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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草莓有茸刺

作者:生如蜉蝣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再后来的几个月里,宋绮的生活仿佛真的归于了一种平静,或者说,是一种刻意维持的、死水微澜般的平静。


    她如愿以偿,凭借那个由尹哲华奠定基础、最终由她收尾并出色执行的新品推广项目,成功拿下了副总监的位置。


    升职加薪,事业上了一个新台阶,这多少冲淡了一些情感上的空洞与失落。她将全部精力投入工作,用忙碌麻痹自己,试图让那个名字、那张脸在记忆里模糊。


    与此同时,她也听从了父母的反复要求,开始接触相亲。父母年纪大了,最挂心的就是她的终身大事,电话里总是唉声叹气:“绮绮啊,工作再好,身边也得有个人知冷知热啊……”“你看那谁谁,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起初她是抗拒的,但谈过尹哲华那样的人,见识过那样炽热纯粹的情感浪涛,再面对相亲市场上那些或精明算计、或乏善可陈的男士,她只觉得索然无味,越发不自在。那些程式化的问答、彼此掂量条件的试探,都让她感到疲惫。


    可终究,她还是拗不过父母的苦口婆心,以及……自己内心深处对于未来不确定性的一丝恐惧。年龄的增长像一道无形的催命符,社会时钟滴答作响,提醒着她“稳定”的重要性。


    或许,激情和心动本就是奢侈品,平凡和安稳才是生活的常态。


    她闭着眼睛,像是完成一项任务般,从众多相亲对象中选了一个。对方叫李铭,是名大学讲师,三十五岁,比她大一些,家境、收入、教育背景都算门当户对。他性格温和,学养很好,待人接物彬彬有礼。只是外形上普通了些,戴着黑框眼镜,身材微微发福,是那种扔进人海就很难再找出来的类型。


    和李铭在一起,没有心跳加速的悸动,没有难舍难分的缠绵,但也没有患得患失的焦虑。他们像两个合作默契的伙伴,一起吃饭,看电影,讨论时事热点。关系平稳得像一池温水,可以预见地,会顺利过度到谈婚论嫁那一步。


    父母对李铭十分满意,觉得他“踏实、靠谱”。宋绮也告诉自己,这就是她这个年纪应该选择的,最“正确”的道路。


    这一日,他们刚从市中心的“星光国际影城”出来。刚刚看的一部轻松愉快的爱情喜剧,氛围不错,两人还在讨论着电影里有趣的桥段,李铭引经据典地分析着剧情结构,宋绮配合地笑着,脸上带着看似灿烂的笑容。


    然而,这层刻意维持的轻松,在下一秒被击得粉碎。


    迎面走来一对极其引人注目的青年男女。


    男的身形颀长,穿着剪裁精致的深灰色大衣,面容俊朗,气质清贵,正是许久未见的尹哲华。而他身边挽着的,是一位时尚靓丽、气质脱俗的大美女,她穿着及膝的羊绒裙,外搭一件价值不菲的皮草小外套,妆容精致,笑容明媚,与尹哲华站在一起,宛如璧人,瞬间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宋绮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世界的声音像是被骤然抽离,只剩下那对璧人逐渐走近的脚步声,和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尹哲华显然也看到了她。他的目光淡淡地扫过她,又掠过她身边略显局促的李铭,眼神深邃,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极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顿了一下。


    他没有停留,也没有打招呼,就像看到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与那位美女低声交谈着什么,从容地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那一瞬间,宋绮清晰地看到了那位美女看向尹哲华时,眼中毫不掩饰的倾慕与甜蜜。


    一股尖锐的刺痛,混杂着难以言喻的尴尬、失落和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酸楚,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脏。她之前所有的心理建设,所有关于“平稳”、“踏实”的自我说服,在亲眼见到尹哲华身边站着如此耀眼夺目的女性时,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不堪一击。


    也罢,这姑娘瞧着家世样貌,才是最该配他的吧,指不定也是哪个财阀千金,门当户对,天造地设。宋绮在心里冷笑一声,不知是在嘲讽尹哲华,还是在嘲讽自己那点可悲的、不合时宜的念想。


    “这样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最好了。”她低声呢喃,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在为这场猝不及防的相遇做一个仓促的终结。


    一股决绝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猛地停下脚步,在李铭略带疑惑的目光中,用力摘下一直藏在食指上的那枚戒指——那是尹哲华当初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给她的,造型是一颗小巧可爱的草莓,镶嵌着细碎的红色锆石,他曾说,她就像这颗草莓,外表带刺,内里却甜得让他上瘾。


    此刻,这枚曾经承载过甜蜜的戒指,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发疼。她没有丝毫犹豫,手指一松,那点红色的微光便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叮”的一声轻响,落在了冰冷的人行道上。


    “我们走吧,”她转过身,强迫自己不再去看那枚被遗弃的戒指,声音刻意放得轻快,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去你上次给我推荐的那家餐厅吃饭,我有点饿了。”


    李铭并未觉察到她此刻内心翻江倒海般的波澜,只当她是真的饿了,温和地笑了笑:“好呀,那家菜品确实不错,我们这就过去。”


    他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宋绮僵硬了一下,却没有挣脱,任由他拉着,一步步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消失在熙熙攘攘的街角。


    就在他们身影彻底不见的几分钟后,原本已经离开的尹哲华,去而复返,独自一人出现在了刚才相遇的地方。


    他神情复杂地望着宋绮和李铭消失的那个街角,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压抑的痛苦和不解,低声自言自语,声音轻得仿佛会被风吹散:


    “绮姐姐,为什么……你就不能笃信我一次呢?”


    每一次,她都选择了主动将他推开。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地面,蓦地定格。那枚静静躺在砖缝间、在都市霓虹下依旧散发着微弱却执着红光的草莓戒指,像一根针,狠狠刺入他的眼底。


    他快步上前,俯身,修长的手指极其小心地将那枚戒指拾起,冰凉的金属触感瞬间传递到掌心,俊朗的脸上是无法掩饰的黯然与受伤。


    “阿哲!你怎么一声不吭就不见了?我刚才在那边好找!”那位时尚靓丽的女伴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语气带着娇嗔,“今天去不去我家吃饭嘛?我爸妈一直都很想见见你呢!”


    尹哲华仿佛没有听到她连珠炮似的问话,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沉默着,周身笼罩着一层低气压。


    女伴的目光落在他紧握的拳头上,好奇地凑近:“咦,这是什么?”她看到了从他指缝间漏出的那一点红色微光,“这个戒指挺别致的嘛!给我看看!”她说着,习惯性地伸出手,带着撒娇的意味,想要去拿。


    尹哲华猛地将手收回,攥得更紧,手背青筋微显。他抬起头,看向女伴,眼神是前所未有的疏离和冷硬,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这不是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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