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破而后立,许都为“生门”
黎明前的风由南往北,擦过行在四围的帛幕,像在一口疲惫的胸腔里缓慢起伏。城南旧渠的浅槽里传来极细的水声,仿佛一根看不见的银线沿土脉缓缓游走。鸩提灯立在槽侧,灯火较昨夜直了一线。礼吏俯身复测坠角,炭笔尖在板上轻轻划动。
“自三十五到三十三。”他抬头,小声报出结果。
杜匠捻着胡子,眼睛亮了一寸,“像真要喘过气来。”
鸩点头,把角尺交还,视线却越过众人,落到更远的南方。“它不是好了,只是终于肯吸气。”
天色将白,寒气在废土的碎面上铺开。远处传来马蹄声,徐缓而稳。郭嘉披一领浅色斗篷而至,脚步落在泥印之间,未发出一点声响。他停在水槽前,弯腰看了一眼那一线细水,手指在灯沿上扣了扣,铜与骨节碰出一点“笃”。
“记下。”他说,“三更试槽,坠角降二度,土性表干里湿,夹铁腥。再开一线,向东偏三尺,给它第二个呼吸口。”
“遵命。”杜匠应声,已招呼匠作带铲开沿。土里发出轻微的“吱”声,像一层薄薄的痂被挑破。水顺槽而去,稍驻,又向更深处钻。礼吏在板上添了几笔。
郭嘉看完,转身往北。天边有一道极薄的鱼肚白,像灰烬里翻出的第一寸亮。他走得不快,每一步都像在倾听地底那口病肺的呼吸。他知道,这不是治好,这是“破”——破开焦土硬壳,让它先活下去,再谈其余。破,是为了后立。
回到行在,曹操已披甲候在外廊。灰白的天光落在他盔甲的棱线上,像在一面耐心磨快的刀上打过一层霜。他目光落到郭嘉,神情淡定,却掩不住瞳底的一丝期待。
“二度。”郭嘉开口,短促三个字,正好顶住曹操袖中收紧的手。
“足矣。”曹操点头,“我叫兵卒守三线,免得有人来搅。”
“搅不搅都要看见。”郭嘉淡淡,“我们不避目光,越是大庭广众,越要按‘法’做。”他顿了顿,“午后请陛下临短朝。臣要给陛下看一张新图,再给他看一张旧图。”
“新图?”曹操挑眉。
“许昌。”郭嘉抬眼,目光极淡,“颍水与贾鲁河交错,南北通,东西贯;地势平缓而不陷,土色黄而不焦;距兖许一线近,可援,距冀青一带远,可避。它不是‘城’,它是‘门’——生门。”他看向曹操,“主公,破而后立,‘立’当立在‘门’上。”
曹操沉吟半息,忽而含笑,“你在我心上点了三下:粮道、兵道、人道。”
“再加一条——道义。”郭嘉道,“许昌不是‘弃洛阳’,是‘许洛阳以喘息’。词要准,礼要正,路要开。”
二人对视,短短一息,像推过一扇厚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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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短朝开于内殿。汉献帝精神较前两日好些,目色虽虚,语气却有了骨。他一入座,就先望向案上那只盖住的粗瓷罐,指尖微微动了一下,像在记起昨日那股焦腥。他没有示意揭盖,只淡淡道:“讲。”
郭嘉出班,先呈一板《烬地图》——新刻的是“夜试后复测”。八处坠角轻微起落清晰标在角落。最引人注目的是南位由三十五至三十三,西位稍起一度,东仓仍沉,四十二未动。杨彪睨眼细看,笏端又敲了一下,敲声不急不躁,像在他胸腔里敲出一口小小的气。
“地肺可针,”郭嘉合上青板,“但针不是药。药,不在洛阳。”
他拱手,取出一卷旧地图。不是军图,是州志图,纸面用过多次,边沿起了毛。荀彧在侧轻轻按好两角。郭嘉以竹针轻点其上,“许县。”
“许县?”董承眉峰一挑,疑色未去。
郭嘉不答,先行证。他示意鸩。鸩上前,呈一片新拓影板——不是洛阳八灯,而是四处“外测”:颍水北岸、许田旧围、城北故市、扶沟土阜。四处灯影的“坠角”几乎都在二十五上下,最重的不过二十七。灯影不坠,反在呼吸间轻轻摇,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托着。
太常卿看了,点头:“此图是昨夜先遣所测?”
“是。”鸩简答,“随队匠作杜某,礼吏三人,皆在此。”
杨彪收拢目光,目光转向地图。他没有马上反驳,而是沉声问:“许县何以当‘门’?”
