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铁（六·新生）
开春的时候，院子里的老槐树抽了新芽，嫩绿色的叶子层层叠叠，把阳光剪成细碎的金片，落在刚翻新的泥土上。孙祥壹蹲在菜畦边，手里捏着菜种，小心翼翼地往土里撒，铁铁蹲在他脚边，小尾巴摇得飞快，鼻尖凑过去嗅了嗅，被泥土沾了点灰，惹得孙祥壹笑出了声。
“别捣乱，”他伸手挠了挠铁铁的下巴，“等秋天长出白菜，给你煮骨头汤喝。”
铁铁似懂非懂地“汪”了一声，转头扑向刚下班回来的包胜文，前爪扒着他的裤腿，把灰印子蹭了一片。包胜文弯腰抱起它，顺手把拎着的纸袋递给孙祥壹：“给你买的。”
孙祥壹接过纸袋，打开一看，是个浅粉色的陶瓷花盆，边缘刻着细碎的草莓图案——正是他上次在花店看到，念叨了一句“好看”的那个。他抬头看向包胜文，眼睛亮得像盛了星光：“你怎么还记得？”
“你说的话，我都记得。”包胜文走过来，帮他拍掉手上的泥土，指尖蹭过他泛红的耳尖，“花店老板说，这个季节适合种多肉，明天我陪你去挑几盆。”
孙祥壹把花盆抱在怀里，低头在铁铁毛茸茸的头顶亲了一口，又抬头在包胜文嘴角啄了一下：“好啊。”春风吹过院子，带着槐花香和泥土的气息，温柔地裹住两人一狗，连空气里都飘着甜意。
没过多久，孙祥壹的花店生意渐渐红火起来。附近小区的居民都喜欢来他这里买花，不仅因为他选的花新鲜，更因为他总是笑着，说话温温柔柔的，连带着店里的花草都多了几分暖意。有天傍晚，一个老奶奶拄着拐杖来买康乃馨，孙祥壹帮她包好花，又特意找了个矮点的花瓶，叮嘱道：“奶奶，这个花瓶稳，您拿着方便。”
老奶奶笑着接过，从口袋里摸出颗糖递给她：“小伙子心肠好，以后肯定有福气。”
孙祥壹接过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散开。等老奶奶走后，他转身就看到包胜文站在店门口，手里拎着刚买的菜，眼底满是温柔。
“今天这么早？”孙祥壹迎上去，帮他拎过菜袋。
“项目收尾了，提前下班。”包胜文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刚看你跟奶奶说话，笑得像个小太阳。”
孙祥壹脸颊微红，拉着他的手往店里走：“我今天进了新的向日葵，开得可好看了，给你插一瓶带回去。”
那天晚上，客厅的茶几上多了一瓶向日葵，明黄色的花瓣朝着灯光，像小太阳一样耀眼。孙祥壹在厨房做饭，包胜文抱着铁铁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突然开口：“祥壹，我们把院子扩建一下吧。”
孙祥壹端着菜从厨房出来，愣了愣：“扩建？”
“嗯，”包胜文点头，“把旁边的小杂物间拆了，改成阳光房，你可以把花店的多肉都挪到里面，冬天也不怕冻。再搭个葡萄架，夏天我们可以在下面喝茶，铁铁也有地方跑。”
孙祥壹放下菜，走到他身边坐下，伸手抱住他的胳膊：“会不会太麻烦了？”
“不麻烦，”包胜文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我想给你一个更舒服的家。”
接下来的几个月，院子里每天都很热闹。工人师傅们忙着拆杂物间、搭架子，孙祥壹每天下班回来，都会蹲在旁边看进度，时不时递瓶水，跟师傅们聊几句。包胜文则负责盯着施工细节，晚上回来还会跟孙祥壹一起画阳光房的设计图，哪里放花架，哪里摆桌椅，两人凑在灯下，一笔一笔地画，连空气里都带着期待的味道。
夏天快到的时候，扩建终于完工了。阳光房的玻璃擦得锃亮，里面摆满了孙祥壹的多肉，绿油油的一片，可爱得很。葡萄架也搭好了，藤蔓顺着架子慢慢爬，已经长出了小小的绿芽。孙祥壹站在院子里，看着焕然一新的家，突然觉得眼眶发热——他曾经以为，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够了，却没想到，包胜文给了他一个这么温暖的港湾。
“喜欢吗？”包胜文从身后抱住他，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
