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马路上空空荡荡,别说出租车, 其他车辆都没有, 许嘉宁拿出手机拨出叫车号码。好在这里是燕市,要是家乡小镇, 估计等到天亮也等不来一辆出租车。不过小镇上也用不到车,走走就能到。
“有车吗?”张开放问许嘉宁 。
许嘉宁:“有的, 他们已经在调车过来,就是要多等一会儿。”
张开放就感慨:“开出租车也挺不容易的, 除夕夜还得上班。”
许嘉宁笑了笑, “是啊。”
“现成的司机不是在这嘛。”缀在后面的邵烽嬉皮笑脸地插了一句。
看他十分不顺眼的张开放顿时来气, 想说点什么,被许嘉宁拉了一下胳膊。
许嘉宁对张开放摇了摇头, 越跟他掰扯他越来劲。
张开放深吸了两口气,眼不见为净地扭过头。
被无视的张开放苦笑了下, 往前走了两步, 直视许嘉宁。她帽子围巾裹得严严实实, 只露出一双眼睛, 两眼间的眉峰皱着。好像每次看见他,她都是皱着眉头。
邵烽笑着道:“你看, 雪是越下越大了,万一感冒就麻烦了。我那车又不是龙潭虎穴,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顺道送送你们,十几分钟的事。”
避无可避, 许嘉宁只好道:“谢谢,不用。你也不必如此,没意义。”
“当然有意义,”邵烽望着她,目光深沉,“我开心啊。看见你了,四舍五入咱俩一起过年了,我开心着呢。”
邵烽的确很高兴,哪怕被无视被厌恶,也比见不到人来的高兴。
许嘉宁眉头皱的更紧,“可我不开心。”
邵烽静默了一瞬,才道,“我挺想让你也开心的,真的,我特别想让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许嘉宁面无表情:“只要你别出现在我面前,我每天都会很开心。”
饶是自觉拥有大心脏的邵烽都有一瞬间的受伤,不过他很快调整过来,耸了耸肩,“这个我真办不到。”
“诶,你这人怎么这样,想死缠烂打,有你这样的吗,我姐都说的这么明白,你还算个男人嘛!”张开放听明白了,怒了。
邵烽扫他一眼,啧了一声,“小弟弟,等你大一点你就明白了,我要是就这么放弃才不算个男人。”
“你才小弟弟!”张开放气急。
邵烽笑了一声:“带着你姐上我车,我给你当弟弟也行。”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张开放气得都说不出话来了,愣了两秒要才咬牙吐出两个字:“做梦!”
“姐,咱别理他。”张开放拉着许嘉宁往前走。
邵烽低笑一声,幼稚。到底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
走了两步,就见一辆空出租车开过来,张开放喜出望外,连连招手示意。
倒是邵烽心情就不那么美妙了,目光不善地盯着那辆出租车,越看越碍眼,恨不得砸了。
邵烽加快了几步。
张开放戒备盯着他。
“忘了说了,除夕快乐,”邵烽目光越过他落在他身后的张开放身上:“再提前说一句,新年快乐。”
张开放愣了下,没想到他要说这个,就见他姐一个余光都没看过去,直接打开后车厢的车门,坐了进去。
张开放看看邵烽,他头上身上染了雪花,神情在路灯下看起来分外落寞,竟有点可怜,想了想他决定跟他讲讲道理:“我劝你算了吧,我姐决定的事绝对不会更改,她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你就别白费心思了。你看我姐还在读书,你呢,看样子应该已经工作好几年了,跟我姐也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我看你长得也不错,想找女朋友还怕找不到,真没必要缠着我姐不放,弄得谁都不开心。”
“哦,不巧,我决定的事也不会更改。”邵烽挑了挑唇角。
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张开放瞪他一眼,没好气道:“做梦吧你。”他姐才不会喜欢这种自以为是听不懂人话的人。
张开放气愤地绕到另一头上了车,对司机道:“师傅,开车,去京华大学。”
“姐,你怎么认识那个人的?”张开放奇怪,随意往后看了一眼,“他……”
邵烽还站在原地,茫茫雪地里,只有他一人,张开放哑然失声,一时之间颇有些唏嘘,虽然不喜欢这个男人,但是他觉得这个男人好像是真的很喜欢他姐。
邵烽低头点燃香烟,吐出一个烟圈,望着徐徐远去的出租车,低低笑了一声。
张开放转过头,欲言又止地望着许嘉宁:“姐?”
许嘉宁偏头朝他笑了笑,安抚道:“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张开放哪能不担心,“他缠着你多久了?”看情形肯定不短了,一开始他姐话都不想跟他多说,显然是之前说过都没用。
“就这两个月,他们这样的人,也就是一时新鲜,”许嘉宁故作轻松,“一阵过后发现追不上,也就撂开了。”
说实话,张开放有点不信,除夕夜跑过来,只是一时新鲜,但是他知道他姐不想让他担心,便配合地点了点头,“姐,他要是过分了,你一定要告诉我。”
“好的啊。”许嘉宁笑着道。
想了想,张开放忍不住补充,“我看他不像个好人,姐你千万别上了他的当,看着就像个花花公子,不靠谱。”不是有句话烈女怕缠郎,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许嘉宁牵了牵嘴角:“我心里有数。”
不一会儿,就到了学校,出租车停在寝室楼下,寝室楼大门上应景地挂了两盏红灯笼,在夜色里绽放出温润的红光,看着就让人觉得心里喜庆。
“寝室里有人吗?”
许嘉宁抬头看了看,“有的。”
“那就好。”张开放放了心,不至于一个人冷冷清清的。
“到家了给我打个电话。”
张开放好的:“好的。”
目送许嘉宁进了寝室楼,张开放让司机原路返回。走进弄堂竟然发现那辆轿车还停在原处,登时惊了惊,正琢磨着人在不在,嗒一声,驾驶座上的车门打开了。
邵烽走了出来,“回来了。”
那语气里的自来熟令张开放噎了噎。
邵烽的确对张开放挺熟的,小舅子嘛,没少在他这花心思。
张开放瞪着他:“你怎么还没走。”
靠着车门的邵烽弹了下烟灰:“等你啊。”
张开放语气不善:“等我干嘛,你要是想从我这打我姐的主意,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我跟你姐的事,我拉你掺和进来干嘛。”有时候邵烽都在想,要不是张开放那一茬破事让他昏了头,他就死缠烂打地追,没准哪天铁树就开花了,也许就不会闹得那么僵。
“那你等我干嘛?”张开放没好气
邵烽吸了一口烟,懒洋洋道:“找你说说话呗。”
“神经病啊你。”张开放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抬脚就想走。
“刚才和你们一起放烟花的那两个女孩,哪个长头发的是你女朋友?”
张开放大吃一惊,迅速转过头,“你看上她了!?”
面对张开放看色中饿鬼一样的眼神,邵烽气乐了,“我眼光很高的,你姐这样的我才看得上。”
张开放恨恨道:“我姐才看不上你。”
“小舅子,话别说太满,总有一天让你叫我姐夫。”邵烽挑了下眉。
张开放气急,之前在他姐面前还要点脸,这会儿是脸皮都不要了,“你做梦!”
邵烽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离那个女的远点,她身上有麻烦,你不怕惹麻烦,也替你姐想想。”
“什么麻烦?”张开放下意识问。
“好像是逃婚吧,小心被她婆家人找上。”邵烽记得好像是这么回事,具体的他现在也不清楚,他已经打电话给梁涛,让他查查那个女的,结果得过一阵才出来。提醒一句,省得他重蹈覆辙,要是提醒了,那桩祸事还是发生了,那就是这小子的命了。
邵烽打开驾驶座车门坐了进去,笑眯眯招了招手,“小舅子,拜拜。”
“谁他妈是你小舅子!”张开放爆粗口,恨不得把他揪出来打一架。
占到口头便宜的邵烽心情很不错地发动引擎,扬长而去。
张开放吃了一嘴尾气,骂道:“莫名其妙!”觉得这就是个神经病,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神经病。
走在走廊里,不经意间看见段晓悦和赵艳艳的房门,想起了那个男人的话,他等他就为了告诉他段晓悦的事,真的假的?直觉下,张开放觉得很有可能是真的,那个男人没必要拿这种事骗他。
不过,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打开钥匙进了家,张开放第一时间打电话给许嘉宁:“姐,我到了。”
“好的,那早点休息。”
说了两句,结束通话。张开放没提他又遇见那个男人的事,不想让她多操心,他看得出来,他姐在他面前云淡风轻,可事实上颇有些束手无策,他们可是一起长大的。
*
回到寝室之后,许嘉宁发现大家都还没睡,时间虽然很晚了,但是因为过年,有在玩手机的也有在玩电脑的,寒假期间网电都24小时不断。
许嘉宁洗漱过后,抱着笔记本上了床。刚回来时她把脑海中的重要信息加密保存在网上,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其中就有关于段晓悦和邹国伟一家人的事。
因为一桩接着一桩的事,她差点忘了这一茬,今天意外看见段晓悦,她才想起来。
她是决计不能眼睁睁看着张开放和段晓悦在一起的,段晓悦不是张开放的良配,当年种种,段晓悦固然有她的逼不得已,可段晓悦恩将仇报也是事实。
家是一定要搬,而且要尽快。为了以防万一,最好还是从根本上解决隐患。她讨厌同流合污的段晓悦,同样也讨厌指鹿为马的邹家人。
没了邹家人,哪怕最后张开放还是和段晓悦在一起了,起码不会面临杀身之祸牢狱之灾。
凌晨时分,烟火绽放的声响远远传来。
“好漂亮,还来开。”阳台上的室友兴奋的招呼大家。
许嘉宁看了一眼,五彩缤纷,绚烂至极,新的一年来了。
这时候,手机振动起来,是一个陌生电话,许嘉宁接通电话,“你好。”
“就猜你还没睡,新年快乐!”
许嘉宁脸上笑意一点一点褪去,是邵烽。
邵烽还想再说两句,耳边只剩下盲音了,他啧了一声,又突然笑了。
许嘉宁握着手机,心情顿时变得有些烦,就见屏幕有亮了起来,进来了一条短信,仔细一看才发现邮箱里多了好几条未读短信,都是掐着点发的新年快乐。
有左雯雯的,樊思敏的,还有张开放的,连席泽也凑了一波热闹。
许嘉宁呆了下,完全无法想象他也会干掐着点发短信这种事。
坐在沙发上的席泽瞥了一眼旁边的小堂妹。
席云琅正得意洋洋地拿着电话跟她同桌邀功:“我是第一个跟你拜新年的吧。今天的春晚……”
席泽无声一笑,手指掠过按键,终究没有按下去。他要是打电话过去,那就不是惊喜而是惊吓了。
她性子温和有礼,和谁都处的好,但是又和谁都不交心,她和人交往永远都保持着一段距离,客气有余,亲近不足。
想追她,不能打直球,会把人吓跑的。最好的方式是从朋友做起,循序渐进,俗称温水煮青蛙。
☆、第 62 章
打定主意要让张开放搬家,许嘉宁立马就行动起来, 这年头网络还不发达, 找房子只能线下找,又因为新春, 中介公司都关着门。
许嘉宁就拿着地图,圈出中意的地段:有暖气, 离数码城近,并且离现在住的地方远。
圈出几个小区之后, 许嘉宁找了过去, 现在的租房广告一般贴在小区公告栏里。
年底是退房高峰期, 又还没过正月十五,很多房子都还没租出去。所以许嘉宁花了两天时间租到了一处尚算满意的房子。
八十年代建造的老公房, 一室一厅一厨一卫,38个平方, 房东是国企员工, 这是他当年分配的福利房。房子虽然略微老了一点, 但胜在地段好, 出行方便,周围配套设施齐全, 且暖气天然气齐备。
许嘉宁直接和房东签了租房协议,然后拿着钥匙去找张开放。之所以不跟他商量再定,是知道他肯定会推三阻四不愿意浪费钱。当初她就想租一套好一点的房子,可张开放说什么也不愿意,那会儿她手上钱也不多, 便也由着他去了。
“好端端干嘛要换房子,我在这儿住的挺好的,我房租还没到期呢。”张开放果然不乐意。
“还有半个月就到了,刚好当初你和房东约定的也是退房提前半个月说。”许嘉宁道,“那边我房租已经付了,付了三个月的,你不住,他们也不会退我钱。”
张开放瞠目结舌,“凭什么不退啊!”
