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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30

作者:猗凡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8章、伐木工上线


    之前收拾那堆从城里买来的物件时,梅梅就见过这双小靴子,不止一双,还有一双绣花软鞋。梅梅拿在手里还十分困惑,大娘子的脚没这么小,但又不敢多想。此刻这双精美的鹿皮靴子落在了自己面前,梅梅的脑子空白了好大一会,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直到张氏用嫉妒的冒酸汁的语气说道:“小蹄子找到靠山了啊!可高兴傻了吧?”张氏麻溜起身,穿着破洞的布鞋,一把扯过梅梅挂在身上的麻绳,抖着漏风的屁.股追了出去。


    梅梅没舍得穿那双鞋,抱在怀里,藏在枕头下,又将屋内屋外的灯都吹熄了,才提了一盏灯笼出了门。临走的时候跑去前院,匆匆同大黄说:“你看家啊,有事大声叫!汪!”


    大黄:“?”家?


    夜黑路难行,更别提上山的路了。张氏连摔了好几个跟头,低声咒骂。倒是梅梅提着灯笼追上来灵便轻快。叶善回头,赞许的看了她一眼。看得张氏又是咬牙切齿,眼红嫉妒。


    叶善并没走太远,而是在一棵巨大的香椿树前站住了。张氏还没反应过来她要干啥,只见她抡圆了胳膊,猛得一斧子朝根部砍去。


    张氏:嘎?


    叶善一斧又一斧,力道惊人,仿佛不知疲倦。


    张氏莫名就想起了她一菜刀劈断癞子脖颈的果断凌厉,今时今日,她是一星半点反抗的心思都没了。只站在黑暗处不发出一丝儿声,生怕她注意到自己,忽然狂性大发,将自己当树砍了。


    倒是梅梅站得近,提着灯给叶善照明,虽然她不明白大晚上的为什么要来山上砍树。但大娘子肯定有她自己的道理。梅梅兢兢业业充当壁灯。


    又是连续数百下猛砍,叶善忽然道:“你让开些。”


    梅梅刚站到她身后,叶善抬起脚,猛得大力踹去,只听“咔嚓”一声,紧接着大树轰然一声倒下,惊飞无数飞鸟。


    张氏豁然起身,惊骇,无措,颤抖,已无法用言语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了。


    她一定不是人!张氏在心里默默肯定道。


    叶善又利落的斩断多余的枝桠,最后叫上张氏,用粗绳子一绑,吩咐道:“将木材拖回去,放我们家隔壁的空院子。”


    张氏背上绳索就走,试了几下力,没拖动。


    叶善都已经看向其他木材了,又冷冷瞥过来:“……娘,我们家不养闲人。”


    张氏顿时就有了力气,“哎哟”一声,总算是拖着木材动了。


    梅梅将灯笼别在树枝上给叶善照明,卷起风雨飘摇的裙子跑去帮忙。遇到狭窄处,张氏在前面拉,她在后面推。到了宽阔处,二人就一同将木头滚回家。


    就这样忙到五更天,眼看着黄家村早起的村民要起床做农活了,叶善停了手里的活,随同被当成老黄牛使的张氏一起回了家。


    癞子家后门不好进,木材都堆在墙根下,横七竖八的放了好几棵。


    干了大半夜的活又困又累,几人各自梳洗,都回房睡了。


    叶善眸光一垂,看向梅梅赤.裸的脚和腿,都是新鲜的伤口。


    *


    一直到天色大亮,叶善才起身。


    她穿一身旧衣,还是她大前日穿过的刘宗孝的那件。宽大的衣裳,包裹着她细弱的肩背,看上去越发纤细了。她正打水洗脸,梅梅也起来,忙上前帮忙,又将干帕子递给她。


    叶善半垂眼皮子,淡淡道:“不喜欢鹿皮靴子,屋里还有一双软底的绣花鞋,自个去拿。”


    梅梅肩头动了下,“喜欢!”随即声音又变低,小心翼翼偷看她:“很喜欢,非常喜欢。”


    叶善没工夫同她废话,“喜欢就穿上,不穿就丢了。”


