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笙不想死,他只是在赌,赌赢了会得到尊重,至少不用担心总有人往他碗里下药,让他连喝碗莲子羹都小心翼翼。
赌输了他可能会死,但是这值得赌。
不赌他就要这样过一辈子,随便来个谁都能把他捆了,饿他两天,给他下药,没有尊严的活着。
他想活,但是要站着活。
三楼或许很高,但是杜笙看过四周,都是些松软的土地,那窗下又恰好种了一颗花树,如果他运气好的话,死的几率很小。
所以他必须赌。
也许是赌输了,他感觉自己在黑暗里徘徊了很久,走不到尽头一样,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他身在古代,刚学会说话,一声一声脆脆的追在一个人身后喊娘亲,那个女人喜极而泣。
转眼他长大了,开始帮着家里干活,女人很心疼他,总想着让他少干一些。
再过些年,女人哭着将他送到学堂,告诉他只有考上状元,才能脱离苦海。
他很努力,吃饭,喝水,就连上茅房都捧着书,终于,十二岁的他考上了秀才。
十二岁的秀才很少见,一时轰动京城,加上他出色的容貌,很快被人称为神童。
人人都来奉承他,恭维他,捧着他,渐渐的他骄傲了,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大概也因此,他再也没有考中过,连连失利让他倍受打击,加上家里欠了债,他娘又求着他,不得已,他选择了入赘江家。
入赘相当于放弃科考,放弃科考等于他这些年的努力白费,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他会成为了大家口中的废物,哄江清清开心的玩意儿。
种种原因之下,压的这个青年喘不过气。
砰!
他跳河了,河水瞬间漫过头顶,不会游泳的他嘴里的空气很快耗尽,人渐渐朝下沉去。
他就要死了,临死前那种没有空气,憋得心口难受的感觉刻入骨髓。
实在太疼了,仿佛肺从内部炸了一样,杜笙被那种可怕的经历吓醒。
他大口大口的喘息,发现自己没有死只是梦才停下来,视线从被单上,落到绑了绷带的腿上,额头上似乎也有东西,伸手一摸,摸到潮湿的触感和纱布。
“真是厉害了。”一道凉凉的声音传来,话里话外尽是讽刺,“我摸了一下自己相公的额头,他居然跳楼了。”
江清清冷笑,“没想到吧?三楼没摔死你。”
杜笙眼睛从自己身上,挪到江清清身上,“你就是这么追人的?”
???
江清清凝眉。
“威胁,利诱,绑架,强逼,下药,然后冷嘲热讽?”
江清清沉默下来,半响嘴角的冷笑越发明显,“主动接近我,讨好我,感情稳定后要房要铺要银子,然后拿着我的银子养小情人,这样的人切了过不过分?”
“赌最是害人,骗我说是父亲赌钱,害的朱家家宅不宁,结果自己也参与,偷我的钱和首饰拿去赌的人切了舌头,剁了双手过不过分?”
“聘礼下了,酒席摆好,人请来了,临到头来居然跑去跳河也不肯成亲,害我成为全京城的笑柄,毁我名节,败我江家生意,你倒是说说看,我该怎么对这样的人?”
“杀了好不好?”她又摇头,“杀了太便宜他了,不如剁成肉泥,拿去喂狗。”
杜笙听的面色发白,“我失忆了,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他并没有得到朱笙的全部记忆,只有零散的一点点,大部分还是缺失的,有些能对上。
比如江清清说的时候,他脑海里会出现短暂的记忆。
朱笙有个青梅竹马,长得很漂亮,这个姑娘的家里也很穷,有一天,父母决定把她嫁给一个又老又丑的有钱员外,姑娘不愿意,跑来找朱笙。
朱笙说他会想办法,他的办法就是入赘江家,借江家的财力和势力给那个员外施压,表面就说与姑娘是兄妹之情,妹妹被员外胁迫,非要娶她。
江清清相信了他,帮他解决了员外。
姑娘以为是朱笙救的她,十分感激,加上早生爱慕,跪下来求朱笙,希望朱笙娶她,做个小妾也成。
还说他们现在有银子了,不如拿着银子远走高飞,朱笙心动了,毕竟他利用江清清的事如果被发现,江清清肯定饶不了他,害怕加上愧对江清清,他对江清清有些想法,不想再继续害她,就同意了,就在走的那一刻,被江清清逮了回来。
姑娘很仗义,说是自己勾引的朱笙,朱笙当时也一言不发,于是逃过一劫,临近大喜之日,江清清没有声张,将这事压了下来。
结果没多久朱笙的爹败光了手里的钱,开始找朱笙要,朱笙不给,俩人吵了起来,朱爹威胁朱笙,如果不给他钱,他就把那一千两是俩人一起赌的事告诉江清清。
这事意外被江清清撞见,朱爹立马跟江清清说了缘由,道朱笙偷她的钱和首饰没少赌,朱笙当然不承认,反说是朱爹输了钱,丧心病狂冤枉他,钱是朱爹偷的,首饰也是。
赌钱的人什么样,大家都清楚,江清清把朱爹打发了出去,但她心中肯定有了芥蒂,去调查过。
朱笙样貌出众,真的赌钱,铺里的人不可能认不出来,她现在拿出来说事,肯定是掌握了证据。
最后一个更不用说,杜笙都知道,聘礼下了,帖子发出去,告诉全京城她要成亲了,朱笙突然反悔,宁愿跳河也不愿意入赘,无异于打江家的脸。
江家是个大户,家里有人做生意,有人进了官场,江清清本人也是个女子,名声对江家来说很重要,名节对一个女子来说更重要。
他这一跳把江家的名声,江清清的名节全毁了。
江清清被他逼的进退两难,退亲,估计以后没人敢娶她,不退就坐实了罪名。
就在要做决定的时候,又出了意外。
“得亏你失忆了,你要是没失忆,现在已经是一把黄土。”
因为他失忆了,所以江清清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而且当时人救回来之后朱家不认,说已经定了亲,亲是绝对不会退的,钱也不会还回来,不管他们成不成亲,人都是江家的,生是江家的人,死是江家的鬼,无赖到底。
考虑到即便退亲谣言也不会停下,顶多会说因为朱笙宁死不从,不得已终止,绝对不会有人说她识大体,放过朱笙,而且她留着朱笙有用,于是这场亲事才能继续下去。
“我以后不会再犯了。”对于朱笙来说可能很难割舍,但是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朱笙喜欢的女子,他不认识,也不会喜欢,朱笙的父母都把他卖了,难道还希望他感恩?