许嘉宁笑笑,“那房子我看过了挺好的,还有个独立厨房,有空我还能过来做点好吃的。”
“我这也挺好的啊,”张开放碎碎念,“我一个大男人过得去就行了。”
“对自己别这么抠,你现在可不是刚来燕市那会儿了,让自己住得好一点的是应该的,休息好才有更好的精力工作。”
房租都付了,张开放还能怎么办,他知道他姐也是为了他好,而且现在他工资上来了,应该也能承受得住,“那边多少钱一个月?”
“280。”
“这么便宜!”张开放不怎么相信,他这儿都要180。
许嘉宁就拿出租房协议给他看,她和房东签了两份协议,这份专门是签给张开放看的。
“他们急着租出去,多空着一天就多一天的损失,而且毕竟是老房子了,装修也旧了。”
不怎么懂行情的张开放被说服了,跟着许嘉宁去看新家,越看越满意,虽然多花了100块钱,但还算值。不过嘴上还是嘀咕,“我一个人用不着住这么好的房子。”
许嘉宁笑:“这儿还算不上好,你好好工作,以后还会有更好的房子住。”
“那得多好!”
搬家的事情就这么定下了,回头,张开放就去银行取了钱,把四个月的房租交给许嘉宁,许嘉宁收下了,不然,他就不肯住。
当天,张开放就和房东打过招呼,约了收房的时间。
房东抽了空过来,检查了一遍,没有损坏的,爽快的给了押金,笑眯眯道,“剩下半个月房租是不退的哦。”
张开放有点心疼半个月的房租,但是也知道规矩,“我知道。”又客气两句,感谢这半年的照顾。
寒暄完,便准备离开。
听到动静出来看看的赵艳艳见张开放大包小包,大吃一惊,“张哥你这是要搬家?”
张开放点头:“是啊。”
屋内段晓悦闻声,连忙小跑出来,神情里掩不住的失望。
看在眼里的赵艳艳顿时为朋友心疼,“怎么突然要搬家了?之前都没听你说过。”
张开放就说:“也是临时决定的,我姐给我找了一个新房子。”
这也太临时了,赵艳艳暗暗可惜,“那你新家在哪儿?”
“开放。”
听见许嘉宁在叫他,张开放顾不得赵艳艳,连忙转过身,“怎么了,姐?”
“这个拉链有点紧,我拉不上去。”许嘉宁说。
张开放赶紧过去,一拉就拉了上去,“刚刚可能卡住了。”
“应该是吧。”许嘉宁,“再检查检查,有什么遗漏的?”
张开放环顾一圈:“没了,应该没了。”
“那走吧。”许嘉宁拎起编织袋。
见许嘉宁走了出来,赵艳艳和段晓悦微笑示意了下,赵艳艳继续问,“张哥,你要搬去哪儿啊?”
不等张开放开口,许嘉宁笑着道,“古北那边。”
古北那么大一块地方,赵艳艳有心再问,可又觉得当着人家姐姐的面,直接问具体地址,好像不大妥当,便只能哦哦两声。
“那我们帮你们搬下去。”
这回不用许嘉宁,张开放自己就拒绝了,“不用,我没多少东西。”他东西着实不多,姐弟俩就能搬完,何况房东还搭了一把手。
插不上手的赵艳艳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头也不回地走了,扭头见段晓悦难以掩饰的失落,打起精神安慰他,“搬走了也能找他玩嘛,不是有他手机号的。”
“干嘛要找他。”段晓悦脸红了下,嘴硬。
赵艳艳哼哼两声,“你少装了,我还不知道,你看上张开放了。”
段晓悦彻底羞红了脸,“你胡说什么呀。”
“看上就看上呗,干嘛不承认。张开放挺好的啊,个子高,长得也还行。工作也不错,我听说他们这些卖电脑可赚钱了,你看他都有手机了。”
“什么跟什么嘛。”段晓悦跺了跺脚,扭身回房间。
赵艳艳关上门追上去,“别害羞啊,我说认真的,你要不好意思,我来约他出来玩。”
*
另一厢,把行李搬上车之后,许嘉宁状似玩笑地说,“我看那两个女孩子挺舍不得你的。”
张开放无语地看着许嘉宁。
许嘉宁轻笑了一下,感慨,“到底长大了,都有女孩子惦记了。”
“姐。”张开放被她说的不好意思,“你别瞎说,没有的事。”
“明摆着的事,”许嘉宁突然正了表情,“你喜欢她们中哪个?”
张开放闹了个大红脸,“哪跟哪啊,姐,就是普通邻居。”
许嘉宁看着他,这话目前她是信的,但是她怕日久生情,当年张开放和段晓悦就是日久生情,所以她才会这么急着搬家,搬走了想联系总归没住在一块容易。
张开放被她看的有点不安,“姐?”
许嘉宁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看那位段小姐似乎喜欢你。你要是对她没那个意思,就和她们保持距离,别给了人家错误的讯号,浪费女孩子的感情和时间。”
张开放懵了下,接着不敢置信:“怎么可能。”
许嘉宁笑笑:“我骗你干嘛。”
见她神色认真,张开放不由认真考虑起来,段晓悦喜欢他,可能吗?回想了下,张开放还是不能确定,不过迎着许嘉宁目光还是点头,“那我和她保持下距离,其实我都搬走了,以后也没机会见面。姐,我现在就想好好工作,没想过那些事,我还小呢。”
许嘉宁笑起来,“是啊,还没成年呢,这种事用不着着急,先忙工作,工作稳定了,再找女朋友,到时候也容易找到好的对象。”
张开放脸颊发红,“早着呢早着呢,姐你怎么想的这么远,都还没影的事。”
“遇到了就随口提一句。”许嘉宁笑笑。
忽然间,张开放冷不丁来了一句,“姐,你不会是因为这个才让我搬家的吧。”
许嘉宁怎么可能承认,“我早就想让你搬家了,这里连个暖气都没有,冬天太难熬了。”
“其实也还好啦。”张开放被转移的注意力。
前脚张开放刚搬走,后脚邵烽就得到了消息。
也是巧了,邵烽让梁涛调查段晓悦背后的邹家。他说的不清不楚,梁涛只能从段晓悦身上下手,然后就发现张开放搬走了,想了想,梁涛告诉了邵烽。
邵烽摸了摸下巴,因为他那番话,张开放搬家躲段晓悦,他马上否决了这个猜测,怎么可能那么听话。与其相信这个,他更愿意相信是为了躲他,可又不至于。
“你说他们干嘛搬家?”
梁涛哪知道,他随口道,“想住的好一点吧,这边环境不咋地,连暖气都没有。”
邵烽也比较倾向于这个可能,“那事查的怎么样了?”
“有点头绪了,还需要点时间。”梁涛暗暗吐槽,大过年的还没到初八就拉他干活,不过看在薪水的份上,他忍。
邵烽嘱咐:“行,那你抓紧点。”
没几天,梁涛就把邹家的情况查了个七七八八,实在是这家人一点都不低调,非法占用农用地,滥伐林木,操控选举,纠集社会闲散人员寻衅滋事,嚣张跋扈到令人发指。
桩桩件件看的梁涛义愤填膺,他自己就是小地方走出来。越小越闭塞的地方,宗族势力越强大,在这种地方,不是靠法治而落后的人治,而基层政府往往不作为甚至同流合污,当地百姓求告无门,只能忍气吞声。
梁涛冷笑两声,这种人能活的这么滋润也就是靠着欺上,一旦上头想查,一查一大串,一查一个准,办起来都不费什么事。
向邵烽汇报过情况后,梁涛就把收集的黑料递到打好招呼的人受伤,不曾想已经有人匿名把材料寄到相关部门,材料相当硬,居然还有邹家人的影音材料。
梁涛就把情况跟邵烽说了,“……看来,这家人得罪的人还不少。连记者都知道了现在。”
邵烽耳畔骤然轰鸣,扑面而来的似曾相识之感令他心跳如擂鼓,“把那些材料发给我。”
梁涛听出他声音十分不对劲,像是压抑着什么,吓了一大跳:“邵总?”
邵烽握着手机的手指发白,连年都没过完就突然搬家,为什么?为了避开段晓悦,她为什么要避开段晓悦?
她对他避如蛇蝎,厌恶又恐惧。
她的能力比梦中更好,好的不像一个大一新生。
那个猜测呼之欲出,惊得邵烽头晕目眩。
☆、第 63 章
许嘉宁站在水池前,窗外的阳光打在她半边脸上, 她嘴角轻轻颤动, “你说,他让你远离段晓悦。”
蹲在小客厅里剥生板栗的张开放没听出声音里的异样, 随口回道:“是啊,还说段晓悦身上有麻烦。她一个女孩家能有什么麻烦, 神神叨叨的,姐, 他最近没来烦你吧。”
冷冷的自来水顺着水龙头哗啦啦淌出来, 打在手上又冰又凉, 许嘉宁的脸一点一点惨白下来,在阳光下看来几乎透明。
段晓悦身上有麻烦, 还专门告诉张开放。
他也知道邹国伟,他怎么会知道?
脸上肌肉寸寸紧绷, 他也和自己一样死而复生了吗?
种种与前世相比存在的违和之处都有了解释, 他们提前遇到, 他步步紧逼, 没有一上来就撕破脸是想装个好人,他不知道她也回来了。
许嘉宁慢慢摇了摇头, 不对,她和前世有了那么大的差别,如果他和她一样,肯定会发现她的秘密,可他没有, 还是发现了却装作不知?毕竟当初那么决绝。
各种猜测纷纷踏至,许嘉宁只觉得头疼欲裂,同时还有一根无形的藤蔓捆着箍着自己,还越来越紧,自己稍有不小心,就会被它拖入曾经那个万丈深渊。
沉默之中,张开放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一抬眼就见许嘉宁一动不动地站在水池前,僵住了一般,“姐?”
张开放直起身走过去。
许嘉宁偏了偏脸,低着头抱怨了一句,“这水可真冷!你板栗剥好了?”
张开放啊了一声,“还有点,这菜我来洗吧。”说着抓起一把没洗好的菜
许嘉宁顺势让出水池的位置。
“姐,那个男的是不是又来骚扰你了。”张开放隐隐的有些不放心。
“没有的事。”
“那有你一定要告诉我。”
“好的。”许嘉宁勉强牵了牵嘴角,走到客厅里,做出有电话进来的模样,然后对张开放说,“朱律师说有点事要和我协商下,让我赶紧过去一趟。”
朱律师就是许嘉宁找的帮她看合同的律师。
张开放有点遗憾,今天他轮休,他们本来打算做几个好菜犒赏犒赏自己,不过正事要紧,遂问:“麻烦吗?”
