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在硝烟散尽的寂静中渐渐放亮，微弱的晨光透过厚重的掩体缝隙，为病房带来一丝灰白的光线。
麦威尔依旧闭目躺在病床上，呼吸平稳，仿佛昨夜那一个“好”字只是旁人的幻觉。
但守在床边的伊万和玛利亚都知道，那绝不是幻觉。
伊万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在天亮后不久，又凑到床边，低声而清晰地汇报：“长官，天亮了。南方军的残兵已经退到了二十公里以外，战场正在打扫。我们缴获了不少完好的装备和弹药。”
病床上，麦威尔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搭在薄被上的指尖微微陷入布料。他没有睁眼，但原本完全放松的眼皮似乎绷紧了一丝微小的弧度。
他没有再说话，可这种细微的、近乎本能的躯体反应，落在密切关注他的伊万和玛利亚眼中，却比昨夜那艰难吐出的单字更令人振奋。
他听到了，他理解了，并且……他在意。
玛利亚轻轻握住他那只微微用力的手，感受到他指尖传来的一丝不同于往日麻木的、微弱的回馈力。
她俯下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哽咽的喜悦低语：“你听到了吗？我们又守住了……大家都在努力，你也要……”
麦威尔的呼吸节奏似乎有了一瞬间的紊乱，胸膛的起伏略微明显了些许。
重度抑郁和记忆的残缺如同厚重的冰层将他冻结，但冰层之下，那个曾经炽热、肩负着沉重责任的灵魂，并未完全熄灭。
接连的胜利消息，像凿子一样，一次次敲击在冰面上，终于让一丝微光透了进去，让被封冻的情感泛起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
与此同时，科伦战区司令部内，气氛与埃尔米拉病房内的微光希望形成鲜明对比。
巨大的电子沙盘周围，一群参谋军官围在一起，争论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困惑与挫败。
“我不明白！完全不明白！”一名负责装甲作战分析的少校用力点着屏幕上的战损对比图，“南方军的M60A3，巴顿系列的最终改进型，装备了M68A1 105mm线膛炮，发射M833穿甲弹，在1500米距离上对T-72B型号仍有威胁！他们的M2A3布莱德雷，拥有二代热成像和陶2反坦克导弹！数量上他们甚至占优！怎么会打成这样？一场正面装甲对决，损失比接近20：1？！”
“训练和战术问题，”另一名负责训练的中校皱着眉头，“我们的顾问报告多次指出，南方军过于依赖预设流程，营连级军官缺乏主动性，车组协同生疏。你看他们的冲击队形，松散，缺乏交替掩护。反观对方，T-80BVM和T-90A的猎-歼系统让他们在接敌反应上快了一拍，他们的车长显然经验更丰富。”
“不仅仅是训练，”情报部门的军官插话，他调出一些模糊的战场监控片段，“看这里，联盟的炮兵反应速度。他们的D-30是老装备，但射击诸元计算和转移阵地的效率很高。还有这里，他们的步兵反坦克小组，使用RPG-29之类的武器，射击位置选择和时机把握非常老辣。这绝不是普通地方武装能达到的水平。他们核心成员的战斗经验，比我们很多部队的士兵还要丰富。”
“装备差距被低估了，”技术评估部门的代表推了推眼镜，“T-80BVM的‘化石’反应装甲对化学能弹药的防御效果显着，M833很可能难以有效击穿其正面。而他们的3BM59/60系列穿甲弹，在1500米距离上击穿M60A3的正面装甲毫无压力。BMP-3的100mm炮射导弹和30mm机炮组合，在近距离对布莱德雷是毁灭性的。我们提供给南方军的，并非最前沿的装备，而对方得到的，是特维拉的新型武器。”
“但最核心的问题还是训练和意志！南方军的士兵缺乏在逆境中坚持战斗的心理素质，军官临场指挥僵化，一旦计划受挫就陷入混乱！他们只是在机械地执行科伦式的战术流程，却没有理解其精髓！”
装备的差距或许可以通过战术和数量来弥补，但一支军队的骨骼和灵魂却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复制的。
海登中将独自坐在指挥室一角的阴影里，手边放着一杯早已冷掉的咖啡。他没有参与下属们的讨论，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沙盘上那个代表着埃尔米拉矿区的、刺眼的红色光点。
