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中了那诅咒
第五十一章中了那诅咒
谷妙语来不及和邵远继续聊嘉乐远设计部是否还招人的话题, 他们已经到了体验馆门店。
体验馆门口有笑容洋溢的工作人员,看到他们有向体验馆走过来的意向,于是热情却又不那么过于热情地走过来, 询问:“二位要了解一下家装家居吗?”
谷妙语点点头。工作人员看看邵远又看看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地要略久了那么一点点。
邵远在一旁把这一幕不动声色看在眼里, 心里在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他在一刹那间想,真幸运谷妙语今天换了发型;真幸运现在的她和被月月父母发到网上的视频里、梳着丸子头的她相比,变得不太一样。
一件事发酵的程度, 在同行业内一定比行业外更深更广也更具影响, 同行的人也一定比行外的人触觉更敏感。
谷妙语走在外面,别人不会主动联想到, 她和视频里那个女设计师怎么那么像?可同行里的人就不一样了,他们在看视频的时候, 对谷妙语涂晓蓉的关注会比对月月父母的关注还要多, 因为大家同为装饰行业从业者。所以当他们见到谷妙语本人,会有那么一刻非常怀疑:这女孩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她好像视频里那个犯了事儿的设计师啊。
想必他们在看那段视频的时候,思维一定会发散, 会想这姓谷姓涂的两人到底有没有做过月月父母指控的那些事?一些同样操作过猫腻手段的同行会想:这些事其实我都做过,她们怎么可能没有?于是他们一边同情她们,一边庆幸自己的事没有事发就不算可耻,一边帮舆论一起把她们钉在耻辱柱上, 认定她们有罪。
就算后来相关部门的调查结果公布, 证明月月父母对谷妙语和涂晓蓉的指控是莫须有的, 可之前留下的不好的印象太深刻了, 洗脱罪名的声明又来得太晚,加上大众对有关部门公信力的惯性怀疑会导致他们对宣布两个女设计师无罪决定的怀疑……
这些因素综合在一起,就会让人们觉得:她们真的一点事儿都没有吗?好像不太可能吧。相关部门这个声明,其实是在粉饰天平吧?毕竟这一件事如果被摊开在天光下晒太阳,那整个行业指不定有多少大项目里见不得人的猫腻都得被牵扯出来一起晒太阳。到时候得进去多少人?
所以她们未必是没问题的,只是为了别让她们引发出后续更大的问题,所以相关部门说她们没问题。
钉子照着木头钉下去再拔|出|来,木头再也不会恢复平整无痕。它会永远留下去不掉的钉子印痕。
谷妙语何其无辜,被人误钉了钉子,哪怕钉子被拔掉了,她的好名声上也留下了被人从潜意识主观认定有罪的印子。
*
“女士和先生怎么称呼?”虽然提到的是女士和先生,但工作人员只看着谷妙语,笑着问。
谷妙语还没来得及开口,邵远先出声:“她姓楚我姓任,您随便称呼就好。”
谷妙语转头瞥邵远一眼,他镇定得雷打不动,对工作人员瞎诌。
听到女士姓楚,工作人员打量谷妙语时那一抹不自觉延时了许久的眼神恢复正常了。
她的笑容变成百分百的热情,一丝杂质都不再有,把谷妙语和邵远迎进了体验馆。
工作人员告诉前台:叫个销售过来,带客人了解一下我们公司的情况。
很快过来一个微胖的短发小姑娘,她说自己叫小张。
小张先问谷妙语和邵远:“二位是打算要装修房子吗?”
谷妙语说是的,房子差不多九十平,期房,还没交房,提前了解一下。
小张用计算器算了一下报价,显示给谷妙语看。
“姐您看,您家的房子按您的要求,装下来大概需要这个数。”
谷妙语看了一眼,小吃了一惊。比砺行的装修报价高出一大截。
“这个预算有点贵吧?”她问小张。
小张笑:“姐,那是因为我们嘉乐远的材料好,工艺也好,我们一分钱一分货。之前网上有个特火的事件,不知道您听过吗?我们行内有家公司叫砺行装饰,您要是去那样的公司问,报价肯定会便宜很多,但他们公司用的材料的质量,就真的很难说了。您看他们家给客户装完房子,客户家小孩没多久就得白血病去世了。”
邵远看到谷妙语听完这段话脸色暗了。
“网上后来不是都辟谣了,说砺行的材料没问题么,小孩生病并不是装修导致的。”
小张又笑:“嗨,说就那么说了,官方那么一说,我们也就得那么一听,谁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呢?说不准的。反正能说准的是,我们嘉乐远的材料都是一分钱一分货,贵是贵点,但绝对都是一等一的环保,我们很多材料已经达到了国际环保水平,连意大利西班牙的一些公司都从我们家进口木门呢!”
谷妙语听着小张的介绍,心情有点五味陈杂。她真想告诉她,官方不是那么一说,你不要只那么一听,你好好听,给月月家装修的材料确实没问题啊朋友。
可她能和一个人这样解释,她能和每个这样认为的人挨个去解释吗?
谷妙语最终没做声。小张提出带谷妙语和邵远去参观一下主材、辅材和样板间。一圈转下来,谷妙语心里感慨无限。
怪不得小张提起砺行的时候,脸上是带着碾压的优越感的。
“嘉乐远的材料工艺,确实好。”转完了一圈,婉拒了小张的继续陪伴,谷妙语对邵远说。
“砺行的包线管和嘉乐远的一比,真的有点差。你看嘉乐远的线管,地线火线零线包进去,管子里的空隙还能剩余60%多,这才是标准规格啊。以后业主家哪根线坏了,不用砸墙挖管子,管子空余空间就足够抽出坏线替换进好线的。”
“嘉乐远的辅材居然也都展示出来了,我还没见哪家公司把辅材,什么沙子水泥的,也都展示出来呢。他们用的水泥和沙子确实都是质量很好那一档的。”
“他们的工艺真好,拉毛做得好,瓷砖贴上去不会掉也不容易开裂。”
“他们用的面漆居然是特供的,还有墙体网格布跟别家公司的也不太一样,用了这样的网格布,再漆过的墙面就不容易开裂了。”
“我真喜欢他们家的木门、门套,一点味道都没有,结实漂亮。难怪会出口到国外。”
……
从体验馆里出来,邵远能感受到谷妙语对嘉乐远的赞叹和向往。
“你是不是,打从心里特别想来这里工作?”邵远问谷妙语。
谷妙语低头“嗯”了一声。
过了两秒,她抬起头笑:“可惜被拒了。”
“三千水之前一直跟我说她们所和券商在给嘉乐远做上市辅导。我跟她说我们公司什么样,她跟我说嘉乐远什么样。她越说我越觉得嘉乐远才是我想工作的地方。但你也知道,我N流学校毕业,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业绩和作品,也就最近三个月,算是我事业的一个小高峰,所以之前一直也没什么底气迈出跳槽这一步。等现在有点业绩也有点勇气迈出这一步来了吧,人家又不招人了。唉,我这命啊,苦。”
谷妙语甩了下脑袋,好像这么一甩,她就把脑子里那些烦恼都甩掉了。
于是她好像很开心很没烦恼地问邵远,等下他去哪里,顺路的话就一起走,不顺路就各自拜拜。
邵远赶紧说:“我饿了,你请我吃午饭吧,我吃完午饭之后回学校。”
谷妙语二话不说答应下来。
“离这里不太远,大概公交车五站地,有家鱼头泡饼,鱼头巨大,球那么大;饼巨劲道,口香糖那样扛嚼。走,我带你吃去!”
他们两个上了公交车。
车尾部有两个位置,谷妙语走过去坐在里面,邵远挨着她,坐在外面。
谷妙语隔着车窗看外面风景。她的侧脸线条娴静得叫人心疼。
邵远赶紧转回头,低头看手机。
找到嘉乐远的公司网页,点开招聘栏。
上面招聘设计师的信息,赫然还在。
他收起手机,想了下,对谷妙语说:“小姐姐,把你的简历传给我一份吧。”
谷妙语从窗边转过头,带着一脸疑问。
“你要我的简历干吗?”
夏日骄阳透过车窗玻璃,把光投在谷妙语脸上。多么细腻的皮肤,在纤毫毕现的强光辐射下,依然白瓷一样。
谢谢时光,对他的小姐姐格外恩宠,让少女的肌肤绷在她面颊眼角,不赐予她见证成熟的细纹。
“我很多同学还在找工作,需要做简历,刚刚有人发信息问我有没有简历模板。我想直接把你的简历给他当模板用好了。”
谷妙语展现了一个很生动的“你不是吧”的表情给邵远。
“哈?你们这些名校的天之骄子,居然要用我的简历做模板?你们是不是有点太堕落了,不怕拉低自己水平吗?”
邵远眉心皱紧:“你别这样妄自菲薄,你怎么了?你很棒的。快把简历给我一份,我们就用你的简历做模板了。”
谷妙语连声说着好好好,把简历给他发了过去。
“记得把我的个人信息删掉啊!”
*******
公交车到站,两个人下车。
路面上有个空易拉罐,谷妙语还来不及做什么反应,邵远已经一脚抽射把它踢进不远处的垃圾箱里。
动作又快又准,也很帅气。
这一脚让谷妙语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他也是这么一脚抽射一个易拉罐,把她手机都给吓掉了。
“你是不是很爱踢球?”一边往鱼头泡饼店走,谷妙语一边问。
邵远点点头:“嗯,我小时候踢过一段时间,踢得很好,差点进了国家少年队。不过后来就没再踢了。”
谷妙语“哇”的一声:“老天爷造人造到你这的时候昏头了吧,给别人都记得安了优缺点,到你这就只给你安优点了。那你后来怎么没继续踢?”
邵远说:“有一次受了点伤,我父母都很担心和难过。等伤好之后我母亲就不让我再踢了。况且我母亲认为,就目前国足的形势看,踢球和学业相比,学业才是正道。”
谷妙语缕缕头发,问:“你不能踢球,很不过瘾吧?”
邵远有点惊奇她头发看起来怎么那么顺滑:“怎么知道的?”
谷妙语:“我又不瞎,你见到个纸团易拉罐就忍不住玩抽射,这不就是踢不到球过干瘾么。”
邵远笑一笑,算是默认。那一笑让他有了少年人的率性和天真。
那笑容莫名叫谷妙语有点心疼。
“你妈管你管得够严格的,不让踢球就不能踢。”
“还好。”邵远笑笑说。
其实母亲对他,的确比较严格。尤其发生了月月父母炮制出来的装修舆论事件后,母亲立刻打电话给他,让他马上辞职,一点都不许耽搁。母亲还说,还好月月父母的视频里没有录到他,不然视频发到网上,被人认出他来,事情会变得更麻烦。
母亲说:你即刻从砺行辞职,砺行这家公司到此为止,彻底算了,我不会再对它做任何考虑。
母亲以前让他辞职,是用商量的口吻做决断。但这一次,她已经直接用决断的口吻宣布决断。
她决断地让邵远赶紧离开砺行。
哪怕邵远说,砺行其实是无辜的,那两名员工中有一名怎么样他不知道,但另外一名绝对也是无辜的。
母亲却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既然能闹出事情来,那么那人在里面就一定有问题。
这话放在以前他是信的,他也会这样想。他受父母的影响,以前看问题只会理智地去看,谋略算计地去看,不会带着情感去看。
所以他缺乏那么一点温情。
但现在他不再信这种听起来很有道理其实很冷冰冰的推断了。和谷妙语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她教会他,情理情理,什么事不只讲理,还要有情。
从道理上来讲,似乎母亲说得有道理——是的,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但从情分上讲,他知道谷妙语是个什么的人,知道这个行业里哪怕其他人都会去玩猫腻,谷妙语也不会。
道理让他觉得所有人都有值得怀疑的一面,情分却让他愿意无条件相信一个人。
一定有很多人都和母亲有一样的想法,那些不了解谷妙语的人。
她未来的路,恐怕不好走。
不止嘉乐远,也许其他公司面对她的简历也都会委婉地说一声:我们公司不招人了。
所以他得想办法帮帮她,毕竟她是那样好的小姐姐。
*******
午饭吃完,谷妙语问邵远:“这顿饭吃的怎么样?”
邵远不吝称赞:“鱼头果然大,泡饼果然劲道,吃得太撑,我都有点犯困了。”
谷妙语哈哈嘲笑邵远的饭量:“吃这点东西就犯困,对得起你两米八的身高个头么。”
结果上了公交车,谷妙语先困得神志不清摇头换脑起来。这回是邵远坐在里面,他紧张地看着坐在靠外的谷妙语,时刻准备出手拉她一把 ,防止她从座位上晃到过道栽下去。
最后她的头晃到了他肩膀上,晃动就此终止下来。
她枕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睫毛长长,皮肤白白,鼻梁挺挺,嘴唇红红。
她的长发垂过来,搭在他肩上背上。
那些发丝像带了火,燎得他半边身体都在发烫。
他一动都不敢动,让肩膀雕塑般静止在时间和空气里,给她靠,给她枕。
心跳得那么厉害。
他不敢再看她,扭头去看窗外。
窗外风景怎么那么好?风和日丽,花红柳绿。
就让她这样枕下去吧,他愿意把肩膀给她枕,枕多久多好。
*
谷妙语没睡着多久,就被电话铃声给吵醒了。
她懵懵怔怔从邵远肩膀抬起头,一边下意识抬手抹了下嘴角擦擦看有没有口水,一边接电话。
她没来得及看到邵远脸上一闪而过的怅然若失。
电话是陶星宇打来的,漏音的听筒把陶星宇的话在送进谷妙语耳朵的同时,也一字不漏地送进了邵远的耳朵里。
陶星宇说:工作找得还顺利吗?
谷妙语说:还好还好。
邵远想,陶星宇一定也是预见到了谷妙语未来在行业内的寸步寸艰。
陶星宇说:妙语,别太硬撑,假如工作找得不顺畅,我的工作室,大门是向你随时打开的。
谷妙语说:谢谢陶老师,有您这句话,我就撑得下去。
邵远看到谷妙语一脸的感动。他看着她感动的样子,扭头看看她刚刚枕过的自己的肩膀。
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很不是滋味的感受。
把谷妙语送回家,他没再坐公交,打了车回了学校。
回了宿舍,他坐在椅子上发呆。
一动不动,专注地发呆,从天亮发呆到傍晚天黑。
周书奇回来了,开了房间的灯,看见他,吓了一跳。
“豁!你在屋怎么不开灯?想吓死我好换室友啊?想得美!”