    “把早饭做了。”吩咐一声,她拎起斧子就出门了。


    大黄从墙角处抬起头,昨晚它将掉在地上的肉块都吃了,心里还挺惴惴不安的,下半夜她们回来,屋外露水重,它身上有伤,睡得不安稳,又悄悄溜去了厨房休息。等天亮了,里屋传来动静,它又慌忙回到拐角处,趴在那静静不动。它希望少女不要注意到它,让它在此休息,至少等伤口结痂了,它能躲过村里那群小混蛋。


    很快,隔壁响起劈柴的声音。叶善将树木的枝桠都劈了下来,扔在太阳底下暴晒。留下结实的树干。


    陈寡妇听到动静,疑惑的走过来,看清在癞子家抡着斧子干活的叶善,“呀”了一声,手里的帕子都握不住了。


    她什么也没说,只站在边上呆呆的看着,而后就跟想通了什么似的,表情严肃的回了家。


    等叶善被梅梅叫回家吃早饭,隔壁屋忽然传来勋哥的叫喊声:“娘!娘你当心点!娘!”


    二人齐齐抬头,只见陈寡妇爬上屋顶,以极其不自然的姿势趴在屋顶,咬着唇,表情紧绷,正抖着腿往下扔屋顶枯烂的稻草。仿似察觉到叶善的目光,陈寡妇抬起头,笑容勉强而坚定:“大妹子!你看我也可以自个修补漏雨的屋顶。”


    叶善:“?”


    陈寡妇:“没有男人又怎样,我照样可以照顾好我儿子,照顾好这个家!”


    叶善:“?”


    陈寡妇忽然红了眼圈,咬牙握拳:“大妹子,从今后你就是我的榜样。看到你我就明白了,这世上就没有事是能难倒我们女人的!”


    叶善不理解陈寡妇的亢奋激动,更不知道自己的信徒又增加了一名死忠。


    她只是冷淡的“哦”了声。


    陈寡妇就喜欢她不惊不怒淡定自如的样子,莫名受到了极大的鼓励,咬住后槽牙,不再想有的没的,也学着叶善的样子,专心致志干活。


    黄家村人出来做农活,很自然就看到了趴在房顶的妇人,有表示关心的,也有扯着嗓子起哄说了些浑话。这要是搁往常,陈寡妇肯定羞红了脸从屋顶爬下来不干了。但她看到了叶善,少女安安静静的做着手里的活,认真专注,流言蜚语于她如耳旁风。陈寡妇咬住唇,坚定了信念。


    张氏昨晚干了大半夜的活,正腰酸背痛腿抽筋,又被叫起来打理菜园子,一肚子火正没地方发,见有人讥笑欺负陈寡妇,锄头一挥,连珠炮似的,将对面的黄家村人无差别一顿狂轰猛炸,直炸得对面男人女人都闭了嘴,仍意犹未尽,一个锄头下去一句骂,点对点歼灭。


    陈寡妇趴在屋顶泫然欲泣:这么多年她真是误会张氏了,原来她真是刀子嘴豆腐心啊!


    *


    原本新砍伐的木材是不能直接用的,须得先锯掉桠材,放水塘里沤泡或者带皮在阴凉处通风一段时间,这样做的目的是防腐防虫,减少木材变形开裂的几率。然而对于此时的叶善来说,家具的寿命显然不在考虑范围之类。


    刘家家徒四壁,除了几张用木板架起来的摇摇晃晃的床,以及矮得都快要跪在地上吃的饭桌,啥都没。


    现在最急需的就是要几样像样的家具。至于将来甚至几年后要考虑的问题,还犯不着费神。


    叶善用一天的时间据掉原木枝桠,又锯解成平整的板材和方材。


    张氏被逼着除草平整土地也干了一天。也就做饭的时候歇歇,又要抖着肌肉酸疼的手腿和梅梅一起做饭。以前她还能指使孙女,如今这小丫头片子反水了,不仅对她不恭敬,还动不动就要喊“大娘子”告状。张氏咬碎了牙齿也没办法,心里咒骂着最恶毒的话面上又实实在在是个怂货。


    黄家村的人都看到张氏在平整菜园子了,简直比看到狗改掉了吃屎还要震惊!


    这刘家人一个个的都怎么了?先是儿子在城里发了财,现在老娘又改了好吃懒做的毛病开始自力更生了?这些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啊,是从新媳妇进家门!


    有人站在高出看到癞子家不同寻常的一幕。


    “呸!真不要脸,竟然要新媳妇干这种脏活累活!”


