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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祸患

作者:吾七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次日清晨,沈扶光缓缓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陌生的雕花床顶,不同于他住的小阁。


    他动了动手指,察觉到掌心握着什么温热的东西,转头望去,便看到荼南山坐在床边,闭目养神,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灵气,而自己的手,正紧紧攥着他的衣袖。


    沈扶光心头一慌,连忙松开手,想要坐起来,却牵动了断臂的伤,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别动。”荼南山睁开眼,淡青色的眸子里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清冷,“你的骨头刚接好,还需静养。”


    沈扶光乖乖躺下,脸颊泛起红晕,想起昨日失控的模样,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声音带着浓浓的愧疚:“仙尊……对不起,昨日我……”


    “我知道。”荼南山打断他,目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他们欺你在先,毁你雪莲,你失控并非本意。”


    沈扶光愣住了,他以为仙尊会斥责他动用妖邪之力,会厌弃他,甚至会赶他走,可荼南山的语气里,竟没有一丝责备。


    “可是我……”他张了张嘴,想说那黑气的事,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是家族遭难时,仇家强行打入他体内的邪力,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他最深的耻辱。


    荼南山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没有追问,只是淡淡道:“你的伤,我会帮你治好。至于你体内的气息,若你不愿说,我便不问。但我有一个条件。”


    沈扶光连忙抬头:“仙尊请说,晚生一定照做。”


    “日后再遇欺凌,不许再这般隐忍,更不许动用那股黑气。”荼南山的目光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清寒崖是我的地方,我护着的人,没人能欺。若再有人惹你,告知我便是,我来处置。”


    沈扶光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活了十几年,经历了家族覆灭、仇家追杀、身中奇毒,见过太多的冷漠和算计,从未有人对他说过“我护着你”这样的话。


    “仙尊……”他声音哽咽,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锦被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荼南山看着他掉眼泪的模样,心中那点滞涩又冒了出来。


    他不擅安慰人,只能沉默片刻,道:“哭什么?伤好了,我带你去后山,再采雪莲。”


    沈扶光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喜:“真的?”


    “自然,你的药圃,还缺几株像样的灵植。”


    沈扶光破涕为笑,眼眶红红的,却笑得格外灿烂,像冰雪初融时绽放的桃花。


    沈扶光的笑容僵在脸上,眼底的惊喜很快被一层浓重的惶恐取代。


    他猛地低下头,攥紧了身下的锦被,指节又泛了白,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不……不用了仙尊。”


    荼南山微怔:“为何?”


    “后山……太危险了。”沈扶光的声音低得像蚊蚋,“那日若不是我贪心,也不会遇上他们,更不会……不会失控动用那股力量。”


    他说到力量二字时,肩膀明显瑟缩了一下,像是触及了什么极为可怕的回忆。


    他怕的哪里是后山的危险,分明是怕自己再被激怒,怕那股不受控制的魔气再次爆发。


    那日黑气冲体时的疯狂,他至今记忆犹新。


    他更怕,怕自己哪一天彻底失控,连荼南山都无法约束,甚至会伤害到眼前这位唯一愿意护着他的人。


    “仙尊,”沈扶光抬起头,眼眶依旧泛红,却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坚定,“雪莲我不采了,寒毒我慢慢熬着就好,只要能留在清寒崖,只要不惹您厌烦,我怎样都好。”


    他甚至不敢去看荼南山的眼睛,生怕从那双眸子里看到一丝忌惮或厌弃。


    魔气是修真界人人喊打的邪物,他体内藏着这东西,本就该被逐出师门,如今能被仙尊护着,已是天大的恩赐,他不敢再奢求更多,更不敢再冒任何风险。


    荼南山看着他眼底深植的恐惧,看着他明明渴望却又拼命压抑的模样,心中那点怜惜又翻涌上来。


    他大概能猜到这少年的顾虑,魔气失控的阴影,怕是早已刻进了他骨子里。


    “你以为,逃避就能解决问题?”荼南山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穿透力,“你体内的魔气,若一直被压抑,迟早会反噬自身。”


    沈扶光抿着唇,依旧摇头:“可我怕……我怕再失控,怕伤害到您,也怕您……”他顿了顿,终究没敢说出“怕您厌弃我”几个字,只是低下头,声音带着浓浓的无助,“我怕我是个祸患。”


    荼南山沉默片刻,突然伸出手,指尖轻轻落在他的发顶。


    那触感温热而轻柔,带着淡淡的灵气,沈扶光浑身一僵,像是被惊雷劈中,瞬间抬起头,满眼震惊地看着荼南山。


    “我护着的人,不是祸患。”荼南山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淡青色的眸子里没有丝毫忌惮,只有一片清明的笃定,“你的魔气,我会想办法帮你彻底清除。至于失控……有我在,不会让你走到那一步。”


    他的指尖顺着发丝轻轻滑落,落在沈扶光的眉心,渡入一缕温和的灵气。


    那灵气不同于往日疗伤时的精纯刚劲,而是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缓缓抚平他经脉中残存的躁动,也渐渐驱散了他心底的恐惧。


    沈扶光怔怔地看着他,眼眶再次湿润。仙尊的眼神太过笃定,语气太过认真,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想要依赖。


