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昼复又垂下眸来，凝神望向电脑屏幕，迅速地敲击着键盘。
“你们尽快查一下雪貂这两天的行动轨迹，然后调取一下冬白在公司以及他所住的公寓的出行记录，辛苦。”
“你昨天没被吓着吧？什么时候到家的？”迟昼单手托着下巴，对上冬白略带迷瞪的视线。
眼前人站在桌前慌忙摆手，“没吓着没吓着，谢谢关心！”
接着仰头回忆，“我大概是……五点出头到家的。”
“怎么回家的？打车？”
“我是跑回家的！”冬白感到受宠若惊，过惯了独居生活，已经很久没有人对自己这样无微不至。他回答得非常迅速，声音中带着喜悦，尾音上扬着。
电脑前的人微微颔首，旋即站起身来，身后的椅子被带得向后滑-动了些距离。
“走，我们现在去训练室。”
对面，那人亮着眼睛，乖巧地猛猛点头。
“这是威亚训练室，十天后，你有一部古装戏，需要扮演捕鸟的猫妖，”迟昼推开门介绍着，“虽然是只出现一集的小角色，但是这部戏是上星剧，直接选定你也是出品方和制片人相信我的眼光。”
冬白抿着唇，忙不迭地鞠躬道谢。
“当然，如果你在现场打戏完成得不好，随时会有人来替你。”
迟昼招呼冬白立到装置前，为冬白穿戴着固定锁扣。
“时间紧、任务重，现在我把威亚向上升一些，你注意身体挺直，核心收紧，避免弯腰驼背。”
正午的日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屋内，冬白随着威亚一次次升降着，已经能够熟练地在空中翻转，做出捕鸟动作。头顶的发丝没有被汗湿，仍旧蓬松着，在日光下泛着些金色。
他的眼皮不住地耷拉下来，又一次次咬牙撑开。
“绝对不能因为犯困表现不佳给他惹麻烦。”毛茸茸的脑袋盘算着，一次次倔强扬起，“捕鸟这事儿他再擅长不过，毕竟他可是常年生活在林间的白鼬，妥妥的森林杀手。”
待到被迟昼放下在垫子上时，他早已哈欠连天，若不是掐着自己的大-腿，就要歪头昏沉睡去。
“你学得很快，一般人至少要花十天才能练到你这样的效果，再练两轮你就去午休吧。”
明明是夸奖，在冬白耳中却如五雷轰顶，困意霎时全无。
一般人至少要花十天，那他这样岂不是太不正常了，必须得出些错。
威亚又将他升至空中，再一个下跃翻转捕鸟的动作，他刻意将重心歪了歪，斜摔在了地上。又一次升起，再一次失败，摔了个四脚朝天。
“不好意思，刚学会，还不熟。”
迟昼的目光在冬白故作无辜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指尖在解锁时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先歇会儿吧。”他语气平淡，将翻涌的疑虑压回心底，替冬白解了锁，“下午13：30去我办公室门口等我。”
休息时间总是稍纵即逝。
短暂的午休并未驱散冬白的困倦，反而让紧绷的肌肉泛开酸软。当迟昼将他带到虚拟摄影棚门口时，他几乎是靠着本能跟在身后。
冬白有样学样地捧着杯咖啡，轻抿了一口，就被苦得皱起脸，忙吐着舌头把咖啡丢进垃圾桶。
“进去吧，这是你之后正式拍摄要用到的棚，你熟悉一下场地。”
迟昼已经在休息时向棚内注入了双倍灵力的符阵。
刚踏入场地，比昨天更强大的灵力威压就以排山倒海之势袭来。
冬白将唇咬得几乎要破开，迎着迟昼惊诧的目光，他没有丝毫犹豫，当机立断地转过身，挽起迟昼的胳膊。
【冬白先生，连解、锁威亚在内，今日您与祥瑞之体已进行过多次接触，倒霉值降低至20%。】
棚内，屏幕上是郁郁葱葱的翠竹林，正“随风摇晃”，地面上是溪流与石板路的投影，还映照着些竹影，簌簌作响。
“你……”突然被挽着手，换是谁都会哑然，终于从喉口挤出些字，“你好像，太依赖我了？”
“这地儿太真了，我看着有点怕。”冬白将手挽得更紧了，几乎是勒住了迟昼的胳膊。
“这不过是片竹林，有什么好怕的。”
“你不觉得下一刻就会跑出来一条蛇吗？”假装无辜的双眼扑闪着，就这样对向迟昼的面庞。
在这样的目光下，迟昼不由叹气捏了捏眉心。
对面这人到底想做什么，实在是捉摸不透。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靠近你就会给我带来好运，所以你让我很有安全感。”
冬白定定地看向迟昼，一脸严肃，语气十分认真。
迟昼用力掰开冬白的指节，抽出胳膊，“这没有蛇，要是有，我会保证你的安全，行吗？”
冬白拗不过对方，扁着嘴一脸委屈，垂头丧气地重回台上。钝痛骤然袭来，还不及做出反应，冬白又中了一记倒霉咒。
【冬白先生，特殊动物服务器提醒您，就在刚刚，您又中了倒霉咒。】
【施咒者和上一次为同一人。】
【因为此前的倒霉咒还未解除，所以倒霉咒升级为每日都要与祥瑞之体接触二十次才能避开死亡。】
【若当日与祥瑞之体接触不满二十次，则当晚必死。】
顾不上身体的疼痛，他眯缝起双眼左顾右盼起来，搜寻无果，目光又锚定向正抱着双臂站在角落的迟昼。
