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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最后一根稻草的爱(六)

作者:杏影戏斑驳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纪旭看着手里的纸页,不由得感到后怕。


    “弟弟”不喜欢艾草的气味,但还是一种吸引他的信号,差点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白日梦很真实,纪旭在阳台熟练的挤出牙膏抹在新鲜出炉的第五个蚊子包上。时间紧迫,今晚他只来得及找到一只用了一半的牙膏,没能找到其他驱蚊的物品。


    ·


    梦境就像记忆碎片的拼接,对某个物品记忆深刻,在梦里就会出现,变得清晰。与此相反,就会变得模糊不清。


    阳台内的花花草草、摆设、生锈的园艺工具、蚊虫的叮咬自然真实,阳台外像是近视眼中模糊不清的街景,街灯璀璨,夜色渐浓,街上的喧闹依然隐约传来。


    究竟是受到了怎样的对待,在梦里的指责和嫌弃那么清晰,除了母亲和每个夜晚里的花花草草,没有人再想起他。


    像一只苟且的老鼠,借着微弱的光亮,在夜深人静时出来寻找能果腹的食物,在被限制行动时会想再看一眼阳台。


    纪旭在阳台上一夜未眠,远处的天际开始泛白,天色熹微,等到早晨六点一过便悄无声息的离开阳台。


    纪旭轻手轻脚的来到房间门前,转动门把锁,没有阻碍,顿时松了一口气。


    回到房间后,他走到衣柜前打开,堆放玩偶的地方里有一只绿色的青蛙玩偶,不明干涸的灰色痕迹上方又多了几处湿润的黑色,大大小小的黑色圆圈,像是被丢弃后流下的泪痕。


    纪旭蹲下来,对着玩偶堆说:“在这样一个家里,你在渴望谁的亲情?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最后一根稻草的爱是母亲的爱吗?”


    “每个白天,你都藏在衣柜里哭吗?”


    没有应答。纪旭拿过几张抽纸,叠好放在玩偶的旁边,将衣柜关上。


    可怜的小孩。


    纪旭将书桌上的一个金属零件和门把锁试着合并,不锈钢摩擦碰撞几下后,一个被暴力拆卸过的老式门把锁组合在桌上。纪旭把在“弟弟”书包夹层里的钱放进空钱包,各种代金券和几张银行卡也按大小不一的隔层放进钱包里,数量刚刚好。


    书桌上和文具格格不搭的金属零件,“爸爸妈妈”房门上明显和其他门上不一样的门把锁,藏匿在书包里不合时宜的各类商场代金券和银行卡。


    纪旭有段时间很喜欢和朋友一起玩一些解密中完善剧情的端游,常常在周末或者在晚上趁着父母睡后偷偷上线玩,朋友负责推进主剧情,他负责补充支线剧情,像找彩蛋一样通过找到各种物品触发其背后的故事从而完善整个事件。


    后来愈发繁重的学业迫使他不得不暂时放下了游戏,如果不是莫名其妙被扯进光怪陆离的白日梦,纪旭早畅游在游戏里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曾经的游戏体验让他更容易注意到一些细节,但纪旭没想到会有这样沉浸式体验的时候。


    纪旭很期望像游戏里那样,他找到关乎剧情的物品后,会弹出小窗口,将故事展现出来。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在和门把锁空钱包大眼瞪小眼几分钟后,纪旭决定放过自己的眼睛。


    纪旭叹了一口气,再次拿出那张小纸条。难道他在纸条上看漏了什么温馨提示什么的?


    不料那张触感厚实奇怪的纸张刚被展开凑近到眼前,纸张突然拖拽着纪旭的手向前。纪旭一惊,下意识一松手,眼睁睁地看着纸张落到门把锁上方,骤然绷紧,随后纸张上的横竖撇捺像活起来了似的,开始在纸面上游动,像细胞的有丝分裂一样重新组合。


    几个呼吸间,小纸条上的内容焕然一新,纸面仿佛在瞬间跃过几年的岁月变得陈旧泛黄,往事浮现,静待阅读。


    纪旭倾身向前,一字一句地读着。


    不知道这个有没有时间的限制,纪旭拿出了考场上做阅读题的架势。好在他语文成绩一向不错,记背能力也不错,在看到纸上内容的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已经在脑海里用自己的方式记录下来了。