邵远转头看看他,欲言又止。
周书奇看他表情不对,连忙放下煎饼果子和两根配料大葱,颠颠地凑过来问:“怎么了啊,我的邵爷?怎么一脸墙角被人挖了的表情?”
邵远看着他,动动嘴唇,开了口。
声音幽幽地,像低音炮开了环绕立体声。
“我可能要中你的诅咒。”
“???”周书奇把全世界的问号都挂在了头上,“没头没脑说什么呢?什么中我的诅咒?我的什么诅咒?我诅咒过什么了啊?”
邵远扭回头没再理他。
这只猪显然已经忘了他说过:
——邵远,我歃血诅咒你这辈子一定栽在姐弟恋上。
☆、第52章 打脸的声音
第五十二章打脸的声音
在参观嘉乐远体验馆的几天后, 谷妙语给邵远打了电话。
接到这通电话之前, 邵远一直处于姨妈期前兆状态。这通电话一接起来, 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心烦的状态, 瞬间从他胸腔子里被清空。
他听到谷妙语很开心地和他分享好消息。
“我刚刚接到嘉乐远让我明天去面试的通知了!你说这事它来得棒不棒!”
邵远听着她开心,他也跟着开心。
“特别棒!”
他听到谷妙语的开心里泛起一朵有点不好意思的小涟漪:“说起来有点惭愧,我走了点非常规的捷径,是三千水帮我把简历直接投给了嘉乐远的证券事务代表, 这才为我争取到一个面试的机会。”
邵远握着手机, 沉吟了足有几秒钟。听到谷妙语怀疑手机信号是否断掉的“喂喂喂?”之后, 他才出声。
“是这样啊。”
他想咽口唾沫润润嗓子, 可是口腔里很干, 只有喉结做了回上下翻滚的无用功。
嗓子更干了。
“这样也挺好的,不算走捷径, 毕竟帮你投简历、给你争取到面试的机会,只是块敲门砖, 面试之后能不能留下还得看你的能力能不能征服人力主管。”顿了下, 邵远说,“加油, 小姐姐, 你可以的。”
邵远挂掉电话后就联系周书奇。
“能把你楚学姐的手机号告诉我吗?”他开门见山提要求。
周书奇惊叫:“你想干嘛?我情敌够多的了, 你别再往里参合了啊!”
邵远回击他:“你想多了,想我做你情敌, 那你可得换个小姐姐喜欢了。”不知不觉透露得有点多, 邵远心里一惊。
情感上的某种觉醒和变化, 果然会令人的智商倒退吗?
他赶紧说:“我有要紧事找楚学姐,和工作有关,你先把号码给我,我稍后再给你解释。”
邵远挂断电话就收到了周书奇的短信。
他按照短信里的号码直接把电话拨打过去。
楚千淼说了声“喂你好,请问哪位”。
邵远痛快地自报家门:“学姐你好,我是邵远……”
*******
谷妙语为第二天的面试准备了整整一晚上。
直到临睡前她都不放心,拖着已经躺下的楚千淼说:“水水,你先别睡,你再听我吹一遍我自己做过的那些设计和装修案例,看看我的描述够不够装逼、够不够高大上,我的设计足不足以打动面试官拉着我的手求我留下来!”
楚千淼困得哼哼唧唧:“你一晚上已经演示了八遍了!我说真的谷子,你做的那些案例,你的那些设计,就算没找人走后门,你也妥妥进去了!”
谷妙语认真询问:“真的吗?你真的这么觉得吗?我其实希望我是凭能力进去的,不是通过走后门。可是不走后门我又连面试的机会都拿不到,啊啊啊好纠结!”
楚千淼冷眼看着谷妙语把头发耙得稀巴烂。
“祖宗,睡吧!谁要是怀疑你的能力你就当场给他默画一个清明上河图的建筑框架图!看谁还敢逼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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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谷妙语在面试的时候真的给人力主管默画了许多图。
不过不是清明上河图,是那天她和邵远参观的嘉乐远体验馆内部各个样板间的结构图。
起初她给人力主管看她之前做过的那些设计样品时,人力主管只是客气地点头,客气地说不错。但那种客气的肯定让谷妙语觉得怪怪的,那感觉就像她现在哪怕随便画个田字格,人力主管也会点头说嗯这个框架不错不错,够四平八稳。
后来人力主管问:“你还有没有什么其他想要展示的设计技能?”她开始徒手画起嘉乐远体验馆内部各个样板间的结构图,并且一边画,一边给出自己的意见。
“这个样板间是两居的,从大小和风格都针对小夫妻居住而打造的。既然是小夫妻,那年轻人更喜欢新鲜时尚一些的事物,所以我觉得客厅里这个餐桌可以试试看换成小吧台进行展示。”
“这个样板间是三居室,适合家里有老人和小孩的家庭居住。考虑到老人,可以在房间动线的墙壁底部安装夜灯进行展示,方便老人晚上起夜。考虑到小孩,环保就尤其重要了,那我觉得可以把一间房展示成儿童房,然后把儿童房的墙壁换成可以吸附甲醛的呼吸墙进行展示。”
……
谷妙语一边画一边提着自己的想法。人力主管一边听一边点头,脸上那种客气得如同面具的笑容渐渐消失。
等谷妙语画完,人力主管宣布:“你明天就来上班吧,你这个能力可以的!不过嘉乐远的机制是这样的,劳动合同我们是每年一签,新人的试用期是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假如你没有业绩,就自动被辞退。这条件能接受吧?”
谷妙语连忙点头:“能!”
人力资源站起来和她握手,恭喜她加入嘉乐远,欢迎她明天过来上班。
这一套官方流程履行完,人力主管对谷妙语手画的那些图指了指:“那些,可以给我吗?我拿去工程部,和工程部主管商量一下,让他们对照着图上那些想法,把体验馆的样板间升级优化一下。”
谷妙语闻声怔了怔,下一秒她连忙双手奉上那些草图。
这算是人力主管对她的能力,给予了一种身体力行的肯定吧?
谷妙语很开心。总算她还有那么一点本事,对得起这趟靠捷径得到的面试。
*******
从嘉乐远总部出来,谷妙语看看了方位,倒是离邵远的学校不算很远。
她想了想,干脆上了去五道口的公交车。在车上她打电话叫邵远出来一起吃中午饭,以示祝贺自己明天能到嘉乐远总店的设计部去上班。
他们找了间黄焖鸡米饭的小店碰头。
当看着谷妙语小小地一“噗”朝着骨碟里吐鸡骨头的时候,邵远面目神情有点恍惚起来。
他问:“我们是不是曾经一起吃过黄焖鸡米饭?”
她吐鸡骨头的样子,他好熟悉。
谷妙语又夹块肉塞进嘴里,把腮帮子撑得鼓溜溜,喜感得让邵远挪不开眼。
“是啊,那次是小朋友你主动向姐姐我示好,请求我把你调回我这一组,表示你愿意成为我的兵,以后我指挥什么你干什么。”谷妙语含着肉块咕咕哝哝地说。
邵远想起来了。那是一次改变了两人之间关系的午餐。
今天也一样。今天,有些什么在他心里也已经变化了。
他的某些心情变化——从讨厌到不讨厌,从不讨厌到……那两个他不怎么敢直言出来的两个字——这些心情变化,居然都是一堆黄焖鸡骨头在见证。
“不恭喜我吗,我不再是无业游民喽!”
邵远听到谷妙语用开心到有点荡漾起来的声音在问自己。
“祝贺你!”他也跟着开心起来。
谷妙语笑得眉眼一弯。
那两弯浸水般的月牙忽然又圆了起来。
谷妙语收了笑容叹口气:“可惜以后咱俩不能打配合了,你要忙着毕业和留学,我要忙着展开新的工作,或许我们以后连像现在这样一起吃饭的时间都会越来越少了吧。所以珍惜这份友谊吧,小伙子,吃一顿少一顿了。”
邵远放下筷子,认真看着谷妙语,认真问:“你是不是挺希望我能继续跟你打配合的?”
谷妙语吐掉嘴里的鸡骨头,点点头:“当然,我们俩多默契。”
邵远也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谷妙语:“……”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邵远没再往下说什么。
谷妙语平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一下亮起来。邵远看到上面只显示着一个字:陶。
他的心情坐上了过山车,从平地俯冲到谷底。
谷妙语放下筷子接通电话,和陶星宇交谈她明天就能到嘉乐远工作的事情。
小店里人声嘈杂,冲掉了从谷妙语手机里漏出的音。邵远听不清陶星宇说了什么,只看到谷妙语又把眼睛笑成了两弯好看的月牙。
他垂下头开始喝水,一整杯一口进了肚。
谷妙语开心地挂断电话,告诉他:“陶老师说,我能找到工作他也就放心了。”
邵远以前听到这话时会说,陶星宇他挺惦记你的,你一直长在他身上的心思总算没白费,瞧,有回响了。加油啊小姐姐。
现在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了。
他生硬地转了个话锋,问谷妙语:“他现在还是你的偶像吗?”
谷妙语眼睛瞪得很大:“当然!这行业里,难得有陶老师那么有才华有坚持的设计师了。”她顿了顿,补充,“而且还很帅。”
邵远:“你还是以他为你的职业目标吗?”
他记得她曾经说过,她想成为一个强大的人。那时他问她,她说的“强大”具体是一个什么概念。
她举出了陶星宇。
她说,想成为陶星宇那样的人。
那是他第一次听到陶星宇的名字,他当晚就上网搜索了这个人。
谷妙语点点头:“嗯,是的!我先在嘉乐远修炼一下,没准两三年后我也可以自己自立门户呢,然后我努力努力再努力,尽快成为和陶老师同一高度的人,成为能和他比肩站在一起的人!”谷妙语憧憬着未来的美好蓝图,笑得很开心,“美好未来指日可待,想想我就浑身都是劲儿!”
邵远听完她的话,内心很勉强地在脸皮上拱出一个捧场的笑。
“你可以的。”
说出这四个字时,他感觉自己舌头上像被绑了铅块。
字字艰难。
*******
结束午餐后,邵远回到学校,有点浑浑噩噩也有点闷闷不乐地过掉了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
熄灯后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周书奇听到他一下一下的翻身,终于受不了,问他:“你别告诉我你是因为明天的毕业球赛紧张得睡不着哦。”
邵远“嗯”了一声:“紧张,睡不着。”
周书奇的惊讶吸气声在黑夜里清晰得像有人在他嗓子眼加了抽气泵:“嘶——我去!你说这话比我听到有人吃|屎还让我吃惊!你居然也会紧张?!!”
邵远没再回应他。
谁也不懂他的心情。他就是紧张。紧张,失落,也难过。
一想到谷妙语白天说,她要在未来和陶星宇比肩站在一起,他就不由自主地联想到神雕侠侣里,小龙女和杨过伉俪情深比肩而立的画面。
想着那些画面,他也想起了自己曾经对谷妙语说过的话。
他说谷妙语怂,他说暗恋是惨剧,他说喜欢一个人就得叫他知道,否则就只是在做自己感动自己的无用功。
他还说假如有一天他喜欢上了谁,他一定说出来叫她知道。
现在他听到了神把巴掌落在他脸上,敲打出啪啪的打脸声。
当初话说得有多堂皇,现在打脸声就有多响亮。
当看着她那么专一地爱慕着陶星宇,那些喜欢她的话,他一个字也不敢说出口。说出来也是无望,可能以后连姐弟般的朋友都再做不成。
所以忍吧。或许他也只是被她一时吸引,毕竟从前他没有接触到过她这么会煮鸡汤的女人。
或许等到了秋天,他离开这里,这种心情说不定也就慢慢平息下去了。
邵远在夏天焦躁的夜晚,安慰着自己,等到了秋天一切就好了。那是一个分手的季节,最适合说再见然后转身潇洒而去。
*******
谷妙语到嘉乐远设计部上班已经有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她没能在嘉乐远打开局面,这一个星期她过得无比压抑。
从前在砺行时,她知道自己因为和其他人显得格格不入的做法,有时会受到一些排挤。她那会就觉得那些排挤挺叫她难受的。可现在,把那些砺行式排挤放到嘉乐远面前来,杀伤力根本就是微不足道。那些砺行式的排挤是摆在明面上的,摆在明面的东西,起码让人知道该怎么招架。
可是嘉乐远设计部的人们对谷妙语的排挤和抵触,是掩饰在笑容和客气之下的。这样的排挤和抵触,让谷妙语对抗无门。
想问一声,你们是不是不喜欢我?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你们告诉我,我愿意改。
可是人家会微笑而客气地说:你说的哪里话,没有的事。你看我们都对你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有时候微笑和客气,真是最有毒的生化武器,它能光明正大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谷妙语很确定,同事们都不太想和她讲话,尽管他们会对她微笑。她也确定,同事们在集体地不着痕迹地孤立着她。
他们有时候似乎还会趁着她不在讲一些关于她的话——她从外面回到设计部赶上过两次。本来屋子里是热闹地在讨论着什么的,等她一进来,每个人瞬间全都闭嘴变安静。
她想只有他们讨论的事情一定是和她有关的,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可他们到底在讨论她什么呢?
一个星期后,一直出差的一位设计师回了公司。据说是设计部的大拿,嫌麻烦,不愿意做设计部主管。但他说句话,号召力却比主管还好用。这人叫骆峰。
谷妙语第一次见到骆峰就知道他是个顶有个性的人。他三十岁出头的样子,全身从上到下都是朋克艺术家的打扮。
人很瘦,皮肤苍白,五官周正,个子蛮高,梳着短马尾,穿着带铆钉的牛仔裤。
他不像别人排斥谷妙语排斥得那么内敛,他一回到嘉乐远的设计部就开门见山地质问谷妙语:“你就是那个托关系进来的设计师?那个在网上有□□的设计师?那个改了我在家装体验馆设计的设计师?”
三连问,让谷妙语有点懵,也让她在有点懵之后瞬间明白了点什么——她到底为什么不受欢迎。
☆、第53章 给她个契机
第五十三章给她个契机
谷妙语承接着骆峰的三连问。
她有想过自己要解释一下吗?但她迅速心算了一下, 三个问题中, 有两个都是没法解释的。
她确实是托关系进来的;
她确实提出了修改体验馆局部设置的一些想法。
至于另外一个问题:你就是那个在网上有|负|面|新|闻的设计师?