    “你们还别说,刘家的新媳妇真了不得,你们看她的手法,行家啊!”


    “好媳妇旺三代,坏媳妇毁三代哟!刘家这是要翻身啰!”


    傍晚的时候,癞子家门口忽然围了很多妇人,七嘴八舌的指指点点。叶善被干扰,进度慢了下来。还有人去了刘家,走过平滑的鹅暖石铺就的院子,上下左右四面八方的围观,瞧新鲜看热闹简直将刘家当成了戏园子。


    当天晚上,大家都休息的早。


    第二天天蒙蒙亮,叶善起身,先是架了木板将癞子家空荡荡的院门封了,又用烂泥糊上,之后稻草拌着黄泥将癞子家的篱笆墙加高加高再加高,依样画葫芦,也在围墙上竖起了碎烂瓷器,最后将自己完全封闭在癞子家后,大力一挥榔头,朝着自家院子一榔头捶了下去。


    土块崩裂之时,大黄还在墙角休息,轰隆一声,惊跳而起。


    最近二日,它在此处蹭吃蹭喝养伤。它也算看明白了,这个家当家作主的只有那位少女。所以,只要她不撵狗,它就能继续苟着。


    叶善打通了两处院子,从纷纷扬扬的灰尘土块中走出,吓得张氏同梅梅一起跑了出来,又一脸惊叹的没一个说话。


    叶善在两户之间修了个门洞,方便通行。等忙完这个,又指挥张氏将土块灰尘扫了。自个又折返回去,继续整理癞子家。该推倒的推倒,该加高的加高。


    梅梅深一脚浅一脚的偷偷往隔壁院子看,她从学会走路就没穿过鞋,新鞋子让她欣喜若狂,但也让她别扭,每走一步,她都低头看一下,生怕脏了哪里。有时候趁叶善没看自己,又偷偷将鞋子脱了别在腰间。


    梅梅知道从今后癞子家也归自个家了,大概是人类生来的本性——对扩大地盘有着根深蒂固的渴望和欢喜。尤其看到强大的同类展现惊人实力的同时又给自己也带来了利益,心中只剩激荡的热情以及心甘情愿的膜拜臣服。


    第29章、顾世子的记挂


    顾诚近几日有些烦躁,好吧,不是有些,是很烦,非常烦。


    这世上的事,世上的人,大抵如此:你不惦念,心里无所谓,日子如常,嬉笑怒骂,掀不起任何波澜。可一旦惦记上了,若一切顺利,那也是无所谓,日子如常,吃饭睡觉。然而苦寻无果,日复一日,这就糟心的够够的了。


    况且,一旦安静下来,还会忍不住想,要不是我这般盲目自信,固守着无用的骄傲,再早一点,早一点呢?


    顾世子一身京卫指挥使司镇抚官袍,背着手在衙门里转圈圈,衙门里闲得不行,他挂个闲置,每日点卯。他爹的同僚们私底下已同他说了,要他耐住性子,先熬一熬资历,等年底吏部考核,就给他往上升。


    顾世子现在不急着这些。太子虽然在宫内多有掣肘,但有他们顾家及一干老臣在,曹家不敢对太子动手。熬到老皇帝升仙或者顿悟修仙大道彻底不眷念凡尘了,太子一登基,他们就熬到头了。到时候回了青宣,日子就舒坦了。顾世子年少背井离乡,思乡心切,这么些年嘴上不说心里一直想回去,想念家乡的青山绿水,想念家乡的美食佳肴,最重要的是自由自在,而不是时刻都警醒着曹家人搞小动作。


    如今顾家与曹家势均力敌。准确说,这次大战梁国,顾世子有了前世记忆,提前知晓军中谁是曹家暗棋,施了个连环计,又牵连出不少,连他自己都大为惊愕,好在基本都被他肃清了,导致曹家这么多年在军中的布置功亏一篑,元气大伤。这也就是为什么顾诚这次明明立了大功,却只得了个从五品的镇抚官职,顶头上峰还是曹家人。曹家人恨啊!动用了各方手段打压,污蔑。只恨不能将顾诚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曹家人这般恨顾诚,顾诚又岂会对曹家人再心存仁慈。