“不是麻烦事。”
张开放便道:“那姐你赶紧去吧,”又问,“晚上回来吃饭吗?”
“可能就不回来了。”
张开放只好道,“那好吧,还好没做,要不然我一个人就浪费了。”
许嘉宁抱歉的笑笑,可她真的没法若无其事地继续做饭吃饭,她怕自己会露出马脚,让张开放白白担心。
张开放把许嘉宁送出门,离了张开放的眼,许嘉宁面上笑容潮水般退的一干二净,只剩下不安。
坐在公交车上,许嘉宁茫茫然地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一阵接着一阵的寒意顺着脚底板往天灵盖上窜。
邵烽肯定知道点什么,但是知道多少,怎么知道的,她猜不准。
“小姑娘,终点站到了。”司机见怪不怪地看着许嘉宁,每天总有那么几个马大哈乘客。
许嘉宁惊醒过来,定睛一看,才发现车厢内空空荡荡,只剩下她和司机,连忙站起来,“不好意思。”
司机笑眯眯地摆了摆手。
下了车,许嘉宁才发现自己不是坐过了头,而她干脆坐错了车,好在这辆车不是往郊区开的,还在市内,不过这个地方她第一次来,找到站牌看了看,发现回学校要转好几趟车,许嘉宁实在没心情转车,怕自己又坐过头,便出了车站,打算打一辆车。
席泽和几个朋友从酒店出来,一转眼便看见许嘉宁从一家便利店里转出来,转身对几个朋友道,“我有点事,先走一步。”
不等他们问,席泽大步走下台阶。
几个朋友面面相觑,眼睁睁看着他往马路对面走去。
“什么情况啊,这是?”几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许嘉宁有点饿了还有点渴,就近找了一家便利店,买了一杯红豆奶茶,刚喝了一口,就看见了马路对面的席泽。
四目相对,席泽笑了下,穿过马路。
许嘉宁愕然,“席总。”
席泽扫了一圈,“一个人?”
许嘉宁点了下头。
“过来办事?”席泽状似随意地问,敏感察觉到她情绪不高。
许嘉宁略顿了顿,牵了牵嘴角,“坐错车了。”
席泽笑了下,“你也有迷糊的时候。”
许嘉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接下来还有事吗?”席泽询问。
许嘉宁看着他。
席泽便道:“正好有点事想找你。”
许嘉宁抿了抿唇:“不好意思,今天不太巧,我学校里还有点事。”她今天的状态,她觉得并不适合谈正事,她现在整个人都有点乱,理不清头绪。
席泽眉宇间划过一丝深色,怀疑她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面上不动声色地笑:“那改天再约。”
“对不起了。”
“跟你没关系,是我太临时了,反正也不是很紧急的事,过几天再说也可以。”席泽语态温和。
许嘉宁松了一口气。
“那你是要回学校?”席泽道,“我送你一程。”
许嘉宁怔了下,“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
“这里离你学校有点远,公交不方便,车也不好打,”席泽笑笑,“我也要回家,顺路。”
话说到这份上,许嘉宁接受他的好意,“那就麻烦你了。”
站在酒店门口的几人目瞪口呆,怀疑自己眼花,第一次看见席泽对一个没有亲缘关系的异性这么和风细雨,关键还是他主动凑上去的。
有人不信邪:“他亲戚?”
“没见过。”
“你们还记得吗,年前,席泽和邵烽打了一架,江湖传说是为了个女人。当时我没信。”
“……现在我有点信了。”
在席泽和许嘉宁走过来之后,半信半疑的也信了。
席泽不是过来打招呼的,只是他的车停在旁边,不得不经过,见这几个人还没走,齐齐站在一块,眼神一个劲儿往许嘉宁身上瞟,立时目光警告了一圈,示意他们不要胡说八道。
许嘉宁微微惊讶,在其中发现了两张熟面孔,都是曾经见过的,心念一转,大概明白席泽应该是和他们聚会。
见这些人打量她,许嘉宁客气地笑了下。
那几个人也笑了笑,互相交换了下眼色,挺标致的嘛。
“老席,不介绍下这位美女?”丁毅鹏痞痞地笑,自来熟地冲许嘉宁挥挥手,“嗨,美女!”
许嘉宁微微一笑。
席泽刮了丁毅鹏一眼,对许嘉宁道,“这是丁毅鹏,做金融的……”席泽简单介绍了一遍。
虽然简单,却叫丁毅鹏一干人等着实惊了惊,再简单这也是正儿八经的介绍,老席这是要把人往朋友圈里带,这意味可不简单。
随后席泽的介绍又让他们吃了一惊,“许嘉宁,我的合作伙伴。《开心牧场》的总设计。”
丁毅鹏瞪了瞪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许嘉宁,有二十吗,惊异目光投向席泽,老席肯定不会开这种玩笑。丁毅鹏瞬间悟了,怪不得呢,美女不多但也不少,少的有才又有貌的,怪不得能被席老七看上。
“原来《开心牧场》是许小姐设计的,失敬失敬。”就算是丁毅鹏这种不玩游戏的人都知道这款游戏有多火,公司里有人在玩,家里也有小辈在玩。
许嘉宁赧然,“都是大家帮忙。”
看出许嘉宁不大自在,席泽解围,“我们有事先走了。”
“慢走慢走,”丁毅鹏热情洋溢,“许小姐,有空一起吃个饭。”
许嘉宁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席泽冲他们点了点头,带着许嘉宁走向停在一旁的车。
丁毅鹏就看着席泽打开了副驾驶座的门,护送美人儿上车之后,自己才绕到驾驶座,丁毅鹏啧啧两声,对左右人道:“铁树开花水倒流,想不到啊,席老七也有心甘情愿给人当车夫的一天。”
几人纷纷乐不可支。
丁毅鹏摸了摸下巴,有点儿兴奋:“嗳,你们看出来没,席老七好像是单相思,哈哈哈,他也有今天!”
被嘲笑的席泽把许嘉宁送到校门口,许嘉宁没让他开进学校,被人瞧见又是事端。之前邵烽在楼下闹了一回,已经有人议论起来,许嘉宁不想再给人添谈资。
席泽也没坚持。
“谢谢。”许嘉宁又道了一回谢。
席泽轻笑:“我发现你对我说的最多一句话就是谢谢。”
许嘉宁愣了下,随机道,“因为席总真的帮了我很多。”
“互帮互助,你也帮了我很多。”席泽看着她。
许嘉宁轻轻的笑了下,这笑也不甚畅快,带着几缕轻愁,彷佛有什么压在她眉间,让她无法开怀。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席泽问了,笑容温和可亲,彷佛以一位成熟的兄长,“方便的话,可以和我说下,我年长你几岁,也许能帮上忙。”
许嘉宁嘴角动了动。
席泽眼神鼓励。
半响后,许嘉宁轻轻摇了下头,“是生活上的一点小事,不碍事。”
席泽眉宇间闪过无奈,终究还是不信任他,他压下情绪,笑容如常,“那就好。”
许嘉宁弯了下嘴角,“那我走了,慢点开车。”
席泽点了点头,目送她下了车,走进校门。难得阳光正好,灿烂阳光洒在她身上,却让人觉的背影沉重,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而且还不是小事。
是什么事?席泽心念电转,似乎想到了什么,慢慢眯起了眼睛,脸色逐渐阴沉下来。
许嘉宁心不在焉地往寝室楼走,脑子里乱糟糟的盘旋着各种念头,最坏的可能,邵烽有着和她一样的经历,那他搞这些事是打算做什么,装成好人追她?
忽然之间,余光瞄到一抹黑色,许嘉宁下意识看过去,入眼的是一辆黑色的越野车,看清车牌号那一刹那,许嘉宁瞳孔缩了缩。
下一秒,邵烽从车里走出来,嘴里咬着一根烟,胡子拉碴眼底发红,大步走过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神情极为可怕,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
许嘉宁如坠冰窖。
☆、第 64 章
许嘉宁第一反应就是转身逃跑,邵烽这模样是她曾经见过也是她忌惮的, 他发起酒疯来就蛮不讲理。
将将跑出去几米, 就被邵烽从后面拦腰抱住,双脚离了地, 邵烽抱着人往车里走。
“放开我,你要干嘛!”许嘉宁声音都变了, 剧烈挣扎,却都被邵烽轻而易举的化解, 两人体力之间的差距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邵烽吐掉烟蒂, “不干嘛, 就想和你好好聊聊,你别怕。”语气极为温柔, 动作却一点都不含糊,双手铁钳般禁锢着许嘉宁, 他的力气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许嘉宁眉头紧皱, 露出几分痛色。
被动静引出来的舍管阿姨小跑出来一看, 登时惊了,连忙道:“干嘛呢, 你这男同志,快放手,干什么的。”
许嘉宁急声:“阿姨,救我。”
邵烽气乐了:“我女朋友,闹了点矛盾, 我之前来过两次,你不记得了。”说着话,单手打开车门,把许嘉宁塞了进去。
“不是,阿姨,他一直纠缠我,阿姨,帮我报警。”
舍管阿姨还真想起来了,好两个晚上,看见这辆车停在寝室楼下,晚上来,凌晨走,顿时有些相信。但见这情形,又觉不安,下意识走上前想阻止,“有话好好说,你这男同志,不好这样子的。”
邵烽锁上车门,回头冷冷地盯着舍管阿姨。
舍管阿姨呆愣当场。
邵烽绕过她,走向驾驶座。
打不开副驾座车门,许嘉宁正想跨到驾驶座那边,邵烽就打开门坐了进来,咔哒一声锁上门。
许嘉宁勃然大怒:“邵烽,放我出去。”反手找包里的手机,却没找到,登时更加心慌。
“别着急,过会儿就让你出去。”邵烽发动引擎,见许嘉宁似乎想扑过来,勾着嘴角笑,“别闹,我手一抖脚一滑,撞到人就不好了。”
循着他的视线,许嘉宁看见了前面不知所措的舍管阿姨,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是咬着牙问:“你到底想干嘛?”
邵烽舔了下牙齿,“就想和你好好的聊一下。聊聊你为什么让你弟弟突然搬家,为什么要对付邹家。”
许嘉宁脸色骤变,整个人都僵住了。
邵烽看她一眼,踩下油门,发动汽车。
没个主意的舍管阿姨吃了一嘴巴尾气,心急如焚,犹豫几秒到底不放心,跑回去拿起电话报告学校。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现在这样算什么,绑架吗?”许嘉宁强作镇定,“你想聊,那就停车,我跟你聊,你先停车。”
“我不跟你在这聊,到了地方再聊。”邵烽不为所动,提高车速。
绿化树飞快倒退只留下残影,许嘉宁心提起来,“慢点,这里是学校,你不要命,别人还要命。”猛然间闻到车厢里的酒气,“你喝酒了,停车,你快停车。”
邵烽从善如流减了减速,“好的,听你的,宝贝儿,别怕,我没醉,你在车里坐着呢,我肯定小心。”
语气轻佻又狎昵。
许嘉宁抿紧了唇,面孔微微泛白,“你要带我去哪?”
邵烽偏头看她一眼,目光沉浮,“到了你就知道了。”
*
陌生的铃声让席泽愣了下,循声看过去,在副驾驶座的缝隙里找到了一台手机,立即反应过来应该是许嘉宁不小心拉下的。
见来电显示是辅导员,席泽担心是有急事,便接了电话。
“许嘉宁,你在哪儿,现在怎么样?”
