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兰枯瘦的手指紧紧绞着有些发黄的被单，指节因用力而凸起，像几截干枯的树枝。
“桃枝向导，我还能做什么呢？”
她苦笑一下，声音透着疲惫，“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活不了多久了，也许就这个月，也许下个月......”她顿了顿，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女儿离开的方向，“但听听那孩子……我总要为她考虑的。她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可这些年来，是她让我觉得，我的人生是有意义的。”
她撑起身子，颤抖的手指摸索着解开衣领最上方的纽扣，从贴身衣物里取出一枚边缘磨得光滑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芯片。
陈兰将芯片轻轻放在桃枝的面前：“桃枝向导，我只求你一件事，把听听平安送到帝国主城的萤火孤儿院。萤火孤儿院的院长姓苏，是个......好人。”
窗外传来哨兵们疏通下水道的喧闹声，浑浊的积水不断拍打着医院的墙壁。
“这是我从第一实验室带出来的唯一的东西，也是我身份的证明。”陈兰的目光落在芯片上，“......里面备份了部分实验日志。”
她抬起眼睛直视桃枝：“我告诉你这些，不是因为我信任白塔，而是因为……我觉得你会我帮这个忙的，而作为回报，我给你提个醒而已。”
桃枝的目光扫过芯片，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在黑海实验室感知到的精神力波动，它们混乱、痛苦，却又顽强地存在着，如同永远无法散去的怨念，至今仍无法解脱。
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陈兰耳边炸开：“控制系向导的精神触须，能从控制系向导的本体中被剥离吗？”
陈兰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惊骇，嘴唇微微颤抖着：“你、你怎么会……”
她下意识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桃枝终于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枚黑色芯片。
在黑海实验室时她就怀疑，那些缠绕在畸变鼠身上的丝状物质，很可能是脱离了本体的精神触须......她把芯片轻轻拈起，放回了陈兰颤抖的掌心。
“陈兰，你知道吗？你的眼睛里，还藏着别的东西。”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随着她这句话凝固了。
桃枝审视着陈兰脸上的表情变化：“坦白说，我并不能相信你......不过，送你的女儿去萤火孤儿院，我确实可以帮这个忙。”
窗外的声响更大了，似乎动用了什么机械，发出刺耳的轰鸣声。
“既然你能从别人那打听到我是净化系向导，那你应该也知道，我这趟是去前线的......所以，我顾不上你的女儿。”桃枝站起身，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陈兰，为了你的女儿，你得撑住，撑久一点。到时候……再把芯片交给我。”
陈兰仰头望着她：“桃枝向导，你真的会来找我？”
桃枝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只是从口袋取出记号笔，在陈兰的手上快速写下一串数字。
“陈兰，记住这个号码。”她旋上笔帽，“安顿好后联系我。”
随即，她转身离开。
......
汾城的清剿工作进展得并不算顺利。
当海因里希带着队伍回到梅奥中心医院，几名受伤的哨兵被担架抬下车。为了不影响任务进度，这些伤员不得不留在医院养伤，等待后续随难民一起转移。
临近傍晚，桃枝跟随部队开赴南线。
出发前，她特意找到“侠让”副队长阿珂。考虑到汾城所有人员转移都由南部黑塔统一安排，桃枝便托付阿珂帮忙留意陈兰母女的情况。她只简单提及自己童年经历与陈听相似，出于这个原因，才对这对母女格外关注。
阿珂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正好“侠让”的队长盖文也在场，他同样表示会注意的。
桃枝找他们帮忙，却不仅仅是为了掌握陈兰母女的动向，更多的是担忧陈兰可能已经被人盯上。有南部黑塔的关注，对她们来说无疑是多了一层保障。
前往前线的夜路格外难走。
车队驶出汾城后，几乎一直沿着水域行进。
南线水系发达，虽然正值冬季枯水期，本该是畸变种活跃度最低的时候，但神印的异常波动让各类畸变生物数量暴增，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整整一个晚上，他们遭遇了七八波小规模畸变种群的袭击。
直到第二天中午，车队才终于抵达南线据点。
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想象前线环境的恶劣程度。
桃枝曾去过西线据点，先入为主地以为所有据点都建立在相对安全的缓冲地带。然而，南线据点却几乎与战场毗（pí）邻。显然，南线据点本身就是一道防线。
车队缓缓驶入据点外围区域，能明显感觉到空气中的污染浓度在不断升高。
穿过层层叠叠的防御工事，车队最终在南线据点主楼前停稳。
桃枝刚推开车门，凛冽的寒意裹挟着硝烟扑面而来，冻得她浑身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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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轻呵出一团白雾，下意识拢紧了衣领，将半张脸埋进围巾。双脚落在结了一层薄冰的地面上，发出细微的脆响。刚刚站稳，便清晰地感受到了从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
“向导！是净化系向导！”
有人失声惊呼。
“白塔疯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派净化系向导来前线？”
“看她年纪不大......她真的行吗？该不会和余悠悠向导一样是被强制派遣来的吧？”
“听说是S级向导，你见过哪个S级向导会被强制派遣到前线的？”
“我靠！竟然还有一位控制系向导？！这不对吧？！”
“我的状态怎么样？帅不帅？她们是不是在看我？！”
“是远征军！黑塔竟然派了远征军来支援！”
“白塔和黑塔没有放弃我们……他们没有放弃我们！”
窃窃私语在哨兵间迅速蔓延，每一道目光都写满了不可置信。
桃枝的视线缓缓扫过眼前的南线据点，建筑风格倒是与西线据点如出一辙，但整体要破败许多。钢制外壳上布满了腐蚀与撞击的痕迹，不少地方还用了一些金属板粗糙地加固过。
她抬眼望向远方，整齐排列的军用帐篷如同灰色的浪潮，一路蔓延到天际线下那片硝烟弥漫的战线上。在战线的尽头，铅灰色的海面与阴沉的天空混沌成一片，让人分不清海与天的界限。
而在这片压抑的天地间，战线上不时闪动着爆炸的火光正宣告着。
战争，从未停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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