郭嘉抬针,极简极清,“四理。”
“一理,地。颍汝之间,地势高爽,城北有台,城南有田,土黄而松,水清而缓,灯火可直起。焦土治在‘断’,生门立在‘续’。”
“二理,兵。许近兖许、汝颍,皆我人心所系之地;远燕赵、青冀,隔一豫州为垣。若有北风来,尚有回旋之势;若自西而警,许为枢纽,可一日内调骑。”
“三理,民。颍川旧里,士族可接,流民可屯,旧渠可复,田可开,井可掘。赈以粥,医以井,秋可下种,冬可储。”
“四理,礼。”他顿了一下,语声放缓,“礼者,敬也,在诚不在所。若在许设权祀,董司空总其仪,太常总其法,择吉大祀,再以书告天下:洛阳为焦土,禁大役三月;许为行在,养宗庙三季。此‘迁’,非‘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杨彪静静听完,长久不语。旧派的桎梏像老树根,缠绕得牢,但并非不通气。他把视线挪到汉献帝脸上。那双疲惫的眼里有一种小心翼翼的亮,像一枚压在尘下很久的珠,听见了水声。
汉献帝看着图,抬手沿着颍水的线缓缓挪了一寸。他很慢地问:“若立许为行在,何日可起?”
“今日就起。”曹操出列,沉声,“臣愿遣虎豹骑先行开道,三日内设十处粥棚,五处医所,先修两眼净井。太医院迁半入行在,仓开三千石,专供路上民与工。愿墙与愿书例,照洛阳——每日呈于朕前。”
董承闭了一下眼。他知道自己在听什么。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只用“反对”去对抗这些干净的动词——开、设、修、迁、呈。他双手拢在衣袖里,声音冷而稳:“许为行在,礼不可苟。权祀之仪,我来总。”
“臣请监祀使董承。”太常卿躬身,“太常佐礼。”
杨彪这才开口,声音像一块被水浸过的石,“杨某之执,是护‘正’。若‘许为行在’之书中,先写‘敬’,再写‘民’,第三才写‘所’,杨某不再以言逼。三月试期仍在,三月后复测。”
汉献帝缓缓点头。他看着那张州图,又看向《烬地图》,最后才抬笔。他写字很慢,像在地上铺路。每一笔都是一块石。他写下:“许为行在。”“董承为监祀使,太常佐礼。”“赈、井、医,先诸役。”“三月复测。”
朱笔一落,殿中风似乎换了方向。那不是喧哗,是一种悄然的卸重。许多人在那一瞬不自觉地呼出一口气。郭嘉低头,嘴角轻浅,像从很久以前的一个梦里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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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令旨出,自内而外层层传达。行在内外顷刻动起来:司隶去愿墙收书,吏卒搬运粥棚巨锅,太医署捆好药箱,匠作改建车驾为医车,兵曹调出护行骑,太常核对礼器账册。尘土因为行走而扬起,又因为水被泼下而压住。有人抬来木牌,在行在西门外立起两块,一块写“医”,一块写“粥”。字丑,但看的人多,围的人也多。阵阵汤气翻起热雾,盖住许多人的眼。
傍暮,郭嘉在廊下歇脚。鸩来,袖中取出数纸。“许田一处,故市一处,土阜一处,颍水桥西一处,四灯俱直。”她把四处外测的补充材料放到案上,又小声道,“司隶报:愿墙上今日多写‘求有屋’。”
“屋要慢慢立。”郭嘉把纸展平,抬指点在许田那一行,“田可先开。在许之‘立’,分三步:立名、立制、立心。”
“立名?”鸩问。
“许县改‘许都’,用‘都’不是礼争,是民心。”他解释得很慢,像耐心给她看一张又一张小小的图,“立制,尚书台设行署,六曹分职,不奔华美,只求有序。立心,三礼并行:招魂礼在许设‘权祀’,赈礼在粥棚,军礼在行在——宣‘护民之戒’。三步同时走,人会知道‘路’。”
鸩看着他,忽然问:“你说‘许为生门’,对陛下是门,对主公是门,对你呢?”
“对我?”郭嘉笑了一下,却像没有笑,“是‘鼎’。”
鸩沉默。她懂他的词,但不说破。那笑里的冷意像刀刃上的薄霜,能把指尖划破,又不会让血流得太快。
“城北土阜、许田旧围、颍水桥西,”郭嘉自顾自低声,“鼎之三足。市与台为耳,渠为腹,井为脐。阵不张,礼在先。我们要的是‘护城’的名,‘养宗庙’的书。文若会明白,太傅会看见,董司空会盯住‘礼’——盯得越紧,‘鼎’越正。”
他说着忽然咳了一声。鸩递药,他摆手,指尖按住胸口,把咳压回去。那只轻微的咳像藏在廊角的影子,出来看了一眼,又缩回黑里。
“主公会来。”他说。果然,片刻后曹操自廊外而来,风从他肩上掠过,把他甲上的光抹成一道暗亮。
“许都——二字,陛下亲笔。我已让尚书台起草告示,今夜刻版,明日出十车,沿洛水两岸、至汝颍沿线,广贴。”曹操话少,句句压实,“虎豹骑夜行先遣,明日再补一队。”
“董司空那里?”郭嘉问。
“监祀使府就地起,太常的礼器已编。”曹操顿了顿,低声,“他没有拦。”
“他会盯。”郭嘉道,“盯得好,我们少出错。”
曹操看着他,忽而一笑,“奉孝,今日你让‘破’变得像‘礼’,让‘立’变得像‘医’。”
“破,是为了活。立,是为了久。”郭嘉转头看向南方,“明夜再测八灯。若南位再起两度,‘生门’就不是口说,是真有了气。”
“还有一件。”曹操想起什么,“司隶从东城带来一封檄,说冀州有人言我‘弃宗庙、劫天子、诈立许都’。”
鸩目光一冷,绣刀柄露出一线光。郭嘉却只是笑,“谣言需要冬风,我们就让夏雨先落。愿墙的‘愿’,粥棚的‘香’,井里的‘水’,会替我们写信。至于冀州——”
他抬手,把灯沿轻扣了一下,火苗直起半寸,又安稳下来。他看着那一寸火,“我会答。不是明天,也不是今天。让他们先以为我们没空。”他低低补了一句,“给他们一口‘有毒的肉’。”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曹操盯着他一瞬,忽地笑出声,“又要口舌杀人?”
