账三千一。“勤俭持家也是咱们中华传统美德,徐先生,回见。”她公式化地握了握手,没有留其他的机会,大步流星走出了餐厅。
[已结束。门口等你,帮我带瓶蛇草水。]项琤给今晚的饭局保镖金千黛发去信息,一顿饭吃的牙疼胃也疼,这种金融海归男,项琤的经验并不多,但这种装味儿老登台里比比皆是。她翻到“西城扛把子”群,99+的信息是金千黛刷屏般地向赵一博和让清文字直播这场相亲宴。
在南加大混迹多年华人圈的赵一博倒是门儿清,不停地回复,[搞笑,这老男人英本混了个港硕,那年代的水分,可别说是想家的大男孩儿哦。]
[马粪海胆有点苦?还不是嫌贵,黄金海胆新荣记有的是。还哈雪,花小钱装大X!]
[欸哟喂,还“回”法国!说话藏头藏尾,一趟庄园行,一生南法情呗。]
[又是去家里品酒,又是去云酷坐坐,这老装货想什么好事呢!钱袋子,看紧了!]
下了班的让清在毒嘴猛1赵一博的话末,终于回了一条,[@项大头,你俩吃顿饭装来装去的不累吗?]
项琤感觉自己额头要蹦出井字号,表弟赵一博对外是嘴毒,可对内从小像只老母鸡护着表姐。倒是让一刀儿打小嘴贱还心坏,装了一肚子坏水儿全往项琤身上使。什么忽悠项琤从窗外往下扔水球,美名其曰“帮奶奶的菜园子垂直灌溉”,结果撞折了项奶奶种的一大片小黄瓜蔓。看着项琤被打屁股蛋,笑眯眯地在一旁劝,“项奶奶,琤琤也不是有心的,您可别气坏了自己啊。”还有十岁那年过天桥看见桥下拴着条藏獒,忽悠项琤桥下有只大猩猩,项琤兴致勃勃地往下一瞧,好嘛,差点让跳起来的藏獒逮着咬……以至于整个童年都活在让一刀儿阴影下的项琤,对笑起来眯眯眼的脸产生了生理性恐惧,从三次元怕到二次元,《网球王子》刚火起来那几年,小项琤甚至一看到著名眯眯眼不二周助的脸就打冷颤。
[装X怎么了,多少文明史都是装X装成了,你能吗?]项琤咬牙,愤愤敲下几个感叹号。
急匆匆赶往停车场的金千黛马不停蹄地私信,[大哥,你和赵一博到了没!琤儿今天生日,你顺顺毛啊!空窗六年,你不怕她一激就答应人家啊!]
[你可别忘了,她当初就跟一装货结的婚!!]想了想,她又补充一条。
真是头疼,金千黛觉得自己的婚姻还没一撇,已经提早感受丈母娘的心理了。
吃头孢禁止喝酒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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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传统的中国大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