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子一样的藤蔓裹挟着迅疾的风甩过来,秋宁珑侧身,紧擦着她后背而过,落在地上,干涸的土地上瞬间出现一道十厘米宽的裂痕。
别这么大脾气啊,她什么也没干啊。
秋宁珑使出毕生最大的力气逃跑,她穿梭在厚重的迷雾中,不知方向。
追逐、危机,秋宁珑感受到由肾上腺素带来的刺激与兴奋。
只能在科幻电影里见到的机械臂,还有一堆奇形怪状的东西,像是钢铁做的,反正她不认识,都和垃圾般随处可见。
“咔嚓。”
地衣包裹的玻璃下,秋宁珑又踩到一个,再精密先进的材料也会随着时间的长河磨损,她这么轻的体重,都能踩得稀巴烂。
反正不是真人的胳膊,秋宁珑没有太多的负罪感,听声音还挺清脆的。
高楼林立,秋宁珑躲在一处废弃的便利店,喘着粗气。
都跑这么远了,找不到了吧。
秋宁珑把心吞回肚子里,可刚卡到喉咙里,又提到了嗓子眼。
头发被削掉几缕,得亏她弯腰及时,要不然掉的就是她的宝贝脑袋了。
救命啊,她怎么找到的?
“叮铃铃。”
救命的铃声在脑袋里轰响,熟悉的抽离感涌进身体,她安全了。秋宁珑站定脚步,对着迎面而来的巨藤,比了个世界友好手势。
藤蔓砸下的瞬间,秋宁珑消失了,大楼连着地基裂成两半。
视野变黑,秋宁珑觉得这次抽离的速度好像变慢了,多出的这几秒,她看见黑色的漩涡在天际边涌动,像是女孩的瞳孔。
为什么她闭上眼睛了,还能看见。
“宁珑,你看群里的消息了吗?今天下午的课停了,院里要组织我们去抽血。”
秋宁珑踩上楼梯,双腿一软,差点跌下去,幸好她抓住旁边的床栏,稳住身形。
好累,全身也好痛。
梦里发生什么了,下地扒二亩地苞米都没这样。
秋宁珑坐到椅子上,声若蚊蚋:“抽血?”
“谁知道怎么这么突然,别不是我们学校有什么传染病,也不告诉,准备偷偷检查。”江梦语吐槽,谁乐意被抽两管子血。
江梦语穿好衣服,余光扫去:“宁珑,你这边的头发怎么短了一截。”
她开玩笑:“你不会做梦写微积分,发现自己不会,薅头发吧。”
头发……?
一抹黑影突然闪过视野,秋宁珑浑身一僵,下意识闭上眼睛。
是江梦语扔过来的外套。
秋宁珑草草地穿上,和江梦语一起下楼。
“小秋,你腿怎么了。”
江梦语站在楼下,狐疑的目光看向落在大后面,双手都在扶着栏杆的秋宁珑,她的双腿肉眼可见的发颤。
秋宁珑哪里知道怎么回事,她的脚趾都在用力,才没让自己做爬行动物。
秋宁珑擦擦汗:“可能帕金森犯了吧。”
江梦语被她逗乐,秋宁珑总是莫名其妙的冷幽默:“老太太我都不扶,我就扶你,行了吧。”
上课点已经过去,路上的学生比往常还多,看来全校下午的课都停了,好大的阵仗。
班长在群里喊了好几次,问人全没全,江梦语直接忽视,她和秋宁珑慢悠悠地往那赶。
“梦语,你做过梦吗?”
“你这话说的,都活二十多年了,谁没做过梦啊。”提起这个,江梦语想到个好玩的事:“我妈说她怀我的时候,就梦到未来长大的我,和她不停地说话聊天,她说我碎嘴子,才叫梦语的。”
吃了两块糖后,秋宁珑缓过点状态,她撑起嘴角,哪有这样子起名的父母。
在班长实在等不及,给江梦语打了几个催命的语音后,她们两个终于闪亮登场。
急不可耐的班长刚想开骂,却不小心瞥到秋宁珑不健康的脸色,他将阴阳怪气的话憋了回去。
大一新生入学报道,学校官号推送了一张秋宁珑的照片,她面容姣好白皙,个子高挑,活脱脱大美女。
但性格奇怪的很,什么社团、学生会一概不参加,除了上课,其余时间根本看不到人,仔细打听得知,她每天占比很大的部分,都用来睡觉,可能是身体不好吧,反正他是不理解。
这次终于人全了,班长转身:“沈学姐,你看什么时候能轮到我们。”
谁?
秋宁珑轰然抬头,声源处,一位穿着白色碎花连衣裙的女子站在台阶上。
这张脸,是沈黎。
“梦语,昨天不是说沈黎学姐……”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但江梦语明白她的意思,她拉过秋宁珑,压低声音:“沈黎学姐昨天是低血糖犯了,才不是他们瞎传的那样,这群人也够过分的。”
低血糖?沈黎的脸色确实不太好,眉目间压着黑雾,整个人透露出虚弱的病气。
见人看过来,秋宁珑迅速移走视线,居然被抓包了。
轮到他们班进去抽血,秋宁珑路过沈黎时,心脏莫名其妙地颤了一下。
不同于秋宁珑,沈黎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直到身影进了楼内,她的嘴角几不可察地上扬丝弧度。
江梦语好奇地问道:“宁珑,你认识沈黎?”