郭嘉摇头,“是让他自己咬到自己的牙。”他没有说得太透。他知道那封信该写在什么时候,也知道该让谁传。他甚至已经在心里写好了首句,但他把那句扔回心里,盖上盖。时辰未到,言不可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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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许田方向先遣抵达。夜雾低,星稀薄。匠作在旧围边点起四盏灯,火苗静直,像站立的士兵。礼吏复测,角度皆在二十五以下。颍水桥西,风较大,火仍稳。扶沟土阜,土香里带着潮,像刚翻过的田坷拉。兵卒在河岸边挖出一处旧井,井底的水清得发亮,取上来,光照之下不见铁屑,只有几丝碎叶的影子。
郭嘉收到夜报,简单写了两个字:“可活。”他把这两个字夹进《诊断书》的末页。又添一行:“附:许为‘生门’初证,灯四直,水不腥,土香甜。”
他放下笔,闭目靠在柱边。观星卷轴在他心里缓缓翻过,星象在心海暗暗流。洛阳那条哭泣的老龙仍卧在焦土下,哀声未绝,但颍汝之间另一处地方,有一口很小很小的呼吸孔,像一只刚出生的小兽在草丛里打了个喷嚏。他听见了那一声极轻的“哧”,忽然笑了笑。
“睡吧。”鸩在旁,替他掖好斗篷角。
“不能睡。”他睁眼,目色清,“明日还要写‘告文’。礼官那边,我来拟。首句要写:‘敬告先帝先后,洛阳为焦,以许为养,非移宗庙之心,乃护宗庙之火。’”
“你把每一笔,都当针。”鸩道。
“针要稳。”他低声,“不然扎疼了人,便不肯再扎第二次。”
夜风从帛幕缝里钻进来,绕过他们,吹到那只盖着的小瓷罐上。郭嘉伸手,轻轻揭开,又盖上。那线焦腥被他掐住在瓷盖与罐沿之间,发不出声。他在黑里看见自己将要布的“鼎”,三足稳稳,鼎腹空空,等着火。他也看见自己胸腔那团龙煞在远处翻了一下身,仍疼,却不再窒。他把手指按在灯沿上,火在他指影里轻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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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内朝未开,许县方向的第二封夜报已至。南位坠角再起一度,东仓仍沉,北邙略缓。杨彪看过后点了点头,没有再就“礼”与“所”争执。他只是对太常道:“礼官的‘告文’要先写‘敬’。”
董承黎明即起,把监祀使府的第一纸条发出:选净地,定神主之位;择日发榜,让洛阳百姓知‘权祀’将在许行,供愿书置案首;禁私祭扰民,以官祭代之,香火从公。那几行字写得极直,像刻在石上一样。
曹操亲自检阅先遣。虎豹骑于晨光中出城,马鬃在风里起伏。他在路边停了一停,看着一处粥棚前,两个孩子端着木碗大口喝粥,热气把他们的眼蒸得亮。他不说话,取下盔,站了一瞬,才再上马。
郭嘉回内帐,铺开《诊断书》。他在“生门”一页下写:“立名、立制、立心”,又在旁边加了三行小字:立名——许都;立制——行台、行署、六曹;立心——权祀、赈礼、军礼。他写得很慢,像在把一根细细的线,一针一针缝进一块破布。他知道布还会裂,他也知道布得先被缝起来,才能再承重。
写到末行,他停笔,轻咳两声,按住胸口,笑了一下。笑容很薄,却落到了纸上,让那四个字“许都为生门”看起来不再只是墨,而是呼吸。
外间忽传兵卒脚步声,司隶奉到一封急报。荀彧先接,扫一眼,眉间一挑,把它递给郭嘉。郭嘉拆开,只看首行,便把信轻轻放下,笑意更薄更冷:“冀州使者入洛。”
“来得巧。”荀彧也笑,“许都二字方落,他就来了。”
“让他等。”郭嘉把灯沿又扣了一下,“等我把‘礼’写完,再去喂他一口说话的肉。”
他把信压在《诊断书》下,提笔,继续写。一笔一划,稳得像针。笔走到“敬”字时,他的呼吸忽然也稳了稳。窗外风走过帛幕,灯焰轻轻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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