舍管阿姨认得许嘉宁,漂亮的女孩子总是会让人格外留心些,所以很快就联系到她的辅导员。
急促担忧的语气令席泽神色一凛,“出什么事了?”
听到陌生男生,辅导员怔了怔,随即戒备起来,她记得舍管说许嘉宁是被一个自称男朋友的男人强行抱上了车。
“你是谁,许嘉宁呢?”
席泽:“我是她朋友,刚送她回学校,她手机落我这了。”
辅导员顿时急了,这手机不在身边可怎么找人。
“她怎么了?”席泽声音里带上压迫。
着急的辅导员下意识就把事情说了。
席泽脸上顿时凝了一层寒霜,“车子从哪个方向离开,什么车,车牌号多少?”
辅导员懵了下,舍管没说,她也没想起来问,没经验啊,谁知道会出这种事。
“你去问清楚,我去追人。”席泽调转车头。
六神无主的辅导员本能地照着席泽说的办,转头联系舍管阿姨,幸好邵烽那车招摇,舍管阿姨印象深刻,“黑色越野车,车牌号是五个九……人,人长得挺高挺周正的,之前来过两趟,像是和女同学认识的……”
辅导员忍不住抱怨:“就算是认识的,你也不能让人把许嘉宁就这么拉上车啊,要是出了事,学校怎么和家长交代。”
舍管阿姨心里也不好受,当时她是真的懵住了没反应过来。
辅导员没在继续抱怨,马上把情况告诉席泽。
席泽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打电话找人,“把邵烽的手机号给我。再给我查辆车,越野车,车牌五个九,马上。”思来想去,席泽把怀疑的目标定在邵烽身上。
那边报了号码之后,席泽立刻拨出去。
许嘉宁沉默地盯着车窗外的马路,从后门离开学校之后,一直在往东开,她看不出来要去哪儿。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邵烽低头看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不耐烦地按掉,马上又响了起来。
邵烽啧了一声,没好气的接通,“喂。”
“许嘉宁你带走的。”席泽平静的声音的传出来。
邵烽挑眉:“你管得着吗?”不等那边反应,他麻利挂了电话,顺手关了机。
邵烽侧脸看一眼,许嘉宁依然保持着眼望窗外的姿势,心里忽然有点酸酸麻麻的,在梦里她总是这样的姿势,坐在一辆车里,她的视线永远落在窗外,留给他一个后脑勺,无声间拒人于千里之外。
车子进入二环内的小区,许嘉宁的表情终于不再是漠然。曾经,她在这个小区住过一年多。
挂挡、停车,邵烽笑望着许嘉宁:“熟悉吗?”
许嘉宁指尖泛白,“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想干嘛?”
邵烽神情忽然变得复杂,下意识掏出了一根烟,打火机都准备好了,又扔到了一边,只把烟咬在嘴里过瘾。
“大概半年前,我开始做梦,梦见了你。”
许嘉宁眼角轻轻颤了颤。
“想知道我梦见了什么吗?”邵烽笑眯眯地问。
许嘉宁一言不发。
邵烽目光直直看着她,“梦里都是你,梦见我们怎么认识的,怎么在一起的,还结了婚。”
随着他的话,许嘉宁的面孔不由自主地惨白。
“一开始我没当真,可太真实了,我就根据梦到的信息找了找,居然真的找到你了,和我梦见的一模一样。”邵烽笑了下,“你是不是挺纳闷的,怎么才见一次面,我就缠着你不放。其实在这之前,我已经见过你无数次了,不过在梦里,我对你也是一见钟情,你看看,咱俩多有缘,是不是命中注定。”
许嘉宁手紧了又紧,冷笑,“可笑,就因为一个梦。”
邵烽扯了下嘴角:“就算没那个梦,我也喜欢你,我真挺喜欢你的,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我不喜欢你。”
邵烽咬着烟蒂笑了笑,“我知道。没关系,我喜欢你就行了。”
许嘉宁神情变得极为难看。
邵烽抬手想摸摸她的脸,许嘉宁急忙后退,紧紧贴着车门,目光厌恶和防备地看着他。
邵烽心里登时就像是被什么扎了似的难受,他摊了摊手,视线望进她眼里,“第一次见面,你就挺怕我的,一直躲着我。”
邵烽转了下烟,“你是不是也做过这样的梦?”
☆、第 65 章
梦?!
许嘉宁怎么也想不到,邵烽居然是梦见的, 他梦见了什么, 又梦见了多少?
心跳雷动如鼓,许嘉宁握紧了手心。
还好只是梦。
她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以为他和她一样死而复生。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许嘉宁面无表情,决定死不认账, 那层窗户纸再薄,也是保护。
“你明白的。”邵烽生拉硬拽了一下嘴角, “大过年的匆匆让你弟弟搬家, 不就是为了躲开段晓悦。”
许嘉宁皱眉, “段晓悦,谁是段晓悦?”
邵烽直勾勾望着她, 忽然笑了下,“你弟弟的相好, 挺不是个东西的。在老家和人定了亲, 却瞒着你弟弟, 导致邹国伟上门报复, 而你弟弟为了保护她失手杀了邹国伟还被切了一个肾,她倒好, 被人一威逼一利诱,反过来指证是你弟弟先动的手,自卫杀人变成了故意杀人。”
那段晦涩的记忆席卷而来,许嘉宁险些撑不住表情。
“我弟弟没有交女朋友。”
邵烽嗯了一声,“现在是没有了, 梦里有。你说那些梦,是不是未来,没有改变前的未来。你梦见了,所以把你弟弟带来燕市,没让他去温市,以为这样就能避开段晓悦,没想到,居然还是遇到了。”
许嘉宁脸色微微一变,他居然连这些事都知道,他到底知道多少。
“你不觉得你说的这些很荒谬吗?”
邵烽笑笑,低语,“是挺荒谬的,可也很真实,不是吗?我梦见的,都在现实中找到了发生了。在没见到你之前,我就梦见过你,见到你之后,和我梦里一模一样。梦里你的亲人,你的朋友,都能在现实中找到。有时候我都觉得这不是梦,而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在另一个空间发生过,不是有个说法,叫什么平行空间。”
许嘉宁嘲讽的扯了扯嘴角,不置一词。
邵烽看着她,“你觉得呢?”
许嘉宁一言不发。
“一开始,你肯定也不信吧,可太真实了,让人想不信都不行。”邵烽直视许嘉宁,“尤其是事实摆在眼前。你考上大学之前都没接触过电脑,却有了一身别人十年都未必学得到的本事。”
许嘉宁:“那是因为我遇到了好老师,自己也喜欢也愿意钻研,什么时候学习的长短成了能力高低的标准。”
不是没人好奇她的技术水平,她都以自学搪塞过去,在京华,天才比比皆是,她并不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邵烽想起了那些梦,她是很喜欢她的专业,也愿意钻研,她那性子也适合搞研究。不过在大四时,她却放弃了保研,而是选择了就业。
签的实习公司还是席泽的阿拉丁,在他的干预下,不得不放弃了阿拉丁。他想让她去他的公司,最好就在他办公室里,她当然不愿意,为此还闹了不愉快。最后她还是去了另外一家业内有名的互联网公司,不过没两个月就辞职了。
因为他经常去探班,又‘不小心’透露出了身份让多多照顾,她那领导不敢给她派活让她加班,还有别有用心的人拉关系,无所事事又烦心,她便辞了职。
之后又换了一家公司,又重蹈覆辙。她索性不找工作,专心接外包活,时不时还会被他硬拉到公司,美名其曰,在哪都能工作。
邵烽舔了下牙齿,当时的他,真的挺混蛋的,就想着把人二十四小时放在眼皮子底下,最好白天跟他一起去公司,晚上再一起回家。
这样的日子没过几天,她开始准备考研,他知道,她考研就是为了躲开他。工作他能动手脚,读书深造上不能动,动了性质就不一样了。
邵烽敛了敛情绪,从记忆中抽身。这一次,他肯定顺着她,她想工作就工作,想考研就考研,想干嘛就干嘛。
“就算是这样吧,那你怎么解释你弟弟突然搬家的事,”邵烽顿了顿,“还有邹家的事?”
“我为什么要跟你解释。”许嘉宁气极反笑。
邵烽微耸了下肩膀,“突然搬家是为了避开段晓悦,举报邹家是为了以防万一,万一段晓悦还是和你弟弟好上了,起码不会再被邹国伟找上门。邹家那边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处理了,那家人在乡里称王称霸十几年,一箩筐黑料,一查一个准,都得吃牢饭,邹国伟也逃不了,他不会有机会伤害你弟弟的。”
许嘉宁:“搬家是因为我想让我弟弟住得好一点,至于你说的什么段晓悦邹国伟,压根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你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我介意你去看一下医生。”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就是不敢承认,怕我更加有理由纠缠你,其实你承不承认并不重要,我知道你知道就行了。”邵烽轻笑一声,“真的见到我之后,你特别害怕吧,怕梦里的事情成真,所以那么讨厌我,我一靠近你,你就如临大敌,浑身的刺都竖起来了。”
“我讨厌你是因为第一次见面,你动手动脚,任何一个女生都会讨厌你。之后你的行为,更是让人避之不及。”许嘉宁深吸一口气,“我不知道你梦见了什么,不过我希望你不要把梦境和现实混为一谈,梦终究是梦,不能带入现实。”
“你说得对,梦终究是梦,都是假的,所以你也不要带入现实,因为梦里的事对我有偏见。”邵烽比她更希望她不要把梦当真,“我这人没梦里那么混账,真的。”
要不是场合不对,许嘉宁都想冷笑,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这个人一如既往的混账,永远不会改。
许嘉宁开了下车门,还是打不开,“那你开门。”
邵烽没有动。
许嘉宁怒气上涌:“你到底想干嘛?”
邵烽苦笑起来,“我想让你喜欢我。”
“不可能!”许嘉宁回的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意料之中的答案,然而在听到那一瞬间,心脏还是不可自抑地缩了缩。
“你还是把梦代入现实了。”邵烽眼底弥漫着哀伤,怎么可能不带入现实,那么真实,就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现在分不清梦和现实的人,是你!”许嘉宁几乎气急败坏。
“是我们,我和你,都把梦和现实混为一谈了。分不开的,怎么可能分的开。”邵烽许嘉宁笑了笑,笑容有点苦,“那就别分开了。”
“宁宁,我不会再犯梦里那些错,我会比梦里对你更好,”邵烽看着她,眼底布满哀求,“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到了,先放一半
十一点左右还有一更
☆、第 66 章
他这个样子看起来着实有些可怜,可许嘉宁无动于衷。
曾经, 他也这样哀求过她, 求她喜欢他,接受他。
同样的, 她也哀求过他,求他放过她。
他们都对对方有所求, 所求截然相反,于是互相角力, 她输得一败涂地。
“不好, 邵烽, 我不喜欢你,以后也不会喜欢你, 你要是真的喜欢我,那么就放过我吧, 算我求你了。”许嘉宁神情极度的认真。
邵烽脸色一变, 脸上的哀求悲伤之色如同潮水般退却, 取而代之的是阴鸷。
许嘉宁下意识往后面靠了靠, 紧靠在车门上。
见她恨不得离他有多远就有多远,邵烽火往上撞, 伸手就要拉她。
那一瞬间,许嘉宁出其不意地从包里抽出防狼电击棍,打在邵烽腰上。毫无防备的邵烽被打了个正着,整个人触电抽了又抽,他满眼的不敢置信, 身子一软向前倾倒。
许嘉宁推开摔过来的邵烽,他咣一声摔在方向盘上,疼得五官扭曲。
许嘉宁俯身开车锁。之前她就想用电击棒,只刚见面时已经错过最佳时期,后来他正在开车,她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和路人的人身安全开玩笑,只能隐忍不发。
邵烽趴在方向盘上,浑身发麻宛如有无数只蚂蚁在血管里爬动,就见一只五指修长的手伸到眼皮子底下,咔哒一声,他知道,被锁住的车门开了。
许嘉宁推开门,抓起包迅速下车。
手脚乏力的邵烽咬着牙转了转头,电击棒到底是民用的,电流不可能多大,而邵烽好歹在部队上摸爬滚打几年,身体素质远胜常人,所以短暂的麻痹之后,力气渐渐回来,让他转过了头,正好眼睁睁看着许嘉宁迫不及待地下车,彷佛背后有鬼在追。
巨大的悲凉涌上心头,几乎将邵烽没顶。她就这么急不可待地离开她,一分一秒都不愿意多留。
*
“那辆车出现在求是路口”
“车子开进了圆满路上的金色华庭。”
“邵烽在金色华庭有一套公寓,16幢901。”
……
一条一条讯息传进来,席泽的神情越来越阴冷,握着方向盘的手背上也青筋毕露,整个人都笼罩在低气压之中。
邵烽把她带到景色华庭,他想干嘛!
