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
哈城第一机械厂
“……滋滋……在伟大毛~主席革命路线的光辉指引下,全国各条战线的无产阶级革命派……滋滋“敢教日月换新天”的英雄气概……轰轰烈烈的社会主义建设新**!当前,一个“工业学大庆”的伟大……运动,正在神州大地蓬勃兴起……”
厂里的大喇叭该修了,听着滋滋啦啦的响。
云露终于调整好了心情,三个月前自己训练的时候断了腿,上手术台的时候也不知道咋回事,就跟做了一场梦似的,梦到自己这一大家子实际上是一本穿越文中的配角。
小说的剧情就跟拉电影胶卷似的唰唰的从她脑子里过去,醒来之后细节记不得了,但是大致剧情还记得。
他们一家子就跟那戏台子上的反派丑角似的,主角则是她三姐的妯娌和小叔子。
反正有一堆云露觉得莫名其妙的剧情,看着就好像所有人都被黄大仙上身了似的,找不到东西南北,分不清是非黑白,总而言之,他们一家最后过得都挺惨的,尤其是她三姐,不但离婚了,还被单位开除。
云露想不通,云露不想。
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管她主角是什么牛鬼蛇神,什么借尸还魂,那不就是搞封建迷信嘛,呵,就要打倒一切牛鬼蛇神!
云露这样想着,下一秒被窝就被无情的“端掉”,这意味她最后的坚强堡垒也被攻破,要面对冬日起床的绝境。
崔绘梅同志虎着一张脸,“谁家姑娘跟你似的,都二十的人了,还长在炕上,不嫌丢人的!”
云露挣扎着,“妈,你再让我睡会呗,我起来也没啥事啊。再说了我这腿还受伤呢!”
“你别给我装相,昨儿我可看见了,你爬墙头看热闹的时候比你弟弟那好腿脚还快呢。”
崔绘梅同志压根不吃这一套。
糟了露馅了,云露讪讪笑着爬起来,“妈,你指定是看错了。”
崔绘梅不想跟她磕牙,自从这姑娘受伤之后,一天比一天懒,现在就差长在炕上了。
把她的裤子甩过来,“呐,裤子给你补好了,快起来。”
云露一把将棉裤塞到被窝里,被冰的抽了口气,又腆着笑凑过去。“还是妈妈你对我最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崔绘梅同志忍不住嘴角上扬,嘴上却嫌弃,“滚滚滚,别溜须我。”
云露从屋里出来,说是屋里实则就是从爸妈的房间里隔出来的小房间,毕竟她也是大姑娘了,跟着爸妈睡一个炕上也不合适。
二嫂包静荷看到云露出来后,忍不住阴阳怪气,“云露起来了,咋不多睡会,等会直接吃午饭。”
至于二嫂为啥对自己阴阳怪气,云露心里一清二楚,她自认在家里没有对不起谁,自然不忍着,“二嫂羡慕啊,你要是断了腿也能天天躺炕上。”
包静荷顿时讪讪起来,过了片刻她看着正在剪窗花的婆婆,“妈,五妹这腿伤了也有三个月了,体育局那边就没给个说法?”
说着又看向云露,“五妹啊,你可不能掉以轻心啊,要我说你就该回体育局去,你这腿是训练的时候受伤的,就该他们负责。”
“二嫂的意思是撵我走呗?”
云露放下筷子抬眼。
包静荷立刻讪讪一笑,“瞧五妹说的,我哪儿是这个意思啊,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要不去闹,领导保不齐就把你给忘了,这哪儿行!”
崔绘梅手里动作不停,眼皮都没抬一下,“老二媳妇啊,你要是闲的慌,去把我和你爸的棉袄拆洗了去,快入冬了。”
包静荷脸色一僵,“妈瞧您说的,我这也是关心五妹。”
“嗯知道你是好心,去拆洗棉袄吧。”崔绘梅不跟她多说,犯不着。
包静荷没讨好,脸色也不好了,嘟囔着出了门。
云露看向崔绘梅,崔绘梅将手里剪刀一扔,“这是看你三个月没去上班着急了,缺心眼儿的玩意。”
云露心里也不是不委屈,自己九岁就被选拔进了市队练习田径,这些年一年回家的日子屈指可数,入队练习不但不要学费还给津贴,小时候除了留下零花钱都是交给爸妈,等到十五之后,崔绘梅同志主动提出不要她钱,但是云露还是一个月给爸妈三块,就当是偶尔回家的伙食费。
毕竟爸妈心疼她,每次回来,饭菜里都带了荤腥,就为了给她补补。
自己这才“失业”三个月,嫂子就皮里阳秋的,她心里自然不痛快。
“老五,你甭搭理这个缺心眼的货。”崔绘梅怕老五上心,压低声音,“你爸一个月开支**十,有时候还能过百,你这些年拿回来的钱也都攒着,别说养你三个月,养你三年爸妈也养得起。”
云露知道她妈说的是实话,她爸云正国同志是厂里的技术大拿,七级锻工大圆满,距离传说中的八级工也就一步之遥,一个月赚的钱比普通两个工人加起来都多。
娘两个正说着话。
门被嘭的一声撞开,窜进来一个黑猴。
崔绘梅毫不犹豫抄起扫帚下炕挥舞。
“瘪犊子的你闹妖!门给我撞坏了卖了你!