——她该怎么说呢?说, 我是无辜的, 我是被连累的,是莫名其妙被牵扯进去的。
谁信呢?据说监|狱里每一个罪|犯都认定自己是无辜的,是无罪的。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骆峰又说了话。
旁边有同事回答他:“谷妙语。”
骆峰看着谷妙语,眼神里含着凉凉的嘲讽。
“谷妙语是吧?”骆峰说, “我不管你是怎么进来的, 在我们这个部门, 得靠实力和能力说话, 你要是没能力, 管你后台多硬,我们都会让你滚蛋。”
骆峰说完越过谷妙语, 坐到他的位子上去了。
一个四面拥有独立空间的位子,比部门主管还要霸气的位子。
谷妙语深呼吸, 告诉自己, 别退缩,她老子曰过, 谷家的女人不认输!
谷妙语坐回到位子前, 尽量淡定地、从容地、不显得刚刚是受到打击羞辱地。
身后有窃窃私语声, 透过空气传来只字片言。
她听到了几个字:她心里素质可够好的。
谷妙语对自己笑笑。
她心里素质不好又能怎么样?哭一场?会有人哄她吗?
不会的。职场上她不是公主,没有人会同情她的眼泪。
她想骆峰说得对, 与其向人用嘴去辩解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如用能力说话, 用实力证明。
不过有一个问题,谷妙语有一点点纳闷——骆峰是怎么知道她是通过走关系进到设计一部来的。
晚上她一边做饭一边问楚千淼:“你们证券事务代表嘴巴大不大?”
楚千淼说:“不太大,标准男人嘴,一口吃一个李子没问题,一口吃一个油桃费劲。”
“…………”谷妙语,“我是问他嘴碎不碎?”
楚千淼立刻给她送来鄙视:“你动动脑子好吧?嘉乐远董事长那么精明厉害的一个人,能用一个嘴碎的人当证券事务代表吗?这个职务是要和券商、律师、会计师、评估师对接工作的,说话时嘴上要是没个分寸把门,嘉乐远的董事长能灭了他。”
楚千淼说完问:“你打听这个干吗?”
谷妙语把自己的疑惑讲了。
楚千淼神色变得微妙,有点欲言又止一般。
“反正你们这部门大拿知道你是托关系进来的,这事吧,肯定不是证券事务代表的锅。”
“我怎么觉得你说这锅不是证券事务代表的,并不是因为他嘴巴严呢?”谷妙语的第六感在夜晚强势盛开,“你是不是有其他把握,认定这事不可能是证券事务代表传出去的?”
楚千淼踢她一脚:“做你的饭吧,怎么变得这么八婆?”
谷妙语的第六感一下被楚千淼踹飞了。
吃完晚饭,和楚千淼对着啃餐后苹果的谷妙语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想明白了。
“水水,我懂了!设计部招聘新人,当然得是设计部主管和人力主管一起面试才对,可我面试的时候,只有人力部主管自己。他把我面完了,就把我直接塞进了几个设计部门中的一个,就是设计一部。这个部门的主管虽然在,但她说了其实不算,说了算的大拿骆峰出差去了。等于说,其他设计部的主管不想要我,人力主管就趁着设计一部说了算的人不在的这么个空档,把我给塞进去了。所以骆峰出差一回来、一看到空降的我,就很烦了,当然也知道我是走后门才进去的了!”谷妙语对楚千淼点点头,“你说得对,这不是证券事务代表的锅!”
楚千淼:“…………”
原来她结论的落点,居然是在证券事务代表身上,而不是将来她在骆峰面前的日子会很难过……
*******
吃完苹果,谷妙语在翻着那本互联网的书补充知识的时候,接到了邵远打来的电话。
看到来电显示时,她意外地有点开心,一种自己都预料不到的开心。他们的友情没有因为彼此都离开了砺行而渐渐有所中断。
这真好。
“在嘉乐远过得怎么样?”邵远问她。
他低音炮般的一副嗓子响在临睡前的午夜里,真是赐予听觉和神经一种安宁怡然的享受。
谷妙语的电话听筒漏音,坐在她旁边的楚千淼也听到了这副低音炮。
“谁啊?”楚千淼问,“我那小学弟吗?大半夜的把嗓子武装得这么骚讲话,真的好吗?”
谷妙语冲楚千淼快速一点头,表示“对,他是你的小学弟”;又冲她竖手指飞快比了个“嘘”,示意她别捣乱。
而后她回复邵远,用轻快开心的语调:“挺好的!”
“那,怎么个好法,说来听听?”邵远不落痕地把问题推进。
“啊,那个,”谷妙语连忙措辞,“我和同事们相处得都非常和谐,大家对我都很友善,干什么都叫着我一起,特别温暖。还有我们部门有个隐形老大,他对我也很照顾。”
她这番话说得楚千淼在一旁把白眼翻得都快上了天。
话筒里传来邵远低低沉沉一声叹气。
“你知道吗,”邵远对谷妙语说,“我发现你这种爱讲鸡汤的人,有个特质,就是会美化残酷的事实,以给自己打气。这句话有点拗口对不对?其实简单来说就是,你对我把话说得越美好,我想你的现实恰恰越是一切都正好相反的残酷。”
顿了顿,邵远说:“所以,我知道了,你在嘉乐远正处于一个很不好的状态,你受同事们的排挤,你们设计部真正说了算的那个人,他看不上你。小姐姐,”邵远的语调像在叹息,“难过不要硬撑,难过还要对人装开心,这是比双倍难过还要多的难过了。”
楚千淼停止了翻白眼,一脸震惊地转头看向谷妙语:这小子怎么看得这么透?
谷妙语也有点不知所措地和她对视:我也很懵逼啊,是我刚刚台词功底不好吗?
谷妙语收回和楚千淼对视的视线后,眼睛有点发热。
她忽然就有一点感动。
“喂你这小子!你把实话都讲出来干吗?我不要面子的啊!”
她对邵远吼着。
虽然嘴上这么吼着,她心里却是暖的。
她想这小子他怎么可以这样?这样的懂她。
邵远在电话里把语气调整到轻松的频段,给她打气:“小姐姐,加油啊!以前我也烦你烦得不行,可是你看,我还不是被你的人格魅力给征服了。你连我都能征服,他们那些人,肯定更不在话下。”
谷妙语长吸了下鼻子,逼回了眼里的热。
她回味了一下邵远的话:“你等等,我听你刚才那话的意思,怎么着,好像你比他们都厉害似的?”
邵远一点不回避,迎头反问:“难道我不比他们都好吗?”
楚千淼又开始翻白眼,还小声咕哝:妈呀,不愧是任变态的学弟,自恋得一毛一样!
谷妙语笑了:“好吧好吧,你长得好看你说得都对!”
挂断电话后,谷妙语觉得郁郁了整天的心情,真是豁然开朗了不少。
*******
第二天中午,大家都去吃饭了,谷妙语没有饭搭子,就自己点了份外卖在办公位上吃了。
吃完饭谷妙语没事干,在电脑上随便涂鸦着设计图。有个人踱进了设计一部的隔断办公区。
他对谷妙语讲话:“就你一个人啊?”
谷妙语回头,看到来人是隔壁设计二部的主管邢克免,一个年纪和骆峰相仿、身材要比骆峰稍微胖一些的和气男人。
她起身叫了声邢老师。
“坐坐,快坐。”邢克免对她手掌向下压,示意她坐,“都是同事,干吗这么客气?他们都去吃饭了,你一个人在加班啊?”
谷妙语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就随便画画。”
邢克免说了声“辛苦了”,退出了设计一部的办公区,回了二部。
谷妙语坐下的时候叹了口气。二部的主管比她本部的人对她都要和善客气一点。
一道冷冷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觉得二部好,就到二部去,别坐在这唉声叹气,像有人在给你气受。”
这声音一听就是骆峰的,又傲又冷又嘲讽,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同事们吃完午饭也都回来了。
他们回来得这样整齐,谷妙语不用想也知道他们是一起出去聚餐了。
独独没叫她。
她想如果她现在站起来问一句:你们刚刚聚餐怎么没叫上我啊?
大家应该会把她当成神经病吧。
他们明着会微笑,告诉她:我们各吃各的去了,没有聚餐呀。
他们暗着会翻白眼,吐槽她:这人有病吧,没叫她就是不想叫,还问?
所以哪怕明知道自己被排斥孤立,还是假装不知道要好一点,也算是在给自己挽尊了。
晚上回家,谷妙语硬撑无事的面具垮了,她哀愁地问楚千淼:“我是不是特别烦人?”
楚千淼捧着她的脸,左亲一下,右亲一下:“你可爱死了!可爱得有时候我想把你吃掉!”
谷妙语垮着肩膀叹气。
“你骗我,我要是真这么可爱,为什么会被大家排斥。”
楚千淼握着她肩膀,把她往上一提,让她挺起胸膛:“小稻谷,你听我说,他们现在排斥你,那是因为他们不了解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等他们了解了,他们就会爱上你了。”
楚千淼说得很认真,很发自肺腑。
“可我得怎么让他们愿意了解我呢?他们现在根本拒绝了解我。”谷妙语鼓着腮帮子叹气。
“了解一个人,这是日久见人心的功夫活,得在事儿上见,急不来的。”楚千淼说。
“不行啊水水,”谷妙语摇头,“我没时间了,到月底如果做不成一单,我就再也不用他们排斥,自己就滚蛋了!”
楚千淼把她肩膀一松:“那你赶紧忙自己的事儿吧,签单要紧,可别管排斥不排斥的了。”
她想了想后,又问谷妙语:“对了,你不是跟我说,今天见到设计二部的主管了吗?你还说他对你挺和气的。要不然,你试试看转到他那个部门去吧?”
谷妙语犹豫了一下,最后摇头。
“还是算了,不到万不得已,这步不能走,刚到一个公司没几天就从一部转到二部,这说出去,一方面是我没能力,一方面也有点下骆峰的面子,以后在同一个公司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太好。水水,你说我说的对吗?”
楚千淼非常赞同地点点头。
随后她眼睛一瞪,突然吼向谷妙语:“我说你这辈子到底想给我起多少外号?三千水淼淼楚大壮这些就不说了,告诉你,水水是最后一个,再有新的我也排斥你!”
*******
第二天午休快结束的时候,二部的设计主管邢克免又溜达过来了。
这回不只谷妙语,大家都在,骆峰也在。
邢克免先对谷妙语友善地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而后直奔骆峰。
“老骆,我昨天看你们部门的人一起出去聚餐了,就小谷还留在办公室自己加班画图。”
骆峰从电脑前抬起头,又冷又嘲讽地一哼:“你有什么想说的,就直接说,别拐弯抹角。咱们俩不是能日常聊天的人,这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你也犯不上在新来的人面前做戏。”
邢克免还是笑着说:“我啊,就觉得你昨天的事做得不对,你这样这不是带着你们部门的人一起排挤新人呢吗?”
骆峰没说话,冷冷地看着邢克免,看着他继续做戏。
邢克免转头看向谷妙语,表情亲和友善,语调谆谆善诱:“小谷啊,被排挤这种事,有一就有二,不能忍的,忍起来没头。”
听到这里,谷妙语还觉得邢克免的话有点道理。
但是——
“小谷你别怕,老骆这坏蛋欺负你你也有招对付他的,咱们公司啊,有举报机制,要是他继续排挤你,我可以带你去领导那里投诉的。咱们嘉乐远可是家民主的公司,爱护每一个基层员工,这可是董事长提出来的公司文化。”邢克免笑滋滋地说,他那样子就像在讲着什么不伤和气的玩笑话,一点都不像是认真的。
配着这样的语调,这番话听上去还是没什么毛病。
可是谷妙语越品越觉得不太对劲。
剔除掉友善关心和开玩笑的外衣,邢克免他这是……来挑事儿来了??
谷妙语转转眼珠,看看骆峰。
他正好也在看她。眼神冷冷的,含着嘲讽,但毫无惧怕。仿佛在说:你愿意投诉就去投诉,这点事还威胁不了我。
谷妙语转开眼神。
她也许会去投诉,但一定是因为真的受到不公正待遇忍无可忍时才去。她绝不会是因为被谁挑拨着做了杆枪才去。
她对邢克免说:“谢谢邢老师了,但我挺好的。”
邢克免还要说话,旁边有其他同事沉不住气了,开了口:“邢老师啊,您既然这么看重小谷,怕我们欺负她,那您把她直接领走带您二部去呗?”
邢克免冲那同事转头一笑:“行啊!”
那同事还要回嘴,被骆峰制止了。
“小亚,闭嘴。”
骆峰对邢克免说:“我们要开会讨论设计图了,不方便你在场,你赶紧走。”
他嘴里说着客气的“走”,语气却是等同不客气的“滚”。
邢克免大摇大摆地走了。
骆峰让小亚去关门。
“以后门里的事情关上门谈,别让门外人看笑话,明白了吗?”
小亚耷拉着脑袋点点头。
谷妙语暗暗想,这个常年开着嘲讽腔调的冷面怪人,倒是一个注重内部团结的人。
再暗暗想想昨天和今天见到的邢克免,谷妙语心中泛起感慨。
果然职场上没有能叫人一直印象不变的人。昨天一眼看过去,她还以为邢克免是友善亲和的好人,可其实不是的,她肉眼可辨地看出他和骆峰不对付,他想把她当枪使,挑拨出一部内斗大剧来。可惜她没上当,可惜骆峰说门里的事关起门解决。
昨天今天,只两天,就可以反转一个人的形象,可怕的职场,可怕的现实。
她突然听到自己被骆峰点名。
“谷妙语,我不得不提醒你,我们嘉乐远的业绩是按自然月算的,虽然你是月中来的,这个月对你来说比对别人少了很多天,但少了就是少了,没人会给你补上这几天。如果你在月底前签不下来单子,还是那句话,请你回家。”
谷妙语点点头,说知道了。
*******
谷妙语很努力很努力地谈客户,可就是谈不下来。
她体会到了月月父母炮制的舆论事件对她造成的延续性伤害有多深远。
本来谈得好好的顾客,设计、材料、报价都初步谈好了,就差签协议交定金了,顾客一问谷妙语全名叫谷妙语,立刻打了退堂鼓。
他们委婉地要求更换设计师。
设计一部的主管也曾经出来帮忙劝说顾客:既然都已经和谷妙语谈好了,那不如就用她吧。
顾客请谷妙语先回避。谷妙语尊重顾客意愿退到小会议室门口。
小会议室不隔音,她听到顾客在跟主管倒苦水。
“这是我们家在北京的首套房,按北京这个房价,这应该也是我们家这辈子在北京唯一的一套房了,所以我们才下定决心选你们嘉乐远这么贵的装修公司,就是希望干脆一步到位,装就装好点,不在乎多花钱了。你说我要是本着这样的心情找你们嘉乐远来装修的,你们却给我安排一个有过那么大□□的设计师来给我做装修,我能甘心吗?我能放心吗?那个月月多可爱啊,说没就没了,那个设计师她身上那是间接背着一条人命啊!”