四处逡巡的席泽眼底闪过戾气,忽然之间,瞄到一辆车,立刻打方向盘。
下了车,站在地面上,脱离了车厢,恍惚之间,许嘉宁有一种劫后重生的庆幸,跨出去两步她又转过身。
邵烽晦暗的双眼骤然亮起,直直看着许嘉宁,嘴角轻动彷佛要说什么。
“不管你听不听的进去,我都要说,你这样只会让我更讨厌你。无论你做什么,我和你都没有可能。算了吧,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许嘉宁笑了下,笑容很复杂,那笑意很短暂,短的邵烽差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刚刚亮起的光芒寸寸寂灭,邵烽心口钝钝发痛。
许嘉宁再不看他一眼,转身就要走,却见席泽大步走来,顿时怔了怔。他怎么会在这儿。
看见许嘉宁平平安安出现在视线内,悬在席泽心头的巨石轰然落地,双手紧握成拳才堪堪忍住了将人拥入怀中安慰的冲动。
“有没有事?”席泽目光包围着许嘉宁,上下观察。
许嘉宁摇了摇头:“我没事,”她望着满目担忧的席泽,问,“你怎么会在这?”
再一次被拒绝了的邵烽正颓唐着,乍然听见席泽的声音,险些上演垂死病中惊坐起,整个人都弹了弹,恨不得立马站起来。
席泽道:“我接到了你辅导员的电话,你手机落我车上了。”
许嘉宁还想问,那又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就见席泽向前走了几步,略一弯腰,看见了趴在方向盘上的邵烽。
最狼狈的一面被宿敌看见,还是在心上人面前,邵烽勃然大怒,脸上青红交错,却是无能为力,只能狠狠瞪着席泽。
席泽冷笑,在看到许嘉宁手里的电击棒时,他就猜到怎么一回事。去年她就用电击棒击倒过醉酒骚扰她的混混,她一直都知道尽可能地保护自己。
许嘉宁咬了咬唇角,只觉难堪,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这种情况。却见席泽一个字都没多问,转到驾驶座。
许嘉宁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不知他要干嘛,下一秒,就见他把车里的邵烽拖了出来,举拳砸了上去。
邵烽稍稍从电击劲头中缓过神来,但身上还是没多少力气,毫无还手之力,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登时尝到了浓郁的血腥味,他吐出一口血沫,阴沉沉盯着席泽。
许嘉宁看愣了眼,一时反应不过来。
席泽几步跨过去,揪着邵烽的衣领又是一拳,“恃强凌弱,你算什么男人!”
“王八蛋!”邵烽勃然大怒,挥拳欲反击,奈何有心无力,反而又挨了一拳。
席泽嗤笑:“你要是个男人,就冲着我来,别欺负女孩子。”
“干嘛的,怎么回事?”两个保安姗姗来迟,其中一个眼尖还认出了邵烽是业主。这里是高档小区,物业费惊人,所以保安也格外敬业,立刻大喊:“住手,不许打架,不然我们不客气了。”
许嘉宁恍然回神,跑过去,抓住席泽的手臂,“席总,别打了。”
席泽看邵烽一眼,又看一眼抓着他胳膊的手,收起戾气抬眸对许嘉宁安抚地笑了笑,随即抬头冷冷看着走过来的保安。
对上他的视线,本想说点什么的保安顿时不敢吭声了,赶紧低头。
邵烽抬头,看见的就是和席泽紧紧站在一块的许嘉宁,她的手还抓着他的小臂,双眼就像是被灼到,针扎似的疼起来。
许嘉宁被他的眼神看的心悸,别开眼,“席总,我们走吧。”
她的手松开了,席泽怅然若失,他点了下头。
许嘉宁看了一眼邵烽,他的模样难得一见的狼狈,神情也是难得一见的可怜。
“宁宁。”这一声简直催人肝肠。
许嘉宁却铁石心肠一般转开了脸,举步离开。
席泽居高临下看着狼狈不堪的邵烽,语调平淡,“她不喜欢你。”
方才的软弱可怜顿时荡然无存,邵烽直勾勾盯着席泽,眼底满是暴烈震怒:“她也不喜欢你。”
席泽看看邵烽,转过了脸。
许嘉宁已经停住脚步,并且转过了身,表情有尴尬有茫然还有些让人看不懂的东西。
席泽笑了下,很温柔的微笑。
“没关系,我可以慢慢等,我不会打扰她的正常生活,更不会强迫她,喜欢是两个人的事。”
一直以来,席泽都在用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追求许嘉宁,与其说追求,不如说融入她的生活。
在虚拟世界,他是神灯,是她的大神,为她解惑为她出谋划策,引导她成长。
在现实世界,他是席泽,是她的伯乐,挖掘她鼓励支持她创业,辅助她成功。
总有一天,她会离不开他,习惯他,一切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日久生情,他认为是最适合她的感情方式。
这样的方式稳妥却缓慢,渐渐的,他开始贪心。在得知她被邵烽强行带走那一刻,后悔登峰造极。连光明正大站在她身前,为她遮风挡雨的资格,他都没有。
许嘉宁呆若木鸡,脑海瞬间空白。
“说的比唱的好听。”邵烽咬着牙站起来,明明手脚还酸软着,他硬是一点都不摇晃,“席泽,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你现在说的冠冕堂皇,把自己标榜成君子,能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你和我换个位置,你比我更过分,骨子里我们一个样,你就是装的好。”
席泽挑了挑眉,“我们不一样。她对我有好感。”后半句,席泽无声地说了出来。
邵烽如遭雷击,整个人打了一个晃。
☆、第 67 章
她对我有好感。
每一个字化作利刃,刺破皮肤, 穿过骨肉, 插在心上,鲜血淋漓。
邵烽死死盯着席泽, 牙关要紧,两颊肌肉不断抽搐, 眼底布满血丝。
她喜欢上别人。
这是邵烽心底最深的恐惧,她可以不喜欢他, 但是不能喜欢别人, 这个别人尤其不能是席泽。
可现在, 席泽带着十足的挑衅宣布,她对他有好感。
邵烽想否认, 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说:是的,她对他有好感。
他们志趣相投, 有说不完的共同话题。
在他面前, 她的笑容轻松又灿烂, 这是在他面前所没有的。
一念至此, 手脚犹如灌了铅,越来越沉重, 邵烽不堪重负一般,打了一个晃,面上表情说不上来的悲伤和灰败。
席泽挑了下嘴角,他和邵烽不一样,他有一个完美的开始, 而邵烽打一开始就落了下风,留了下无比糟糕的印象,他还不思悔改,昏招频出。
转身离开的席泽停在许嘉宁面前。
许嘉宁还陷在震惊之中没有回神
她真的没想过席泽会……会喜欢她。哪怕邵烽之前提到过,可她并没有当真,因为但凡是个异性,邵烽都会疑神疑鬼。可现在,她亲耳听见席泽承认了。
许嘉宁茫然到不知所措,一直以来,在他心里,席泽都是需要她仰望的存在,是她的贵人。芝兰玉树,高不可攀。
触到席泽的视线,许嘉宁有些慌乱的错开视线,此时此刻,她不知道该用何种表情面对他才好。
席泽笑了下,声轻音柔,“抱歉,事出突然,吓到你了。”
挑明之后,他视乎不在掩饰自己的温柔。
许嘉宁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先走吧。”
许嘉宁看着他,慢慢点了点头,随着他离开。
席泽打开副驾座车门。
许嘉宁脚步微微一顿,弯腰坐了进去。
席泽笑意深了深,绕到另一头,上车前,淡淡的瞟了一眼远处的邵烽。
邵烽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直勾勾盯着席泽,目光渗人。
席泽勾了勾嘴角,坐进车里。
车子消失在视野之中,邵烽才动了,他踉跄了两步,换来两名保安担忧的惊呼,“先生?”
邵烽充耳不闻,摇晃着回到自己车中,坐在驾驶座上,看着空空荡荡的副驾驶,心口也空荡荡的。他伸手盖住脸,眼前不断重现她随着席泽一起离开那一幕,有种酸涩的感觉袭向双眼,眼眶里湿湿润润,就彷佛进了沙子一般。
外面的保安面面相觑。
“这个,没事吧?要不要上去问问。”
“应该没事吧。”略高的保安说,“不就是失恋嘛”
略矮的保安:“……”
“走吧走吧,人肯定也不想让我们看见他这么狼狈的模样。”
“原来有钱人也会失恋啊。”
……
*
上了车,许嘉宁一直没有出声,微偏着头,望着窗外,眼神却无焦点。
席泽握着方向盘,内心远没有面上那么风平浪静,略一侧眸,就能看见咫尺之外的人。
许嘉宁穿着一件白色羽绒衣,半张脸藏在灰色围巾内,从他这个角度,可以清晰看见微垂的睫毛,浓密纤长。不知怎么的,席泽的心柔软起来,很想伸手轻轻触碰。
许嘉宁睫毛轻轻一颤动,彷佛是察觉到了来自于左边的强烈的视线。
席泽弯了下唇,收回视线,“给你辅导员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她很担心你。”
许嘉宁连忙转过脸,结果他递过来的手机。
“许嘉宁,你现在在哪儿,人怎么样,安不安全……”
手机一的接通,辅导员的问题连珠炮弹似的甩过来。
许嘉宁心下歉然,知道肯定把辅导员吓坏了,他们辅导员很年轻,才二十四岁,第一次当辅导员。
“宋老师,我没事,我很好。”
宋辅导员长出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带走你的那个男人是你什么人?”