    “可是……”他还想说什么,却被荼南山打断。


    “没有可是。”荼南山收回手,语气恢复了几分平淡,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好好养伤,三日后,我带你去后山。这不是商议,是命令。”


    他知道,对付这少年深入骨髓的恐惧,温和劝说无用,唯有让他知道,自己的决定不容更改,让他明白,有自己在,他无需害怕。


    三日之期未到,清寒崖的却突然多了几分肃杀。


    沈扶光正坐在窗边,用没痊愈的手轻轻擦拭着玉盘里的灵草,却被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生生打断。


    他抬头望去,只见掌门领着几位宗门长老,神色凝重地站在崖口,身后跟着的弟子个个面露不善,像是来兴师问罪。


    而荼南山就站在主阁门前,正与掌门对峙。


    沈扶光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灵草,指尖泛白。


    他隐约猜到了什么,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仙尊,”掌门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恭敬,却更多的是不容置喙,“沈扶光体内藏有魔气,乃是邪秽宿主,留在清寒崖恐有隐患,更会玷污您的道心,还请仙尊将他交出,逐出宗门。”


    “逐出宗门?”荼南山眉梢微挑,声音清冽如碎冰,“掌门忘了,他是你亲自送到清寒崖的人。”


    “先前是弟子失察,未曾知晓他身藏魔气!”掌门脸色一沉,“如今李威等人重伤,宗门弟子人心惶惶,皆言邪秽不可留。师叔祖修为高深,道心稳固,可宗门上下数千弟子,怎能容一个魔气缠身之人在此?若传出去,清玄宗的声誉何在?”


    一位白须长老附和道:“荼仙尊,此子乃不祥之人,留他一日便多一分危险。您三百年道心不易,万不可为了一个邪秽,毁了自己的修行,更毁了宗门的根基啊!”


    他们的话语像重锤,一下下砸在沈扶光心上。他最怕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


    他踉跄着站起身,走到荼南山身后,低着头,声音带着浓浓的绝望:“仙尊,您不必为我争辩了。我……我跟他们走。”


    他早就知道,自己这样的人,不配留在清寒崖,不配得到仙尊的庇护。


    魔气是他洗不掉的原罪,无论他如何隐忍、如何努力,都终究会被人唾弃、被人驱逐。


    荼南山却侧身挡住了他,目光冷冽地扫过掌门和长老们:“他是我清寒崖的人,要走,也得我同意。”


    “师叔祖!”掌门急了,“您怎能如此固执?此子体内的魔气非同小可,一旦彻底失控,不仅会害了您,更会给宗门带来灭顶之灾!”


    “灭顶之灾?”荼南山嗤笑一声,风雪瞬间凝滞,“有我在,他便不会失控。谁敢动他,便是与我为敌。”


    这股威压太过恐怖,掌门和长老们脸色惨白,连连后退,身后的弟子更是吓得瘫软在地。


    沈扶光看着荼南山挺拔的背影,眼眶瞬间红了。他拉住荼南山的衣袖,声音哽咽:“仙尊,我……我真的没关系,只要您安好,我去哪里都好。”


    他怕自己连累仙尊,怕仙尊为了他,毁了三百年的清誉和道心。


    荼南山转过身,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和满脸的哀求,心中那点怜惜与怒意交织在一起。


    他“我说过,清寒崖是我的地方,我护着的人,没人能欺,也没人能带走。”


    他转头看向掌门,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沈扶光的魔气,我会亲自清除。日后他若有半分失控,或给宗门带来半分危害,皆由我一力承担。但若你们再敢来清寒崖寻衅,休怪我不念宗门情分。”


    掌门猛地拔高声音质问:“一力承担?魔气乃天地至邪之物,一旦反噬,便是玉石俱焚!您是清玄宗的顶梁柱,宗门不能没有您!”


    白须长老也上前一步,痛心疾首道:“仙尊怎能为了一个邪祟赌上一切?此子来历不明,魔气诡异,说不定是魔教安插在宗门的棋子,您可千万不能被他蒙蔽!”


    荼南山眸色更冷,周身灵气翻涌得愈发猛烈,“本尊活了三百年,还不至于分不清是非黑白。”


    他侧身看向沈扶光,目光掠过少年苍白的脸和攥得发白的手指,语气缓和了些许,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护短:“他自幼遭逢大难,魔气非他所愿,何谈邪祟?你们只看到他体内的魔气,却看看不见你坐下的弟子是如何仗势欺人!”


    “可他终究动了手!”掌门咬牙反驳,“李威四人至今重伤在床,经脉受损,这难道不是事实?今日他能伤同门,明日便能毁宗门!”


    沈扶光浑身一颤,脸色白得近乎透明。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那日是李威等人先动手毁了雪莲、打断他的手臂,可话到嘴边,却只剩无尽的无力。


    他有魔气在身,本身就是罪孽。他所有的委屈和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们活该!清玄宗的规矩,是护佑弟子,而非纵容欺凌。仗着修为高深便肆意妄为,伤人性命,这样的弟子受点教训也是应当。”


    一位脾气火爆的长老气得吹胡子瞪眼,“荼仙尊,您这是颠倒黑白!为了一个邪物,竟如此偏袒,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宗门毁于一旦?”


    话音未落,他突然抬手,凝聚起一道凌厉的灵气,直直射向沈扶光:


    “今日老夫便替天行道,除了这邪祟,以绝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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