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需要配合事故调查组进行短期调查，工厂内其他区域会暂时停工一天。
从大门口到二次进化区的路上，崔美都没有遇到调查组的其他成员。
听说他们需要在工厂区域内进行什么能量采样，崔美也不懂这些，她和白见真更不方便细问。
当她们进入二次进化研究区内，也只看到成列的人体再生舱还在安静运作着，伴随着白噪音般的嗡嗡工作音，舱体亮着荧荧微光。
尽管区域内无人看管，但这片区域的再生舱要远比中心区治疗用的舱体高级，并不需要24小时随时监测。
研究员只需要提前设置好相应的再生程序，定期检查程序和舱体运转是否正常，等到每个再生舱的工作周期完成的当天再来验收。
唯独只有一台再生舱是暗着的，舱体旁是碎了一地的舱门碎片。
就是事故当天，把白见真他们关在里面的那一台。
舱体旁立着一个标注“待维修”的告示牌。
距离舱体稍微有些距离、靠近二次进化区入口的位置，地面上是一滩早就干涸的血迹，以及沾着血渍的、错乱的脚印。
事故后，联合政府立即成立了调查组，事发现场也被维持着当天的原状。
看地上沾着血渍的脚印，崔美足够能想象当天营救他们的场面有多么混乱。
但她确实完全没有记忆，毕竟因为身体原因，她早就昏死过去。
而她那个没用的系统二狗，自带的回溯功能，也仅仅只能在她清醒的情况下，起到外挂摄像头的功能。
也就是说，只要她没有了意识，二狗也会干脆下线不工作了。
啊，真的是个没用的系统。
这算是什么系统。
崔美在心里再次吐槽道。
“医疗中心的人赶到前，一直是田天在对你进行辅助治疗。”
白见真看崔美始终盯着地上的血渍出神，说。
但崔美记得，田天并没有受伤，甚至还在其他人从舱体逃离前，吸收了一个自己的复制体。
她一个毫无能力的普通人，流了一地的血都能死里逃生。
田天为什么会死了。
没等崔美提出满腹疑问，白见真就补充着说，
“是在你进入医疗舱治疗后，她才死的，在那之前，我见过她一面，没想到……”
没想到那一面，竟然是最后一面。
白见真说着又一次有些哽咽，她艰难地摇了摇头，企图驱赶胸口处莫名的苦闷。
不上不下的憋闷感在这几天反复折磨着她，她不明白，明明只是同事、是相识多年的伙伴，人的离去，为什么会有这样难捱的身体上的痛苦。
崔美失去郑秋的时候，也会有同样的感受吗？
白见真和田天跟着上了带崔美去医疗中心的急救车。
尽管医疗中心随车的医护人员给崔美做了紧急的外伤包扎，但如果没有治疗系异能的辅助，崔美当时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可能坚持到医疗中心。
田天一路上都非常执拗，她坚持要自己给崔美的身体进行辅助治疗系异能，白见真并不放心，只好在旁边守着她们，以防万一。
当急救车载着他们抵达医疗中心后，眼看着崔美被医疗中心的人簇拥着带去抢救，田天才停下辅助治疗。
哐当一声，泄了气般，田天突然一头栽倒在地。
医疗中心的人经验丰富，一边喊着“能量过度消耗！”，就把田天也抬走了。
白见真也是头一次见到异能消耗过度晕倒的人。
之前的工作里，即便工作困难程度再高，顶多就是暂时无法使用能量，经过一段时间的缓冲期，异能就会恢复。
但从来没有见过由于使用过度而需要急救的。
白见真根本没办法顾忌崔美或者是田天，就被管理处的人强行带走。
她不得不立刻向上级复命。
不仅是由于任务中出现了伤亡情况。
也是因为，他们的上级吴理从失联，到出逃了。
白见真作为整个外勤一组的带队组长，需要将他们整个行动发生的全部事件，向组织汇报更详细的内情。
当她暂时结束了上级部门的轮番问话轰炸后，听说田天醒了，崔美还在治疗舱内接受治疗。
于是白见真在探望过崔美后，去见了田天。
尽管虚弱，但田天看起来并无大碍。
然而没过多久，白见真作为两位受伤同事的第一联络人，得到医疗中心的消息，她的两名同事，死了一个。
崔美醒了。
田天死了。
几乎是下意识，白见真以为死的那个人，是崔美。
其实她从来就不明白大喜大悲到底是什么概念，但接到这两个通知的时候，她感受到自己的情绪在被两股力量拖拽着，最后这两股力量同时回到同一个地方。
她甚至来不及搞懂，为什么根本不可能死的田天死了，失血过多昏迷不醒的崔美竟然活了下来。
田天从昏睡中清醒后的那一次见面，竟然成了白见真和田天间的最后一次相见。
一颗玻璃球大小的水球悬停在白见真的掌中，水球里似乎有着别样的世界，变幻着色彩和光影。
“她说，你醒了之后，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白见真掌心的水球缓缓自转着，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很难看的表情，
“我那会儿还在跟她说，让她有什么东西亲自给你，结果她摇摇头，说还是让我转交给你更放心，并且一定要找机会在二次进化区这里交给你。可能她那会儿，就已经知道自己会……”
话没说完，白见真轻轻一推，把那颗水球推到崔美眼前，她抬起手点了点，示意崔美去触碰那东西。
“这是什么……”
那颗小小的、玻璃球一样的水球似乎自己带着什么魔力，让人想要去触碰。
