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窈决定好的事,谁都无法改变,就连陈屹也不能。
他到底也没能留得下她。
等她走后,偌大的套间便只剩陈屹一人。
房间里竟然显得有些冷清。
他独自站在玄关处,看着手里的文件发呆,呼吸之间能嗅到的茉莉花香,是她走后留下的香气,闻着这阵花香心里莫名很是烦闷。
他其实并不喜欢她,现在是,过去也是。
当初选择和她在一起,不过是因为心太软。
他以为她只是一个还在上大学的学生,为了他这个娱乐圈查无此人的小演员远赴他乡,花了整个暑假的时间陪在他身边,他觉得自己如果不回报她些什么,心里总有些内疚,所以才选择答应她的表白,和她在一起。
至于分手的原因,他也心知肚明。
她才不是因为家里逼分手才离开的,而是因为在他手机里发现他和女同事约饭的短信,一气之下才留下一封唾骂他的分手信离家出走。
作为男友,他也尝试过他能想到的全部办法去联系她,但都不了了之,他觉得自己也尽到了男朋友的义务,便很快放下这件事,重新投入工作。
秦瑶这个名字,已有许久没有出现在他脑海里,没想到,再次相逢,却给他送来一个又一个重磅秘密。
原来他的前女友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女大学生,而是隐瞒身份的豪门千金。
原来她和他在一起也不是因为喜欢他,从始至终,她都把他当成她白月光裴奕然的替身而已!
如果不是看到助理送来的资料,他或许现在还蒙在鼓里。
当他在晚宴上看到秦书窈的第一眼,就敏锐觉察出这个女人和自己前女友秦瑶长得一模一样,心有好奇,便让助理尽快搜集秦书窈的全部资料。
助理的动作也很麻利,整理好资料便来他房间找他。
方才打断两人的敲门声就来自陈屹助理。
助理把资料交给他的同时,还交代了几句经纪人的话,大概的意思无外乎是秦家势力浩大,又和京市的周家联姻,两家都不是好招惹的人,就算秦小姐好色,也让他别轻易打秦书窈的主意,免得打不到狐狸惹得一身骚。
因为屋里还藏着一位不便露面的美女,他没空和助理花时间解释一切,简单应付几句就回了房间。实际上,他听了这话只觉得好笑,经纪人的担忧简直是无稽之谈,他要真想靠女人上位,早就傍过无数女大佬,吃尽流量时代红利,火得无法无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勤勤恳恳拍戏干活,硬靠自己的演技出圈。
没想到他刚一回去,秦书窈就要走,态度坚决至极,让他几乎怀疑酒店隔音是不是有问题,让她在门内就听到了助理和他说的话。
她要走,他想留也留不住,只能由她走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便剩下他一个人。
他叹口气,随手翻开助理送来的资料。
“秦书窈,97年11月6日,出生于南京。”
他在心里盘算着,她虽然对他使用了假名字,但是生日和家乡倒没对他撒谎。
“本科毕业于复兴大学金融系,后赴美留学。”
秦书窈和他在一起时,像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巨婴,他一度怀疑这女生的智商,没想到她还是复大的高材生。
“网上查不到秦小姐的感情史,只找到一位和她经常一起出现的男生。”
陈屹看着助理略带牢骚的留言,饶有兴趣地翻开下一页。
即便资料不是彩色打印,但对方的五官轮廓也足够让陈屹震惊。
他怎么也想不到,世界上竟然还有和他长得这么像的另一个男生,对方还是秦书窈的青梅竹马!
两人的合照多得吓人,从孩提时代到高中每个时期都有,照片里的两人,不是笑得灿烂,就是有一方偷看着另一方,像极了青春期偷偷恋爱的小情侣。
陈屹的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呼吸也变得缓慢而艰难。
他的目光扫得很快,掠过所有无关紧要的信息,直接落到最后。
“裴奕然,死于哮喘引发的呼吸衰竭。”
而裴奕然的忌日,刚好是他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日子,5月19日。
猛然间,他不知该说什么,脑袋乱得理不出一点头绪,只能脱力地坐在玄关处的脚凳上,用双手反复揉搓自己的脸颊,让自己清醒一些,别对一个不该喜欢的女人上头。
他越是克制,脑海里便越会浮现出她的影子,她过往的一颦一笑,都成为他最痛苦的回忆。
原来她对他的所有温柔都是假的。
她对他一见钟情,是因为他和他长得极为相似。
她对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久久难忘,是因为那是他的忌日。
就连他听了只觉得恶心的“屹哥哥”,叫的人原来也不是他,而是裴奕然。
他一直以为自己才是感情中的上位者,是他在高高在上地施舍一点怜爱给她,没想到,真正被玩弄感情的人是他自己!