赌钱就是个无底洞,他不会赌,朱爹赌输了再来找他要钱,他也不会给一个铜板。
关键他自己都没有钱,难怪在朱家时,是由香儿掌钱,因为江清清不放心他,怕他有钱之后再去赌。
说来赌石也是赌,它虽然是正经生意,而且有经验可循,不过杜笙不认为江清清能接受,所以他不会告诉江清清赌石的事。
“最好不过了。”江清清面色好了一些,“也别再想着逃跑,自寻短见也不行。”
杜笙点头,“我保证不会逃跑,也不会自寻短见,你也要保证管好你的人,不许在我的碗里下药。”
江清清挑眉,“好。”
许是交了底,俩人之间的关系莫名缓和了一些。
“还有什么要求一起提吧。”江清清看着他,“除了钱,其它能满足你的尽量满足你。”
杜笙想了想,“我想改名。”
他已经还清了占据这具身体的债,不欠朱家了,所以想改名,改回他本来的名字。
“朱改成杜,杜笙。”杜笙目光坚定。
江清清没问他为什么,点头道,“还有呢?”
“还有……”犹豫片刻,杜笙还是说了出来,“我希望能有一间自己的屋子。”
江清清摇头,“不可能,外面还有我逼你入赘的谣言,你要分床睡,是想坐实我的罪名吗?”
分床睡,说明他不愿意同床,也不愿意入赘,都是她‘逼’的。
“不仅不能分床,接下来这段时间你还要陪我做戏,直到谣言粉碎为止。”江清清凑近了些,“知道我为什么留着你吗?外面都说是因为你这张脸,你觉得呢?”
当然不可能是因为这张脸,江清清家世显赫,有的是见识,比朱笙长相俊美的人并非没有,她也见过不少,留着他,单纯是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
关系都已经破裂成这个样子,说江清清对他还有情是不可能的,有,怕是也只有恨了,但是她心机重,藏在了心里。
“谣言因我而起,也应该因我止住。”杜笙压紧了枕头,稍稍后退了些。
江清清很满意,“河没有白跳,聪明了不少。”
她直起身子,瞬间离杜笙远了许多,杜笙压力大减,“我不懂,你这么聪明,为什么还会被骗?”
“谁没有眼瞎的时候?”江清清反问。
父亲喜欢培养一些寒门子弟,朱笙恰好符合条件,刚来江家的时候又会装,乖巧懂事刻苦,父亲很喜欢他,让他在家里担任夫子,教大哥的儿子秋水读书。
江清清经常找秋水玩,一来二去就认识了,朱笙长相俊美,又主动接近她,加上秋水撮合,俩人便尝试着接触接触。
十二岁中了秀才,说明朱笙肚子里有墨水,纵然后面心高气傲,学坏了些,但是经历几次不中,被人冷嘲热讽,怎么也会有点长进,是个可教之才。
再加上她是江家唯一的女儿,父亲和哥哥们不可能让她嫁出去,选夫君只能入赘。
入赘相当于男方‘嫁’给女方,地位与家里长工差不多,从此也不能参加科考,所以只要稍微有点出息的人都不愿意入赘,导致她年到十八,依旧没人上门说亲。
既然朱笙同意,对她来说自然最好不过,谁能想到一切定下之后才发现朱笙是个衣冠禽兽,表里一套,内里一套。
自从赌钱和养小情人的事被她发现,她便开始管着他,不给他钱,不许他外出,这厮不甘心,时常趁着夜晚,潜入她的房内,想跟她更进一步,好继续吃她的,用她的,花她的,被她打了出去,还说了些难听的话。
那畜牲怀恨在心,知道自己再无翻身的可能,还随时面临着退亲加还钱的命运,干脆偷了她的钱和首饰准备逃跑,被她当场逮住,惊慌失措或是一时冲动跳了河,结果把自己弄失忆了。
说来也怪,这畜牲一朝失忆,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居然对她不感兴趣,记得以前跑前跑后,夸她是天上仙女,一瞧见她就脸红,比她还害羞的人如今一副无喜无悲,看不上眼,生怕她占他便宜的模样。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明天就是三朝回门,准备准备吧,明天我跟你一起回去。”似乎不想聊以前,江清清一笔带过,换了其它话题。
三朝回门杜笙知道,是新娘第三天回娘家,入赘反着来,变成了他回门。
“一定要回去吗?”他不想再跟那个家有半点关联。
“走个过场而已,不能让人觉得我们江家扣了你。”江清清站起来,“昏迷了两天,也该饿了,桌上有吃食,自己拿,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说罢转身离开,走过门口,又退了回来,“对了,你喜欢什么?”
???
杜笙皱眉。
江清清叹息,“既然失忆了,以前的事就忘了吧,换种方式追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