“喜欢，”孙祥壹转身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包胜文，谢谢你。”
“傻瓜，”包胜文轻轻拍着他的背，“我们是一家人啊。”
入夏后，葡萄藤长得愈发茂盛，绿叶爬满了整个架子，遮住了炎炎烈日。孙祥壹买了张藤椅放在葡萄架下，每天傍晚，他就坐在藤椅上，抱着铁铁看书，包胜文则坐在旁边，帮他剥着刚买的荔枝，偶尔跟他聊几句店里的趣事。
有天晚上，孙祥壹突然肚子疼，疼得额头直冒冷汗。包胜文吓坏了，二话不说就抱起他往医院跑，铁铁跟在后面，一路“汪汪”地叫着。到了医院，医生说是急性肠胃炎，挂点水就好。包胜文守在病床边，握着他的手，眼神里满是自责：“都怪我，今天不该让你吃那么多冰西瓜。”
孙祥壹虚弱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不怪你，是我自己贪嘴。”
那一夜，包胜文几乎没合眼，一会儿帮他擦汗，一会儿帮他掖被角，直到天亮的时候，孙祥壹的肚子不疼了，他才松了口气。出院回家的时候，包胜文特意买了小米粥，一口一口地喂给孙祥壹吃，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从那以后，包胜文每天都会提前回家，帮孙祥壹做饭，变着花样给他做养胃的菜。孙祥壹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心里暖暖的——原来被人放在心尖上疼的感觉，这么好。
秋天的时候，葡萄架上结满了葡萄，一串串紫莹莹的，像玛瑙一样。孙祥壹搬来梯子，小心翼翼地摘葡萄，包胜文站在下面扶着梯子，生怕他摔下来。铁铁蹲在旁边，仰着脑袋，时不时“汪”一声，像是在催促。
“包胜文，你尝尝这个，可甜了！”孙祥壹摘了颗最大的葡萄，递到包胜文嘴边。
包胜文张嘴含住，甜丝丝的汁水在舌尖散开，他点了点头：“甜，比超市买的还甜。”
孙祥壹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继续摘葡萄，不一会儿就摘了满满一篮子。晚上，两人坐在葡萄架下，吃着葡萄，喝着冰镇的酸梅汤，看着天上的星星，铁铁蜷缩在他们脚边，睡得正香。
“包胜文，”孙祥壹突然开口，“我们要不要在这里安个家？”
包胜文愣了愣，转头看向他：“这里不就是我们的家吗？”
“我是说，”孙祥壹脸颊微红，眼神却很认真，“把这里的房子买下来，我们一直住在这里，再也不搬家了。”
包胜文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心里一暖，伸手握住他的手，十指紧扣：“好啊，明天我就去联系房东。”
没过多久，他们就把房子买了下来。拿到房产证的那天，孙祥壹把房产证抱在怀里，像抱着宝贝一样，反复看了好几遍。包胜文从身后抱住他，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以后，这里就是我们永远的家了。”
孙祥壹转身抱住他，眼泪慢慢流了下来，却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幸福。他想起刚认识包胜文的时候，两人挤在阴冷潮湿的地下室，连明天在哪里都不知道；想起那些被债务压得喘不过气的日子，两人互相扶持着，一步步走到现在；想起回老家的时候，包胜文在妈妈坟前说的那些话，想起阳光房里的多肉，葡萄架下的藤椅，还有脚边睡着的铁铁……
原来，那些曾经以为跨不过去的坎，都在彼此的陪伴下，慢慢变成了身后的风景。那些冰冷的锈铁，在岁月的打磨和彼此的温暖里，不仅褪去了锈迹，还长出了最坚固的铠甲，守护着他们的家，守护着彼此的爱。
冬天又到了，院子里的老槐树又披上了白棉袄，阳光房里的多肉依旧绿油油的，葡萄架下的藤椅上盖着厚厚的毯子。孙祥壹和包胜文坐在客厅里，看着窗外的雪景，手里捧着热奶茶，铁铁蜷缩在他们中间，睡得正香。
“包胜文，”孙祥壹靠在他的肩膀上，声音很轻，“你说，我们以后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吗？”