瞧你这模样,按你老姐的话你是去非洲了咋地?”
崔绘梅将人打的嗷嗷叫。
黑猴,也就是云露小弟云霄转着圈跑。
“妈、妈你先别打我了,你看看我带回来啥了?”
云霄说着将门后的东西露出来,是一筐焦炭。
崔绘梅同志大喜过望,停下手,“怨不得整的跟黑猴似的,还是妈错怪你了,还以为你又跑出去野了。”
冬天快来了,谁家不备点过冬烧炕的燃料啊,一般都是普通的煤炭,他们跟附近的林场也有合作,每当入冬的时候林场会送来木头。
零零散散的加起来,也算是够用了,但是想宽裕点那就得自己想辙。
其实他们家不缺煤炭,因为云露二哥就在煤矿上班,每年能从煤矿上买点煤炭,但是这煤炭啥的在东北就没有嫌多的 。
尤其是焦炭,这玩意是工业碳,不但耐烧而且火力旺,夜里填进去,晚上都不用起夜了,是大家的心头好。
云霄有些心虚,是跟着小伙伴在外面野来着,运气好碰到车间的人来倒煤渣,发现了这批是焦炭,这才搬回家来的,为了这还跟人打架了,这话他肯定不能说。
拿了洗澡票给云霄,云霄抱着干净衣服一溜烟又跑了。
云露想了想,“妈,刚才二嫂说的也有道理,我得去趟体育局,早点把我工作落实下来。”
“让你四哥跟你一起去?”崔绘梅提议,“要是有啥不好说的,让你四哥跟你们领导说。”
云露却不答应,“现在到底是个啥情况都还不清楚呢 ,要是带着我四哥去,倒像是我们来者不善似的,我先去看看情况。”
那小说里,自己三姐是个反派丑角,自己作为反派丑角的妹妹自然也没有多少戏份,好像就说了一句,工作不咋得意,生活的挺困难的。
而且自己在家养伤三个月也实在是憋坏了。
下午就换了衣服出了门。
哈城第一机械厂是正儿八经的超大国营厂,全民性质的。
整个厂里工人连带家属有两三万人,厂里一应的设备齐全,说是个小社会完全不为过。
坐上了公交车晃哒着去体育局。
云露九岁开始被市队的教练看上,就跟着练习田径,她正儿八经的有天赋加上努力,从小到大奖牌没少拿,十四岁就进了省队,去年还拿下了全国青年运动会女子组的四百米金牌,还有一块八百米的铜牌。
本来前途一片光明的云露三个月前在训练的时候突然摔断了腿。
虽然恢复的不错,不影响正常的生活,甚至也不影响正常的跑跳,但是想要跟以前似的高强度的训练,那是不可能的,这也就是意味着云露要和自己的职业运动员生涯说再见了。
要说舍不得,这三个月已经把心里的那道坎过去了,现在摆在云露面前的当务之急,就是让体育局帮她落实工作。
两年前他们单位也有个因为训练受伤被迫退役的运动员,人家就地安排到了局里干后勤。
说实话,云露觉得挺好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这个待遇。
一路上琢磨着到了体育局。
云露直奔后面大操场。
“云露,你回来了?”
一个大长腿,小麦色皮肤的姑娘看到她眼睛一亮过来。
这是她的好朋友,郝佳,练跳高的。
郝佳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说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现在腿咋样了?”
云露拍拍自己的右腿,“这不是恢复的还成,能跑能跳的。”
说这话云露的眼睛却瞟到了旁边练习跳远的男生身上,那男的也是小麦色皮肤,一双大眼睛高鼻梁,大高个,长手长脚,看着贼精神。
郝佳知道她的意思,撇撇嘴,“你可别提了,这瘪犊子的,之前我还特意找他来着说去看看你,结果人家那叫一个义正言辞,说啥比赛在即不能因为别的事儿耽误了比赛。”
云露被气笑了,这男的不是别人,叫张佳庆,是她对象。
队里有规定,不到二十五岁不许处对象,所以俩人是偷摸处的,队里除了郝佳也没旁人知道,自己在在家养伤三个月他也没露面,这对象算是黄了。
云露恨不得回到过去抽自己一嘴巴子,咋就这么有眼无珠呢。
“没事,那咱就祝他比赛拿个奖牌吧。”君若无心我便休,人家都装作看不到自己,云露自然也不会纠缠上去,她也是要面子的!
郝佳左右看看,拉着云露走到一边,“云露我帮你打听了,咱们局里现在是满员,你要是想留在局里上班,我看不容易。”
这话让云露心里一个咯噔,“我先去找老李看看吧。”
她嘴中的老李就是他们田径这边的总教练,在局里的权力挺大。
郝佳又面露忧愁:“云露,今日可不同往日了,老李本来就因为李美玲的事情对你有意见,之前你有成绩他拿你没辙,现在可不一定啊。
见到老李你嘴巴可甜一点,他要是愿意帮你出力,这工作的事儿也能靠谱点。”
云露知道郝佳说的是实话 ,李美玲是老李的亲侄女,也是队里的运动员,之前两人是竞争关系,为了全国青年赛的比赛名额,整的挺不愉快,但是云露的硬实力比李美玲高,老李也不好明着徇私,但是心里不舒坦是肯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