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夏末最后一点湿热，撞在男生宿舍的玻璃窗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谢逍把行李箱里最后一件T恤扔进衣柜，反手抹了把额角的汗，对着满室阳光长舒一口气——大二第一学期，他总算摆脱了挤满六个人的大宿舍，搬进了梦寐以求的双人套间。
宿舍在三楼，朝南，自带独立卫浴。谢逍转着圈打量，左手边是他的床位书桌，另一位舍友应该到的很早已经收拾好出门了，眼前右手边的书桌收拾得整整齐齐，课本按高矮码好，桌面一尘不染，连椅子都归置在桌沿正下方，透着股一丝不苟的严谨。
“新舍友是个强迫症？”谢逍摸着下巴嘀咕，随手把刚拆封的零食袋扔在自己桌上，发出哗啦一声脆响。他是计算机学院软件工程专业的，暑假前刚结束专业分流，院里按绩点和志愿混编宿舍，他直到昨天才看到教务系统宿管中心的通知，只知道新舍友叫苏年，跟他同属计算机院，其他一概不知。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两下，是室友群里的消息。
【张胖子】：逍哥！到宿舍了没？晚上老地方搓一顿啊，庆祝你脱离六人间苦海！
【李阳】： 1，顺便瞻仰下学霸云集的新宿舍长啥样
【谢逍】：刚收拾完，定位发你们，等会6点见。
谢逍退出聊天框，点开校园网APP确认了下宿舍分配详情——302室，谢逍（大数据1班），苏年（软件工程1班）。他翻了翻年级群成员列表，头像是系统默认的灰色小人，昵称就叫“苏年”，朋友圈一片空白，像个刚注册的小号。
“搞不好是个超级i人。”谢逍撇撇嘴，往床上一倒，弹簧床垫发出舒服的咯吱声。他从暑假就开始期待这一天，不用再听张胖的呼噜，不用抢卫生间，甚至能在宿舍煮泡面——当然，得藏好不让宿管发现。
阳光透过纱窗落在他脸上，暖融融的。谢逍打了个哈欠，眼皮越来越沉，昨晚赶高铁没睡好，此刻困意像潮水般涌来。他迷迷糊糊摸过手机设了闹钟，屏幕暗下去的瞬间，似乎瞥见桌面上多了个从未见过的图标，但困意实在太浓，他翻了个身，很快就坠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谢逍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震动吵醒。他闭着眼摸过手机，屏幕亮得刺眼，解锁后却愣住了——原本空空荡荡只有日历天气的桌面主页布局里，赫然多了个图标。
那图标是纯黑色的，边缘泛着诡异的暗红光晕，形状像个扭曲的对勾，下面没有任何文字说明。谢逍皱了皱眉，他记得很清楚，早上收拾东西时还刷过手机，绝对没有这个东西。
“病毒？”他坐起身，指尖悬在图标上方犹豫了两秒，还是先把手机网络关了再点了下去。
APP启动的速度快得惊人，没有开屏动画，直接跳转到主界面。背景是深灰色的，没有网络的情况下，中央区域却有一行行白色的文字在飞速滚动，快得像超市收银台的条形码扫描，根本看不清内容。谢逍试着截图，屏幕却瞬间变黑，再亮起时，截图相册里只有一片纯黑的图片。
“有点意思。”这是内置了个啥东西。他挑眉，耐着性子盯着屏幕看。文字滚动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零星能捕捉到几个词——“强制任务”、“目标”、“时限”、“惩罚”……
谢逍的手指顿了顿。他不是没玩过猎奇向的手机游戏，也见过同学转发的整蛊小程序，但这个APP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界面设计极简到冷漠，连个退出按钮都没有。他长按图标想卸载，弹出的菜单里却只有“应用信息”和“分享”，没有熟悉的“卸载”选项。
“还挺顽固。”谢逍点开应用信息，里面一片空白，开发者、版本号、权限说明全是“未知”。他试着清除数据，系统提示“操作失败”；连接校园网用杀毒软件扫描，结果显示“未检测到风险”。
折腾了十分钟，那图标依旧牢牢钉在桌面上，像个挑衅的符号。谢逍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忽然想起早上在班级群里看到的通知，计算机学院学生会技术部刚成立了个“反病毒小组”，专门处理校园网内的恶意程序。
