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哥哥?”
这声呼唤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撞进言景晏耳里时,他浑身一僵。太久没人这么叫他了,只有那个少年,才会用这样的语气唤他。而他早已习惯了“言景晏”这个艺名,几乎快忘了自己原本的名字——沈景言。
熟悉的称呼勾着他的思绪,一路飘回了十六岁那年,那个蝉鸣聒噪、藏着意外与荒诞的夏天。
———回忆【16岁】———
六月的太阳像团烧得正旺的火球,炙烤着地面,柏油路都仿佛要被晒化,蒸腾起的热气裹着风,吹到身上都是滚烫的。高考已经结束半个月,可没参与高考的低年级学生,还得留在学校继续上课。
校园里的蝉鸣此起彼伏,一声高过一声,吵得人心烦意乱。云连知坐在教室里,却没心思听课,脑子里全是几天前找上门的三个陌生男人。
他的身世向来坎坷。父亲在他出生没多久就离世了,母亲狠心抛下襁褓中的他远走他乡。是爷爷奶奶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可几年前,两位老人也相继离世,偌大的世界,就只剩他孤零零一个人了。高考结束后,他本盘算着找份暑假工,攒够学费,安安稳稳去读大学,不辜负爷爷奶奶的期望。
可这份平静,被三个突然找上门的男人打破了。他们说,他是他们失散多年的儿子和弟弟。
云连知至今记得那天的场景。他看着面前几个衣着体面的男人,其中一人看着将近三十岁,实则已快五十,忍不住率先开口:“你们凭什么确定,我是你们失散多年的儿子?”
为首的男人愣了愣,一时竟不知如何组织语言。倒是坐在沙发右侧的男人接过了话头:“我们找了你十年。十年前,家里的言言突然生病流鼻血,我们带他去医院检查,才发现他根本不是我们的亲弟弟。从那以后,我们就一直在找你。”
“哦?”云连知拖长了语调,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那你们查清楚了吗?我和你们说的那个言言,是被人恶意调包,还是单纯弄错了?”
“是恶意调包。”左侧的男人沉声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怒意,“不是你父母做的,是你母亲的嫂子,也就是你舅妈干的。她嫉妒你母亲生了儿子,自己却总被婆家打骂,心里积满了怨气。她误以为我们家条件差,就偷偷把你们俩调换了,想让你母亲的亲儿子在穷苦家庭里受委屈。”
男人特意强调,这里的母亲,是当年抛下云连知的那个女人。
云连知拿起桌上的水杯,慢悠悠喝了一口,掩去眼底的波澜:“原来是这样。”
“你放心,那个女人,我们一定会起诉她,绝不会让她好过。”左侧的男人语气坚定。
云连知放下水杯,抬眼看向他们:“要不,我们去做个亲子鉴定吧?这事儿太不可思议了,我得亲眼看到结果才放心。”
“当然可以,我们现在就去?”男人立刻提议。
“好,早做早安心。”云连知点了点头,心里却依旧没什么实感。
一行人当即驱车去了医院。第二天一早,门铃就响了。云连知抓了抓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开门就看到昨天同行的男人,手里攥着一叠纸站在门口。
“进来吧。”他侧身让男人进屋。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男人直接把那份亲子鉴定报告递了过来:“你看看,报告显示,我父亲是你的生物学父亲。”
云连知低头,逐字逐句地看着报告上的文字。
“被检父亲与孩子之间存在生物学亲子关系。”
“累积亲权指数(CPI)≥10,000,亲子概率≥99.99%。”
“解读:统计学上认为亲子关系成立(国际通用标准要求概率≥99.99%)。”
最下方一行写着:“依据现有资料和DNA分析结果,支持沈牧寻与云连知之间存在生物学亲子关系。累积亲权指数(CPI)为1.2×10?,亲子关系概率≥99.9999%。”
白纸黑字,容不得半点质疑。云连知看完,平静地抬起头:“嗯,我知道了。所以,你们想怎么样?”
“我们希望你能跟我们回家。”男人的眼神里带着期盼。
“回家?那我的学业怎么办?”云连知皱起眉,他可没忘了自己对爷爷奶奶的承诺,“我还得上学,要考大学。”
“这个你不用担心。”男人连忙说道,“我会安排你转到重点高中,和言言在一个学校。”
“那个和我被调包的人,他知道我的存在了吗?”云连知最关心的还是这件事。
“他知道。”男人扶着额头叹了口气,“要不是他爸妈把他留在家里,今天恐怕也跟着来接你了。”
云连知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点了头:“好吧,你们等我收拾一下东西。”
“太好了!”男人脸上露出笑容,主动做起了自我介绍,“正式认识一下,我是你大哥沈景琛,比你大六岁。昨天站在我父亲旁边的是你三哥沈景然,只比你大两岁。你还有个二姐叫沈景云,至于我提到的言言,他叫沈景言。”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比言言早出生几分钟,严格来说,你是哥哥,他是弟弟。”
云连知没多说什么,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他的行李不多,几件换洗衣物,一箱子课本,再加上一个装满参考书的书包。沈景琛主动帮他拎起行李箱,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这个他住了十几年的小房子。
坐在车里,空调冷风徐徐吹着,车载音响里放着舒缓的音乐。云连知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路边的行人慢悠悠地走着,汽车在柏油路上平稳行驶。这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他总觉得,这只是一场美梦,等梦醒了,一切就都消失了。
明明是燥热的天气,他心里却一点也不烦躁,反而揣着淡淡的开心,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激动。
“到了。”沈景琛停稳车,率先推门下了车。
“哦,好。”云连知连忙跟上。
看着沈景琛挺拔的背影,一丝不苟的穿着,云连知在心里默默吐槽:这就是我那霸总大哥?高冷得像块冰山,脸还绷得紧紧的,简直是个面瘫。
沈景琛脚步突然一顿。高冷他认,可面瘫是什么说法?