累了。他是真的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这种疲惫并非来自身体的劳累，而是源于一种无力感，空有世界上最强大的军事力量，却被国际的政治掣肘和愚蠢无能的盟友束缚住了手脚。
他听着参谋们总结出“终究是人的问题”这个结论，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弧度。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吗？
南方军的失败，对于科伦而言，不过是损失了一些可以补充的装备和无关痛痒的仆从兵力，顶多是伤筋动骨，面子上难看。但对于困守埃尔米拉的地方武装来说，任何一次失败，都将是彻底的毁灭。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们是在用生存的本能和破釜沉舟的意志在战斗，这种力量，是那些只为军饷和命令而战的南方军士兵永远无法企及的。
白宫的限制令如同紧箍咒，让他无法挥出雷霆一击。既然不能亲自下场，那就只能继续在现有的棋盘上寻找可能的棋子。
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在南方军的战斗序列列表上扫过，最终，停留在了一个不起眼的单位标识上，南方军第7机械化步兵团。
他的眼神微微凝聚。他想起来了。这个团是几年前科伦军事援助计划中的一个“样板工程”，试图在南方军中打造一支完全按照科伦标准训练和装备的示范单位。
从单兵装备到连排战术，从通讯流程到后勤保障，都尽可能地模仿科伦陆军，甚至其军官和士官骨干都曾在科伦本土的军事基地接受过为期不短的轮训。
装备上也优先换装了一批较新的二手M2A2“布莱德雷”和M1A1“艾布拉姆斯”主战坦克。
由于资源倾斜和特殊的地位，这个团在南方军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甚至被其他部队排挤，通常被作为战略预备队或者展示给外国军事观察团的“窗口”部队，很少参与一线战斗，因此在之前的惨败中损失不大。
“或许……这颗棋子，能有点用？”海登中将心中暗忖。
他当然不指望一个团就能攻克埃尔米拉，但他需要一场胜利，哪怕是一场小规模的、战术层面的胜利，来重新证明南方军的价值，来提振一下跌入谷底的士气，也给华盛顿那些犹豫不决的政客们一点点信心。
他站起身，走向沙盘。争论中的参谋们立刻安静下来，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先生们，”海登中将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冷硬，“讨论到此为止。失败的原因很清楚。现在，我们需要思考的是，如何在下一次行动中避免重蹈覆辙。”
他指向沙盘上埃尔米拉矿区西南方向的一片区域，那里地势相对复杂，遍布丘陵和灌木丛，不适合大规模装甲集群展开，但便于小股精锐部队渗透和机动作战。
“目标，埃尔米拉西南外围的‘碎石岭’哨站集群。那里是叛军外围防御的一个支撑点，敲掉它，可以压缩他们的防御空间，并获取其前沿布防的详细情报。”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这次行动，由南方军第7机械化步兵团独立执行。我们将提供全面的情报支持、有限的电子战掩护，以及必要时，呼叫部署在后方机场的AC-130U‘幽灵’炮艇机或A-10攻击机进行近距离空中支援的权限。”
他看向负责与南方军协调的联络官：“告诉第7团的团长，这是他证明科伦训练成果和价值的时候了。我不要伤亡数字，我只要‘碎石岭’。让他们拿出点真本事来，别再把科伦的脸丢到卡莫纳的烂泥地里！”
“是，将军！”
命令迅速下达。科伦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再次开始为一场规模更小、但期望更高的局部战斗而运转起来。
海登中将将赌注押在了这支他寄予厚望的“科伦式”南方军团上，希望它能在绝望的泥潭中，为他打开一个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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