    上一世,他就有所怀疑,这一世算是彻底得到了验证。


    他差点“出师未捷身先死”并不是意外,也不是梁军有未卜先知之能,而是曹家人为了重创定远侯,不惜通敌卖国,与梁人合作,杀他独子。


    可惜了,光有人证没物证,后来人证也被灭口了,最后还推出来一个顶锅的,也畏罪自杀了。


    曹家人把持朝政,顾家人手握重兵,如今顾世子长成,雏鹰飞天,多年来势均力敌的局势眼看着就要被打破了。


    *


    顾世子这般烦躁也不是没原因的,他先前一直认定叶善就在临安城乡下的某处农庄,当初他怕他娘被蒙骗,养奸为患,派人查过叶善的身世,对她的底细是清清楚楚。


    先头,国事为重,等事情忙完了,这不心头的那到槛还没过去嘛。


    这期间他也不是没派人关照过叶家,还让人送去了不少银子。你叶家不是要卖女儿嘛,人先买了,至于什么时候带走,就看爷心情了。


    一日拖一日,一日又一日,矜贵的顾世子忙着跟曹家斗智斗勇,哪顾得上那头。等一切尘埃落定了,顾世子半醉半醒认错了人,丢了脸面,又不禁扪心自问,“爷心里不气了?”


    不气就不气了吧。顾世子不是小气的人。他叉着腰兀自想了会,撇开“她扇了自己耳光”不说,又将“砸他腿的大仇”暂且抛下,往昔相处的点点滴滴不觉涌上心头。


    小姑娘还是挺不错的,尤其是每次他去祖母那请安总不自觉往对门的拐角处看去,小丫头安安静静的绣千字福,行云流水,赏心悦目。不觉,心都跟着静了下来。看的习惯了,总觉得那地方空荡荡的少了什么。就连祖母都问过他好几回了,盯着那地方发什么呆。


    顾世子越想越觉得还是趁早将人接回来吧,眼看着祖母的生辰还有三个多月就到了,早点接回来早点绣衣裳,也好将这件上辈子就准备好的生辰礼送出去。


    时光给了他一份厚礼,让他可以有重来的机会,他也该宽以待人不是?


    小丫头还小,还可以慢慢教。


    如今想来,她那番作为出发点也是好的,虽然他始终觉得她拿锤头砸他太吓人,但这大半年来他也同一些游侠奇士打听过,他们隐约似听说过“断骨再续”这样惊险又匪夷所思的诊疗之法。


    到底是乡下丫头不知轻重吧,听风就是雨,什么都敢干!


    顾世子叹口气,彻底劝服了自己。第二日就派人去接人了,派的还是长着一张小白脸的何不忆。


    顾世子想的周到,当年小丫头舍不得离开顾府,就是因为对自个一见钟情。感情这种事就比较麻烦,难处理。顾世子现在还不想沾染这个。他叫何不忆去,又让人告诉那家人买了他家二闺女,一直给银子养着他们家的也是姓何的。


    小女孩子情窦初开,万一要是喜欢上了,那就顺水推舟,反正他接回家也是准备当小妹子养的,养在祖母膝下,全了祖母这么些年没有孙女的遗憾,也是了结了他们家与这女孩子的一段缘分。将来出嫁,有顾家给脸面,嫁谁不行。


    顾世子想的美,等何不忆将人接回来,祖母派人叫他过去。


    顾世子不妨人已经到了,很莫名的,还紧张了下,就挺奇怪的。


    他一直记得叶善黑黝黝的眼珠子定定的看过来的时候,亮的惊人。


    顾世子拍拍打打衣袍,明明心里紧张,却非要装出一副沉稳高傲的模样。


    祖母那来了客人,是徐家的长辈。


    呵!这还真有意思!上一世,叶善拿锤头砸他,就是因为误会了他和徐家小姐纠缠不清。那醋劲儿可真是上了天去,至今想起,他腿骨都咯咯的疼。


    这次可倒好,二人直接对上了。今时今日,叶善还不是他娘子,徐小姐尚是待嫁之身。有道是世间恩怨自有因果。想想还怪有意思的。


    顾世子打定主意,这次和叶善划清界限,将她当妹妹养,只能是妹妹。


    只因一个误会,就要砸断他腿,这样嫉妒成狂的女子谁敢要?顾世子刚刚醒来那会儿,一度决心这辈子都不娶亲,女人太可怕了!


