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府邸，寿宴已成刑场。
张煜那句“酌情宽恕”的审判通牒，如同一块万钧寒冰，投入滚烫的油锅，瞬间炸裂！
整个大堂的空气凝固了，只剩下烛火摇曳的“噼啪”声和众人粗重压抑的喘息。
瘫软在地的王家子弟，面如死灰的其他豪族，以及手持钢刀、虎视眈眈的衙役，构成了一幅末日审判的画卷。
王老爷子生死不知地躺在地上，那口华丽的“万恩棺”在烛火下闪烁着诡异的金光，无声地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终结。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张煜身上，等待着他点燃引信，引爆这场名为“戴罪立功”的血腥盛宴。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啊！”
这片死寂，被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狠狠撕裂！
王家的姻亲，李家族长李卫，猛地连滚带爬地跪倒在地。他状若疯魔，伸出颤抖的手指，指向邻座那个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钱家族长，嘶声力竭地嘶吼道：“大人！大人开恩！我有罪！但我更有功！我要检举！我要检举钱德彪这个老匹夫！去年秋，他曾与王家联手，以‘修缮河堤’为名，暗中侵吞了三百户流民的安置田！账本……账本就藏在他家祠堂的牌位后面！”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被点名的钱家族长钱德彪浑身猛地一颤，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
他看着李卫那张因恐惧和怨毒而扭曲的脸，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
“你……你血口喷人！”钱德彪大骇之下，立刻反咬一口，声音尖利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李卫！你这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你忘了去年是谁帮你打通关节，让你家那批见不得光的私盐，混进王家的商队运往北地的吗？那批货，足足让你赚了五万两！你敢说没有？”
潘多拉的魔盒，被彻底打开了。
整个寿宴大堂，瞬间化为最原始、最血腥的修罗场。
“我……我揭发！赵家！赵家为王德发那老匹夫的孙子摆平过一桩命案，尸体就埋在城西的乱葬岗！”
“放屁！孙屠户，你家那座新开的绸缎庄，本钱是哪来的？还不是靠着给王家放印子钱，逼得三户人家家破人亡才得来的！”
“还有你！刘员外！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年孝敬给王家的‘冰敬’，都是从克扣佃户的口粮里省出来的！”
昔日推杯换盏、称兄道弟的“世交”，此刻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每个人都像疯了一样，拼命地将自己知道的、关于他人的罪证嘶吼出来。
他们不再是为了邀功，而是唯恐说得慢了，自己就成了别人“戴罪立功”的垫脚石！
张煜一言不发，只是端坐于主位，冷漠地看着这场由他亲手导演的人性闹剧。
他身后的两名书吏早已吓得手脚发软，却不敢有丝毫停歇，奋笔疾书，将一条条血淋淋的罪状记录在案。
堂下的衙役们则死死盯着张煜。
每当一个豪族成员被众人集火，榨干了所有“价值”之后，张煜的眼神便会微微一动。
衙役们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上前，将那瘫软如泥的人，如同拖死狗一般，拖出大堂。
这里，没有律法，没有道义。
唯一的生存法则，就是你嘴里还能吐出多少别人的罪孽。
京城，御书房。
女帝静静地听着皇家督查卫密探关于青阳“罪己宴”的实时汇报，那张绝美的脸上，神情复杂到了极点。
当听到那些豪族为了活命，如何像疯狗般相互撕咬，将彼此的阴私罪孽尽数抖落时，即便是见惯了酷烈手段的她，凤目之中也闪过一丝动容。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身旁那个自始至终都平静地呷着茶的年轻人。
“沈炼，在你眼中，这世间可有不可用‘利’与‘惧’来衡量之物？”
这个问题，既是对沈炼世界观的终极试探，也是她对自己能否驾驭这把“魔刀”的深层忧虑。
沈炼闻言，缓缓放下茶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没有半分波澜。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一种冰冷到不近人情的商业术语，为眼前这场血腥的闹剧，做出了最终的点评。
“陛下，这并非残忍，而是最高效的‘资产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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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不需要派人去查账，不需要严刑逼供。只需要制造一个‘破产’的恐慌，他们自己就会为了争抢那一点点可怜的残值，把所有隐藏的‘不良资产’和‘关联交易’，都清清楚楚地摆到桌面上来。”
这番话，让女帝心中那丝动容，瞬间化为刺骨的寒意。
沈炼这才缓缓起身，对着御座之上的君王，躬身一拜，给出了那个让她心神剧震的答案。
“回陛下，有。”
“那就是制定‘利’与‘惧’规则的权力本身。”
“微臣存在的唯一价值，便是确保这份权力，永远且只在陛下一人手中。”
这个回答，既是无上的忠诚，也是最极致的傲慢。
女帝沉默了。
她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那张俊秀的脸上，没有半分谄媚，只有一种冰冷到极致的坦诚。
她第一次，真正将他视为一个与历代所有权臣都截然不同的、无法被简单定义的“存在”。
青阳府邸，闹剧终歇。
当最后一声嘶吼落下，整个大堂已是一片狼藉。
只剩下少数几个揭发功劳最大，或本身罪孽较轻的豪族代表，他们一个个浑身虚脱，衣衫不整，如同斗败的公鸡，瘫坐在地，眼神空洞。
张煜缓缓起身，将那本记录了整个青阳州所有罪孽的《罪己簿》，重重地往桌上一拍！
“咚！”
那声闷响，让所有幸存者都浑身猛地一颤。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张煜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王家及附逆诸逆产，尽数充公。”
他环视着那一张张写满了劫后余生的脸，为他们下达了最终的判决。
“尔等……便以罪身，为本官代管这些产业，戴罪图功吧！”
一夜之间，青阳州的豪族地主们，从财富的主人，变成了朝廷的“职业经理人”。
张煜看着堂外那堆积如山的账册和地契，终于，收到了来自京城、沈炼的下一份指令。
上面，依旧只有两个墨色淋漓、狂放不羁的大字――
“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