顾客喘了口气,继续和主管推心置腹:“你也别劝我了,我估摸着你也是为难,我昨天已经找你们公司其他设计师打听过了,说是这姓谷的设计师,她是因为那件事在原来的公司待不下去了,原来公司不要她,她托关系走后门才进的你们这,我估摸着你也是碍着这一层,才劝我继续用她的。但我不同意,我要求必须更换设计师!”
……
谷妙语靠在门口听着。听着听着她笑了。
多神奇的口口相传。现在关于她的传说都有这样的版本了——是砺行不要她,是她在原公司走投无路了。
谁关心事实是恰恰相反的,是她不要砺行了,不想再在那里待下去了?
没人关心。
口口相传中,和保留事实相比,人们更愿意向着自己喜欢的味道去添油加醋。
于是她在走了味儿的口口相传里,举步维艰。
*******
周末,邵远约谷妙语一起吃饭。
邵远问谷妙语:这几天怎么样?
谷妙语说:很好。
邵远问:有多好?
谷妙语说:和同事相处融洽,签了一单又一单,在嘉乐远前途无量。
邵远笑了,没说别的,就说了句:小姐姐,加油。
他什么都知道了。
她还是融不进那些排斥她的人。她一单都没有签下来。再这样月底她就得要走人了。
她不是没能力的,可时间太短,舆论伤害力太强,没给她留下太多余地让她展现能力。
他得帮帮她。她其实只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让大家愿意了解她、认识她、接受她的契机。
他想帮她制造这个契机。
当晚他没有回学校,回去了父母住的家。
父亲气色不错,只要不生气不激动,父亲的心脏就很造福父亲。
父亲和他谈了会商场之道就休息去了。
他和母亲又在书房聊了一会。在交谈尾声时,他试探地问母亲要户口本。
母亲有点惊奇,问他要这个干什么。
他说:“我想在出国前,给自己买套房子。按北京这个房价,没什么投资比买房子更合适了,等我在国外上完学回来,这套房子就是我的第一桶金。”
他说他算了下从小到大的压岁钱,和平时玩票炒股赚的钱。
“差不多够我买一套房子了。”
母亲听完有点开心:“你能这么有想法,这挺好的。”母亲找户口本给他后,忽然问,“要不要我和你爸爸支援你一点?干脆你就买个大一点的房子,别墅也行。”
邵远连忙说不用。
“您和我爸别拿钱,你们一拿钱,这房子的意义就不一样了。我只想用我自己的钱,买下我人生中的第一套房子。”
邵远希望自己这样说,藏在这番话下的隐秘私心可以不要被火眼金睛的母亲看破。
母亲对他欣慰地点点头:“你开始自立了,远远,这很好,妈妈很高兴。”
邵远无声松口气。
他的私心,是安全的。
*******
邵远一早就选好了房子。房源是通过周书奇知道的。他在律所实习,遇到一个客户,去咨询移民的事情。
客户姓肖,和周书奇聊着聊着,聊到自己名下有套房子,买的时候是期房,现在交房了,因为房子在整栋楼把一头的位置,户型有点奇怪,谈了几家设计师都没中意他们的设计方案,也就一直没装修。最近他打算全家移民新西兰,于是干脆想转手把房子卖掉算了。
周书奇嘴碎,回到宿舍愿意把白天遇到的所有事情都告诉邵远,甚至连他一天上了几趟厕所这种琐碎到欠打的事都愿意分享。
他自然而然把肖先生想卖房的事情告诉了邵远。
邵远立刻联系肖先生看了房。
户型是蛮奇怪,有点像轰炸机。他一眼就相中了。越奇怪的户型,越容易让设计师发挥才能。
他和肖先生谈妥房子价格、签好购房合同后,恳切地对肖先生提出了一个请求。
“肖先生——我叫您一声肖大哥吧。肖大哥,能拜托您,再帮我做一件事吗?”
☆、第54章 他的脸红了
第五十四章他的脸红了
肖先生问邵远, 想让自己怎么帮忙。
邵远说:“我想我们先不办理过户, 然后拜托您去趟嘉乐远, 那是一家家装公司, 找一个叫谷妙语的设计师签下装修房子的单子,等以您的名义把装修合同都签完、装修款项都缴完,我们再去办理房屋过户。至于装修的钱,肯定是由我来出的, 除此之外, 为了感谢您帮忙, 我会再多付给您一部分钱, 您看可以吗?”
肖先生重复了一次谷妙语的名字:“谷妙语……奇怪, 这名字我怎么觉得有点耳熟。”
邵远并不遮掩,坦诚地告诉他:“她就是之前月月事件被牵连进去的两个设计师之一。”
肖先生恍然大悟:“对对对, 就是这个名字!”
弄清了对这名字熟悉感的来由后,他打量着邵远, 试探着问:“小伙子, 我能知道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吗?”
邵远目光坦荡,声音磊落:“我想帮帮谷妙语, 她其实是那次事件的无辜受害者。而我, 我其实在砺行实习过, 曾经是她的同事,也是那次事件的完整亲历者之一, 我知道整件事的每一个细节, 也知道谷妙语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差错。”
邵远看着肖先生, 字字真诚:“可以说,谷妙语她是砺行那个公司里、甚至可以直接说是整个装饰行业里,最有良心最有操守的设计师。但她被月月母亲无端牵连进来,声誉受到了影响,现在接不到什么装修单子。要是再这样下去,她不仅在嘉乐远做不下去了,连整个行业都会让她无处容身。所以我想给她提供一个能让她重新赢回声誉的契机,既然,我有这样的能力。”
邵远很真诚地把月月母亲找到砺行想装修房子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包括在月月家房子装修完以后,谷妙语怎样劝说月月母亲,再等几个月再搬的好,这样对月月好,但被月月母亲以没钱同时供房贷和交房租为由,果断否决了。
邵远讲得很平铺直叙,只陈述事实,不加任何带有主观情绪的叙述。他这样讲,肖先生反而听得很有耐心。
听完以后,肖先生有点动容:“原来是这样!要是这样的话,那姑娘是挺无辜的。”动容之后,他又有点疑惑,“可是小伙子,你看你为了帮她,连买房子的壮举都做出来了,为什么不叫知道呢?还要以我的名义来打掩护,做了好事还不告诉别人,你心里倒真憋的住。”
邵远的长睫毛抖了抖,抖得有点快。那是他在那一瞬心跳频率的同步。
他笑一笑:“她如果知道这其实是我的房子,我现买的房子,这单装修她不会签的。她特别要强。”
一旦她知道房子是他买的,是他为了帮她保住工作现买的,她会觉得他对她有恩,而她欠了他。
他不想她有亏欠的感觉。如果有天她对他有了像他对她一样的情愫,他希望那些情愫是她发自内心的、是不掺杂其他的,它们与亏欠和恩情无关,与感动和报答亦无关,只是纯纯粹粹的喜欢。
肖先生从他的表情看懂了他的想法。
肖先生笑着说了一句话:年轻真好啊,为了自己喜欢的人,什么疯狂的事都甘愿去做。
肖先生又说:小伙子,那,我具体得怎么帮你呢?
邵远怔了下,明白肖先生这是答应了。
他连忙说:“那就委屈您给周书奇当回表哥了!”
*******
隔天,邵远和周书奇、肖先生一起到嘉乐远找谷妙语。
谷妙语为了向梳着马尾辫的骆峰大拿尽量靠拢,以努力博取他一丁点的好感,最近也都把头发扎成了马尾辫。
她甩着马尾辫来到接待厅的时候,周书奇眼睛亮了,从圆沙发上腾地就要往起站。
邵远一巴掌按到他肩膀上,把他死死钉在沙发里。
“哇,每次见这个小姐姐,都觉得她比上一次见更甜更可爱了呢!”周书奇扭头,两眼放光地对邵远说。
邵远也觉得扎着马尾穿着连衣裙的谷妙语,又甜又好看,像个女学生一样,有朝气又很飒爽。
“你要是打这个小姐姐主意,你明天就是尸体。”邵远低声撂下一句狠话。
周书奇来劲了:“明天变尸体那也是明天的事,我今天还有一天时间和小姐姐做朋友!”
邵远:“…………”
肖先生在一旁看着他们,反复感叹:年轻真好啊。
谷妙语走到他们跟前,有点意外也有点高兴,看着邵远和周书奇说:“你们怎么来了?”再看看肖先生,“这位是?”
邵远在下面踢了周书奇的脚。
周书奇像被踩了哪个开关的机器人一样弹跳起来:“妙语小姐姐,你还记得我的对吧?我是楚学姐最爱的学弟,也是邵远的室友。”说到这他顾不上尸体的威胁,不吐不痛快地谄媚了一句,“你说巧不巧,咱俩是不是有双倍的缘分!”
谷妙语笑:“记得记得,双倍双倍。”
邵远又在下面踢了周书奇一脚。
周书奇嘴都疼咧了,怕再挨踢,赶紧对谷妙语说明来意:“小姐姐,是这样的,这位是我亲表姨家的亲表哥,姓肖。我表哥家有套房子,毛坯,一直想装修,但户型有点怪,找了好几家设计师出的设计稿他都不太满意,那天表哥来学校看我,我和邵远就提到了你,说你是个特有灵气特有想法的设计师,我表哥就让我们带他过来见见你,万一我们能碰出什么火花来呢小姐姐你说是不是!”
说到最后一句“万一我们能碰出什么火花来呢”,周书奇比划的是他和谷妙语。
邵远忍无可忍出了声。
“周书奇,你的发言可以结束了。”
谷妙语忍着笑,和从沙发上站起身的肖先生握手打招呼。
“那能不能麻烦肖先生先给我看下您家里大致的户型图?”
当肖先生把户型图拿给谷妙语看时,邵远看得清清楚楚,她眼睛一亮。
她对这种奇怪户型果然感兴趣,就像武林高手对难学难练的武功特别有征服欲。
但她的表情马上又变得顾虑起来。
“肖先生,”谷妙语抬起头,看着肖先生,说,“请问您,装修费和设计费的上限预算是多少?”
肖先生飞快看一眼邵远,而后很有底气地说:“钱无所谓,只要能设计好、装好,多少钱我都能接受。”
谷妙语如释重负地笑了:“这样就好办多了。看您谈过那么多家设计师都不满意,想必您对您房子的期待和要求都比较高,我很担心自己驾驭不了您这套户型,万一给您装得不称心,那就不好了。所以,”谷妙语顿了顿后,郑重给出一个提议,“我想把您的这套房子推荐给业内一个顶有实力的设计师,虽然他之前做的都是比较大的项目,但我觉得您这套户型很稀奇,这位设计师会对你这套房子的设计很感兴趣的,也一定会给您设计得让您满意。不过他的设计费,收得可能会相对高一些。”
邵远听到谷妙语这么说,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这位名设计师就是陶星宇。”
听谷妙语说完,邵远心里咯噔一下。早知道刚才不说设计费预算无上限了。
——小姐姐啊,我这么费心费力,是为了帮你保业绩的,不是帮野汉子挑战高难度的啊!!!
这是周书奇在听完谷妙语给的意见后,趴在邵远耳边戏精一样小声嘀咕的。
邵远又踢他一脚。
周书奇在疼痛中心领神会,赶紧对谷妙语抢答表态:“妙语小姐姐,你误会了,我表哥的要求其实没有那么高,高到非得陶星宇出马他才满意。而且我表哥说的预算不设上限,是在家装领域内的设计师里,设计费不设上限,毕竟嘛,家装公司的设计师,设计费再贵能贵到哪去对不对?但要是拿到陶星宇那样的大手子级别那里,别说上限,下限我们都打哆嗦!”
他叽哩哇啦地说完这番话,得到邵远一个眼神肯定。周书奇露出了极其得意的嘴脸。
谷妙语思考纠结了一下:“这样啊……”
邵远给肖先生递眼神,肖先生也发声表态:“谷设计师,除了设计费的因素之外,我工作也挺忙的,跟陶星宇那样的大设计师打交道,应该挺耗费时间和精力的,他给出份设计图,我要是不亲自到场,可能对他还挺不尊重,但我又确实没有条件一直亲自到场。北京这么大,我们能通过这样拐了两道弯的关系见到,这就是缘分,干脆您也别推辞了,您就帮我出份设计图吧,要是您的设计合我眼缘的话,我就过来和你把装修合同签了。”
谷妙语迟疑了一下,迟疑中有种跃跃欲试。
她想接下这份设计试试看,虽然会很难。
但在接下之前,她也想提前剔除掉半途中断项目的可能性。
“肖先生,问您一句题外话,您知道前段时间月月事件那个热门新闻吧?”
经历过几次谈着谈着,谈到她是月月事件当事人之一后,项目就中断的经历,这回她索性先把它摆到台面上来,然后再接着谈。
省得做浪费感情和时间精力的无用功。
肖先生一笑,应对自如,一点都看不出邵远给他提前培训过的痕迹。
“知道,我表弟书奇跟我说了,我还知道后来网上那道指出月月母亲扭曲事实、刻意引导舆论走向的声明,就是书奇和小邵他们几个室友一起发的。”他笑着对谷妙语说,“谷设计师,新闻事件对我没什么影响,您放心,我了解其中的曲折原委。那接下来就麻烦您帮我出分设计图吧。我也先提前说明,您出了,我也不一定用,还是要看我满意不满意的,对不对?”
听他这样说,谷妙语放松了。
“您要是这么说,我就没压力了,不然我真怕您是看在熟人关系上,故意照顾我生意的!”