    徐小姐见他来,缓缓起身,含羞带怯,叫了声:“世子。”


    顾世子矜贵的一点头:“徐小姐。”


    徐家长辈看向顾世子,眼中满含慈爱与满意。


    顾世子自门口而来,很自然的经过站在下首低着头的女子。从进门他就疑惑了,从背影看是个年轻的乡下姑娘,可肩背太宽厚了,一看就是家里常做活的。个头也高一些。叶善只到他胸口的位置,他一低头就能看到她梳的整齐的妇人发髻,嵌了美玉的红色发簪,脖颈白白净净,耳朵柔软,整洁漂亮,秀气可爱。


    可是眼前女子,耳后都是陈年的污垢不说,头发也干硬粗糙。


    陡然的,顾世子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脚步一停,不由顿住了。


    人是何不忆送来的,按照顾诚的吩咐直接送给顾老太君。


    老太太正在会客,这也是何不忆没预料到的。此时此刻的气氛不可谓不尴尬。


    自然,在场所有人见了这个女孩子,没有哪个会认为顾诚是真心实意要给老太太寻一个孙女养在膝下享天伦之乐。总之众人心思各异,不解有之,怀疑有之,尴尬有之,去你个王八瘪犊子拿我老太婆寻开心有之(祖母内心os)。


    顾世子没忍住,身子一矮,匆匆看了她一眼。农家女惊到,仓皇抬头,脸颊瞬间通红。


    顾老太:“顾诚!”外人面前,顾诚这一举动委实孟浪轻浮。这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几乎在同时,顾世子嗖忽看向何不忆:“何不忆,她是谁?”


    何不忆傻了:“不是你让带回来的妹妹吗?”


    顾世子怒了:“叶家二姑娘,叶善!就她?”


    *


    顾世子对真正的叶二姑娘没有恶意,他只是不明白,好端端的小姑娘怎么说变就变了?深挖了才知道,什么叶家人?什么叶二姑娘?都是假的!叶家父母根本就是人贩子,家里养的儿女都是拐卖来的人口。抓了关大牢里一审再审,人贩子脱了一层皮,顾诚也没问出“叶善”的下落。


    顾诚惶惶然冷静下来,有时候人与人的缘分也许就是这样吧,相遇,错过。


    相遇是命中注定,错过也是命中注定。


    有些人的缘分是前生前世,有些人的今生注定有缘无份。


    顾诚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也派出不少人去找了,总也没有下落。


    大概是他太兴师动众了,祖母都问过好几回了,问他是不是心仪女子?


    顾诚哭笑不得,大概是前世叶善留给他的印象太深刻,心里就有了记挂,无论如何,还是想知道她现在在哪?过的好不好?


    消息来的时候总是在人快绝望的时候。


    何不忆那天冒着大汗突然跑来,说:“查到了!在云州城,好像是你说的那个人。”


    顾诚一听是云州城就没什么兴趣了,他才从那边打仗回来,要真这么巧,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还没遇到,那他们还真有缘无份咧。


    “叶善,十六岁,人瘦肤白瓜子脸大眼睛,个头不高……”


    顾诚意兴阑珊的浇花,“这都是我跟你说过的。”


    何不忆激动道:“你还跟我说过,叶善自称花草树木的叶,我本好人的善。她,就是这个叶善,登记名册的时候也说过。”因为风马牛不相及,负责办通行证的人印象深刻,当有人打听到那边翻花名册找人的时候,他笑着也顺口提了一嘴。


    第30章、顾世子他来了


    顾世子称病跟衙门告了假,夜里偷偷带上何不忆溜了。


    艺高人胆大,连护卫都没带一个。


    他明面上是逍遥自在的顾侯世子,实则是曹家扣押在京城威胁顾侯的质子。至于这一场大胜仗有没有带来什么实质变化,你猜啊?


    未免刺激到曹阁老敏.感的神经,顾世子还是能不惹到他就尽量不惹他,毕竟他此番出行只为私事,若是他早能轻易出入临安被曹阁老那老王八知道了,指不定又要掀起什么风浪。


    二人快马加鞭,中间也不曾休息。


    何不忆吐了两回,大.腿根的皮都磨破了,走路一瘸一拐,他好好一个文人,太子伴读,长这么大就没吃过这样大的亏。


    要不是,要不是他太好奇,他死都不会跟来!