就算找不到那可恶的雪貂，至少也要活过今天！
-
刚向立于角落的男子迈出几步，棚内的特技车便兀自启动，与轨道摩-擦着发出声响，直直向冬白冲来。
迟昼依然立于原地，目光紧盯着冬白。
虽然疑惑特技车为何突然启动，但他认为特技车的程序绝对安全。只是他注入双倍灵力的符阵会对冬白产生什么影响呢？
正思忖着，眼前的车体竟发出了不正常的金属摩-擦声，正高速在轨道上行驶着——
而眼前原本立于台上的人正飞也似的向自己冲来，看上去比那哐哐向前驶去的特技车更猛。
他向旁错开些步子，冬白的头却像带有巡航系统，也跟着拐过弯，步子乱中带稳，径直扑向了他的怀中。
特技车在迟昼眼前蓦地偏离了轨道，也像是长了眼般地向两人冲来，腾空跃起。这诡异的景象令他匪夷所思。
车在空中高悬着，就要向下坠去。
冬白觉察到身后的异响，回头望去，一时间瞪大了双眼。
“不是吧，都抱着了，这车怎么还穷追不舍呢？万一撞到他那矜贵的祥瑞之体，明天碰不着了，那我岂不是死定了。”
电光火石之间，冬白揽住迟昼的腰向一旁迅速撤去，车头来不及拐弯，歪斜着撞在墙上，偃旗息鼓了。
车头正冒着烟气，墙皮则悉悉簌簌地向下脱落着，在地上留下白屑。
迟昼的呼吸随着停下的特技车一滞，前一秒眼前这人还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下一刻竟然有这样惊人的爆发力。
最重要的是，此刻，他竟然被那人揽着腰。
迟昼拍着身上的灰尘，蹙眉站直身子。
“你好像和虚拟棚不太对付，我先回办公室忙别的工作。”
“那我下午干什么？”
面前人一脸疑惑，眼中全是对工作的渴求。
“要是你不累的话，今天下午就先自己找威亚训练师加练一下，也可以约公司的其他课程，晚上五点下班，不要早退。”
冬白点头，随即转身离开，特殊动物服务器却又传来讯息。
【冬白先生，今日您已与祥瑞之体接触过十二次。】
【目前，还有八次需要完成，请您再接再厉。】
迟昼正向办公室走去，背后却传来脚步声，始终跟随着自己。
一回头，看见冬白正蹑手蹑脚地紧跟着。
猝不及防地对视下，冬白局促地抿起唇，“我能不能到你办公室休息一会？我记得你那儿有个大沙发。”
“呼——”迟昼无奈地向外吐着气平复心情，“员工休息室你转身左拐就到了，那儿有很多沙发床。”
毛茸茸的脑袋向下低垂了一阵，又抬起来，两只手不停地搓着，呈祈求状：“我觉得在你那儿比较有安全感，我胆子小。”
“……”
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好，至少不会出去作乱，还能近距离观察，迟昼说服了自己。
见对方并不否定，冬白便亦步亦趋地跟在迟昼身后，进了他的办公室。
“你躺下吧。”眼前，一只修长的手抓着毛毯递过。
接下来的半小时，对迟昼而言近乎一场折磨。冬白像一块无法摆脱的磁铁：
他刚坐下，冬白就滑着椅子蹭到他身边。
他端起水杯，冬白的“无意”触碰也随之而来。
他甚至只是弯腰捡起一支笔，冬白的手也“恰好”伸向了同一处。
“冬白，你要是不想休息，就出去上课，别动什么奇怪的歪心思，在我这不管用。”
他终于忍无可忍，向眼前眯眼微笑、将脸挂在自己肩头的人下了最后通牒。
【冬白先生，恭喜您！】
【今日您与祥瑞之体的二十次接触已完成，倒霉咒当日死亡威胁消失。】
【明日请记得再次进行接触。】
那颗挂在肩头的脑袋突然欢欣地挪开，仿佛迟昼此前的严厉呵斥是夸赞的蜜语。
看着眼前人面庞上十足的雀跃，他内心只有万分的不解。
只见那人留下一句明天见，就蹦蹦跳跳地走出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到底要干什么……”迟昼摩挲着手上的戒指，身体向后仰着，望向门口。
戒指又闪烁起急促的蓝光，消息似连珠炮似的蹦出。
【首席，系统比对完毕，雪貂昨日在天合娱乐附近有留下气息！但气息被雪貂模糊处理过，我们无法定位精确坐标。您务必小心。】
【老大，查了交通监控和妖气轨迹，冬白这回家速度……离谱啊！这已经不是超常发挥的程度了！】
【首席，我这边查到冬白昨日17:05离开公司，17:10抵达公寓，好像不太对劲。】
“确实不对劲，冬白从天合娱乐到公寓的车程，大概在十五分钟。他今天早上告诉我他是跑回家的，不管是跑的还是打车，他都不可能在五分钟内到家，除非他不是人。”
迟昼从椅子上坐起，一只手用力攥着玻璃水杯。
“五分钟……即便是跑步飞快的‘飞人’，也不可能在市区环境下实现这种移动速度。雪貂的气息出现在公司附近，而他恰好在这个时间点以非人的速度回家……”
一个清晰的、几乎可以确定的推论在他脑中形成。冰凉的杯壁与他此刻的心境融为一体。
光屏上，雪貂作案的影像一帧帧轮转播放。
屏幕前的人咬着后槽牙，狐疑地眯眼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