这么想着，崔美向着那颗不大的水球伸出手去。
触碰到水球的刹那，全身的感知都在把她拉扯回受伤那天。
被异能治愈时那种她以为是错觉的酥麻感，带着熟悉的味道又一次将她席卷，同时伴随着她昏迷时的失重漂浮，她再次感受到了来自水中的托举力。
几乎是瞬间，崔美就明白，这个不大的水球里面，带着田天的异能。
与崔美一同卷入这股力量的，还有把这颗水珠推给崔美的白见真。
崔美和白见真脚下的血渍已经不见了踪迹。
当她们终于平稳踩在地面，发现身旁是来来回回穿着制服的研究员，他们有秩序地检查着每一台人体再生舱的数据。
甚至包括之前连舱门都已经破碎的那一台。
那台明明已经破碎的舱体，这会儿不仅完好无损，甚至在正常运转中，隔着模糊的再生舱外体，能隐约看到里面正在培育的东西。
“这是……”
白见真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她看向崔美，结果崔美已经一脸了然。
“这应该是田天留下的记忆空间吧？”
崔美已经进入记忆空间非常熟悉，但清醒着进入还是头一回。
她环视四周，却没有看到记忆空间中的田天。
白见真陷入了思考，像突然抓住了什么头绪说，
“田天所拥有的水的能量，听说在运用得当的时候，能够在特定空间追溯这一空间里发生过的场景。这颗能量水球里，装着的可能就是田天在二次进化区追溯到的场景信息。”
“你还记得，之前你问我知不知道自然城市工厂是什么样的地方吗？”
崔美走近一个庞大正在运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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舱体。
舱体内看起来跟他们被吴有假意带着参观时，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透过特制舱体外壳，可以看到模糊的六个影子。
不同的舱体面板上，标注的依次是舱A1-6，舱B1-6这样的序号，原本该坏掉的那个舱体面板上，标注的是舱Z1-6的六个舱内物的序号。
“N舱培育完成——N舱培育完成——”
毫无感情的电子广播回响在这片厂区内，四五个研究员看不出情绪起伏，甚至并没有因为N舱的培育完成而加快脚步。
崔美和白见真跟在他们身后，向广播里完成培育的N舱移动。
几个研究员慢条斯理走向N舱，有人检查面板数据信息，有人负责记录，还有人在操作着开启N舱的舱门。
“外囊完整，营养供应完整，孵化期完整。”
研究员一边检测数据信息，一边熟练操作着面板。
“N5、N6没有达到培育标准，取出吧。”
对照面板信息的研究员说。
N舱的舱门开启，一个推着小车的研究员走了过来，推车分上下两层，看起来很像保温箱。
四个小手臂大小的蛋状物被装进保温箱上层，标注着N5和N6的两颗蛋状物，则被放置在推车的下层。
随后研究员推着小车离开了这片厂区。
崔美和白见真想要跟在推着保温箱小车的研究员后面，最后却失败了。
她们只能在这片区域内自由行动。
看来田天交给他们的水珠内的记忆空间，只属于这里。
一名看起来非常年轻的研究员重新设置N舱的数据，她问一旁做记录的另一名研究员，
“王姐，N5和N6会被送去哪儿呢？”
做记录的研究员瞥了眼设置舱体的研究员，又低头专心登记着N舱的培育档案，那人说，
“小李，你刚来没多久，听说这是第一次经历完整孵化期？符合培育标准的，当然是按照上面的需求上交给定向客户，至于不满足的嘛——”
她似乎早就习以为常，拉着长音吊足小姑娘胃口继续说，
“其实N5N6这种，某种程度来说，培育完成度非常好，只不过客户要求的是含Y的培育体，这俩是双X，并不满足客户需求啊……这种情况就要我们领导去问客户那边，看人家是否接受这种没有达标的双X培育体，客户不接受的话，会有其他部门去处理这些未达标的。”
设置舱体的研究员小李一脸震惊神色，她瞪大眼睛，小声问登记档案的同事王姐，
“可是N5和N6，已经完成孵化期了，只需要经过客户协助破壳就……它们已经有生命了呀！而且……”
她更加压低了声音，看身边没有其他研究员，带着颤音说，
“N5和N6毕竟是客户提供的‘必需品’才完成的孵化，客户不会这么狠心就……”
“这不是你们该操心的问题，快工作吧。”
一名看起来比这几个研究员职级更高的制服男突然出现，他出声打断两个人的小声议论，
“我们的工作是按照上面的需求，设置培育舱的数据，孵化满足培育结果的产品，满足不了的要怎么处理是客户的自由，签过保密协议的东西，不是我们该讨论的！”
“可……”
新来的研究员小李眼睛微红，她还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因为一旁做记录的研究员王姐出手戳了戳，让她闭嘴。
领导走后，叫王姐的人摸出一块手帕塞给研究员小姑娘，
“习惯就好了，就算客户不接受，它们也会到它们该去的好地方的。运气好的话，能去多愿幼儿园呢。”
“被抛弃，也能算运气好吗？”
崔美囔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