    因为顾诚说了,就远远看一眼,要是她过的好,他就不打扰了。


    何不忆都好奇死了,这俩人到底啥关系啊?怎么回事啊?


    要真如顾诚所说人都不带回去,何不忆这颗蠢蠢欲动的八卦之魂肯定得死不瞑目!


    何不忆同他自少年起相识,一起伴着太子长大,彼此都十分了解,顾诚出征之前没听说过他和谁有男女纠葛(人家姑娘单方面的不算),现在突然惦记上某个女孩了,那一定是不在临安的这段时间搞上的。何不忆自诩小诸葛,私底下也旁敲侧击了很多人,就差明着打听了,也没谁听说过啊。就一个红绡女,传得京城戏班子都演上了,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哦,就因为红绡女,何不忆才假公济私查到云州,名为打听“叶善”实则打听“孟大小姐”,谁料歪打正着,竟叫他给找着了。


    以何不忆过度活跃的脑子,他甚至已经编排出了顾诚、叶善、孟小姐三五个版本的虐恋情深了,最靠近他心目中的理想版本是——叶善才是真正的红绡女,顾诚一直惦记她就是因为曾被真正的红绡女救过,而这其中又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孟大小姐顶替了这一身份。其中假假真真,真真假。只待郎君自个辨一辨。


    如此,为了往后数年不至于抓心挠肺想不明白,何不忆就算是破除万难也要跟过来。


    从临安到云州的顺平镇,又从顺平镇到黄家村。来的匆忙,顾诚甚至都没提前派人仔细调查过叶善如今的处境,只知她嫁了一户姓刘的人家。初初得知此消息的何不忆拍着大腿,长吁短叹,掐着嗓子为顾诚唱了一曲“东恶风,欢情薄,妾已嫁做他人妇。此情可待成追忆,此恨绵绵无绝期。”


    二人粘了胡子,抹黑了脸,换上粗布旧衣,乔装改扮成四处游历的游侠。给了些银子,让人带了路。为了不引人怀疑,一路上顾诚啥也没问,就是何不忆憋不住,自认小聪明的多问了几句,被顾诚瞪了一眼,闭嘴了。


    如果她过的好,他不会打扰,偷偷的来再默默的走。


    若是无端打听,惹出闲言碎语,生于这个世道,他深知名节对女子的重要性。


    几人打马而行,远远的看到一处村落,虽说人还没见到,顾诚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太穷了。嫁到这样的人家,日子也不会好过吧?


    “咦?”何不忆笑了:“那些人在河里摸什么?摸鱼?”


    “摸石头。”顾诚不解。


    何不忆:“女人小孩都在河里摸石头?这是什么民风?难到这地方产玉石?他们在摸玉石?”


    “哦,”领路的中年男子笑了,他是隔壁村的,说是隔壁村,也差了十几里地。“黄家村来了个外姓媳妇,人特别能干,咱们乡下院子不都是黄土地嘛,一下雨,院子里踩个稀巴烂。那位小娘子厉害,亲自到河里搬鹅卵石,将一整个院子全铺了石头,非常漂亮好看。黄家村的妇人们看了争相效仿,不止他们村,俺们村也有人这么干了。”


    也不知怎么的,顾诚眉心一跳,脑子里闪过叶善从早到晚不停刺绣的画面。


    “乡下媳妇就是勤劳朴实。”何不忆由衷赞叹了一句。


    男子却突然叹了口气:“女子是个好女子,只可惜嫁错了人家,那女子从嫁来他家就没歇过一天,从早干到晚,经常深更半夜都还在忙,每天都在干。那么个小人儿,巴巴大,很多活我们男人都不能干过来,都是她干!她那个婆婆啊不是个东西,刻薄的很,虐待儿媳妇!不拿她当人看!”


    顾诚的语气不觉冷了下来,“婆婆刻薄。她丈夫呢?不护着她?”


    何不忆意外的看了顾诚一眼。


    中年男子显然是个嘴碎的,也乐于跟人巴拉别人家的是非,闻言先朝地上啐了口,愤愤然做出深恶痛绝的模样:“刘宗孝那龟儿子迟早得花柳死在妓.女胯.下!”