他火冒三丈,可除了把手里的资料摔在地上,也没办法做什么,毕竟始作俑者秦小姐,此刻已经换好礼服,重新走进宴会厅。
在换衣服的时候,秦书窈还特意叫化妆师替自己补了补妆,不仅将哭过的泪痕遮掩一二,还替脖子肩颈重新补了粉底,免得亲热时留下的痕迹被有心之人发现。
她有贼心和陈屹偷.腥,但没贼胆把这段不光彩的事公之于众,就算有一天,有人要她在名声和陈屹之间做选择,她也会毫不犹豫选择前者。
只不过,她对自己的能力和陈屹的人品很有信心,她不会让事情走到那一步,而陈屹也不屑拿感情之事要挟她。
等她坐回位置上,和李太太谈完生意的温岚也刚好得空。
温岚像秦书窈肚子里的蛔虫,光从她喝茶的动作,就能看出她刚刚肯定做了什么坏事。
“见谁去了?”温岚俯身凑到她耳旁,把声音压到只有两人之间能听到的程度,“手别抖,被我看出来没什么,可万一被那帮鼻子比狗还灵的记者嗅出来,当心你和陈屹会上明天的娱乐头条。”
秦书窈一脸震惊,唰得扭头看向温岚:“你怎么知道……”
“除了珠宝和他,今天晚上还有别的能吸引你注意力的东西吗?就算打翻酒水弄脏裙子,换件衣服也不至于消失这么长时间吧。”温岚坏笑着,把目光投向本来属于陈屹、当下却空无一人的位置,“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他也不在。”
听着温岚逻辑缜密的分析,秦书窈也知道没什么狡辩的余地,虽然没认下来,也没反驳什么,而是故作深沉,低头抿了口茶。
温岚笑着问她:“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那小子不给面子吗?”
“没有。”秦书窈心虚道。
“没有,没有的意思就是很识趣咯?那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居然没有好好把握一下。我可听说陈大影帝这么些年都没传过绯闻,好像连女朋友也没谈过,搞不好还是个处男。”
“他要真是混迹娱乐圈半生,归来还是处男,那可真是个稀罕货,就算你不想尝尝咸淡我都有点好奇。”温岚刚说完,就笑得前仰后合。
这话不是她自己想的,是刚刚和她谈生意的李太太说的。
李太说看陈屹走路的姿势,八成连女人的滋味也没品尝过,所以他才只接些正剧,不演偶像剧,一个自己都没搞明白感情的人,怎么演得好感情戏呢?
“别瞎猜了,他不是处,人家谈过女朋友。”秦书窈轻描淡写地回答,也没对这话做过多解释。
温岚敛起笑容:“不是处就算了,睡了也没意思。”
温岚的话勾起她些许不算美好的记忆。
其实……是处也不见得有意思,只是足够干净而已,某些人的前几次表现压根算不上好。
看着温岚总算不再给她和陈屹的关系添油加火,她也没必要自投罗网,揉揉太阳穴让自己别再陷入回忆:“岚岚,给我换个房间,我不想住在三楼。”
“房间都是提前安排好的,你想换恐怕得找个愿意和你换房间的人才行。”
“好,你把其他楼层的住客信息给我,我去联系。”
秦书窈的话音刚刚落下,陈屹便出现在门口,他明明从她的面前走过,却故意像路过一个陌生人一样,连头都没回一下。
秦书窈也默契地假装深沉,低头看着杯里的茶水,不吭一声。
温岚看着极为反常的两个人,一头雾水看向秦书窈:“你们俩刚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叹口气:“没什么,就是突然想通了。替身再怎么样也只是替身,为了一个替身毁掉和周家的婚约,实在不值得。”
温岚看着秦书窈坚决的样子,就知道她是来真的,也不再嬉皮笑脸打趣她和陈屹,而是拍拍她肩膀,深沉道:“你想好的事我都无条件支持。”
晚宴进行到九点半,剩下的时间,都由嘉宾自由支配。
有些嘉宾到花园中享受夜景,有些还留在会场闲聊,秦书窈自然没心情四处闲逛,直接回了房间。
她之所以想换房间,就是因为她住在某人隔壁。一想到今夜和他只有一墙之隔,胸膛里刚熄灭的邪火,就又悄然死而复生。
为了防止自己胡思乱想,秦书窈睡得很早,强行控制思绪,既不发散到陈屹身上,也不复盘今夜发生过的事。如果她还是二十出头的年龄,就算再怎么收拢注意力,今晚恐怕都得一夜难眠,但岁月不饶人,她现在只要白天工作强度一大,晚上便再没精力思考其他,很快就能进入梦乡。
梦里,她看见了一片火海。
她置身于火海里,而陈屹站在火海外向她嘶吼,看他着急的神情,倒像是很关心她。