包胜文低头看他，眼神温柔得能融化冰雪，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说：“会的。”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以后我们会一起看着铁铁长大，一起看着院子里的槐树发芽结果，一起慢慢变老。”
孙祥壹笑了，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厨房的暖灯还亮着，锅里炖着羊肉汤，散发出浓郁的香味。窗外的雪还在下，轻轻落在老槐树上，落在阳光房的玻璃上，落在院子里，把整个世界都染成了白色。
他知道，只要身边有包胜文，有铁铁，有这个充满烟火气的家，无论未来有多少风雨，他都什么都不怕了。因为他们是彼此的光，是彼此的暖，是历经风雨后，终得相依的锈铁，在岁月里，长出了永不褪色的温柔与坚定。
锈铁（岁月长）
春去秋来，院子里的葡萄架已经能遮出满满一片阴凉，藤蔓上的葡萄结了一茬又一茬，从青涩到紫透，甜得浸人。铁铁早已不是当年那只毛茸茸的小不点，长成了温顺稳重的大狗狗，每天孙祥壹去花店上班，它就趴在院门口晒太阳，等两人下班回家，便摇着尾巴迎上去，把脑袋往他们手心蹭。
孙祥壹的花店开得愈发红火，他干脆租下了隔壁的小门面，扩大了店面，还雇了两个手脚麻利的小姑娘帮忙。他不再需要每天守在店里，时常会挑个清闲的下午，买上新鲜的食材，回家给包胜文做他爱吃的菜。
包胜文的公司越做越大，却始终保持着准时回家的习惯。有时孙祥壹在厨房忙碌，他就系上围裙打下手，洗菜切菜的动作渐渐熟练，偶尔还能自己炒两道像样的菜。两人分工合作，厨房里的烟火气混着说笑声，成了每天最惬意的时光。
这天是他们相识五周年的日子。孙祥壹特意关了店，早早就去菜市场买了包胜文最爱的海鲜，又去花店剪了一大束向日葵，插在客厅的大花瓶里。包胜文下班回来，推开门就被满室的花香和饭菜香包围，孙祥壹系着小熊围裙，从厨房探出头来，笑得眉眼弯弯：“回来啦？快洗手，马上开饭。”
餐桌上摆得满满当当，清蒸鱼、白灼虾、蒜蓉粉丝扇贝，还有一瓶红酒。包胜文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递给孙祥壹：“纪念日快乐。”
孙祥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银色的素圈戒指，没有多余的装饰，却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这是……”他的声音有点发颤。
“我想了很久，”包胜文拿起一枚戒指，轻轻套在他的无名指上，“没有复杂的仪式，但我想和你一辈子绑在一起。以后的每一个五年，每一个十年，我们都要这样一起吃饭，一起守着这个家。”
孙祥壹眼眶发热，拿起另一枚戒指，小心翼翼地套进包胜文的手指，大小刚刚好。他抬头看向包胜文，眼泪掉了下来，却笑得比向日葵还灿烂：“包胜文，纪念日快乐。我也是。”
两人碰了碰酒杯，红酒的醇香在舌尖散开，就像他们的日子，平淡却回甘。铁铁趴在桌下，蹭了蹭他们的裤腿，仿佛在为他们祝福。
入冬后的一个周末，天降大雪，鹅毛般的雪花飘了一整夜，把院子和屋顶都盖得严严实实。孙祥壹和包胜文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盖着同一条毛毯，看着窗外的雪景，手里捧着热乎的姜枣茶。铁铁蜷缩在他们脚边，发出轻微的鼾声。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一起看雪吗？”孙祥壹突然开口，“在地下室里，窗户很小，雪下得不大，却觉得特别冷。那时候我还想，什么时候能有个温暖的家，不用再挨冻。”
包胜文握紧他的手，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对不起，让你受了那么多苦。”
“不苦，”孙祥壹摇摇头，靠在他肩膀上，“要是没有那些日子，我们也不会这么珍惜现在。你看，现在多好，有你，有铁铁，有温暖的房子，还有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正说着，孙祥壹的手机响了，是老家的远房亲戚打来的，说村里要修公路，刚好经过他妈妈的坟地，问要不要迁坟。孙祥壹挂了电话，脸上有些凝重。