许嘉宁尴尬:“一点误会,现在已经解决了。”
听出她话里尴尬,宋辅导员估摸着十有□□是感情纠纷,长长叹了一口气,现在这帮小孩子真是,她摇了摇头:“许嘉宁,如果有事,一定要告诉老师,老师会帮你的,千万不要一个人撑着。”
“好的,谢谢宋老师。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宋辅导员又叮嘱两句,才结束了通话。许嘉宁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接着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复又紧张起来,低垂着脸,捏着手机上的挂饰。
一路无言,席泽再一次来到京华大学,仍然没有把车开进校门,而是停在了门口。
许嘉宁解开安全带,看着席泽:“今天,谢谢你了。”
席泽凝视她,目光非常温和:“不必客气。”
“那我走了。”许嘉宁牵了牵嘴角,打开车门。
“许嘉宁。”身后传来席泽的声音。
许嘉宁心口紧了紧,停顿两秒,慢慢转过了身。
席泽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之前那番话,吓到你了吧。”席泽轻笑着问。
许嘉宁神情明显紧绷起来。
“很抱歉,原本不想这么早让你知道的,”席泽笑了下,笑容无奈,“一时情不自禁。”
“你别有负担,我自己说的话一定会做到,我不会打扰你的生活。你就当那些话我没有说过,还是和以前一样,我们是朋友,是合作伙伴。”
许嘉宁眨了下眼,话虽如此,可发生过的事情怎么可能当做没发生过,尤其还是这种事。
“你不会因为这件事躲着我吧,甚至放弃和我的合作?”席泽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忐忑,还有些失落。
车厢里静悄悄的。
许嘉宁眼睫微微的垂落着。
席泽苦笑一声,“我投资这个项目,要说没有一点私人感情在里面,那是骗人的,但是更多的还是商业层面上的考量。作为一个商人,我不可能对这样有价值的项目视而不见。你对你自己的能力难道没有信心,觉得它不值得投资。”
对自己的项目,许嘉宁十分有信心,这个项目必然会带来可观的利润,甚至是巨大的社会影响力。可多了这一桩意外,总觉得不自在起来,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许嘉宁心有点乱了。
“你我都很清楚,这是一个极具潜力的项目。我们是最好也是最合适的合作伙伴,合则两利,分则两败。所以我会控制自己的私人感情,不把私人感情带到工作之中。在后续的合作中,如果我有让你觉得不舒服的地方,你大可以说出来。
同样的,我希望你也能从商业角度理智地考虑我们之间的合作,不要因为我个人的原因而瞻前顾后。
现阶段,你最重要的就是学业和事业,其他都不重要也不需要考虑,我也不会用其他事来打扰你。我们只是合作伙伴。”
许嘉宁抬眸,席泽神情无比的诚恳。
席泽含笑望着她,温润又无害。
许嘉宁抿了抿唇,慢慢地笑了下:“我很期待和您的合作。”
☆、第 68 章
席泽目送许嘉宁进入校园,微微一笑, 她的反应比他想象中要好, 席泽笑着驱车离开。
校园里静悄悄的,路旁的国槐树上堆叠着层层白雪, 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许嘉宁走进寝室,就见一个室友在收拾行李, 初十也就是后天,寝室楼开放, 学生陆陆续续返校, 她们也必须在初九那天搬回原来的寝室。
这么快就又要开学了, 许嘉宁怔忪了一会儿,时间过得可真快, 她都回来半年了。
“许嘉宁,许嘉宁?”
一连两声, 许嘉宁才反应过来, 赶紧应了一声。
室友丁燕萍看着她, 目光里隐隐有担忧, “你没事吧,那个, 听说……”丁燕萍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许嘉宁垂了垂眼睑,就发生在寝室楼下,她不奢望没同学看见。每一次邵烽的出现,都意味着流言蜚语,意味着麻烦。
“我没事。”许嘉宁笑笑, “谢谢。”
“没事就好。”丁燕萍干巴巴地笑了下,转过身继续收拾,大概过了五六分钟,拿了一个苹果过来,对许嘉宁道,“有事你说出来,大家一起帮你想想办法,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嘛。”
许嘉宁微微一愣,接着笑起来,心口涌动着暖意。邵烽是个混蛋,不过她身边还有更多的好人。
*
此时,邵烽正坐在16幢901室,每次回燕市他很少住家里都是住在这儿,这是他在燕市的窝。也是他们的第一个家,不过是在梦里。
邵烽摸了摸身下的飘窗,她喜欢坐在飘窗上,有时候是抱着电脑工作,有时候是看书,更多的时候是看着窗外发呆。
透过窗能看到一片人工湖,湖上有小桥有凉亭有天鹅,风景秀丽。
一开始他以为她是在看风景,无意中发现她在发呆,双眼空茫茫,毫无焦距。
每每看见她这模样,他心里都会发慌发涩,总觉得下一秒,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打开窗跳下去。后来,他把窗户都封死了。她还是喜欢坐在飘窗上,望着外面,眼神空寂。
涩意从舌尖漫上来,就像是吞了黄连似的,邵烽颓败地抓了一把头发。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拉回他的思绪,邵烽盯着客厅里的电话机,一动不动。
程雁鸣又拨打了一次电话,打邵烽手机怎么也没人接,他就想试试座机看。
十几分钟前,他得到消息,席泽动关系追踪了邵烽的车,一路追到了金色华庭。席泽这么大的动作,肯定不是小事,程雁鸣哪里放心的下,连忙去电话。
他哪里想得到邵烽手机被扔在车里,一气打了三个电话都没人接,程雁鸣越打越着急,差一点就想打电话给席泽了。
要是电话再没人接,程雁鸣真想找席泽了,自从那次在酒楼打起来之后,这两人是彻底撕破了脸,连表面文章都不做了,红颜祸水,十足的红颜祸水。
正当程雁鸣黔驴技穷,考虑打电话给席泽时,那头传来砰的一声,吓了一程雁鸣一跳,他摸了摸耳朵。
没完没了的铃声吵得邵烽心里直跳火,他大跨步过去,一掌打翻了电话机。金属质地的电话机掉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巨响。
揉着耳朵被吓了一跳的程雁鸣倒是放心了,在家呢,还有力气砸电话。他不打电话了,拿起车钥匙往外走。
十五分钟后,程雁鸣已经站在901外按门铃。
叮咚,叮咚,叮咚……绵延不绝,大有不开门就按到门铃坏掉的气势。
邵烽一路横冲直撞去过开了门,目光不善地盯着笑嘻嘻的程雁鸣。
第一眼,程雁鸣看见的就是邵烽淤青的脸,青青红红好几块,好不狼狈,程雁鸣惊了下,脱口而出:“席泽打的!”
邵烽脸更黑了,用力甩上门。
程雁鸣眼疾手快闪了进来,啧啧两声,试探着问:“你干嘛了,怎么又打起来了?”在他看来,打架的源头还得是在邵烽身上。
一个又字,令邵烽怒火上涌,上一次谁也没占到便宜,这一次他被电击击麻了,完全处于下风,只有挨打的份,还是在心上人面前,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对他而言,无异于奇耻大辱。
眼见着邵烽胸口一起一伏,气狠了的模样,程雁鸣心里咯噔了一下。
“我比不上席泽?”
程雁鸣呆若木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一世,永远老子天下第一的邵烽居然会怀疑自己不如席泽,不如他的宿敌。
邵烽盯着程雁鸣的目光凶狠:“我哪里不如席泽。”
程雁鸣心念如电转,觉得这会儿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他斟酌着道:“怎么会,谁说你不如席泽的,你俩各有千秋。”
这话不是程雁鸣说来安慰邵烽,而是真心实意,他真不觉自家表弟比席泽差。就像乔丹和罗纳尔多,都是各自领域的王者。
“那她为什么,”邵烽咬紧牙关,死也说不出喜欢那两个字,他怎么可能承认她喜欢席泽,顶多就是好感,一丁点的好感而已。
“偏向席泽。”这几个字,邵烽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尤其席泽的名字,恨不得嚼碎了吐出来,他从来没觉得席泽这么可恶过。
程雁鸣就知道问题出在许嘉宁身上,也就这个女人有本事让邵烽一次又一次的失态,他觉得邵烽中了蛊,一种名为许嘉宁的蛊。
邵烽狠狠盯着程雁鸣,眼底一片血红,看的程雁鸣心里瘆得慌。
程雁鸣小心翼翼说道:“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听人说,席泽满城找你。”
邵烽神色变了又变,十分可怕。
“你总得告诉我事情经过,我才好判断吧,这没头没脑的你让我怎么说。”
邵烽闷了一会儿,才道,“我把她带到这里,她用电击棒打我,还跟着席泽走了。”
程雁鸣一呆,邵烽说的轻描淡写,但是他已经从这短短一句话脑补出一大串,简直想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在生意场上的精明都跑哪儿去了。
“她心甘情愿上的你车?”程雁鸣直击重点。
邵烽顿时有些讪讪。
程雁鸣真想翻一个白眼,现在知道错了,之前干嘛去了,“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人女同学本来就对你有意见,你还来这一套,你是嫌弃自己形象太好了是不是。”
邵烽哽了下。
“怪不得人家要用电击棒打你,我都想打你,你看你,白白送席泽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程雁鸣恨铁不成钢。
“他算哪门子英雄你,没他,宁宁自己也能走。”
听他语气居然还有几分骄傲,程雁鸣觉得他没救了,终于没忍住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不是英雄救美也是机会,你干了这么蠢的事,可不是显出席泽的好来。”
邵烽脸色又阴沉下来,泼了墨一般。
“你想带她来这儿干嘛?”程雁鸣抽了一口凉气,立刻严肃起来,“你可别犯浑,想用强的,我觉得那姑娘是个烈性的,真到了那一步,那就真的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了。”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禽兽。”邵烽冷冷看着他。
程雁鸣不自在的干咳了一下,“当然不是,我就是有的没的说一下。”心道,搁以前他是不会这么想的,但是现在,说实话,他就不是那么确定了,实在是邵烽遇上许嘉宁,就不按理出牌。以前他虽然霸道,但是从不欺男霸女,也没必要,多的是人主动贴上来。哪像现在,痴汉似的连跟踪监视这种没下限的事都干得出来。
“那你带她来这儿想做什么?”程雁鸣切回原题,委实想不明白,邵烽为什么要来这儿?去哪儿不好,强行带女孩儿回家,是个人都得多想。
邵烽眼神明明灭灭,“我怀疑她跟我一样,做过那些梦,她不承认,我就想带她到这儿,看她会不会在熟悉的环境里露破绽。”
程雁鸣震惊了,双眼不由自主地睁大,半响方问:“你为什么会怀疑她也做过和你一样的梦,理由?”
邵烽眯了眯眼,端详程雁鸣,似乎在考量他有没有用,值不值得他费口舌,打量一番,邵烽开口把邹家的事说了。
“和梦里对付邹家一模一样的手段。还那么巧,段晓悦一出现,她就让她弟弟搬家。她专业水平远超同学,可她高中时期哪有条件和时间学这些,还学的这么好,她做的那个游戏《开心牧场》,我找专业人士分析过,别说本科生,一般硕士博士都未必做得出来。”
邵烽说的头头是道,语气越来越笃定,忽然苦笑了下,“所以她才会那么讨厌我,见了我就躲。”
程雁鸣竟然觉得有道理,觉得自己被邵烽传染,脑子也坏掉了,居然开始相信那些个荒谬的梦。然而随着知道的越来越多,程雁鸣渐渐没那么笃定,那些梦都是邵烽一厢情愿的意淫,因为好几个梦在现实中被佐证。为此他还暗地里请教了不少这方面的专家,被灌了一脑袋心里精神方面的知识,搅和的他脑袋疼,索性就不去多想,由着邵烽去发疯。
眼见着邵烽越来越疯,还要拉着许嘉宁一起疯的架势,程雁鸣坐不住了。
“假如,我们先假如,”程雁鸣强调,直视邵烽的眼睛,“她也做过那些梦,你觉得你们有可能吗?”
