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昌觉得,他的一生从未像现在这般喧闹,又从未像现在这般孤独。
病房外,人声如潮,仿佛一场没有尽头的审判。
洋河李氏的族老们带着精心伪装的关切而来,言辞闪烁间,藏不住对家族资产急速缩水的恐慌;
昔日把酒言欢、称兄道弟的合作伙伴,此刻面沉如水,用“暂时困难”、“资金周转”作为体面的遮羞布,急于从他这艘已然倾覆的巨轮上,拆走最后一块救生的木板;
银行那位曾经笑容可掬的信贷经理,电话里的声音一次比一次冰冷,措辞步步紧逼;
更有那些闻风而动的债主,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在走廊里焦灼地踱步,试图冲破警方拉起的最后一道防线。
负责保护他的警员小张倚在门框边,目送又一波人被秘书勉强劝离,压低声音对同伴感慨:“真是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前几天还是龙门镇呼风唤雨的人物,现在……嘿,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
……
第二天,上午十点十分。
VIP病房区的警员们依旧恪尽职守地保持着警惕,但连日来的各种“闹剧”轮番上演,已让他们的神经不自觉有些疲惫和麻木。
李国昌的秘书正焦头烂额地安抚着一位情绪激动的债主,反复保证李总稍后便会处理。
李国昌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门外的喧嚣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却又无比尖锐地刺入他的耳膜。
一阵强烈的心悸袭来,他喘着气,对秘书吩咐:“去……去帮我找个轮椅,我想去楼下花园透透气。”
秘书如蒙大赦,立刻应声而去。
十点十四分。
异变陡生!
楼下猛地传来“啪!啪!啪!”几声清脆骇人的爆响!
是枪声!
死一般的寂静维持了不到一秒,随即,恐慌如同炸开的瘟疫,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
女人的尖叫、男人的嘶吼、杂乱的奔跑声汇成一片绝望的浪潮!
“有人开枪!楼下有人劫持了人质!”对讲机里传来急促到变调的呼叫。
保护李国昌的警员们脸色剧变,手下意识按紧了腰间的配枪。
职责所在,他们必须优先应对眼前这迫在眉睫的重大威胁!
“跟我下去!”
带队警官当机立断,厉声下令。
混乱之中,大部分警力如同被磁石吸引,迅速涌向楼下的事发现场。
……
“都别过来!再动我就打死她!”
郑荣一只胳膊死死箍着一个年轻的女护士,另一只手握着一把手枪,枪口死死顶在女孩惨白脖颈的动脉旁。
他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起,整个人处于一种极度亢奋又绝望的状态。
“老郑!你疯了!快把枪放下!”
“老郑,别做傻事啊!”
认识他的护工和医生们在一旁焦急地劝说着。
砰!砰!
回答他们的是两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子弹击碎了天花板上的灯管,碎片簌簌落下。“都给我闭嘴!我现在只要钱!”郑荣嘶吼着,声音因极度紧张而扭曲,“五十万!给我五十万现金!”
从楼上冲下来的警员迅速拉住一名几乎瘫软的护士询问情况。
护士语无伦次地回答:“是郑荣…他疯了…非要五十万,不然就杀人…”
旁边一名相熟的护工红着眼睛解释:“肯定是为了他老婆!他老婆尿毒症晚期,再不换肾就没了…三年了,家底早就掏空了…”
周围的医护人员七嘴八舌地补充着,拼凑出这场疯狂举动背后,那个令人心碎的“真相”。
然而,郑荣的情绪似乎彻底失控,他又朝空中开了一枪!
子弹呼啸着擦过墙壁,吓得围观人群抱头鼠窜,连经验丰富的警员们也感到头皮发麻。
他们最怕的,就是这种被逼到绝境、无所顾忌的人。
就在这片精心制造的混乱掩护下,一个戴着棕色假发、贴着蹩脚八字胡、穿着毫不起眼灰色夹克的中年男人,低着头,混在几名惊慌失措的家属中,走进了已然空虚的VIP病房区。
他的眼神平静得可怕,如同结冰的湖面,不起丝毫波澜。
他是陈武。
病房门被无声地推开。
李国昌以为是取轮椅的秘书返回,疲惫地睁开眼,却看到一个陌生的、有几分眼熟却又无法辨认的男人。
“你……你是谁?”李国昌虚弱地问,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陈武没有回答,反手“咔哒”一声轻响,锁死了房门。
他一步步逼近床前,如同死神降临,沉默地俯视着病床上无法动弹的仇人。
李国昌从对方那双冰冷彻骨、毫无人类情感的眼睛里,终于读出了致命的熟悉感!
他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嘴巴徒劳地张开,试图呼救……
“噗!”
一声轻微得如同叹息的声响。
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喷出致命的火舌,子弹精准无比地没入了李国昌的眉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的头颅猛地向后一仰,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惊恐与难以置信,随即身体彻底瘫软在病床上,红白混合物从他后脑的创口汩汩涌出,浸染了雪白的枕头。
陈武漠然地看了一眼这个终结了他仇恨的对象,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寻常的工作。
他迅速收起枪,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病房,沿着寂静的安全通道快步上行。
在楼上开水房一个积灰的角落,他精准地找到了一个黑色的运动包。
里面是一套干净的病号服、一份几可乱真的伪造转院通知书,以及其他必要的伪装用具。
他动作娴熟地换好衣服,撕去假发胡须,用特制药水擦掉脸上的妆容,露出原本冷峻的轮廓,随后戴上一顶手术帽和一副口罩。
几分钟后,一个看起来需要紧急转院治疗的“中年病人”,被一名不知从何处出现的“护工”沉默地推着,上了平板车,通过专用电梯直达地下车库。
一辆提前发动、警灯静默闪烁的救护车正等候在此。
平板车被迅速推入车厢,车门沉重关闭。
救护车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汇入街道的车流,消失无踪。
几乎就在救护车离开的同一时刻,秘书终于推着轮椅,心有余悸地回到了病房。
当她看清病床上那副惨状时,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尖叫,猛地撕裂了医院上空刚刚稍有平复的空气……
楼下,郑荣抬起手腕,瞥了一眼那块磨花了表面的旧电子表。
十分钟,分秒不差。
他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骨头和灵魂,木然地松开了手,那支作为道具的手枪“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他朝着包围上来的警察,高高举起了双手。
他成功了。
他用自己余生的自由,为妻子换来了渺茫却珍贵的生存希望。
当冰冷的手铐锁住他手腕时,他脸上竟露出一丝怪异而扭曲的笑容。
浑浊的泪水终于决堤,混杂着难以言说的解脱,滚落在他饱经风霜、刻满岁月沟壑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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