包胜文看出他的心思，轻声说：“我们回去看看吧，找个好地方，让阿姨安安稳稳的。”
第二天雪停了，两人驱车回老家。村子里一片雪白，公路的规划线已经拉好，确实要经过坟地。孙祥壹找了村里懂风水的老人，在村后的山坡上选了块向阳的地方，干净又安静。
迁坟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洒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包胜文一直陪在孙祥壹身边，帮他扶着墓碑，整理骨灰盒，默默帮他分担着一切。孙祥壹蹲在新坟前，轻声说：“妈，这里阳光好，你以后就安心待在这里。我和胜文会常来看你的，我们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
包胜文站在他身边，深深鞠了一躬：“阿姨，我们会好好的，也会常来看你。”
回去的路上，孙祥壹靠在包胜文的肩膀上，心里没有难过，只有踏实。他知道，妈妈无论在哪里，都会保佑他们。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孙祥壹的花店成了小区附近的标志性店铺，很多人都知道这里有个温柔爱笑的老板，卖的花新鲜，人也实在。包胜文的公司涉足了新的领域，事业蒸蒸日上，却依旧把孙祥壹放在第一位，无论多忙，都会抽出时间陪他。
铁铁渐渐老了，走路变得缓慢，眼神也不如从前灵动，却依旧每天守在院门口，等着两人回家。孙祥壹特意给它做了柔软的垫子，每天给它准备易消化的食物，晚上看电视时，就把它抱在怀里，轻轻顺着它的毛。
有一天早上，孙祥壹发现铁铁没有像往常一样来蹭他的腿，走到院门口，看到它蜷缩在垫子上，已经没了呼吸，脸上带着安详。孙祥壹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包胜文走过来，轻轻抱住他，眼眶也红了。
他们把铁铁埋在了院子里的老槐树下，那里阳光充足，能看到院子里的一切。孙祥壹在树下种了一株月季，他说：“铁铁在这里，就能一直陪着我们了。”
春天到来时，老槐树下的月季开了花，粉嫩嫩的，格外鲜艳。孙祥壹和包胜文坐在葡萄架下，看着那株月季，想起铁铁陪伴的那些年，心里既有怀念，也有温暖。
“以后，我们再养一只吧？”包胜文轻声说。
孙祥壹点点头，笑着说：“好啊，要一只像铁铁一样温顺的，还叫铁铁好不好？”
“好。”包胜文握住他的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轻轻相碰，发出细微的声响。
岁月流转，老槐树的年轮一圈圈增加，葡萄架的藤蔓爬了又爬，院子里的花草枯了又荣。孙祥壹的眼角有了浅浅的细纹，包胜文的鬓角也添了几缕白发，可他们看彼此的眼神，依旧温柔得像初见时那样。
某个傍晚，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余晖洒在院子里，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暖光。孙祥壹靠在包胜文怀里，看着远处的晚霞，轻声说：“包胜文，你说我们这一辈子，算不算圆满？”
包胜文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声音沉稳而温柔：“算。有你，有家，有过风雨，也有过暖阳，这就是最圆满的一辈子。”
孙祥壹笑了，闭上眼睛，听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怀里的温度。风吹过院子，带来槐花香和月季的芬芳，就像他们走过的这些年，满是温柔与安宁。
那些曾经锈迹斑斑的时光，早已在彼此的陪伴与温暖中，打磨成了最珍贵的宝藏。他们就像两根相依的铁，历经岁月洗礼，褪去了所有尖锐与冰冷，只剩下温润的光泽和坚不可摧的羁绊，在漫长的岁月里，相守相依，直至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