他打开浏览器，登上校园论坛，熟练地找到“失物招领&求助”板块，新帖标题输入到一半，又觉得有点小题大做。一个破APP而已，放着好像也没啥。但转念一想，刚才那些“任务”“惩罚”的字眼实在让人不舒服，他还是决定发个帖问问。
【标题】：一觉醒来手机里多了个强制打卡app怎么破？
【正文】：不知道什么时候多的，删不掉，界面全是乱码一样的字，截图也截不了，有没有软件的大佬懂行能帮忙看看？这是病毒还是新出的整蛊软件？
他附上那张纯黑的截图，点击发布。论坛审核很快，帖子秒过审。谢逍刷新了两下，楼下已经有了回复。
1l：“打卡？你是说某绿运动健康打卡app吗？（醒醒学校统一要求装的，记得里程跑满，不然体育得挂）”
谢逍失笑，回了句：“不是，比那个阴间多了。”
2l：“莫不是我院砥砺前行晨读签到打卡？”
3l：“2l 记得晚自习打卡 1，昨天刚被辅导员点名”
下面很快歪楼，开始讨论各个院系的奇葩打卡制度。谢逍看着屏幕，忽然发现APP界面突然弹窗而出，界面上文字停止了滚动，一行新的白色字体缓缓浮现：
【新手任务发布：与目标对视三秒。】
【时限：10分钟。】
【任务失败惩罚：体验模式开启。】
谢逍的眉头彻底拧了起来。这什么跟什么？目标？哪个目标？他左右看了看，宿舍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窗外是空荡荡的篮球场，连只鸟都没有。
“神经。”他骂了句，直接按灭屏幕，把手机扔到一边。肯定是哪个无聊人士做的恶作剧程序，说不定是根据论坛发帖内容自动生成的回复，他才不上当。
他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脸，镜子里的自己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水流过脸颊，带来一阵凉意，谢逍清醒了不少。他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大二了，专业课数目和难度剧增，据说他们班这次分流进来的全是学霸，以后想潇洒点怕是难了。
正想着，手机又震动起来。谢逍以为是论坛有人回复，走过去拿起一看，还是那个黑色APP的通知：
【警告：距离任务结束剩余5分钟。】
他皱着眉点开，界面上的倒计时正在一秒秒减少，数字旁边依旧是那行“与目标对视三秒”的任务说明。谢逍试着关机，长按电源键却毫无反应，屏幕像被钉死了一样，只能看到那个不断跳动的倒计时。
“玩真的？”谢逍的耐心快要耗尽，他抓起手机往床上一摔，虽然没用力，屏幕还是磕在床沿上，发出一声闷响。但那倒计时依旧在跳，仿佛在嘲笑他的愤怒。
就在这时，宿舍门被轻轻推开了。
谢逍猛地回头，看到一个男生站在门口。对方手里拿着两大袋新购置的日用品，身形清瘦，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色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很亮，却没什么温度，像结了层薄冰的湖面。
“你好，我是苏年。”男生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扫过耳膜，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疏离。他的目光在谢逍脸上停留了两秒，就移开了，落在谢逍摔在床角的手机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谢逍愣了愣，这就是他的新舍友？长得相当nb，就是这气场，跟他想象中的“i人闷葫芦”不太一样，更像座移动的冰山。
“哦，你好，谢逍。”他指了指自己，突然想起什么，快步走过去把手机捞起来，屏幕已经暗了下去，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一下摔奏效了。
苏年没再多说什么，开始整理新买的东西。他的动作不快，但极其有条理，先把日用品分类按层放在置物架上，新文具也一一对应着放进抽屉的格子里。谢逍看着他放完东西后又把桌面擦了三遍，连台灯的角度都调整了两次，终于确定——这人不仅是强迫症，还是重度的。
两人沉默地各忙各的，宿舍里只有整理东西的窸窣声。谢逍偷偷观察苏年，发现对方看书时会微微皱眉，喝水时会先把杯子放在桌角的同一个位置，甚至连走路都走得笔直，像用尺子量过一样。
“那个……”谢逍没话找话，“你也是软件工程的吗？”