照他来说,还不如许嘉宁什么都不知道,他可没少听邵烽说他那些的梦,邵烽实在难受会借酒浇愁,他这个唯一的知情人就成了唯一的树洞。
邵烽身上的低气压又回来了,脸色可怕的让人胆寒。
“那只是梦。”他咬牙切齿道。
“可你把梦当真了,她呢?”程雁鸣问,问题犀利的让邵烽一时不敢接。
邵烽嘴唇颤了下。
程雁鸣长长叹了一口气,“就我听到的,梦里发生的那些事,挺符合你性格的。虽然我和许嘉宁接触不多,但是我觉得应该也挺符合她的性格。再这么下去,我真怕你们闹到梦里那一步。”
“鱼死网破。”程雁鸣咬重了音。拉着邵烽一起跳江,结局太过惨烈了,真的,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更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话音未落,邵烽重重打了一个激灵,他喉结滚动了下,嗓子眼里又干又涩,彷佛塞了一把沙。
程雁鸣抬手拍了下邵烽的肩膀:“阿烽,听哥一句劝,算了吧,你们不合适。”
邵烽面孔一点一点惨白,手脚竟有些发软,不由自主坐在鞋柜上。
*
我是不是错了,不该劝他放手?
一直以来,程雁鸣都不看好邵烽和许嘉宁。如果说邵烽是一团火,霸道强势;那么许嘉宁就是一汪水,看着温柔无害却有一股韧性,而水能灭火。他觉得这样两个人是不会有结果,所以他不遗余力想方设法的开解邵烽,让他放手,免得误人误己。
那一天,邵烽的脸苍白的没有丁点血色,看的他于心不忍,他静静陪着他在玄关站了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后,邵烽抹了一把脸,从酒柜里抽出一瓶伏加特。
程雁鸣没阻止他,由着他灌自己酒,醉一场,醒了就好了。
看着看着,程雁鸣心里跟着难受起来,他什么时候见过这个表弟这样心灰意冷过,一直以来,他都是天之骄子,呼风唤雨,意气风发。
心里酸酸麻麻的程雁鸣拿了一支红酒,陪他喝起来,“天涯何处无芳草,凭你这样的,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
“可我就要她,我只要她。”邵烽眼底一片血红。
程雁鸣怒骂:“TMD,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邵烽扯了扯嘴角,仰躺在地毯上,头顶的水晶灯光璀璨,亮的人眼睛疼,疼得有水流出来。邵烽盖住眼睛,喃喃:“我一看到她,就喜欢她,喜欢死了。”
一语成谶。
当晚,邵烽出了车祸,在去京华的路上。
程雁鸣是被手机狂响吵醒的,醒来时人还躺在邵烽家的地板上,有气无力地抓起手机,都没看是谁,“喂?”
“雁鸣,快来一院。”他母亲的声音前所未有的紧张,“阿烽出车祸了,在医院抢救。”
“不可能,阿烽和我在一块。”闭着眼的程雁鸣蹬了下腿,蹬了个空,霎时一惊,撑开眼皮一看,哪里还有邵烽的影子,冷汗刷的滚下来,酒登时醒了大半。
“你跟在一块!你怎么能让他酒驾!”程母怒火攻心。
*
邵烽酒量比程雁鸣好很多,明明他喝得多,程雁鸣趴下时,他还坐着,烈酒入腹,没能抚慰心情,反而越喝越难受,心里那把火在酒精作用下烧的越来越旺。
他站了起来,转出门,他要问问她,一定要问问她,她到底有没有做过哪些梦。
骑着自行车的少年草草左顾右看,觉得安全了,放心大胆的无视了红灯,用力瞪着脚踏板冲出去,心已经飞回家。才初八就要补课,苦逼初三生伤不起,他必须回去看一集《绝代双骄》犒劳犒劳自己。
一道强光打过来,少年吓了一大跳,自行车顿时失了重心摔倒在地。
邵烽发现有人摔在马路中央时,为时已晚,只能用力打方向盘。一声巨响,越野车砰一声侧翻,狠狠撞向行道树上,撞断三棵树才停下。
树冠上的积雪哗啦啦洒下来,穿过碎裂的车窗浇了邵烽一脸,很凉,不过没有那一天的江水凉。
被许嘉宁主动抱住那一刻,邵烽受宠若惊,她从来没有主动拥抱过他,一次都没有。他浑身发僵,一动不敢动,生怕惊扰她,失去这样美好的幸福。
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这罕见的幸福,失重感从天而降,山风呼啸,江水汹涌。
坠落的过程很短,他只来得及把她的脑袋按在怀里,尽可能用自己的身体包围她。
其实他很想看看她此时此刻的表情,是欣慰,后悔,害怕……还是解脱?
医生说她中度抑郁,有厌世情绪,叮嘱他务必注意她的情绪。
他小心翼翼,什么事情都顺着她,唯独一件事。
他害怕她想不开,又觉得她不会。
她怎么放的下她弟弟,张开放不仅是她唯一的亲人,还是她恩人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肉。张开放的母亲把她从雪堆里挖出来,为了救她失去了婚姻,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未生而养,百世难还!
她可能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但是不可能不在乎张开放的,张开放是她的软肋,她舍不得。
她果然舍不得,所以死也要带着他。她以为他死了,张开放就安全了。可他只是吓唬吓唬她,他怎么会伤害她弟弟。她逃了,他气得半死,不还是照样好好供着张开放。
冰冷喘急的江水将他们淹没,五脏六腑像是被刀子割,手脚不由自主地松开。
他想拉她。
她推开他。
就算是死,她也不想和他死在一块。
车厢内的邵烽吐出一口血,面如槁木死灰。推开时,她看着他,他看清了她的表情。
纷纷扬扬的雪飘落,落进眼里,化作水。
☆、第 69 章
初九当天,张开放过来帮许嘉宁搬东西换寝室。
“我来的路上听人说你们学校前面那个路口, 昨天晚上出车祸了, 树都倒了三棵。”张开放抱着电脑,“姐, 你以后过马路小心点,尤其是晚上。”
拖着行李箱的许嘉宁笑着点了下头:“你也是, 骑车慢点。”
张开放笑,随口问, “雯雯姐几号到?”
“她十四的飞机, 他爸妈本来要她过了元宵再回来, 她惦记着燕市的灯会,所以买了十四号的票。”
张开放笑了两声, “雯雯姐喜欢玩,那姐你正好和她一起去看灯会。”
“那你呢?”
“我才没兴趣。”张开放嫌弃, 这都是女孩子喜欢的玩意。
这时候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 张开放双手抱着电脑, 就说, “姐,帮我看下手机。”
许嘉宁拿出电话, 随意看了一眼,是个陌生座机,举着手机放在张开放面前,示意要不要接。
张开放怕是什么客户,有些客人临时下不了决心, 要回家纠结几天,偶尔还会打电话再来问问配置讨讨优惠,有时候就是用公用电话打的,便示意接通。
“你好。”
手机里传出来一个陌生中透着一点熟悉的女人声音,“张哥,我是赵艳艳。”
“哦哦。”张开放哦了两声,等着她说话,心里纳闷她找自己干嘛。
赵艳艳找张开放就是为了段晓悦,想约张开放出来,给段晓悦制造机会。
张开放看了一眼许嘉宁,有点儿不自在,“这个,我最近很忙哈。”
赵艳艳追问:“那你什么忙完,正月十五有空吗,听说西大街有灯会,我和晓悦都还没看过燕市的灯会。”
“十五,十五我要上班。”
接连两次被拒绝,赵艳艳笑容有点垮了,“那你先忙。”
挂上话筒,赵艳艳看见了段晓悦失落的脸庞,连忙笑起来,“他那工作,越是放假月忙,大家放假就去逛街了,他们可不是忙了。”
“算了吧,人家明显没那个意思,我们就别上赶着了,多丢人啊。” 段晓悦勉强笑了下,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遗失了很重要的东西。
赵艳艳看看她,也觉得没劲儿,老话说得好,女追男隔层纱,这不是她第一次约了,之前初五的时候她也约过一次,没约成。看来张开放果真没那个意思,那就算了吧,没得自讨没趣,又不是没人要。
“是他没眼光,你多好啊,我看他以后找个多好的。” 赵艳艳哼了下,“我看那个刘振伟挺好的,老是过来找你,每次都带吃的过来。”
段晓悦皱皱眉,“哪里好了,跟我差不多高。”
赵艳艳乐了下,“那……”
段晓悦:“我最近不想找对象,我就想好好上班,以后回老家盘个店面做生意。”
“回老家! ”赵艳艳惊呼,“你回去不怕被你家里卖了。”
之前赵艳艳听段晓悦抱怨过,她爸妈想把他嫁给老家一个吃喝嫖赌俱全的二流子。
段晓悦有点说不上来的不高兴,“不会了。我爸妈说,邹家出事了,他们家好多人都被警察抓走了,邹国伟也被抓了,他们家估计要完蛋了。”
“真的假的?”
段晓悦:“当然是真的。你不知道这家人多坏,占了我们的地造厂一分钱都不赔偿。看谁不顺眼,就砸谁家,之前我们村有个人想去市里告他们,结果被他们活活打死了,都没人管。他们被抓了,我们那总算能过上太平日子了。”
赵艳艳:“那是挺好的,可没了邹国伟,万一你爸妈又另外给你找个你不喜欢的怎么办?”在她看来,段晓悦的爸妈只认钱,为了钱能狠心让她嫁邹国伟,就能嫁给王国伟,李国伟。
“不会的,”段晓悦扭了扭脸,“之前我爸妈也是没办法。”
再没眼色,赵艳艳也看出她不高兴,顿时讪讪闭了嘴,违心附和,“那也是,也是。”
*
“她们约你玩?”许嘉宁笑容如常。
张开放有点讪讪,“我没答应,姐,你的话我都记着呢。我现在不想找对象,我就想好好工作。 ”
“工作要紧,不过正常社交还是要的。”许嘉宁慢慢说道。
张开放摸摸鼻子,干巴巴道,“跟她们也不是很熟,没什么好玩的。”他姐没说之前,他不会往哪里想,他姐说了之后,他留了下神,觉得段晓悦似乎是有那么点意思。他现在不想找对象,那就没必要白给人家希望,没得耽误了人。
许嘉宁笑了笑。
把东西都搬回寝室后,许嘉宁带着张开放去吃了饭,吃完,分开。
许嘉宁走在回寝室的路上,今天阳光格外灿烂,是这一个月里少见的晴天,无风无雪,让人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好心情在看见寝室楼下的程雁鸣那一刻戛然而止,许嘉宁的笑容不知不觉淡了,甚至在考虑要不要转身离开。
“许嘉宁。”程雁鸣走向她。
走得近了,许嘉宁发现他眼底发青,像是好几晚没睡,整个人都显得格外憔悴。许嘉宁心里暗暗一惊,程雁鸣历来是最注重形象的,不论其他,单看他这个人,让人第一时间想到贵公子。
程雁鸣端详许嘉宁,是个美人,眉目如画,气质端雅,可在他们的圈子里比她漂亮比她有气质的女人也不少,可偏偏就她,把邵烽迷得神魂颠倒,连命都快丢了。
程雁鸣深吸一口气,才能让自己不迁怒与她,他尽量平静客气地开口,“你好,我是邵烽的表哥,之前见过两面。”
许嘉宁看着他,神色中染上一抹戒备。
“邵烽出了车祸。”程雁鸣开门见山,没有任何铺垫。
许嘉宁愣住了。
程雁鸣凝视她,心慢慢往下沉,他在她脸上只找到了震惊和愕然,并没有他最想看见的担忧和紧张。她果然是不喜欢邵烽的。程雁鸣苦笑了下,要是喜欢,也就没这回事了。
程雁鸣:“昨天的事,在来找你的路上。”
许嘉宁眼睫微微的颤了下。
“一个小孩闯红灯,摔在人行道上,”程雁鸣深吸了一口气,“邵烽发现的时候来不及了,只能急转弯,车就翻了。抢救了一晚上,下了病危通知书,今天早上八点才从手术室里出来,进了重症监护室,人还昏迷着,没脱离危险,随时可能……”
程雁鸣哽了下,扯扯嘴角,“我知道,在你这,这家伙听混账的,干的都是糟心事。不过他真没恶意,更不是故意要伤害你,他只是不知道什么是正确的追女孩的方式。他这人没你想的那么坏。”
程雁鸣眨了眨眼,眨走眼底水汽,“他要是个王八蛋,就不会打方向盘。”
许嘉宁安静的站在那,眉眼垂落着,程雁鸣看不清她的表情。
他强颜欢笑:“我来找你,是你希望你能去看看他。知道你来了,没准他就蹦起来了。”
沉默弥漫在两人之间。
程雁鸣笑容渐渐消失,目光也一点一点变凉。
“你不愿意。”
许嘉宁抬眸,神色淡漠:“我为什么要去?”