肖先生笑着说哪里哪里不会的。
周书奇也跟着笑,强调那怎么可能呀怎么可能,我表哥是顾客又不是散财的慈善家。
邵远眼皮一跳又一跳,他想把周书奇的破嘴缝上让他闭嘴。
合作意向初步达成,周书奇和肖先生先走了,邵远留下来,要求谷妙语请自己吃午饭。
谷妙语坐在会客桌前,脸上有点迟疑:“你说我真的能设计好这个户型吗?”
邵远毫不犹豫地给她打气:“当然!”
他可不想她再把他的房子往陶星宇那里推送。
想了想,他给她画了饼,进一步诱惑她的设计欲:“这个户型奇怪得有点难得,你好好设计,等把设计图拿去参个赛,没准就能得个奖,等你有了奖,你在家装界就可以抬头挺胸雄风再起了!”
谷妙语让他说得有点懵:“我感觉按你说的,等我画完这个设计图我不只能得奖还能去当美国总统!不是,我怎么可能得奖呢?你怎么忽悠得跟真事似的!”
邵远笑了:“别蒙圈了,我饿死了,请我去吃午饭吧!”
谷妙语“哦”一声,起身带他向外走。
忽然她意识到了什么,站住,转身,瞪向邵远。
连衣裙的下摆随着她的动作旋开一朵花,花纹炫得邵远脑门一麻。
真好看。
他抬头看谷妙语瞪着自己的样子,脑门又麻了一下。
她人更好看。
“你连蒙圈都会哦,你东北话起码五级水平哦?”谷妙语看着邵远说。
邵远脑门麻了两下,麻掉了大部分的敏锐和洞察力。
他顺着她的话回答:“嗯,可能比五级还要再高一点。我身边来自东北的同学很多。”
谷妙语眼一瞪,眼睛一下变得更大,亮晶晶的,像两颗被水洗过的黑葡萄:“那你之前在砺行的时候,还问我小犊子是什么?你其实根本就知道小犊子的吧!”
邵远笑了。
原来她在这等着他呢。
那会他们俩还很不对付,他烦她,她也烦他。
她在砺行的会议室打电话给楚千淼,提到了他。她当时是这么说的:小犊子如果坏,要用爱心感化他。
她还说,人要是在钱面前迷失掉自己,那他可就再不是一个人了,他就是个犊子了。
她挂断电话之后在立式海报后面发现了他。
他当场问了她两个问题。
第一个:你说我们价值体系不同,我是商人体系,你是老百姓体系,那你觉得,商人的价值体系,是错的吗?
她给他的回答,让他的价值观第一次受到撞击和震撼。
她说:商人的价值体系和带着三分毒的药一样。它能让利益最大化,利益驱动经济进步,这是它的好药性。但商人如果只顾着利益最大化,忽略人性和良心,它的三分毒就要显现了,这种去良心化的利益,推动的就不再是经济的进步,是经济的暂时进步和未来的长久混乱。
他想应该就是从那时开始,他心里的天平渐渐向她倾斜起来。然后一直倾斜、倾斜……倾斜到现在,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那会他又问了她第二个问题。
——什么是小犊子?
想到这,邵远笑了。原来他和她最初相遇的那段记忆,现在回想起来这么有趣,这么有嚼头。
*
“嗯,知道。”邵远回答谷妙语,“我那时就是想看看,这个小姐姐她能怎么跟我瞎掰。”
当时谷妙语给他的回答是:小犊子啊,那是东北的一种神兽。
他听了真是想笑。
他和她之间能形成记忆的东西并不久远,几个月而已。可那些几个月前的事拎出来回忆一番,真是件件都叫他回味无穷。
或许这就是喜欢一个人吧。他想。
*******
带着邵远从会客厅出来时,谷妙语居然遇到了当天招聘她的人力主管。
人力主管本来是和她点点头就要笔直走出去吃午饭的,结果在又看了她一眼后,突然调整脚步,向她走过来。
谷妙语连忙停住脚步,邵远停在她身后。
她没看到邵远在她身后和人力主管打眼神官司。
人力主管很爱护地关怀了她一番:还习惯吧?和同事相处都还好吧?有什么困难吗?有困难要提出来啊。
谷妙语被爱护得简直战战兢兢。人力主管离开后,她拍着胸口说:“天呢,特殊待遇太压抑太可怕了!无功受禄的感觉你懂是什么滋味吗?心虚!特别心虚!不行,我一定得做出点成绩来,不能总这么心虚!”
邵远垂眼看看她,笑而不语。
确定过了,是他那个磊落阳光的小姐姐。
*******
吃过午饭,邵远带着谷妙语去实地看了看房子。
为了逼真,他还特意打电话问周书奇:你有没有你表哥家的门钥匙?我想带小姐姐过去看看实地情况。
周书奇个蠢货,哆哆嗦嗦在电话那边问:那我是有,还是没有啊?
邵远庆幸自己手机漏音情况没有谷妙语的那么严重,这句有还是没有,没被谷妙语听到。
他咳嗽了一个单音节。
单音节,有。咳嗽两声的双音节,才是没有。他希望周书奇能够领悟。
周书奇居然立刻心领神会了,大声说:有!你打车过来拿吧!
这句话的音量刚刚好大到漏出的一部分可以被谷妙语听到。
邵远像模像样地带着谷妙语打车去了周书奇实习的律所,像模像样地从周书奇那里拿了钥匙,像模像样地带谷妙语去实地测量他室友的表哥的房子。
谷妙语一进屋就变得非常兴奋。
“这种奇葩户型,真是可遇不可求啊!周书奇的表哥真有魄力,这样的房子也买了。”
她开始挨屋测量尺寸。测完嘴里叨咕一遍,也不往本子上记录。邵远用手机帮她记着。
等全屋测完,谷妙语开始在本子上默绘整间屋子。每一部分的墙体尺寸,她画的和邵远在手机里记下的分毫不差。
“你这种记忆力,可以去参加脑王比赛了。”邵远感慨地说。
谷妙语百忙中抬起头:“我也不是记什么都这么厉害,我就是记尺寸记设计图,特别容易,像开了挂似的。”
“所以你是天生的设计师。”邵远由衷地说。
默完整体框架,谷妙语在房子里转圈。
“来,小伙子,给我点灵感,说说看,如果这是你的房子,你打算怎么设计?每一部分空间,你都想用来干什么?”
邵远的心砰通一跳。
“如果是我的房子,”他看着谷妙语,开启了自己嗓子的低音炮模式,动听又有点说不出的小骚,“我想把它设计成两口——不,三口之家。恩爱的小夫妻,和他们的小孩一起住。”他走到门口,一比划,“这里一进门,最好有个小吧台,可以招待朋友。”
邵远大步往里面走,谷妙语不自觉地跟在他身后。阳光从窗口洒进,被他挡出人影的阴影。他的背影瘦瘦高高,标志得像模特。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这副背好像是一个大人的了。
他指着里面向阳的小屋,好像有点兴奋:“这间屋子,阳光好,利于小孩子成长,给小孩子做儿童房。”
他又往旁边屋走,脚步大大地:“这间屋子就留给我们夫妻两人居住。”他说着这话时,脸上有点憧憬也有点腼腆。好像他心里已经假想出了某个对象。
他又带她到最后一个房间:“这里可以做书房。”想了想,他摇头,“不,还是作客房吧,等我妻子的父母来了,可以住在这里。”
谷妙语笑着问他:“那你的父母来了住哪里?”
邵远怔了怔,说:“他们不会住这里的。”顿了顿,补充,“他们有自己的房子。”
谷妙语又笑:“找对象就得找你这样的男生,心里能想着老丈人老丈母娘!”
邵远“嗯”了一声,转过头。
不能叫她看见,自己的脸红了。
☆、第55章 终于不用走
第五十五章终于不用走
谷妙语觉得男人的思路有时候统一到了没有道理的地步。她后来打电话又仔细认真地征询了一遍肖先生的想法, 问他大致想把每个房间怎样利用起来。
肖先生给她的答案居然和邵远如出一辙:门口最好有个小吧台, 向阳的小屋做儿童房, 隔壁是夫妻房, 剩下的房间做成客房。
这种高度统一让谷妙语隐隐觉得微妙。恰好当晚任炎到家里来了,以收房租之名,来和楚千淼掐架三百回合。
谷妙语很不识时务地打破了他们酣畅淋漓的掐架,问了任炎一个问题。
“假如这栋房子是你的, 你想在装修的时候怎样利用各个空间?”
任炎看了眼房子的户型图就嗤笑了:“这是房子吗?这是轰炸机吧!这房子要是我的, 我想我买的时候可能是受了什么刺激了吧。”
谷妙语:“……”
她就没见过任炎这么吊、吊的欠掐架的人。
“水水, 继续掐他!”谷妙语一脸恶狠狠地转头对楚千淼说。
楚千淼却来了兴趣, 也一脸恶狠狠地对任炎说:“你先说, 假如这房子就是你脑抽买下的,你打算怎么装修, 不说我今天晚上就把你这房子拆了!”
任炎坐到沙发上去,翘起二郎腿, 吊兮兮地拿起户型图看。
“啧, 这户型,真是看得我脑仁疼!”他皱着眉吐槽, “门口的位置还能更奇怪一点吗?”
“大哥让你说规划, 没让你挑毛病!这房子毛病那么出众, 谁都看得到,用不着你挑!”楚千淼在一旁喷。
任炎啧啧两声:“那就, 门口这里, 先搞个小吧台吧, 没事可以喝个小酒浇个小愁什么的。”说到这他抬眼看了下楚千淼,在任何人都来不及品他这一瞥眼神里到底有着什么内容时,他又垂了眸。
“向阳的房子给孩子留着,我和孩子她妈住隔壁。至于另外一间房——反正爷爷奶奶本地有房,就当客房吧,可以给孩子外公外婆留着。”
谷妙语:“…………………………”
居然高度统一!
她问任炎:“是不是每个男人都会这样设想这套房子??”
任炎用0.001秒那么快,扫了一眼楚千淼。实在太快了,快到谷妙语和楚千淼都来不及捕捉到他这一眼。
“应该说,每一个有老婆有孩子的男人,或者是心里已经有了既定老婆人选、想娶了她和她一起生孩子的男人,都会有这样的设想。”
他话音一落,谷妙语和楚千淼各有所思。
任炎不给她们思太久的时间,他转头对楚千淼放送戏谑的笑:“不过肯定也有想得不一样的,比如你那个gay里gay气的周学弟,心里住着个小公主的那个,你们去问问他,他肯定不这么设计。”
谷妙语干脆真打电话给周书奇试了试,结果还真叫任炎给说对了。
周书奇说:一个屋我住,一个屋留给我爸妈来了住,一个屋我准备养只狗狗给狗狗住。
电话挂断,任炎笑得直打跌:“这个设计的寓意好啊,单身和狗,哈哈哈,祝他得偿所愿!”
楚千淼把笑得狂浪又嚣张的任炎撵出了屋,关门前散花般撇了一把粉红票票给他。
“给你房租,捡完赶紧走!有脸笑话别人也不先看看你自己,好像你不是单身狗似的!”
楚千淼说完把门一关。任炎在门外叫嚣:“楚千淼有你这么对待友司领导的吗?”
楚千淼没再理他,直接回了房间。
此后一晚上她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有出来过。
谷妙语觉得她好像突然变得有点不快乐。
她的不快乐究竟是从哪个时点开始的呢?
是从任炎说,“心里已经有了既定老婆人选、想娶了她和她一起生孩子的男人,都会那样设计这套房子”开始的吗?
谷妙语忽然想,如果任炎的说法是成立的,那不知道陶星宇看到这套户型图的时候,会不会也做差不多的规划设计?他会把谁放在心里做假象对象?
她忽而又想到,还有邵远。按照任炎的说法,邵远白天在讲房子空间规划的时候,心里应该也是装着一个假想对象的。
所以说,依照任炎的理论判断,邵远他,兴许是有了心上人了。
谷妙语躺在床上入睡前,想了那么一瞬。
能让邵远那么拔尖的男生放在心上惦记的,那得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呢?
*******
第二天,谷妙语正式开始画设计图。
她一连画了几稿,都觉得不太满意。房子的格局实在不规整,不规则的墙体把空间切割得凌乱琐碎。
或许潜意识里真的藏了想要搏一搏、借着这个设计去得个奖的念头,于是本来信马由缰、随便乱画、毫无压力的思路,开始遭受到潜意识里希望得奖的念头的压迫。
——不能再那么儿戏的想到什么画什么,一定要有更好的创意,一定要是值得推敲的创意!
谷妙语用从潜意识里提炼出来的标准严格要求着自己。
可她越是这样要求自己,她反而越画不出有灵气的东西来了。她被自己压迫进了瓶颈状态中钻不出来。
正好憋闷的时候,陶大爷打电话过来找她。陶大爷说好久没见她,快想死她了,非要叫她出来一起吃饭。
陶大爷还在吃饭邀约后面重点强调:“陶星宇也来哦!”
谷妙语二话不说就赴约了。
这顿饭是吃在陶大爷家里,陶大爷这回请的家政包含了给雇主做饭洗碗的服务。
吃完饭,谷妙语拿出户型图,试探地问了陶星宇,那个她早就想问问看的问题:“陶老师,假如这套房子是您买的,您打算把每个房间都怎么利用起来?”
陶星宇看了眼户型图,眼睛一亮:“真是少见的户型。”
随后他抬起眼,冲谷妙语温润一笑:“如果是我的房子,我可能会把它当做未来三口之间居住的地方。所以我会征求我未来妻子的意见,看她想把房子装成什么样,那我就帮她装成什么样。”
顿了顿,他忽然笑着,问了谷妙语一句:“那你想把它装成什么样?”
谷妙语一下脸红了。
他怎么能这样问呢?真叫人头大,她会连着上下句一起听的。
她努力镇定自己,想到自己这两天陷入瓶颈不能自拔的状态,思路赶紧跑回到正轨来。
这是个向行家大拿讨教的好时机,不容错过!
“陶老师,”谷妙语抓住难得的时机向陶星宇讨教,“您帮我把把关吧!您看这是我之前设计的几稿,其实把它们交差给客户,我觉得也没什么大问题,客户多半会满意的;但交差给我自己,我就觉得不太满意。我觉得它们都太中规中矩了,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能叫人一眼就记住的。可该怎么挖亮点、那种叫人看一眼就能记住的亮点,我这几天又实在想不出来,我的灵感好像突然被塞子给塞住了似的!”