“嗯。”苏年头也没抬，手里的书刚放好，又被他抽出来重新摆了一遍。
“之前没见过你啊，是从别的专业分流过来的？”
“嗯，物联网。”
简短的对话再次陷入沉默。谢逍莫名觉得有点尴尬，他本来是个话多的人，但遇到这么个惜字如金的舍友，也蛮有社交难度。他摸出手机想看看时间，点亮屏幕的瞬间，眼瞳猛地一缩。
那个黑色APP的图标还在，而且通知栏里又多了一条新消息：
【任务失败。】
【惩罚：体验模式开启，今晚0点生效。】
谢逍的手指僵在屏幕上。他抬头看向苏年，对方正低头整理数据线，侧脸的线条干净利落，睫毛很长，垂眸时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了APP里的“目标”二字，心脏没来由地跳快了两拍。
“想什么呢？”他拍了拍自己的脸，把这荒诞的念头甩出去。肯定是巧合，这APP就是个病毒，苏年就是个普通的学霸舍友，两者八竿子打不着。
他打开校园论坛，自己的帖子已经盖了几十层楼。
4l：“所以楼主打的什么卡？”
楼主回复：“好问题，楼主本人也看不懂如此高速的文字，是怎么进入的我的手机，仔细拜读一番，人言？否。”
下面一片“……”的回复，被系统自动折叠了。
5l：“……无图言？？”
楼主回复：“不给截[截图灰屏页]（严谨）”
6l：“重启过吗？”
楼主回复：“啧！试了，不管用”
7l：“大抵是楼主该换手机了”
8l：“xx元以下没有好用的手机，不服来战”
后面瞬间歪楼，开始讨论手机品牌和性价比，吵了足足几百条，被版折叠了大半。
9l：“8楼精华啊，收藏了，楼主别删帖，好人一胎八宝（合掌）”
10l：“so？没有人在意楼主死活了吗？来个大佬解读下？”
11l：“回10l，顶下7l，重启可以解决90%的问题，换一个解决100%的问题（中指扶镜）”
12l：“楼主是不是点了什么奇怪的链接？最近有校外人员在宿舍楼下发扫码领礼品的传单，全是病毒”
13l：“ 1，我室友上周扫了个，手机壁纸变成了小猪佩奇，删了三天才弄掉”
谢逍翻着回复，又气又笑。这群损色，没一个正经的。他正想再回几句，苏年突然开口了：“手机有问题？”
谢逍吓了一跳，抬头看见苏年站在他桌前，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眼神落在他的手机屏幕上。
“啊……嗯，多了个删不掉的APP。”谢逍有点不自在，毕竟刚认识就暴露自己手机中毒，就好像自己日常会点些奇奇怪怪的链接，多少有点丢人。
苏年没说话，只是伸出手：“能让我看看吗？”
谢逍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机递了过去。苏年接过手机，指尖触碰到他的掌心，微凉的温度让谢逍莫名抖了一下。
苏年的动作很轻，点开那个黑色APP，盯着飞速滚动的文字看了几秒，又尝试了卸载、清除数据，甚至调出了开发者模式，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着，输入一串串代码。但结果和谢逍之前的操作一样，APP纹丝不动。
“很奇怪。”苏年皱着眉，把手机还给他，“不是常见的病毒类型，像是……系统级别的预装程序，也不会读取你手机资料还有收发东西，但权限很高，除非root，否则删不掉。”
“root？那算了，我手机里还有课程作业呢。”谢逍摆摆手，他对手机研究不深，一听要动系统底层，立马打了退堂鼓。
苏年点点头，没再说话，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但谢逍注意到，他坐下后并没有继续看书，而是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跳出一行行代码，光标在黑暗的背景里飞快闪烁。
谢逍看了眼时间，快六点了，张胖子他们估计已经在饭馆等着了。他把手机揣进口袋，拿起外套：“我出去吃个饭，晚点回来。”
苏年抬了下头：“嗯。”
“对了，”谢逍走到门口，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晚上……不出去？”
“不了，有点事。”苏年的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语气平淡。
谢逍“哦”了一声，带上门走了出去。走廊里很热闹，刚开学的缘故，到处都是搬东西的学生和家长。他下了楼，晚风带着饭香吹过来，肚子饿得咕咕叫。
