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剧痛中浮沉。江浔感觉自己像一片破碎的叶子,在污浊的泥泞里被反复践踏。身体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疼痛,尤其是某个难以启齿的地方,火辣辣地灼烧着,提醒着他刚刚经历的、非人的屈辱。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被发现的。也许是酒吧的清洁工,也许是偶尔路过的、尚存一丝良知的人。当他再次恢复些许意识时,已经躺在了医院冰冷洁白的病床上,刺鼻的消毒水味道钻入鼻腔。身上被清理过,换了病号服,但皮肤上残留的淤青和体内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嘲笑着他的肮脏与不堪。
警察来了,例行公事地询问情况。江浔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嘴唇翕动,却发不出连贯的音节。他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玩偶,连叙述受害经过的力气和意愿都丧失了。心理医生也来了,试图进行危机干预,但他只是蜷缩起来,将脸埋进枕头,拒绝任何交流。
他以为自己会就这样烂掉,像一堆无人问津的垃圾,最终被扫进某个角落,彻底消失。
然而,转机以一种他从未预料到的方式降临。
负责他案件的警官,在处理另一起看似无关的、涉及那家酒吧老板的团伙犯罪案件时,在搜查到的隐秘账本和通讯记录中,意外发现了三年前那起商业欺诈案的蛛丝马迹。进一步的深入调查和交叉比对,竟牵扯出了新的证据链——真正的内鬼,是谢时雨律所里一个早已离职、并已移居海外的资深合伙人!对方公司正是通过此人,获取了情报并策划了陷害江浔的一系列行动,包括伪造那些对江浔不利的“证据”。而江浔,不过是因为与谢时雨的亲密关系,以及他自身抑郁状态和行为容易被引导利用,而被选中的、完美的替罪羊。
当初的判决,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误判!
消息传开,一片哗然。媒体闻风而动,曾经备受关注的案件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只是这次,风向彻底逆转。
当那位面容严肃的警官带着歉意和新的法律文件,来到江浔的病床前,告知他案件重审,真相大白,他将被无罪释放时,江浔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无罪?
这些词语对他而言,已经失去了意义。他失去的三年,被摧毁的身心,被践踏的尊严,是这一纸文书能够弥补的吗?
他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病房外,闻讯赶来的谢时雨,被记者和围观的人群堵在走廊。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往日一丝不苟的西装有了褶皱,眼底布满了血丝,下颌紧绷。他无视了所有伸过来的话筒和闪光灯,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病房门。
真相像一把迟来的、无比锋利的刀,将他这三年来用工作和冷漠筑起的防御,割得支离破碎。他一直坚信的法律和秩序,最终却成了陷害他最爱之人(尽管他从未承认)的工具。而他,是亲手将江浔推入地狱的帮凶,甚至是指挥官。江浔在法庭上那个绝望的眼神,那句“无用的情绪”,如今像诅咒一样,日日夜夜折磨着他。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江浔躺在病床上,瘦得脱了形,宽大的病号服更显得他空空荡荡。他望着窗外,眼神是一片虚无的灰烬,仿佛外面那个喧嚣、为他平反的世界,与他毫无干系。
谢时雨一步步走近,脚步从未如此沉重。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愧疚、悔恨、痛苦、想要弥补的疯狂念头……但最终,他只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江浔……”
床上的人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他身上。那眼神里没有恨,没有怨,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彻底的、冰冷的陌生。仿佛在看一个与自己毫无瓜葛的陌生人。
这比任何指责和哭诉,都更让谢时雨感到窒息和绝望。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翻涌的剧痛,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说:“事情都清楚了……是我错了。我来接你回家。”
“家?”江浔轻轻地重复了一遍,声音沙哑得像破旧的风箱,嘴角勾起一个极淡、极凉的弧度,带着无尽的嘲讽,不知是嘲讽刺谢时雨,还是嘲笑自己。
那里,从来就不是他的家。那只是谢时雨精心打造,用来安置他这只“雏鸟”的,另一个形态的囚笼。
但此刻的他,连拒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太累了,身心俱碎,无处可去。外面的世界,比谢时雨的身边,更加可怕。
他重新转过头,望向窗外,不再看谢时雨一眼,算是默许。
谢时雨看着他这副形销骨立、心如死灰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直不起腰。他上前,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绝世珍宝,想要将江浔抱起。
然而,当他的手指触碰到江浔的手臂时,江浔的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极轻的抽气,脸上瞬间褪尽血色,浮现出极度痛苦和恐惧的神情。
谢时雨的手僵在半空,立刻明白了。江浔身上的伤,远不止他看到的那些。那场侵犯,在他身心都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创伤。
他最终叫来了医护人员,用移动病床,将江浔小心翼翼地接离了医院,避开所有媒体,安置回了那间他们曾经共同生活过的公寓。
公寓依旧整洁、奢华,一尘不染,仿佛时间还停留在三年前。但一切都不同了。
江浔被安置在主卧的床上,他闭着眼,仿佛睡着,但紧绷的身体线条显示着他清醒的戒备。谢时雨守在床边,看着他那双曾经用来描绘世间最美色彩、此刻却布满细小伤痕和薄茧的手,无力地搭在雪白的床单上,一种前所未有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悔恨和恐慌,终于彻底击垮了这个永远冷静自持的男人。
他缓缓蹲下身,颤抖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双冰冷的手,最终却只是虚虚地停在上面,泪水毫无预兆地滑落,砸在光洁的地板上。
他失去了他。
在他以为自己掌控一切的时候,就已经彻底地、永远地失去了他。
而此刻,将江浔带回这座熟悉的堡垒,是救赎,还是另一场更为漫长的凌迟?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从今往后,他将永远活在江浔这片无声的、荒芜的废墟里,用尽余生,去忏悔,去弥补,却可能再也换不回那缕曾经只为他亮起的光。
写的可能不太虐,请谅解[鸽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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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错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