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抱佛脚永远没好货。
陆摇光坐在Tom Ford的沙发上，一边挑剔徐谓胸不够大身材不够挺拔，一边摆手示意徐谓再去换一件。
“站没个站像的，去找个教练好好练练，不然一上大荧幕什么都遮不住。”
柜姐半跪在在茶几旁把她选好的东西包起来。
这家她买的最多的单品是香水。她很喜欢那款嫣红檀香，不要喷在身上，而是在衣柜里来上几泵熏一熏，第二天带出去的时候会有一抹老檀香的味道。
很多香评人讲这款檀木味道带了太多妖媚，破坏了本该有的厚重。
有一回陆摇光受邀参加时尚杂志访谈，听到这句话将袖子一挽，把自己的手凑到了正在说话的评论人面前。
“是吗，你闻闻看？”
对方被她这个动作吓得一愣。
陆摇光的笑像钩子一样，香味随着她的动作逐渐远去，留了一点点余调在空气中徘徊。
播出后她凭此一战成名，到目前为止都是TF香水线的亚太区代言人。
可惜代言人今天没空买香水，她是来给徐谓找件衣服去见赵小姐的。
她要谨慎地选择一款好友绝对不喜欢，但系统看了觉得自己用心了的衣服，奈何衣架子实在浪费作为男主的脸，身上一股十八线畏畏缩缩的气质。
陆摇光挥手把空气里的不上台面赶开，“……算了，就这件吧。”
徐谓自生下来还没怎么听过这种差强人意的语气，一时有些不服气，奈何陆摇光直接手指一勾，拽着他就踏上了自己的专车。
“等等。我穿来的衣服——”
“不要了。”她摆手示意徐谓不要多嘴，一上车就做出了闭目养神的姿态。徐谓算是见识了陆摇光属于双冠影后的那一面，知道接下来要去的是他的前程，此刻还是非常有眼力见的闭嘴了。
实际上陆摇光正在和系统吵得有来有回，为的还是下午冷落了男主的事。
系统无非老论调，要陆摇光事事以男主为先。
陆摇光冷笑，“你当时说什么来着，恶毒女配是吧。可见你们即不了解我，也不了解恶毒。”
“真正的恶毒是从根本上抹除他。你知道我会怎么做吗？从我想要毁了他那天起，他去试的每一个角色我都给他搅浑了，他的所有工作都会莫名其妙地出错。我还会让那些导演、制片人嘲讽他、挖苦他。他最好穷苦潦倒，自怨自艾，这个时候我圣光天降，说我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不是包养，是看中了他的天赋。我会给他很好的本子，那些他一辈子也接触不到的制作，但条件是我要抽成。”
“大部分人在这时候就会上钩，他们会立刻回去和那些真的想要帮他的人决裂。他会离开那个糊糊公司，毫不犹豫地到我这儿来。这一步他已经落入众叛亲离的前兆。那些大公司会因为我给他面子，会笑脸迎人吹捧他是独一无二的明日之星。但我会私下告诉他们，一个玩物而已，别给他脸。”
“于是他会发现前一秒对自己笑的人下一秒当自己是黏在鞋底的口香糖。高低落差扔给几回，大部分人就已经屈服了。这个时候我想做什么，他们都会答应。然后，我只要轻轻一伸指头，啪，堕落是很快的。”陆摇光露出一个在荧幕前最常见的笑容，带着期待的语气，“啊，你一定会问，如果真有坚强不屈的小白花呢。”
“文的不行，还有武的嘛。”她孩子气地推到了自己手边的矿泉水瓶，水瓶随之从水杯槽中跌落。车辆开动的惯性让那圆滚滚的瓶子一路滚到徐谓脚下。
徐谓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
“捡起来。”她朝徐谓发号施令。
“陆摇光”从她脸上褪去，某个怪物从皮囊中爬出来，用那张相似但绝对不是人类的脸孔平静地向徐谓发号施令。
“捡起来。”
车辆在此时刚好平稳地停下。
徐谓被莫名地震慑，老老实实弯腰去够滚到司机座位底下的矿泉水。
他弯腰的间隙，混纺羊绒的西装外套翘起，露出里头白衬衫的一条，衬得腰线更加明显。
半露不露才是诱惑。
陆摇光当即抬起脚，脚尖顺着那一条缝隙勾起徐谓的外套。
没想到她会来这一手的徐谓僵了一下，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她。他刚抬起来一点头，立刻被陆摇光一脚踩在腰上按了回去。
她下脚的位置很微妙，刚刚好是一用力就能限制人活动的节点。徐谓只感觉腰上一痛，成了在岸上扑腾的鱼。
系统当然第一时间就要对她进行反制，听见陆摇光呵斥了一声，“别动！”
它和徐谓都莫名停滞了一下。
“赵小姐是什么身份想必不用我多说。”陆摇光的脚顺着他的脊柱往前伸，迫使徐谓匍匐得更低，“不想死就把你的脾气给我收收好。”
这句话不是说给徐谓听的，是在警告系统。
她收回脚，下了车。
比起全身上下都焕然一新的徐谓，陆摇光今天的打扮很朴素，穿着运动鞋和一套复古的白蓝色运动装。她的鞋底有很明显的灰尘，在这套刚刚出炉的奢侈品套装印上了明晃晃的一个脚印。