后街的烧烤店已经坐满了人，张胖子和李阳占了个靠窗的位置，看见谢逍进来，立马挥手：“逍哥这边！”
“新宿舍咋样？新舍友怎么样？”张胖子一脸八卦，递给他一瓶冰啤酒。
“不好说，是个冰山学霸。”谢逍拉开椅子坐下，把手机扔在桌上，“不过我手机好像中病毒了，你们帮看看。”
李阳凑过来，点开那个黑色APP看了半天，又试了各种方法，最后摇摇头：“邪门了，我上次帮学妹弄手机，比这难缠的都搞定了，这个……真没见过。”
“算了，不行先吃饭。”张胖子把烤串推过来，“说不定系统更新漏洞一补就没了，实在不行就找技术部的大神，他们不是整天宣传技术部怎么怎么厉害吗？”
谢逍想想也是，不再纠结，抓起烤串吃了起来。三个人聊起暑假的经历，又吐槽了新分的专业课表，气氛热络起来，那个奇怪的APP很快就被抛到了脑后。
吃到快九点，谢逍才回宿舍。推开门，苏年还在看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表情专注。宿舍里没开大灯，只有他桌上的台灯亮着，暖黄的光线勾勒出他清瘦的侧脸轮廓。
“回来了。”苏年头也没抬，语气听不出情绪。
“嗯，谢了啊，下午帮我看手机。”谢逍晚上和张胖多拼了点酒，现在有点子晕，脚步虚浮地走到自己椅子边。
苏年“嗯”了一声，关掉电脑，起身拿起洗漱用品：“我去洗澡。”
谢逍瘫在椅子上，看着天花板发呆。酒精让他脑子有点晕，但那个APP的警告却像根刺，扎在他心里。“体验模式”？什么意思？
他摸出手机，点开那个黑色APP。界面上的文字已经停止滚动，只剩下一行字：
【体验模式倒计时：2小时37分。】
谢逍的心跳莫名加速。他点开设置，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又开了好几个闹钟，心里默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就是个破APP吗，还能真把他吃了不成？
苏年洗完澡出来，头发湿漉漉的，带着水汽。他看了眼椅子放倒躺的平平的谢逍，对方闭着眼，不知道睡着了没。他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帮谢逍把掉在地上的毯子捡起来，盖在他身上。
指尖碰到谢逍的胳膊时，他似乎动了一下，嘴里嘟囔了句什么，没听清。苏年缩回手，走回自己的座位，拿过吹风机，打开阳台门到外面调到最小档吹起了头发。
时间一点点过去，宿舍里只剩下吹风机的低鸣和谢逍平稳的呼吸声。
十一点半，谢逍被闹钟吵醒。他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居然睡着了。手机屏幕还亮着，那个黑色APP的倒计时只剩下最后半小时。
“神经病。”他骂了句，起身去洗漱。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有点差，大概是酒精的缘故。他用冷水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清醒点。
回到床上时，苏年已经躺下了，背对着他，似乎已经睡了。谢逍关了灯，房间里只剩下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十二点整。
没有任何预兆，谢逍的手机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提示音，像老式电视雪花屏的噪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他吓得一个激灵，抓起手机一看，屏幕上跳出一行猩红的大字：
【体验模式开启。】
下一秒，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谢逍觉得天旋地转，眼皮重得像粘了胶水。他想喊苏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意识像被什么东西强行剥离，坠入一片无边的黑暗。
……
不知过了多久，谢逍在一阵刺骨的寒意中睁开眼。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长长的走廊里，墙壁是斑驳的灰色，头顶的白炽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