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蔽塔顶端的嗡鸣声尚未完全消散,断脊山的风裹挟着孢子粉尘特有的甜腥,渗入龙骨村生态基地的金属骨架。
医疗区内,马克庞大的身躯在金属平台上微微抽搐,覆盖深褐色厚甲的胸膛起伏如同破旧风箱,每一次扩张都牵动连接在脊椎末端的相位仪导管,幽蓝的能量流在透明管道内明灭不定,艰难地协调着他体内两股狂暴对冲的生命源质。
一个微小的、几乎与锈蚀金属融为一体的暗紫色目瘤,紧紧吸附在通风管道的拐角阴影处。它表面伪装色完美,唯有核心一点幽光,如同邪恶的眼睛,无声搏动。孢子粉尘拂过它的表面,带来细微的震动。这震动,成了点燃最后风暴的火星。
目瘤核心幽光骤亮!一股极其微弱、却精准无比的生物脉冲,如同毒蛇的信子,刺入马克混乱的源质场。
马克的意识被强行拖入一片猩红的炼狱。不再是宁静的樱花树与星穹,而是无边血海,粘稠的暗红色液体翻涌沸腾,无数扭曲的肢体和痛苦哀嚎的面孔在血浪中沉浮。众生之墙的绝望尖叫撕裂耳膜,而在那血海中央,玛娜巨人那由无数幽蓝眼瞳构成的庞大阴影缓缓升起,宏大的、带着空洞神圣感的声音直接在他灵魂核心炸响:
“异身的源质转于歧途,但终将溯回本源,归于我身……”
“四周皆为虚妄,勿听勿信,自觅自见……”
“归于我,方可失而复得……”
巨人腹部,那旋转的白光通道再次出现,冉冰蜷缩的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淡金色的光芒微弱却执着。
“冉冰——!”
马克庞大的身躯猛地弹起,覆盖着厚甲的背部狠狠撞在医疗舱冰冷的金属顶板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束缚带瞬间绷紧到极限,发出濒临断裂的呻吟。
他猩红的瞳孔扩张到极致,里面翻涌着惊悸、痛苦和无边的愤怒,口中发出破风箱般的粗重嘶吼,粘稠的涎水混合着暗紫色组织液从狰狞的口器边缘滴落。
夏天来布满老茧的手闪电般按在操作台紧急制动钮上。相位仪的协调能量输出瞬间提升至峰值,幽蓝光芒大盛,强行压制马克体内暴走的源质乱流。老人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屏幕上瀑布般刷新的数据,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几秒钟后,在相位仪和马克自身意志的双重压制下,屏幕上疯狂跳动的猩红曲线开始回落,逐渐趋于一条相对平稳、但依旧高于基线的绿色波段。
马克覆盖着厚甲的胸膛起伏渐渐平缓,猩红的瞳孔收缩,焦距艰难地重新凝聚,只是那深处残留的惊涛骇浪尚未平息。
“呼……”夏天来长长吐出一口气,抹去额角的汗,声音带着疲惫,“干扰暂时压制了。偏性……算是暂时给你扭回来了。相位仪协调得不错,源质对冲没那么凶了。”他走到平台旁,布满老茧的手指搭在马克颈侧厚重的甲壳上,感受着下方虬结肌肉的搏动,“感觉怎么样?”
马克没有立刻回答。他覆盖着骨刺的右爪无意识地抬起,覆盖着厚甲的指尖深深嵌入金属平台的边缘,坚硬的合金如同软泥般被捏出清晰的凹痕。刚才那血海炼狱的画面,众生墙的哀嚎,尤其是玛娜巨人腹部通道口冉冰那微弱却清晰的身影……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深处。他猛地转过头,猩红的瞳孔穿透医疗舱内昏暗的光线,死死锁定在观察窗前那个白色的身影上。
白月魁背对着他,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仅露的那只明亮眼眸倒映着窗外断脊山灰紫色的天穹。她似乎早已察觉到他的苏醒,却并未回头。
“她还在我身体里面!”马克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金属,每一个字都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质问,“你到底知不知道?!”
白月魁缓缓转过身。精致的脸庞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冷。她明亮的眼眸平静地迎向马克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猩红瞳孔,没有丝毫波澜。
“把你带回来那天,”她的声音清冽如冰泉,在寂静的医疗舱内清晰无比,“我和天来就发现了她。”
马克庞大的身躯再次绷紧,覆盖着厚甲的下颌肌肉贲张,发出“咯咯”的轻响:“为什么瞒着我?!”
“生命源质在噬极兽体内滞留一段时间后,会不可逆地自动逸散、分解,最终彻底消失。”白月魁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实验结论,“这也是噬极兽需要定期‘上缴’源质给玛娜之花的原因。你‘见’到的她,和以前相比,有什么变化吗?”
马克猛地怔住。樱花树下的冉冰……她的笑容依旧温柔,眼神依旧清澈,但那份真实的触感,那份鲜活的生命气息……似乎确实……隔着一层无形的薄纱。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攫住了他。
“在源质已经持续逸散的情况下,”白月魁继续说道,目光锐利如刀,直刺马克混乱的内心,“就算强行剥离出来,也无法注入储魂设备完成封存。逸散的源质碎片,就像沙子,抓不住,存不下。不告诉你……”她微微停顿,声音似乎低沉了一丝,“是不想让你面对爱人消亡却又无能为力的现实。”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马克覆盖着厚甲的头颅深深低下,巨大的拳头死死攥紧,骨刺深深刺入掌心,暗紫色的血液顺着指缝滴落。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刚刚升起的怒火。
“既然你们能提取、储存源质……”马克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瞳孔中爆发出最后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光芒,“那能不能……在冉冰完全消散之前……用生命迭代系统……复活她?!”