    重新扫视一遍,确定没漏掉关键词后,纪旭看着桌上的电子钟,默默计时。


    三分钟后,小纸条又变回原来的模样,轻飘飘地落在门把锁上。


    有了先前的示范,纪旭从容地将小纸条覆盖在空钱包上。


    知道时效后,纪旭这次可以不用争分夺秒的速记了。


    等小纸条落到空钱包上时,纪旭拿起再次覆盖在空钱包上。


    小纸条没有再漂浮起来。


    果然。


    和游戏一样坏心眼,时效短还一次性,比日抛隐形眼镜还吝啬。


    纪旭收起小纸条,拿过一旁的纸笔,写了几个关键词,又换了彩笔写了几个人名,彼此之间用不同的色彩划出几条连接线,时不时写上几个字。


    【坏掉的门把锁:


    我记不得是白天还是晚上了,只记得那一天很混乱。


    但应该是晚上吧,因为妈妈每次拿棍子打我和弟弟的时候总是挑在晚上。


    我一开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见一片嘈杂声和重物碰撞的声音,我看着妈妈怒气冲冲地拉着弟弟进了他们的房间,锁门后拿出棍子打弟弟的手心,紧闭的房门里,瞬间爆发出了棍子抽打皮肉的声音和弟弟疼得受不了的哭叫声。


    然后我看见叔叔快步走过来,拼命的转动门把,发现上锁之后重重的拍了几次门,喊道:“别打孩子,有什么事好好说说,好好说了他就听了,下次就不会再做了!嫂子你开开门!”可屋里还是只有抽打声和哭声,很惨烈。


    叔叔开始撞门,开始踹门,然后门把锁就坏掉了,叔叔进去阻止了妈妈打弟弟:“打也打了,再好好和他说一下以后不要再偷钱了就好了,再这么打下去怎么行!”


    那时弟弟应该才上小学,我记不清了,我看到小小一个他,两个手心红肿的不像话,仿佛冒着热气,一张小脸哭得抽噎不已。


    这让我想起了我以前偷钱挨打的往事,那样惨痛的惩罚让我改掉了这个行为。


    但是我不知道在我拿着偷来的钱带着弟弟去小卖部大方地买零食时,他看在眼里,也记在了心里。


    我带坏了他,而他比我更难改掉这个行为。


    那天晚上我睡得不安稳,半夜起来摸黑去喝水,发现妈妈红着泪眼坐在弟弟的床边拿着药膏给他擦着身上的红痕。


    后来叔叔买来新的门把手安在了爸爸妈妈的房间上,坏掉的门把锁被遗忘,我偷偷带走了它,放在叔叔的窗台角落里。】


    【空钱包:


    弟弟又挨打了,这是他第四次还是第五次挨打?


    他又偷钱了,他这一次偷了姑姑钱包里的钱。


    几张红色的纸币和代金券被找出来放在大人面前。


    谴责叱骂、失望、恨铁不成钢,各种声音在周围吵嚷。我很想看清他,也许当时看清了但是太过久远,记忆模糊不清,我只能感觉到有在客厅里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被无助的包裹在指责里。


    爸爸妈妈面上的难堪,爷爷奶奶的愤怒,叔叔无奈的旁观,姑姑面无表情又装作教导的面容,我隐约能记起所有人脸上的表情,但是唯独记不清弟弟脸上是什么表情。


    他在哭吗?为什么不说话?还是不能说?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应该牵住他的手,问他,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想这样做?是真的忍不住零食和玩具的诱惑吗?


    可是我没有,我被大人拉到了他的对立面。


    渐渐的,我也开始变得愤怒,开始对他失望,开始觉得他本来就会做出这种事情,为什么我能改掉他改不了?没有一个人会想到其他的可能,弟弟被板上钉钉的钉上了坏孩子的标签。


    后来,弟弟被剥夺了童年的乐趣,似乎是一种惩罚。


    他不再有新的玩具,他也不敢再向大人提起他想要什么,他喜欢什么,只是总抱着那只绿色的小青蛙。


    他变得越来越沉默,像一只在家里面的老鼠,白天大家走来走去的时候,他躲在房间里,不得不去厕所时,一个人默默的贴着墙边走去卫生间,像个不被人待见的、寄人篱下的小孩。


    在一次洪水灾害后,弟弟得了荨麻疹,身上经常红肿发痒,变得暴躁,沉迷游戏,无心学习。


    我开始看不起他。


    在我的记忆里,他变成了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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