徐谓等她走出一节才从地上爬起来。他的眼睛死死盯住陆摇光，一边伸手拍掉衬衫上的灰尘。
系统当然不能在陆摇光的威胁下退缩。
倒反天罡，从来都是系统让宿主去做什么，轮得到一个宿主来指挥它？
这种多次违背剧本的宿主，还是得吃点苦头才行。只是陆摇光好像不怕死，更不怕那些简单的肉、体上的痛苦，要怎么才能让她低头？
它后台寻摸了一圈，找到了个惩罚陆摇光的好办法。
陆摇光只听见咔嚓一声，她的世界里只剩一片黑暗。
失明？
她几乎不动脑子也能想到是系统搞的鬼，只是看不见这种小问题，也能算得上一种惩罚？
她在心里冷哼一声，脚下迈出的步伐并没有迟疑。
练了这么多年武，陆摇光对自己身体控制能力很有把握，即便看不见，她也能大概朝着预定的方向前进。
可下一秒她发现自己找不到自己的腿了。
对于一个从小习武的人来说，这算得上世上最恐怖的事，陆摇光的冷汗一下子出来。
怎么回事？
系统做了什么？
那些引以为傲的反应被抹去，像拆走了零件的跑车，空空荡不过一具躯壳。她在一片茫然中试图抓一个头绪，最终能感受到的只有自己的思维。
纵然陆摇光的肉、体会因为恐惧加心率加快，呼吸加深，手臂颤抖，她的灵魂永不停歇。
剥夺五感后生理反应给人体的负反馈被一并剥夺，陆摇光头一次感觉自己的大脑如此灵光。
她知道这个。
常年在拍戏的经历让她知道很多有用没用的冷知识，比如现在这种感觉剥夺实验，最开始似乎是用于某些特殊工种的训练，后来因为反人类被取消。
所以不要担心，只是系统的一点手段，陆摇光反复对自己说。
她试图控制自己在内心重复这句话的时间，以此找回最基本的掌控，但人的感官何其容易欺骗自己。
陆摇光不知道数了多少遍这句话，漫长的好像一辈子都过去之后，她的现状还是没有一点改善。
失去视觉与失明的感觉不同，失去听觉的感觉也与失聪不同。绝对的寂静与黑暗逼迫着人发疯。
“系统？系统！”人的第一反应是寻找。
系统一言不发。
黑暗，以及沉寂。
没有知觉的恐惧是一片只笼罩在她身上的阴影。
为什么，凭什么？
这种厄运为什么就降临在自己头上？
愤怒燃烧起火焰
而后陆摇光开始咒骂。
她从武行出身，耳濡目染的都是些不好听的话，系统却还是没有反应。
直到最后她开始哀求，开始服软。
“我错了，求求你，我这得帮徐谓拿角色呢，我还得撮合他和赵小姐，你不能这么对我。”
她以为系统听了这话会兴高采烈，然后大手一挥把先前的事一概抹除。
它们不就是想要这个吗，那就拿走，拿走好了！
可是依旧什么也没有。
她或许在哭，或许在尖叫。
她不知道。
人是一种多么容易被摧毁的生物啊。
一只眼睛高高在上地睁开，凝视着她可悲的狼狈模样。
直到最后的意识里，陆摇光听见它嘲弄的笑声。
等陆摇光终于恢复了感知，她看见自己在室内，感觉背后搁着一双腿。
剧烈的心跳拉扯着她的胸廓，愤怒、痛苦、悲哀，一瞬间百味杂陈，又被一线光明熔炼成说不出来的滋味。
我要……
陆摇光颤抖着喘促，她的大脑还不甚清醒，但模糊的念头却深深扎根。
我要！
“啊，你咋样？”赵小姐焦急的脸孔从她视野上方滑过来。
赵小姐其实是个没什么排场的富二代。她时常和陆摇光在闲暇的时候偷摸去吃大排档，逛地摊货。
反正闺蜜长得好看，穿麻袋也赏心悦目。
至于她，她不穿别人也要夸一句皇帝的新衣，要在乎什么。
但是，但是。
自从那天晚上自己闺蜜跟中了邪一样深夜把电话打过来，她就觉得有鬼。
陆摇光熟知她不喜欢深夜被人打扰，又不是她爹要死了这种迫不及待要分享的大喜事，打什么电话。
更何况话里话外一股奇怪的味道，陆摇光才不那么说话，要她示弱如同杀她性命。赵小姐和她一同长大，从来没见过陆摇光落泪，拍摄需要不算，也没见过她慌神。
结结巴巴深夜来电说话语焉不详，必是有人胁迫。
她满怀“敢这么对我们家摇钱树你活腻歪了”的愤恨，火速拟好一份全是坑的合同，而后订了这家私房。影视城附近能有什么好东西吃，不过是找个最贵的，要那十八线看了自惭形愧，迅速远离他把握不了的人。
狗东西，还想拿我们星火的合同，拿命来拿。
没想到今天一见闺蜜，就看她跟撞邪一样，突然走着走着腿拐弯，大喊大叫着朝看不见的人求饶，赵小姐本来在门口等着，看到这一幕飞奔过去把陆摇光捡进了包间。
期间她不忘剜一眼毫无作用，空着手跟在她身后进了房间的徐谓。
什么东西，见前辈有难不救，看着我把陆摇光扛进来都不知道搭把手。
“你眼光真是太好了。”想到这里赵小姐更是不满，用力戳了戳陆摇光的额头。
熟悉的动作唤回陆摇光的神志。她竟然在一瞬间找回了理智。
剧本，系统将她的生活，将这一切都称之为剧本。
那太好了，从开始演戏起，我就是最会抢戏份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