谷妙语懊恼地敲着脑袋说。
陶星宇看看她的几版设计图,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说得对,给客户交差足够了。”
“但对于你自己来说,这几版设计,确实没有让你的水平拔出什么新高来。”
他抬头看向谷妙语,眼神明亮犀利:“妙语,你是不是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干我们这行,压力是把双刃剑,有时候它能逼出人的才能,可有时候它又能把人的才能全都逼退。你不要给自己这么大压力。”
谷妙语被陶星宇一语说中心事,心里又熨帖又服气。
“其实没有了压力,你是能把这套房子设计好的。”
陶星宇一边说,一边从沙发上轻轻提起身,平移了些距离后,又轻悄坐下。他挪近到了谷妙语身边。清爽好闻的古龙水味悠悠地溜达进谷妙语的鼻子。
谷妙语一个恍神,但没像以前那样,直接走神。她马上恢复了清醒聆听的状态……
陶星宇用手指尖轻轻点着几稿设计图,说:“你现在的问题是,还没有把空间利用到最大化。这套房子的特点,是所有空间都不规则,而不规则的空间会给人带来压迫感和逼仄感。在这种情况下,你最先要做的事,是规划好空间布局,打破这两种感觉。”
陶星宇抬头,看着谷妙语的眼睛,声音朗润,笑意宴宴,问她:“我说到这里,你开窍了吗?”
谷妙语看着他的笑,听着他的话,身体里堵住灵感的那个塞子砰地一声被拔掉弹飞了。
压力被疏通后,她开了窍。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这套房子空间格局很奇葩,造成了很多空间的浪费。而我要做的,是想办法化奇葩为奇迹。绝世高手讲究不破不立,所以我不如,先把所有非承重墙都敲掉,把空间化繁为简;其实这一点我已经做到了;而我现在往后要做的是,怎样重新规划空间、让每个空间都比它看起来更大更通透;然后尽量去开发每一个空间的复合功能,让哪怕一个小小的角落,空间都不被浪费。”
陶星宇笑着点点头。
“妙语,你是有天赋的。”
得到肯定的谷妙语,浑身血液都在发热沸腾。
她当晚就重新出了版新的设计稿。
这一稿中,她把原有的非承重墙体都拆掉了,在最不规则的卧房和客厅之间,启用了玻璃墙分割空间。玻璃墙的好处是可以让空间有视觉开阔的效果,并且易装易拆,低碳环保。
这样客厅通过光的穿透,就联通了卧房,不会再显得那么局促逼仄不规则。
晚上睡觉的时候拉上玻璃墙内的帘子,私密的休息空间就被隔出来了。因为是玻璃墙,白天透过透明玻璃看到屋里有张床,不大美观,所以床可以选择榻榻米式——榻榻米联通墙壁衣柜和书桌书柜。白天把被褥收纳进榻榻米储物格,卧房变成书房;升起榻榻米中间的升降桌,摆一副棋盘几盏茶,卧房书房又变成了富有禅意的茶室棋室。
而在被用作夫妻卧房的那间屋子里,有一整面墙都是带着弧度的。谷妙语随弧就弧,设计了墙体嵌入式衣柜。这样既遮挡了空间缺陷,又开拓了储物功能。
在儿童房的一角,墙壁是三角形尖角式的,这里的空间如果处理不好就会直接造成空间的浪费。打柜子堵住那个三角空间似乎并不是最好的选择,谷妙语最后在尖角处设计了三角形榻榻米和升降桌,升起升降桌,榻榻米变成可以一边喝茶一边陪小朋友读书写作业的地方,收起升降桌,榻榻米变成可以让小朋友脱鞋玩耍、玩累了直接躺下休憩的地方。在尖角的两侧墙壁上,谷妙语设计了镂空壁柜,可以放几本书、养几盆花、展几味茶。看书、闻香、品茶、陪孩子,原本一无是处的尖角变成了房间里最有气质最有温情的角落。
客厅是所有空间的不规则之最,它是多角多边形的。对客厅,除了和卧房做了联通后的通透感设计之外,谷妙语还在客厅顶棚设计了各种灯带——她决定用不同的灯光来柔化缓和空间的边界。
门口的小吧台那里,是红色灯带。红光可以营造出好友聚会时那种很“嗨”的气氛。
电视背景墙附近是蓝色灯带。一家人坐在沙发上看大片时,打开蓝色灯带最合适,它会把狭小的客厅看出影院的效果来。
沙发上方的墙壁吊顶里,藏着一圈青色灯带。主人下班回家后,打开青色灯带,坐在沙发上,听点悠扬的音乐,最是解压和舒畅。他瞬间就会忘掉自己是坐在一个不规则的客厅里,他会觉得自己正在高山流水间听着蝉鸣鸟叫,放松又惬意。
还有阳台、厨房、卫生间……
谷妙语让自己的灵感燃烧在房子的每一个角落。
当她把这一版设计图的初稿发给陶星宇看,陶星宇毫不吝啬地给予她极大的赞美。
除了对几个小小细节提出一点参考意见外,陶星宇说:“妙语,你的设计能力,已经再进一阶了。”
谷妙语很开心。专业能力能得到标准严苛的陶星宇的肯定,这让她觉得自己可能离走上人生巅峰就快不远了。
白天她很早就到了公司,默默做完一番事后,就开始埋头精化修改设计稿。
赶着在今天把设计稿修完,肖先生看了觉得满意的话,那她这一单就可以签下来了。
她就可以不用收拾东西滚蛋了。
这么想着,谷妙语心里喜滋滋的。
同事们陆陆续续地到了。他们互相打招呼,彼此问候着一句“来啦?”。他们的招呼像张网,谷妙语想像别人那样往里面钻进去一句“来啦?”,但网孔太小,密密实实,她钻不进去。
同事们对她的态度还是一样,看着微笑客气,其实排斥疏离。众人首领骆峰对她也还是一样,看着冷冷冰冰,其实也冷冷冰冰。
谷妙语告诉自己没关系。泰戈尔说过,世界以痛吻我,我要报之以歌。三千水也说过,日久见人心。她想她只要默默观察,做好自己能做的事、可以做的事,等以后时间长了,他们就会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在同事们来之前,谷妙语喝了杯咖啡。这会在大家n-1的互相打招呼声里,她的肠子被咖啡伺候得欲|仙|欲|死地蠕动,她安静起身去卫生间。
她在时,同事们仿佛她不存在一样地忽略她。她一走,大家反而开始争分夺秒地补齐她刚刚的存在感。
“她这一天天来的够早的啊!”一名同事发出感慨。
设计一部最有人缘的设计师小亚站起来,抻着脖子看看了外面,没有看到谷妙语的身影后,她的声音变得放心大胆起来。
“我跟你们说,我看她天天趴那画图,有点好奇,就偷偷趁她不在看了看她画的图,嘿,别说!还真挺让我意外的,她把一户型倍儿奇葩的房子设计得倍儿好,想法很大胆呢!”
小亚又抻脖子看了看外面,依然没有谷妙语的身影,关于谷妙语的背后讨论将依然处于安全状态。
“想不到她还真有那么一点本事,不是那种小公司里头随便搞一搞图拿去糊弄客户的设计师。”
骆峰的声音冷冰冰硬邦邦地响起来。
“王小亚,以后不要不经别人允许私下看别人的设计图。”
小亚立刻被这句话镇住,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她怎么忘了,骆峰虽然外形又酷又前卫,但骨子里其实是个对种种职业操守以及道德操守严格遵守的人。
气氛瞬间冷凝下来,空调的制冷效果仿佛一下显著了十倍。
有其他同事出声打圆场:“哎对了小亚,我得谢谢你喔,你真是我们一部的小太阳小天使!谢谢你帮我准备好了眼药水放在我桌上,我昨天就嚷嚷了一下眼睛难受你就默默记在心里了,爱你爱你!”
小亚瞪着眼嗫嚅:“等等,什么眼药水?不是我……”
同事奇怪:“啊?不是你?我们一部就你最热心了,不是你,那还会是谁啊?”
“真不是我……”小亚打着哈哈干笑。
另一个同事也发了声:“哎,说起来,我也想问,小亚啊,昨天今天是不是你帮我准备的蛋黄派?是不是你听到我天天叨咕因为来不及吃早饭胃不舒服,就默默给我准备了爱的蛋黄派呀?”
小亚摆手啊摆手:“不是我不是我……”
没做过的好事她不能冒领,骆峰在她背后盯着她呢,那个有各种操守的骆老邪。
想什么来什么。刚想到骆峰,骆峰就在她身后举举杯子。
“王小亚,这么说,每天早上这杯无糖咖啡,也不是你帮我准备的?”
小亚立刻转身摇头看向他,表情看起来快跪了。
“老大你们别这样!你们说的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灵魂出窍过,趁着出窍的时候我学雷锋给你们默默做了这些好事!”
小亚说完溜溜地缩回到自己的电脑前。
骆峰端着咖啡杯,靠坐在椅子里,冷冷环视屋里所有人。
所有人都是一脸懵,只有谷妙语不在。
好。他知道是谁干的这些事了。
为了博取大家的好感,她不急于一时,慢慢潜伏,处处留心,默默做着各种体恤人的好事。
她如果是个心地好的人,这是大胸怀大智慧,她将来一定有大成就。可她如果是个心术不正的人,这就是大心机了,将来说不定她念头一转、心思一歪,就会有人遭殃倒大霉。或许就像月月那家人那样。
所以到底,她是什么样的人呢?
骆峰端着咖啡杯,靠在椅背上,看着谷妙语从外面走进来,走到她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按亮电脑屏幕继续改图。
骆峰冷冷看着她,端着咖啡杯送到嘴边抿了一口。
初味微苦,回味却提神,再品,已经有了一点瘾。
咖啡和人,还都需要慢慢品。
*******
谷妙语当晚改好了图,约了肖先生第二天到公司来讨论。
肖先生是第二天下午来的,这次又是邵远和周书奇一起陪他过来。
肖先生看了设计图,表示非常满意。他满意得有点过于由衷,都说漏了句话。
“房子一早设计成这样,谁能舍得往外卖。”
在邵远和周书奇悄悄变掉的脸色中,还好他够急智,又把说漏的话,找补回来了。
“不瞒你说,谷设计师,在遇到你之前,因为被那些乱七八糟的设计图打击得没信心了,我一度兴起过干脆卖掉房子的念头呢!”
邵远的脸恢复了血色,周书奇的脸皮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功能。
“太好了太好了,皆大欢喜!那表哥,你不是带着房本什么的来的吗,那就干脆签了装修合同吧?”周书奇叽叽喳喳地问。
肖先生笑着说好的好的。
他当场就和谷妙语签了装修合同缴了款。
一系列事情办完,人人松口长气。
肖先生终于可以从这出“给不再是自己房子的房子假扮房主”的戏码中抽身了。
周书奇终于不用再一口一口叫着他的客户表哥了。
谷妙语终于不用再担心实习期业绩是鸭蛋而被辞退回家了。
而邵远,他终于能不动声色又滴水不漏地护住他小姐姐的周全了。
合同签完钱款缴完,已经是快要下午下班的时间。谷妙语提出请大家吃饭,肖先生笑着婉拒:“我出来一下午,公司还有事情得忙,就不一起吃饭了。后续开工我也会很忙,有什么事就麻烦谷设计师和我表弟书奇沟通就好。”
肖先生先走了,谷妙语扣住邵远和周书奇:“不行,你们俩不能走,我强烈要求请你们俩吃饭!”
谷妙语把他们带到了公司附近的一家铁板烧店。
喝着清酒,吃着烤肉,周书奇只一会就嗨了。他一嗨,嘴碎功力比平时还要高出十倍。邵远怕他嘴上没个把门,不小心叨逼叨点什么不能说的出来,在桌下狂踢他的脚。
周书奇开始还扛着,后来实在脚疼,只能一脸委屈巴巴地对谷妙语说:“妙语小姐姐,我,我饭量小,我吃饱了,我先走了!”
他就带着那一脸鬼才吃饱了的委屈,硬是说自己吃饱了,不顾谷妙语的挽留,瘸着脚先走了。
谷妙语看着周书奇的背影,摇头,感叹。
“我真是摸不清你这室友的套路,他明明满脸都写着他没吃饱啊,干嘛死活非要先走?”
邵远优雅地夹块肉送进嘴里,吃得像个王室贵公子一样。
“哦,”他睁着眼睛瞎胡编,“他减肥呢,所以明明想吃,又要说吃饱了。”
谷妙语白他一眼:“那你就劝劝他今天别减了呗,也不差在这一天!”
邵远被她白得借着酒劲脸又烘起了热、泛起了红。
他觉得她那一眼,真是有一点风情万种。
他想借着酒劲勇敢点告诉她,她真的是个顶好看的小姐姐,是个顶招人喜欢的小姐姐。
他酝酿着还没来得及开口,谷妙语的手机却突然响起来。
☆、第56章 喵喵和妙妙
第五十六章喵喵和妙妙
谷妙语听到手机铃响, 看到屏幕上显示一个“陶”字, 连忙放下筷子。
她接起电话的样子有点毕恭毕敬的。
“陶老师!”她对着电话那边叫人时的声音是开心雀跃的, “您有什么吩咐?”
一块牛舌正被摊在铁板上翻烤, 铁板烧师傅一按又一按地用铲子挤压那块肉,铁板上发出一道又一道几乎有点惨烈的油水混合的刺啦声。
那声音一下又一下冲碎了从谷妙语手机里漏出的通话声。
邵远只听到陶星宇似乎对谷妙语说了一句什么“想你了”。
听到这三个字时,他的心都被鼓着的一口闷气给压扁了,他感觉铁板烧师傅正在他被压扁的心脏上翻烤着那块肉, 一下一下, 刺啦刺啦, 煎烤出血腥气来, 直往他嗓子眼冲。
谷妙语很大声地说了声“谢谢陶老师!!”而后挂断了电话。
邵远把一杯清酒倒进嘴里, 品都不品直接吞进肚。壮胆的时候,酒是不需要有味道的, 有度数就好。
他转头问谷妙语:“是陶星宇吗?”
谷妙语眉眼一弯,点头:“嗯。”
“这么晚他一个大男人打电话给你, 是有什么事啊?”