“复活?!”夏天来猛地转过身,苍老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痛苦,“马克!你以为那是什么?!点石成金的魔法吗?!”他几步冲到主控台前,布满青筋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调出一份加密档案,“看看!看看我曾经犯下的错!我至今不会原谅我自己。”
巨大的全息投影屏在医疗舱中央亮起。画面中,一个巨大的、由高强度合金和透明复合材料构筑的圆柱形培养槽内,灌满了淡绿色的维生液体。液体中央,浸泡着一个“人”。
她有着人类的头颅和上半身躯干,皮肤苍白,双目紧闭,面容依稀能看出曾经的清秀。然而,从腰部以下,却连接着一具冰冷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机械躯体。无数粗细不一的管线从她的脊椎、四肢接入培养槽的基座,如同诡异的根须。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身体在维生液中微微抽搐着,动作僵硬而不协调,覆盖着人造皮肤的机械手指时而痉挛般地抓握,时而无力地摊开。她的胸腔起伏微弱,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机械关节转动的细微“咔哒”声。
“这是……”马克猩红的瞳孔骤然收缩。
“我的妻子。”夏天来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当年……她为了掩护孩子们撤离,被噬极兽吸干了生命源质……只留下一具濒死的躯壳。”他指着屏幕上那具半人半机械的躯体,“我们提取了她残存的、最后一点纯净源质,注入了当时最先进的硅基仿生躯壳……我们以为……那是希望……”
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结果呢?!源质与硅基躯壳产生了无法调和的排斥!她的意识……在躯壳里尖叫!挣扎!最终……彻底崩溃了!留下的,只是一具能呼吸、能眨眼、会抽搐的……空壳!一具被囚禁在机械地狱里的……活尸!”
画面中,那具半人半机械的躯体猛地睁开双眼!瞳孔空洞无神,如同两颗蒙尘的玻璃珠。她张开嘴,似乎想发出声音,却只有维生液涌入气管的“咕噜”声,以及机械喉部模拟器发出的、不成调的电子杂音。她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机械手臂疯狂地拍打着培养槽的强化玻璃壁,发出沉闷而绝望的“砰砰”声。
“看到了吗?!”夏天来老泪纵横,声音嘶吼,“这就是‘复活’?!这就是你想给冉冰的结局?!让她变成这样不生不死的怪物?!让她在永恒的机械牢笼里承受无尽的痛苦?!!”
马克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量,轰然瘫倒在金属平台上。猩红的瞳孔死死盯着屏幕上那疯狂挣扎、却永远无法挣脱的“活尸”,巨大的恐惧和冰冷的绝望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他的心脏。他覆盖着厚甲的手臂无力地垂下,指尖的血液滴落在冰冷的地面,溅开暗紫色的花朵。
就在这死寂般的绝望笼罩整个医疗舱时,一个负责外围警戒的年轻觉行者踉跄着冲了进来,脸色煞白:
“白老板!不好了!生态基地……被攻击了!是灯塔的人!他们……他们冲进来了!”
白月魁明亮的眼眸瞬间沉凝如冰,周身散发出无形的寒意。她没有丝毫慌乱,几步走到主控台前,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出基地外围的实时监控画面。
只见屏幕上,代表基地外围防御节点的绿色光点正以惊人的速度熄灭,被猩红色的入侵警报覆盖。几处关键入口的监控画面剧烈晃动,最后变成一片雪花。隐约能看到一些身影如同潮水般涌入基地错综复杂的金属通道。
“这些猎荒者真是无聊。”白月魁的声音清冽如刀,瞬间做出了判断,她关闭监控,转身看向夏天来和马克,“夏老,您留在这里,稳住马克的状态。”
夏天来脸色凝重地点点头。
白月魁不再多言,转身大步向门外走去,黑色作战服的下摆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她的身影在门口停顿了一瞬,微微侧头,目光似乎穿透了金属舱壁,落在平台上那个陷入巨大痛苦和绝望的庞大身影上。
“她肯定不愿你被愧疚禁锢。”
清冽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在马克混乱的意识核心轰然炸响!樱花树下,冉冰那带着恬静微笑的脸庞,那句“我在长夜的尽头,等你”的话语,瞬间冲破了血海和硅基躯壳的阴霾。
禁锢……愧疚……
马克覆盖着厚甲的头颅猛地抬起,猩红的瞳孔中翻涌的绝望被一种沉痛的决绝所取代。他挣扎着,用覆盖着骨刺的巨大手臂支撑起庞大的身躯,沉重的金属平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灯塔的人……”马克嘶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熟悉。”他覆盖着厚甲的下颌开合,艰难却坚定地吐出几个字:“我和你一起去。”
白月魁的脚步停在门口,背对着他。几秒钟的沉默后,一声漫不经心的回应轻轻传来:
“嗯。”
合金门无声滑开,白月魁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昏暗的通道中。马克深吸一口气,覆盖着厚甲的胸膛缓缓起伏,巨大的兽爪紧握成拳。
他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依旧在疯狂挣扎的硅基躯壳,又感受着体内那缕正在缓慢消散、却依旧温热的源质波动。
他迈开沉重的步伐,覆盖着厚甲的脚掌踏在冰冷的地面上,留下深深的凹痕,跟随着那道白色的背影,融入了基地深处弥漫着硝烟与死亡气息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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