    顾诚脸一黑。


    男子没看见,兴致勃勃道:“我听人说,那小女子是张婆子花银子买的,用了棺材本了,本想买个良家女子拴住儿子的心从妓.女窝里将儿子拽回来。噗……能拽回来就怪了,她老刘家从根就烂坏了,要不然也不会家业尽败,从云州城一路搬到咱这穷乡僻壤的鬼地方。据说刘宗孝手里还有几个钱,包了相好的妓.女,后来家业败光,那妓.女倒是个有情有义的,怕他回乡下吃苦,跟老鸨求了情,让他在妓.院干龟奴的活计!哈哈……他老娘将他骗回去成了亲,刘宗孝哪能听了他老娘的过辛苦日子,当晚将新娘子暴打一顿就跑了。跑了也没见回来过,就是前些日子听说发达了,他媳妇去找他,还给了她不少财物带回来。这事黄家村的人都看到了。”


    “我们看那小娘子也可怜,被她丈夫花言巧语一骗,还巴巴的在乡下伺候婆婆等着丈夫来接呢。呵,刘宗孝有钱包花姐也不会回来啊!他死赌烂输,这次发财估计也是发了横财。这财运能有多长久?二位爷等着看好了,刘宗孝嚣张不得几天,还得变丧家犬。到时候就不知会不会牵连那位可怜的小娘子了。喏,那不就是刘家媳妇吗?多俊的小娘子啊,嫁了那种男人,可惜了……”


    *


    叶善手里提了一把斧子,最近她做木匠活做上了瘾。原本空荡荡的家里,桌椅板凳壁橱都有了。就在刚才,她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突发奇想,她要在院子里造一个秋千,可以休息午睡的那种,夏天炎热,四周围上纱幔,又凉快又舒服。


    她是行动派,想到哪儿就直接去干。


    提着斧头就出门了。


    最近她能干的美名被四处传播,大家似乎也不意外她从早干到晚了。


    反正最终无非归纳两点:苦命的女人跌进了刘家这个火坑;张氏刻薄虐待儿媳妇。


    叶善心里想着,她就砍几棵细一点的树做支架,如此也不会引人注目。不必非得等晚上行动。


    她很快到了后山,选中了几棵粗细差不多的树,正要动手砍,敏锐的直觉让她意识到有人过来了,因此她不得不放轻了力道,以女孩子该有的体能磨这棵小树。


    叶善心里想着大概是经过的村民,最多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调.戏的话,不搭理他自然就无趣的走了。然而,并没有。


    她对人类的视线太敏.感了,想忽略都难。因此忍了片刻后,她主动抬眼看了去。


    *


    顾诚没见过叶善刚被卖进他们家是什么样子。也无法想象她吃苦的样子。


    他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在他家待了三个月。养的白白嫩.嫩,尖尖的下巴上脸颊圆润透着粉粉的红。


    在他的印象里,她就像是好人家娇养出来的女娃娃,从小没吃过什么苦,也不知世道险恶,除了偶尔爆发的不可理喻,浑身上下都透着可爱乖巧的劲。


    他来之前就想过,她嫁的人家会不会对她不好,会不会苛待她,会不会……然而他又不想往这方面想,总觉得像在诅咒她似的,他没这么心胸狭隘。


    因为克制着没往坏处想,在看到她如今的处境时,胸臆间爆发的愤怒才那般的怒不可遏。


    他祖母捧在掌心细心呵护着的小女孩儿。


    如今头发乱糟糟的,满是灰尘,身上衣裳更是破烂不堪,一看就是男人不要的旧衣。鞋子毛了破了,更是脏得看不清本来面目。尤其是她的一双手,那还是一个女孩子的手吗?纵横遍布的划痕,他不用摸都知道整个手掌肯定布满老茧。那原本是一双拿绣花针的手!


    轰隆一声,顾诚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克制的情绪宛如火山爆发,瞬间吞没他的理智。


    “跟我走!”他想都没想,一把握住叶善的手。


    然而手一沉,他才意识到自己握住的竟是少女一直拿在手里的斧子。


    他明明……


    算了,肯定是他太愤怒了没注意。


    何不忆恰在此刻追了上来,指着少女:“她就是叶善?”


    叶善心里微微眯了眼,面上却一派天真单纯:“你们是谁?”她藏在树后,保持了适当的安全距离。


    何不忆惊讶:“顾诚,她不认识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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