云连知正低着头琢磨心事,没注意到前面的人停了下来,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沈景琛背上。
“大哥,怎么突然停下了?”他揉了揉额头,疑惑地问道。
沈景琛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身上:“你刚刚是不是说我高冷?”
云连知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他强装镇定,摇了摇头:“没有啊大哥,我刚刚一直没说话。”
完了完了完了,难道我走神的时候,把心里的吐槽说出来了?他在心里懊恼地捶胸顿足。
沈景琛却已经确定了。刚刚那清晰的心声,分明就是眼前这小子的。他没再多问,只是抬起手,拍了拍云连知的肩膀:“你放心,回到家,我们都会对你一视同仁。”
云连知满脸问号。他突然停下,就是为了说这个?
“走吧,爸妈该等急了。”沈景琛说完,大步朝着别墅门口走去。
云连知连忙跟上,心里还在犯嘀咕:我还以为他要让我多让着那个假少爷呢,真是搞不懂他。
走到别墅门口,沈景琛伸手搭在门把手上。就在这时,云连知的心声又飘进了他耳朵里。
“虽然是被恶意调包的,但也没关系。要是那个沈景言敢跟我作对,我肯定让他身败名裂!”云连知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毕竟我回来之前,可是恶补了十几本真假少爷小说,现在的我,战斗力爆表!尽管放马过来!”
他还在心里做着思想斗争,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沈景琛推门的手顿住了,屋里站着的一家人也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句话。
云连知看着屋里乌泱泱的一群人,顿时愣住了,眼睛瞪得圆圆的,歪着头在心里想:他们这是在干嘛?
屋里的人也各有心思。
母亲许笑夏看着云连知清秀的脸庞,心里满是欢喜:这就是我的儿子,长得真好看。
父亲沈牧寻捋了捋胡须,哭笑不得:这儿子,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沈景琛眉头微蹙:要不要带这弟弟去精神科看看?
二姐沈景云扶了扶额:这弟弟,真是没法形容。
三哥沈景然憋着想笑:我这弟弟不去当编剧真是可惜了,脑补能力也太强了。
而被他惦记着的沈景言,心里却乐开了花:太好了!他回来了,我就不是家里最小的了!以后终于有人叫我哥哥了!哈哈哈哈!
此时的沈景言还不知道,云连知比他早出生几分钟,真正该叫哥哥的,是他自己。
除了云连知和能清晰听到心声的沈景琛,其他人都在心里疑惑:这声音是哪儿来的?
好在大家很快回过神来,连忙按原计划行动。一时间,“欢迎回家”的喊声此起彼伏,礼花“砰砰”作响,彩色的纸屑落了云连知一身。
云连知被这阵仗吓得一哆嗦,心里却忍不住点赞:这欢迎仪式也太有节目效果了,真不错!
“小知,快进来坐。”许笑夏率先打破了尴尬,笑着朝他招手。
“哦哦哦,好。”云连知这才回过神,跟着众人走进了客厅。
一家人围着沙发坐下,气氛一时有些凝滞,你看我我看你,没人先开口。许笑夏偷偷踢了踢身旁的沈景然,压低声音说:“傻坐着干嘛?快去给你弟弟倒杯水。”
沈景然一脸不情愿:“凭什么是我啊?老爸不行吗?大哥不行吗?二姐不行吗?言言不行吗?”他嘀咕了一圈,最后才想起什么,“哦,小知刚回来,那当我没说。”
“因为你最憨啊。”沈景云毫不留情地拆台。
“我哪里憨了?”沈景然不服气地反驳着,还是起身去倒了杯水,递给云连知。
“谢谢三哥。”云连知双手接过水杯,礼貌地道了谢。
“我说你憨你就憨。”沈景云说着,抬手就在沈景然头上拍了一下。
“姐!我可是公众人物,你别老动手动脚的!”沈景然捂着脑袋抗议。
沈景云挑了挑眉,轻轻“嗯?”了一声,自带血脉压制。
沈景然瞬间怂了,立刻改口:“我错了姐,下次不敢了。”
旁边的沈景言凑到云连知耳边,小声嘀咕:“你习惯就好,二姐和三哥天天这么吵。”
“好,我知道了。”云连知反应了一下,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好了,都多大了,别闹了。”沈牧寻出声制止了两人的打闹,转头看向云连知,眼神温和。
许笑夏也看向他,柔声问道:“小知,我以后这么叫你,你介意吗?”
云连知抬起头,看着她温柔的眼神,心里忽然一暖。他用力点了点头,轻声喊道:“不介意,妈妈。”
客厅里的气氛,终于在这声“妈妈”里,彻底变得温馨起来。而云连知还不知道,他和这个家的故事,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