“不认识。”
江梦语似懂非懂点点头,她就说,沈黎可是学生会的副主席,而秋宁珑都不出门,她们怎么会存在交集。
江梦语调侃道:“可能是美女间的吸引力法则。”
秋宁珑没有应声,反而心头冉起难以言喻的不安,是对沈黎的,她说不清是怎么回事。
每个人都被抽了四管子血,甚至还有晕血被抬走的,大活里怨声载道,骂什么的都有。
“小同学胆子很大诶,没有几个人会盯着自己打针。”
汩汩的红色从鲜活的身体里流出,像蛇般在细管里蔓延,小臂开始变得麻木、冰冷。
秋宁珑反应过来,是面前的护士在和她说话,她不知道回答什么,只敷衍地笑笑。
最后的试管贴上标签,护士道:“自己摁住,别沾水。”
托盘上的位置都被占满,护士忙得满头大汗,她起身准备去送血样,手还没搭上去。
“姐姐,我来端吧,您休息一会,是送给二楼的李医生对吧。”
“好的,那麻烦同学了。”护士坐回位置,喝口水摸鱼一会,反正这女孩她也认识,懂事的很,不会出意外的。
楼梯尽头的杂物间,门栓锁上,隔绝外面所有的声音。沈黎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试管,撕下姓名贴,将自己的贴了上去。
“珩年真觉得这办法有用?内里变了,外面的壳子会有变化吗?”
“万一呢。”
秋宁珑找了处背人的角落等江梦语,摁着棉签,不远处的聊天声传入耳朵,他们在聊裴珩年学长。
“不过他在P大抽血是几个意思,他不会怀疑学生里……”
谈话戛然而止,两人发现了站在视野盲区的秋宁珑,谁能想到这会有人,二人对视,闭上嘴从她面前走过去。
见他们不再聊下去,秋宁珑悻悻地伸回耳朵,但一道银光突然刺向眼睛,脑海掀起涟漪。
“小秋……还差一个。”
“周行澜去失落之城了?不愧是模范队长,一个月连进两次梦境,他的念物作用这么强吗。”
“我们还不知道这个梦境会如何反刍现实,希望他能活着回来……”
两人的谈话再次被打断,他们的耳边刮过一阵风。
秋宁珑冲进洗手间:“呕。”
她今天本来就没吃多少东西,现在全都吐了出来,一想到梦里的画面,肠胃就开始绞痛,往食管里涌着灼烧的酸水。
拄着洗手台的双手都在发抖,秋宁珑感觉自己的腿又开始软了,她捧起清水洗脸,镜子里,她耳侧的头发明显比其他的短了一截。
手指慢慢地穿过发丝,秋宁珑第一次感到恐惧,劫后余生的恐惧。
梦里会影响现实。
她终于搞清楚看到沈黎时,那股强烈的不适感,并不是无缘无故的。
那根本不是沈黎。
是怪物,披着人皮的怪物。
秋宁珑意识到自己了发现什么惊恐的事实,耸人的寒意由脊椎向四肢蔓延开,她的半个身子都冻得僵住了。
报警吗?没有人会信她的,她不想被当成胡言乱语的疯子,被关进精神病院。
不!她不是疯子!
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就好了。
对,就是这样。
有进洗手间的同学,都被秋宁珑无血色的脸吓了一跳,要不是白天,还以为见了鬼,她们投去奇怪的视线,从她身边速速而过。
“这学校真是黑心,咋不抽死我呢,晚上我要吃点好的。”江梦语心情不爽,嘴里絮絮叨叨,她找到站在洗手台前发呆的秋宁珑:“宁珑,欣赏自己的盛世美颜呢?”
“你不会是晕血吧,宁珑,你这两天不太对劲啊,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看看。”昨天开始秋宁珑就很不对,江梦语伸手探向她的额头。
秋宁珑却应激向后退去,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江梦语的手悬在半空,她眨眨眼睛,什么情况,她手上也没沾到东西啊。
秋宁珑知道自己反应过度,她拍拍屁股起身,红着脸开口:“地滑。”
江梦语往裤腿上蹭蹭掌心,这次秋宁珑没再躲。
“没发烧啊,宁珑,你是不是听到我说要吃好的,你想碰瓷,好让我晚上请你吃饭。”
秋宁珑:“我请你我请你,你想吃谁家的预制菜。”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插科打诨走出大活,沈黎躲在太阳照不到的阴影里,目送她们远去。
“不是宁珑,你买这么多咖啡做什么,准备给我打更啊。”
秋宁珑扫码出去三位数,不小的袋子里装的都是浓缩咖啡条,江梦语瞪大眼睛,最近也没有考试啊。
“我就是想喝了,这东西又不爱过期,我先囤着。”
江梦语愣愣地点头,囤货吗,她理解。直到晚上秋宁珑倒了六七袋在杯子里,她甚至没有添水,一口闷掉。
江梦语彻底傻眼,不是,这样真的不会出事吗,她可不想保研啊。
“宁珑,你要是有作业着急交,我帮你做点吧,身体要紧。”
秋宁珑对她摆手,一副小问题的模样,她上了床,切换匿名账号搜索“人在梦里死掉会发生什么”。
网上什么回答都有,最多的是各种骗子打着周公解梦的名头骗钱。
是自己搜索的方法不对吗,怎么回答的驴唇不对马嘴。
“死人很正常啊,据国外有位死刑犯透露,他在被执行前一晚,还在梦里又多杀了几个。”
“不对哥们,你们都能记住梦里发生什么吗?怎么我睡醒即失忆啊。”
“那是大脑在保护你,你不知道那些练习控梦联梦的人,最后都精神分裂了吗。”
不能记梦。
秋宁珑想起外婆说过的话,她是没记住,但她又想起来了。
咖啡因作用下,秋宁珑熬穿一整夜,她知道自己一旦睡觉,就会进入到可怕的梦境中,她还不想死。
袋子里的咖啡条逐渐减少,秋宁珑在熬了第三个大夜后,抽血结果出来,她被警察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