谷妙语看看手机, 才晚上七点多。这夏日傍晚,天都还没有黑透。
“新闻联播才播了三分之一, 哪里晚了?”谷妙语说。
邵远又吞掉一杯清酒。
好像等下要问出口的句子, 被清酒这么一蒸, 莫名就变得多了三分理直气壮。
“小姐姐,您抓个重点好吗, 我问题的落点其实在:他找你有什么事?”
喝到酒吃到肉接到陶星宇电话的谷妙语, 格外的好脾气。
“哦哦哦, ”她笑眯眯地告诉邵远,“陶老师说,让我把肖先生家房子的设计稿定稿发给他一份,他说要帮我做推荐人拿去参评一个设计新人奖。他自己这次也有作品参赛,是要去角逐年度最佳设计呢。”
她神情里有点神秘有点开心,也有点害羞地对邵远说:“我跟你悄悄说,陶老师他告诉我啊,我的设计很可能会得奖,就算得不到正式奖项,最少也能拿到个提名呢!”
他还告诉她,假如她能获奖——或者退一步说获得个提名也行,那么她在行业内也可以算是有了一点成绩的了,那之后她在嘉乐远人才济济的设计部,也是有点资本可以站稳脚跟的了。
所以她的作品能被送去参加这次比赛,对她在嘉乐远的未来来说,意义非凡。她很感激陶星宇能在他自己参赛时,也想到她,想到帮她也博得一个参赛资格。
她因而在挂断电话前,很感恩地重重道谢。
她其实很怕承别人的恩,欠别人的情。恩情会变得让她觉得自己矮人一等。她把陶星宇这次的帮忙刻在脑子里最容易被记忆翻触的备忘区,告诉自己,一旦有机会,一定要把这份恩情给赶紧还上。
她和邵远碰杯喝了盅酒。邵远说:“提前预祝你能够抱得大奖归!”
说完这句话,邵远又随口般地问她:“我刚才好像听到一句什么,想你了?是,陶老师在对你表白吗?”
他费了好大劲才把这句话说得像纯粹地在闲聊八卦。
谷妙语怔了一下后,脸红了,红得比平时的脸红要更红一点。
酒精给她的害羞增添了一分助力。
“什么啊!是陶老师告诉我,没事多去看看陶大爷,他说陶大爷天天在家待得很无聊,无聊得直么嚷嚷他想我了!”
邵远心头的怏怏纾解了不少。
而后他突兀地开了口,问了谷妙语一句话。
他不知道开口前的一秒,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怎么就把那句话问出来了。
“你还那么喜欢他吗?”
还好谷妙语没有回避他的问题。她本来就是个脾气好的小姐姐,喝点酒之后,简直有问必答,乖到无敌。
谷妙语歪头认真想了想邵远的问题。
她觉得自己的心情的确发生了某些变化。她还是仰慕陶星宇,仰慕他的才华人品,仰慕他的职业操守,仰慕他对后辈不藏私的指教提携。他是她的心灵导师,是把她引到北京来的动力。
可对他的感觉的确发生了一些变化。
或者说她对男女之情的态度反生了变化。
“嗯,”认真地想了一下后,谷妙语一点头,“还是喜欢。”邵远的心一沉,心又成了铁板烧师傅烤肉的案板。
谷妙语忽然一笑。
“不过,我现在已经把事业排到他前面去了。原来在我心里十万八千平方米的心田上,大面积地种着陶老师的名字。不过现在呢,我先把陶老师移植到一角去,大面积种植我的工作,等我的工作丰收了,我再把我自己种到他旁边去。”
邵远看着她眉眼弯弯粉面桃花的样子,嗓子眼又干又涩。
他很想问一句:那我呢?我在你的心田上,有没有一席之地?
他没敢问出口。他怕她察觉到他的心思已经歪掉了,从此对他退避。
原来暗恋并不是自己感动自己。暗恋是,因为太喜欢一个人,所以变得身不由己。
这一刻他甚至有点坏心眼地想,在她工作丰收以前,让贺嫣然把陶星宇采摘掉吧。
*******
邵远不想让这段饭结束得那么早,他慢吃慢喝,细嚼慢咽,硬是把这段饭从晚上七点多又抻长到九点多。
直到谷妙语说:咦,清酒这点度数也可以醉人的吗?好想唱歌喔。
邵远赶紧选择在谷妙语的醉点到达之前,结束掉这顿饭。
走出铁板烧店,谷妙语说要坐地铁回家,邵远陪她一起走向地铁站。
他们沿街走在夏日夜晚。
偶尔有风徐徐吹来,不算凉快,但也舒适。邵远希望地铁站能远一点、再远一点。他愿意这样哪怕走上半个北京城。
再把脚步尽量放慢,地铁站还是到了。
谷妙语粉面桃腮地和他挥手说再见,他回再见时,心里蓦然涌起一万个不舍得。
要是有什么东西能再留她一下就好了。哪怕一下,让他和她再待一会。
老天爷好像听到了他心里的愿望。
谷妙语刚转身要进地铁,忽然就停住了脚步。她改往另一个方向走,那个地方有一堆草丛。
邵远跟在她身后走过去。
走近那簇草时,他听到怯怯弱弱地喵喵声。
谷妙语蹲下又站起,再转身时,她怀里多了一只黄融融的小奶猫。
小奶猫喵猫叫着,叫得谷妙语像抱着个可怜小宝宝似的,满脸的怜惜和疼宠。
“小家伙,你妈妈呢?哎哟小可怜,不叫了不叫了,姐姐给你买牛奶喝!”
邵远并不那么喜欢长了毛的小动物。可是这一刻,他决定他喜欢这只小猫崽子了。
谢谢它让他愿望成真,可以和小姐姐,又能再多待一会。
*******
谷妙语和邵远坐在地铁站旁护城河前的长椅上。在这之前他们去超市买了羊奶和幼猫猫粮。
小家伙吃得唏哩呼噜的,吃得小小身体都在打颤。
谷妙语对它怜惜得不得了:“这小东西这是饿了多久啊?”
邵远只希望这小东西能使劲吃,再多吃一会。
他忽然说:“你给它取个名字吧。”
取了名字,就有了一份不忍割舍,就放不掉这小东西了。
它由此就会变成他们两个人的连接纽带。
谷妙语偏着头看着吃得呼噜呼噜的小猫咪:“叫你什么好呢?”
小猫抬起头,冲她喵喵叫了两声,奶声奶气地,像在说,你叫宝宝什么都好,宝宝都高兴。
邵远听了那两声叫,心里灵光一闪:“不如叫它喵喵吧。”
谷妙语重复了一下:“喵喵……”
小东西抬起头,又奶声奶气地喵喵叫回应她。
“哈哈,我一叫喵喵,你就有反应,好,那你就叫喵喵了!”她抬头对邵远说,“你起这名字还挺萌!”
邵远笑了。他贡献这个名字出来,有他自己的私心的。
他想了想,问谷妙语:“你打算怎么处理这小东西?”
谷妙语陷入纠结:“我其实很早就想养一只猫,可是三千水不让我养,她说长毛的玩意和她之间,我只能选一样。”
邵远故意说:“那把它喂饱之后再把它放回那堆草里吧,说不定它心大的妈妈能发现它不见了,回来找它。”
“不行不行,”谷妙语赶紧说,“我听说好多缺德的人专门到处抓流浪猫,用它们的肉冒充羊肉串!我们把它放回去,万一它运气不好,明天变成别人竹签子上的肉怎么办?”
她这句话一说完,小猫咪像听明白了什么似的,饭也不吃了,抬起头来惨兮兮地喵喵叫,水汪汪的大眼睛咕噜咕噜地全是可怜与无助。
谷妙语瞬间被这眼神给秒了,当即举白旗:“天啊你太可爱了!好!我输了,我养你!”
谷妙语举起小猫咪说。
小家伙冲她嗷地一叫,整个身体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邵远藏着笑意,说:“恭喜你有猫了。”
谷妙语眼珠一转,冲他嘿嘿一笑:“小兄弟,看你这么英俊潇洒,骨骼惊奇,一看就是个养猫奇才!所以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啊?你先帮我养这小东西两天,我先回家跟三千水铺垫一下我在外面有猫了这个事实,等她接受了这个现实后,我再把喵喵接回来。所以这两天,你先帮我养养呗?”
邵远看着那一人一猫,人比桃花还美,猫比宝宝还娇,他还能说什么?当然是答应她。
*******
邵远偷偷把喵喵带回了寝室。
周书奇还没睡,正坐在桌子跟前幽怨地啃辣条。看到邵远回来,他横鼻子竖眼地叫唤:“坏人!混蛋!法|西|斯!人家帮你办事,你饭都不让人家吃饱!说,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回来补偿我!”
邵远把兜在怀里布包中的喵喵放出来,让它在地上跑。
周书奇一看到喵猫,眼睛立刻亮了:“哎呀你带回这么个小东西,是打算给我吃烤乳猫吗?”
喵喵回头,冲着周书奇无辜地喵喵叫。
周书奇立刻跪在它面前:“妈个蛋啊!你怎么这么可爱!!!好好好,哥哥不吃你,你是哥哥的祖宗,哥哥请你吃辣条!”
周书奇把手里辣条往喵喵嘴里送。
邵远一把捞起喵喵。
“你现在喂他吃辣条相当于我往你嘴里硬塞仙人掌。”
他把喵喵放在桌子上,看它跑过来跑过去。
周书奇要过来摸猫,被邵远一拦隔开爪子。”为什么不让我摸???”周书奇叫出了窦娥的腔调。
邵远不理他。
周书奇很快知道邵远为什么不让他摸猫了。
他看着邵远无限怜爱地从头到背地撸|着小猫,撸|一下,叫一声:妙妙。
再撸|一下,又叫一声:妙妙。
“……”听了七八声,周书奇实在受不了了,“我的邵爷啊,求你住口吧,你再这么叫,我都担心明天早上起来它被你的诚意所打动,幻化成妙语小姐姐的人形啊!”
*******
谷妙语回到家时,意外发现任炎又来找楚千淼掐架了。
已经晚上十点多……
她觉得这位投行精英真是在掐架的事业上越走越远了……
看样子任炎不再掐个十几二十分钟是不肯走的,谷妙语索性不等了,直接当着他的面问楚千淼:我在外面有猫了,我能抱回来养吗?
楚千淼一脚踏在茶几上,吼:你敢!你要是把带毛的小畜生带回来,我当场把它掐死给你看!
她踏脚的动作太奔放,碰到了茶几上的一杯水,她赶紧跑去卫生间取拖布。
趁着这个空档,任炎对蔫头耷脑的谷妙语说:“你和她从小一起长大,还怕她这种外强中干的威胁?你信我的,明天你就把猫接回来,她要是真能把猫掐死,我再进这门的时候脑袋倒提给你。”
楚千淼正在卫生间涮拖布。谷妙语赶紧争分夺秒问任炎:“可就算她不把猫掐死,要是她坚持不肯让我养,那可怎么办?”
任炎说:“大不了明天我再过来,她要是不肯养,我把猫抱走我养。”
谷妙语:“……”
就是说您老明天还要过来和三千水女王掐架么……
她听到任炎很有把握地说:“你应该了解她,她就是嘴上狠,其实么,她狠不下心的。”顿了顿,他又喃喃了一句,“她总是狠不下心的。”
谷妙语觉得任炎这两句狠不下心很有内容,想再问,楚千淼已经拖着拖把回来了。
她把拖布往地上一墩,叉着腰,一脸的凶狠:“我再说一次,你敢把小畜生带回来,我就掐死它!”
*******
谷妙语第二天早起就给邵远打了电话,问他方不方便今天再见一面,做一下交接小猫咪的活动。
邵远求之不得再见面,还猫倒是有点恋恋不舍。
“不用我再养几天吗?”
谷妙语笑:“哟,养一天就舍不得了,那我得赶紧把喵喵要回来,再养几天你该不还我了!”
邵远酝酿了一下,问:“我要是想妙……喵喵了,可以去看它吗?”
谷妙语豪气地允诺:“当然可以啊,还用问?来,尽管来。昨天喵喵那袋羊奶还是你给它买的呢,做猫不能忘了喂它第一口奶的人!”
得到这句话,邵远心满意足了。
周书奇在一旁呵呵冷笑:“我就说你昨天撸|猫撸|得那么缠|绵,今天怎么肯这么痛快就把猫还回去?原来是想把猫当挡箭牌,好能经常借口看喵喵去看妙妙啊哈哈哈!”
邵远一脚踢过去,周书奇从笑嘻嘻变成了哭唧唧。
*******
上午到了公司,谷妙语又认真改了一遍设计图。确认一切无误后,她把图发到了陶星宇邮箱。
陶星宇很快给她回复邮件:请静待我们的佳音。
谷妙语看着这行回复,心一跳。
说得好像她和他好事将近似的。
但她知道,他其实说的是:请静待我们都获奖的佳音。
修稿发邮件,耗掉了一上午。到了午休时间,谷妙语去趟卫生间的功夫,再回来时办公室里已经空了。
她有点奇怪今天大家出去吃饭的阵容如此整齐,都没有人留下叫外卖。
谷妙语拿起手机准备给自己叫份麻辣烫。刚解锁屏幕,一条短信跳进来。
是个陌生号码,上面写着四个字:来烤鱼店。
谷妙语乍一看有点不明所以。想一想后,她有点明白了,应该是大家都去烤鱼店聚餐了。有人好心,给她发了条短信。
是谁呢?
谷妙语莫名有点兴奋。她想这是不是意味着,那张早上其他人互相寒暄打招呼的网,快对她打开网眼了?
她赶紧赶去烤鱼店。
到了那里她发现,来聚餐的原来不只他们设计一部,其他设计部门也都在。
二部主管邢克免眼睛格外毒,她一进来,邢克免就对她招手:“小谷,怎么才来,你们部门的人没等你一块啊?”