“要不是为了找你,他怎么会出车祸。”程雁鸣怒气上涌。
“不是我要求他来的,我只要求过他别来找我。”许嘉宁面无表情的看着程雁鸣。
程雁鸣气急败坏,指着许嘉宁连连点头:“不管怎么样,邵烽都是真心喜欢你,现在他因为你躺在医院里身死未卜,你倒好连去看他一眼都不肯,你心可真够硬的。”
“他喜欢我,所以就算他不顾我的意愿监视我骚扰我,我都应该甘之如饴,是不是?能被你们这样的人喜欢上,我就应该感恩戴德,不接受就是不识好歹,是不是?”许嘉宁声若冷雨,目光犹如冰凌,“对我而言,他就是一个不断骚扰我破坏我正常生活,让我时时刻刻活在担惊受怕中的混蛋。他出了车祸,我高兴还来不及,我凭什么要去看他!”
程雁鸣被她骂懵了,眼见着她要走了才反应过来,一个箭步拦下许嘉宁。
许嘉宁皱眉看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程雁鸣舔了下牙尖:“你真的不去医院。”
许嘉宁:“不去。”
程雁鸣点点头,微眯了眼,语气变得危险:“你弟弟在文熙数码城上班。”
许嘉宁目光骤然凌厉,程雁鸣想要是这会儿她手里有把刀,肯定毫不犹豫地刺过来。
回想起邵烽和他说过那些梦,程雁鸣想他们果然是兄弟,可为了躺在监护室里的邵烽,程雁鸣叹着气道:“就这一次,我保证,就这一次。”
程雁鸣语气软下来,带着几分示弱,“师妹,去看看他吧,就看他一眼,万一……好歹你去看过他,他会高兴的。”
*
许嘉宁面无表情地上了程雁鸣的车。
程雁鸣赔着笑,“许师妹,这份人情我程某人记在心里,以后有事,你尽管开口。”
许嘉宁紧了紧牙根:“离我和我弟弟远点。”
程雁鸣苦笑,低声叹息,“不管你信不信,一直以来,对于邵烽的所作所为,我都是不赞成的,也劝过他收手。这一次要不是情况特殊,我也不会出此下策,无论如何,对不住了。”
许嘉宁冷冷道:“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以权压人,你们可真是好兄弟。”
程雁鸣静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如果你弟弟凶多吉少地躺在重症监护室里,你也可能会像我一样的,即使知道那是错误的……”
“我弟弟绝不会强人所难。”
程雁鸣苦笑一声,“是啊,你弟弟很乖,你教的很好。是我们的错,没教好邵烽,不然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一步。如果,他能醒来,我一定管住他。”
如果他一味替邵烽说话,许嘉宁还有可能继续冷嘲热讽,可他这样,许嘉宁做不到在伤口上撒盐,只能扭头看着车外。
不知何时,天边多了一片云,天阴了下来。
☆、第 70 章
“妈,房间准备好了, 你先去休息会儿, 这里有我们呢。”邵丹阳柔声劝邵母,这都熬了一整夜, 他们年轻人吃得消,母亲近六十的人哪里撑得住。可弟弟危在旦夕, 她也不敢劝母亲回家休息,就让人开了一间病房充当休息室。
邵母隔窗望着病床上人事不省的邵烽, 摇了摇头:“我不累。阳阳, 你说你弟弟能醒过来吗?”
“会的, ”邵丹阳毫不犹豫地说道,“妈, 阿烽一定会醒过来的,他还要孝敬你和爸呢。”
邵母扯了下嘴角, 轻轻抚摸玻璃, 彷佛在抚摸病床上的儿子。
邵丹阳鼻子一酸, 偏了偏头, 看见了走来的程雁鸣以及许嘉宁。
“大姨,丹阳姐。”程雁鸣打招呼。
邵母目光落在他身侧的许嘉宁身上, 她知道许嘉宁,因为邵烽不同寻常的态度,她找人调查了一番。
诚如小儿子所说,的确是正正经经的好女孩儿,不是场面上混的。
对于小儿子的婚姻, 她没有过多的要求,更没想过联姻,他们家也用不着联姻了。只要人品端正,家世清白就好。
只是小儿子居然是剃头担子一头热,让她惊讶之余又有些幸灾乐祸,还想着总算有个人能让他碰碰壁,她这小儿子一路走来太顺当了些。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壁会碰的这么鲜血淋漓。
邵母态度很平和,“谢谢你能来看他,他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许嘉宁看着她,邵母气质雍容典雅,与邵烽截然相反,不过骨子里都是一样的。当年她恳求邵家父母让他们管管他们的儿子,是他们的权势给了邵烽为所欲为的能力。哪怕明知道他在作恶,这对夫妻还是选择了袖手旁观。邵母还劝过她好好和邵烽过日子。
过往重重掠过脑海,许嘉宁深吸了一口气,才控制住了翻腾而起的怒意,从邵母身上转开目光,看见了病房内的邵烽。
裹着纱布插着各种管子,看起来十分可怜。这是许嘉宁第一次看见这么虚弱的邵烽,他身强体壮,一年到头连个感冒都没有,原来他也会有脆弱的时候。
一场车祸就能让他倒下,生死未卜,福祸难料。
许嘉宁以为自己会高兴,站在这却发现并没有,但是难过也是没有的。
“我可以走了吗?”许嘉宁直视程雁鸣。
程雁鸣说不出什么滋味,看一眼,还真的是看一眼,这一眼,还是他用她弟弟威胁来的。
“我送你吧。”
“不用,我自己会走。”许嘉宁面容冷淡,抬脚想离开。
“许同学。”邵母唤了一声。
许嘉宁脚步顿了顿。
邵母走近两步,“阿烽肯定给你造成了不少困扰吧。”
邵母勉强牵了牵嘴角:“很抱歉,这孩子被我们惯坏了,伤害了你。你还能来看他,真的非常感谢。”
许嘉宁垂了眼,面对长辈她做不到口出恶言,面对邵家人她更做不到安慰问候,所以她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听见邵母沙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雁鸣,你送送许同学。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邵母人老成精,如何看不出许嘉宁不是心甘情愿来医院的。
*
虽然许嘉宁说了不用,但是程雁鸣还是送了送她,等待的电梯的时候,程雁鸣苦笑一声:“抱歉了。”紧接着他又说了一句,“谢谢。”
许嘉宁不置一词,静静看着电梯显示屏。
叮咚,电梯门应声而开,席泽徐徐出现在电梯内,电梯内外的人皆是微微一惊。
席泽瞥一眼程雁鸣,他刚刚听说了邵烽出车祸的事,那么她?
“这么巧。”席泽神色如常地打招呼。
“是啊。”许嘉宁笑了下,走进电梯。
程雁鸣紧随其后。
“过来探望一位长辈。”席泽笑着道,也是在那位长辈的病房里听说了邵烽的事。
许嘉宁礼貌问候,“还好吗?”
“老毛病,没大碍,你是?”
许嘉宁静默了一下。
程雁鸣皮笑肉不笑:“许师妹是来探望邵烽的。”
席泽看着程雁鸣,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遗憾和同情,送上早日康复的祝福。
程雁鸣扯扯嘴角挤出一抹假笑,心想,要没你横插一杠,嘛事都没有,邵烽这样,求而不得是一方面,席泽这个死对头起码也是一方面,心上人和死对头凑一块了,简直是人间惨剧。
席泽看他一眼,又问许嘉宁:“待会儿有事吗?”
“没事了。”
席泽就道,“有个办公室,我觉得不错,你要不要去看下?”
许嘉宁看看他,慢慢点了下头。
一旁听着的程雁鸣心浮气躁,什么是差距,这就是,邵烽这个混蛋就会横冲直撞耍威风,让女孩子把他当年臭流氓。反观席泽一套一套的,全是套路,一套一个准。
越想越糟心的程雁鸣把许嘉宁送到住院楼门口便不接着送了,虽然许嘉宁也不需要他送。
望着并肩离开的两人,程雁鸣重重吐出一口郁气,快步返回,远远的看见枯立在病房前的邵母,心里又酸又胀。
程雁鸣走到病房前,望着里面的邵烽。
臭小子,再不睁开眼,就真的没戏唱了。
此时此刻,邵烽正在无止境的噩梦中轮回,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她推开他的手,满眼的解脱,随波而去。
邵烽觉得她甚至是笑着的。
一阵剧痛传来,眼前一黑,邵烽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迎接他的是家人欣喜若狂的表情。
“宁……宁……”长久的昏迷令他的声音又沙又哑。
没有宁宁了。
许嘉宁死了。
邵烽死里逃生,昏迷一年,奇迹般苏醒。可许嘉宁没有他的幸运,她的运气,一直都不那么好。
幼年被遗弃,好不容易熬出头了,又遇上了活土匪一般的邵烽,被胁迫,被禁锢,被逼死。
邵烽坐在轮椅上,被程雁鸣推到殡仪馆,她的尸体一直单独保存着。
“出事后,盛叔叔要求火化了。我想着你肯定想送她最后一程。”程雁鸣拍了拍的邵烽的肩膀,“送送她吧。”
程雁鸣按着邵烽的肩膀,小心翼翼地说道,“师妹她模样有些……你做好心理准备。”
江水里不满暗礁,尸体有些不雅,哪怕找最优秀的化妆师整理过,依旧让人不忍目睹。
邵烽已经瘦的不成人,直勾勾盯着那一片白布,面无表情。在程雁鸣想伸手时,嘶声道:“我自己来。”
程雁鸣犹豫了下,收回手,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满眼的担忧。
邵烽慢慢伸手捏住了一片布角,手指渐渐重发抖,带着整只手都抖起来,彷佛捏着的不是一轻飘飘的布,而是千斤巨石。他抖着手一点一点掀开白布,露出伤痕累累的青白的脸,邵烽嘴唇剧烈颤抖,牙齿切切作响,喉咙里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眼泪却直流,整个人都在颤抖。
悲恸的哭声回荡。
程雁鸣的眼眶也跟着红了。
那一天,邵烽赶走了程雁鸣,独自在里面待了一夜。
第二天,程雁鸣看见的邵烽骨立形销,却镇定从容的让他胆战心惊。
“马上安排葬礼,让她入土为安。”
程雁鸣:“已经在安排了。”
邵烽:“墓碑用张开放的名义立。生前,我没给他安宁,死后,”他笑了下,笑的比哭还难看,“我还她清净。”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 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