她向梦里的他摆手,让他别进来救自己了,放任她自生自灭就好。
没想到,他置之不理她的拒绝,冒着被火舌吞噬的危险也要冲进来带她出去。
她知道这是梦,当然不觉得害怕,她看着陈屹急着想冲进火海救她的样子只想笑。骗骗别人也就算了,真没必要故作深情再来骗她,他对她越热情,她越觉得他另有所图、不安好心。
她太了解他喜欢什么,也知道他不可能爱上她,所以她只会把他当成裴奕然的替身,当成工作压力太大时的消遣。
意识回拢,她渐渐清醒,可梦里的火光却没消失。
刺耳的尖叫甚至愈发清晰。
这不是梦……
她吓得猛然睁眼,扑面而来的热浪吓得她在睁眼的一瞬间就愣住。
火焰是从楼下烧到客厅,又从客厅蔓延向她所在的卧室,她躺的床虽没被点燃,但出去的路却被火焰堵死了。
浓烟布满房间,呛得她喘不上气,她捂着口鼻勉强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的一瞬间,楼外的火焰随着风一同往房间里钻,逼得她只能紧闭门窗。
她虽然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可这种危及生命的还是头一次,即便她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向外界救援,但心底的恐惧却是无法消除的。
大火是从二楼的杂物间烧起来的,又因为公馆主体是木质建筑,火势蔓延得极快,等人们反应过来,秦书窈和楼下的几位保洁已经被困在房间里。
秦书窈的助理一听说着火就赶了过来,此刻就在楼下。助理不断安慰着她,告诉她很快就有人从楼外爬上三楼接她下来,等充气垫打好,她也能直接跳窗逃生。
她蜷缩在角落里,看着不断蔓延的火势,嘴上虽然还算乐观,心里却七上八下的,一想到自己今年犯太岁,更是泛起一阵没来由的忐忑。
她在心里默默盘算,公馆外种满树,充气垫压根没有放置的位置,楼外的火势比楼内还凶,跳楼逃生,恐怕还没裹着被子直接冲出客厅来得安全。
种种念头在她脑海里闪过,越想越烦躁,烦躁的念头随着浑浊的空气一同被吸进肺里,呛得她一个劲咳嗽,咳得喘不上气。
在血氧浓度逼近昏迷临界点的瞬间,她恍惚觉得,自己是不是真要被困死在这里了。
她,秦书窈,秦氏集团董事长独女,还是能撼动半个京圈的周家的儿媳,就算要死,也得死得轰轰烈烈,怎么能死得这么窝囊!
她拼命睁开双眼,使自己保持冷静和清醒。
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是房门被人强行破开的声音。
她战战兢兢望向门口,卧室房门也被人打开,一个穿着浴袍的英俊男人就站在门口。
狼狈的造型也无法掩盖精致五官散发出的硬帅,深邃双眼满是可靠的坚定,就连身后的火光也像在衬托他的坚毅。
在这等生死攸关的时刻,秦书窈一抬眼,竟又看呆了。
陈屹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发现火势的第一时间就去找灭火器,以至于身上裸露着的小腿脚踝都被灼伤,洁白的真丝浴袍也留下焦黑烧痕。
她呆呆看着他,眼前的一切,就像她刚刚所做噩梦的延续。
但她没有梦里那样无情。
他向她走过来,她虽没回过神,仍旧抱紧双膝蜷缩在墙角,可也没有拒绝,任由他握着手腕把自己拽起来,便借着身体发软直接倒进他怀里。
他的怀抱比梦里的还要暖更结实,因为只穿着一件浴袍,她在不经意间就能触碰到他**的胸膛。五年过去,他的身材不仅没有丝毫退步,反而更加精壮……
她的心,砰砰直跳,比一睁眼看到自己置身火海时还要更快一点。
他没有嘲笑她的胆怯,反而把她紧紧搂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着火焰的灼热,一路将她护送到安全地方,等迎面碰到来救火的安保人员,才堪堪松手。
秦书窈惊魂未定,他温暖的怀抱几乎是她此刻唯一的慰藉,他一松手,她反倒很不适应,下意识伸手拽住他衣角:“别走。”
他嘴上说着不走,身体却很诚实地把她推开。
就算秦书窈不是一个敏感的女人,也能看得出他是什么意思——他是在和她划清界限。
她的眼神只在垂眸之间暗淡了一下,立刻又恢复平静,默默将自己眼角的湿润擦去,和陈屹道了声谢,后退半步刻意和他保持陌生人该有的社交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