听着这句话,谷妙语抬眼去看看自己部门的同事们。他们正围坐在拼起来的几张长桌的两侧,一起抬眼看向她。
眼神都是意外的。
她从那些眼神中,撞上了骆峰的。
一副冷冰冰等着看戏的眼神。
她忽然有了一个意识:那条短信,是邢克免发的吧。他发短信叫她过来,让她看到同事们聚餐居然不叫她,她好暴跳如雷为自己讨公道。这样他就能坐在一旁吃着肉喝着酒看一场内斗大戏了。
她掏出手机,对着发短信的号码拨回去。
拨不通,她被这号码拉进黑名单了。
还真是滴水不漏的心机。
她收起手机,走到自己部门的聚餐区,笑容满面。她的笑容不是做给一部的人看的,而是做给其他部门等着看热闹的人。
她笑容满面对小亚说:“麻烦让一个位子给我。”
小亚给她挪出一个位置。她背对着其他部门的人坐下。
坐下后,她压低声音对大家说:“我知道我坐过来,大家可能都不太得劲。说实话我也不太得劲。但既然已经这样了,大家就都笑一笑吧,别让隔壁部门看笑话。”
没人回应。
安静而尴尬。
“笑。”
骆峰低低沉沉说了一个字。
大家像被点开了笑穴一样会笑了。
“吃饭。”骆峰又开口。
大家开始热热闹闹地吃起饭。
不一会邢克免端着个啤酒杯过来了。
他要跟骆峰喝酒,骆峰懒得搭理他,小亚出声打圆场:“我们骆老师下午还要跟客户讨论设计方案,中午不方便喝酒。”
邢克免怏怏的,把矛头又转向谷妙语。
“哎,你们怎么就顾自己吃自己聊天啊,都不搭理人家小谷!”他绕到谷妙语旁边,开玩笑似的说,“小谷啊,受得了你们部门的气吗?受得了骆峰那个臭脾气吗?受不了的话吱声啊,到我这来!”
谷妙语闻声抬起头。她很认真地对邢克免说:“好啊,那吃完这顿饭,麻烦邢老师叫人过来帮我搬东西吧。”
邢克免怔了怔。其他人也都停下了筷子。骆峰冷冰冰地看向他们这边。
没料到谷妙语会这么回复,邢克免一时词有点跟不上。
随后他马上开玩笑般地打圆场:“那你得先问问你们骆老师,我怕他不愿意放人。”
谷妙语看着他,比刚才更认真,说:“骆老师愿意放人。”
邢克免面对她这副认真的样子,怂了。
“小谷,不是,你是真打算来我们部门吗?”
谷妙语略略提高音量,让自己部门外的其他人也能听到她说话。她也笑了,笑得像邢克免那样,用开玩笑的样子讲心里真话。
这副样子最能膈应别人,笑嘻嘻地说点刺激对方的话,别人要是生气回击,就继续笑嘻嘻地告诉他:别那么小气啊,我跟你开玩笑的,你看你怎么还当真了。
可其实玩笑的外衣下,字字都是没安好心的刀枪棍棒。
“对啊,”谷妙语笑模笑样地说,“难道邢老师你不是真的要我过去?难道你其实只是故意说说来膈应我们骆老师的?要是这样我可有点伤心了,邢老师把我当枪呢,邢老师想不到你是这样的邢老师!”
她玩笑一样把邢克免那些藏在话面以下的没安好心,全盘弹了回去。
一部的人都在憋笑。
邢克免硬着头皮回了一句:“哪能呢,那我下午找人给你搬东西去啊!”说完他赶紧走了,任谁都能看得出,他是真怕谷妙语在后面再追一句:那一言为定啊。
邢克免走后,大家继续就餐。谷妙语一抬头,发现两道冷冰冰的目光在盯视自己。
“门里门外的事,能分得清,很好。”骆峰冷冷说完就转了眼神。
小亚在她旁边碰碰她胳膊,叫回她的注意力,说:“你能治住邢克免那老小子,好样的!”
谷妙语笑了,笑得眼睛弯弯的。
这是她到这个公司以来,第一次收到来自同事的主动交流和肯定。
☆、第57章 反转呀反转
第五十七章反转呀反转
吃过午饭, 大家回到办公室各忙各。谷妙语没有问中午的聚餐是什么名头, 她想也许是某位设计总监领到了笔大提成, 于是请大家吃顿饭, 散点财,换个大家都乐呵。
谷妙语想应该没有哪个国家的人比中国人更好吃了,于是在这个食为天的国度,请人吃东西似乎永远是收拢好人缘最有效果的方法之一。这方法她也在默默实施, 是不是有个好结果, 还要静观后效。
下午她到公司各个部门跑流程, 以便让肖先生那套房子能尽快进入开工状态。
嘉乐远和砺行一样, 公司本身不养施工队, 所有签下的建筑装饰业务的工程施工,都采用外包劳务的方式——嘉乐远和具备施工资质的劳务公司签订《施工劳务分包合同》, 把施工工程外包给劳务分包公司,由劳务分包公司派出工长和施工队。
嘉乐远有挑选分派以及更换工长的权利。
下午小亚出去溜达了一趟, 回到办公室之后有点八卦也有点唏嘘, 对大家说:“谷妙语不是签下一单装修工程吗,你们猜工程部给她派了哪个工长?”
她丢出这么个问题, 立刻有好奇心旺盛的同事捧她的哏。
“哪个哪个?”
小亚眉毛一挑再回落:“是史晋!”
捧哏的同事来嘉乐远的时间也不算长, 不太了解具体情况, 疑惑问:“这人怎么了?”
不等小亚开口,骆峰的声音冷冰冰响起。
“闭嘴, 干活。”
话题就此被封冻住, 谁也不往下八卦了。
*******
晚上一下班, 谷妙语就直奔公司转角的路口。邵远正带着喵喵等在那里。
一见面,喵喵就冲谷妙语奶声奶气地叫,叫得又嗲又讨好。
邵远抱着喵喵,晃晃它:“小坏蛋,一看你就是小公猫,看到漂亮姐姐就忘了昨天谁给你奶喝谁照顾你睡觉。”
谷妙语怀揣着被融化掉的心,把喵喵接过来。
她看到邵远脸上有点恋恋不舍,忍不住想笑:“怎么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要实在舍不得你就跟我一起回去,在我睡觉之前你还能再陪猫主子玩上几小时解解馋。”
邵远狠狠心,一摇头:“不去了。我就快答辩了,不能玩物丧志。”
谷妙语抱着喵喵挑眉毛:“你之前不是说闭着眼睛乱答都能过的吗。还有你昨天可不是‘玩物丧志’这么说的,你是苦苦哀求以后我能让你多来看看喵喵的。”
邵远笑一笑,笑容里有一丝只有他自己品得出味道的涩:“昨天喝酒了,男人喝过酒说的话大部分都不能算数。”
其实他也想跟去她家里,解解思念的馋。可是今天去了能解今天的馋,那以后呢?总不能天天去她那里,解一种叫“思念妙妙”的馋。
思念这种情绪,他之前以为放纵它,让它发泄个过瘾,以后就不会再犯了。
可其实它越放纵越难断。
就好像,越去解相思就越会相思。
他昨晚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几乎看了整晚。
他改变不了她喜欢陶星宇的事实,改变不了自己秋天将要出国的计划,可以预见未来他也改变不了父母的门第观念。他什么也改变不了,于是那种情绪,他没资格放纵,只能克制。
所以他昨天想靠着喵喵做纽带,可以常常去看看“妙妙”。但今天他的主意又变了,他想自己应该克制一点。
或许到了明天,他又会受不了那种情绪的煎熬。那也等到真的受不了的时候,再说吧。
*******
谷妙语把喵喵带回家时,楚千淼和任炎都在。
楚千淼怒发冲冠,张牙舞爪地吼:“来啊,把小畜生交出来,看我掐不掐死它!”
谷妙语被她的淫威所迫,不敢放猫下地。
“淼淼啊,你听我说,”谷妙语一脸谄媚,“你叫淼淼我叫妙妙它叫喵喵,你说巧不巧,我们仨一套小名!这一听我们就是亲姐仨啊你怎么能六亲不认想掐死它呢对不对……”
楚千淼暴戾一声吼:“闭嘴!老娘就是不喜欢带毛的小畜生!”
谷妙语怕怕的,更不敢放猫了。
任炎却对她说:“没事,你把猫放开,她要是真能把猫掐死,我把房子免费过户给你们,从此不收你们一分钱房租!”
谷妙语颤抖了:“大哥您能换个威胁吗,不那么诱人的那种,你这是和我统一战线吗?你这是在督促三千水不堪诱惑把猫掐死吧!”
她和任炎说话的功夫,喵喵淘气地一跳,从她怀里跳到沙发上。
楚千淼立刻凶神恶煞地冲过去,两只手做着要掐死一管细脖子的残暴造型。
喵喵被吓了一跳,都忘了转身跑,水汪汪的眼睛里全是无辜和怕怕,冲着楚千淼“喵”地一叫。
又嗲又奶又可怜。
楚千淼掐猫脖子的动作一抖,变成了……摸猫。
“我靠,小祖宗你萌得有点犯规啊!”
她说完就开始各种撸|猫。
“可是姐姐讨厌猫毛啊,所以姐姐还是得掐死你!”
“喵!”
“好吧好吧,别叫了小祖宗,姐姐心脏麻了,不掐了不掐了!”
楚千淼一边说一边把猫抱进了自己房间。
谷妙语:“…………”
除了翻白眼她不知道还能干什么。
任炎在沙发上笑得直打颤:“我说什么来着,她就外强中干。你看着吧,现在小猫从小畜生变成了小祖宗,用不了两天就得变成她的命。”
谷妙语问任炎:“你怎么那么了解我们淼淼?”
任炎笑得狂放不羁爱自由:“想了解一个人有什么难的?行了,小猫性命无忧,我走了。”
他起身要走,不给谷妙语太多试探究竟的机会。
小猫咪像听懂了有人说要离开的话,从楚千淼的房间一溜小跑跑出来,黄融融的小身子一直跑到任炎脚边才停下。
它抬头看着任炎,喵喵地叫。
任炎没忍住这波萌力波的攻击,蹲下身,抬手摸着小猫咪的脑袋。
喵喵嗲嗲地用头蹭任炎的手掌心,蹭得任炎讲话时声音都不狂了:“小家伙,你叫喵喵是吗,你这么喜欢我吗?”他摸着小猫咪软软的小脑袋,低沉沉地笑,“小淼淼,乖一点,帅哥哥明天再过来看你。”
任炎开门走了,喵喵冲着他奶兮兮地喵喵叫,像在说帅哥哥再见似的。
谷妙语在它的喵喵叫声里,判断分析着自己刚刚到底有没有听力错乱。
到底任炎说的是小喵喵,还是小淼淼???
楚千淼手里拿着件毛衣冲了出来,把喵喵一捞,抱起抢走。
“小祖宗,来姐姐给你用姐姐最喜欢的毛衣做床,包你舒服!”
谷妙语:“……”
原来在猫面前,人可以把自己说过的狠话通通当成屁放掉、可以忘掉尊严到这个无耻的程度。
*******
第二天,肖先生房子的装修工程,正式开工。
这单装修对谷妙语而言意义非凡,她跟得很上心,每天都要到施工现场来看一看。
工长史晋脾气很好,也很善言谈,他笑着对谷妙语说:“谷设计师真是认真负责,业主都不来现场瞧一眼,倒是您,不辞辛苦没事就过来看看,他选上您来给他装修房子,可真是够幸运的!”
谷妙语连忙说:“没有没有,还是工长您和工人师傅们更辛苦!”
她觉得自己这单还是蛮幸运,能和史晋这样一位勤快好沟通的工长搭档。
工人里面有个年轻小伙,看样子比谷妙语大不了多少,谷妙语觉得他干活特别有章法,人也有礼貌,每次她去和离开,他都跟自己打招呼。
工人们也都眼里有活,除了吃顿午饭,其余时间手脚都不闲着。
有时工人干活也会出现一些问题。谷妙语在现场遇到这些问题时,就会指出来——她觉得工人哪里活干得不到位了,或者工艺和流程不对了,都会出声。
被指出问题后,史晋也不恼火,会很好脾气地告诉工人:按谷设计师说的做,这活你返个工重新弄一下。
只不过有时她发现工人似乎有点不把史晋的话听在耳里,史晋告诉工人要返工的活,工人总是拖着,并不返工。
她这时候会亲自出马较这个劲、亲自监督工人当场返工。
事后她还对史晋说:工人师傅有时候干活敷衍,可能他们不是故意的,但毕竟会间接造成偷工减料的事实,您对他们态度得强硬一点,该返工就得及时返工。
史晋笑着说好的好的,说他也是觉得大家都是卖力气挣钱的,不容易,不忍心深说。
谷妙语说:“我也知道他们不容易,但既然挣了这份钱,就得把这份活扎扎实实地干好不是。”
史晋笑着说是的是的。
谷妙语一直觉得除了工人的执行力差一些,其他也都还好。
直到有天从施工现场准备离开时,她被那个干活很有章法的年轻师傅叫住了。
她记得那个年轻的工人师傅姓潘,叫潘俊年,所有工人里活干得最漂亮利索。她盯着好几个人返过工,但潘俊年从没有。
她问潘俊年找自己有什么事。
潘俊年说:“您能等晚上六点,大家收工以后,再过来一趟吗?等那会我才能告诉您,找您到底是什么事。”
谷妙语回复他说,好的。
*******
谷妙语先回了公司,她打算下班后再去施工现场。
大中午地跑了一路,她口很渴,一到办公室就拿了水杯出去接水。出了一身汗,她顺便牵了条毛巾打算去洗把脸擦擦身。
她一出去,小亚就抬头看了看骆峰的位子。
一个巨大的电脑屏幕挡着她的视线。她叫了声:“骆老师?”
没什么回音。
她旁边座位来了没多长时间、最爱给她捧哏的那位同事说:“骆老师不在吧,好像出去吃饭还没回来呢。”
小亚回头看看,谷妙语也还没回来,于是放了心地开始八卦。
“感觉谷妙语她和史晋相处得还挺融洽,希望这回史晋别连累她。”
爱捧哏的同事一听这话立刻来了精神:“对了那天你提到工程部安排史晋给谷妙语做工长,后头的话就让骆老师给打断了,我早就想问,安排史晋怎么了,是好还是不好啊?”
小亚说:“按照经验来说,不太好。这个史工长啊,爱被业主投诉,导致跟他搭档干活的设计师也因此爱被受到投诉牵连。”
捧哏同事说:“那是够影响设计师的业绩口碑的。”顿了顿,她又问,“史晋他为什么爱被业主投诉啊?”
小亚尽心地为她解惑:“业主说他在施工过程中额外收钱。史晋为自己辩护说那些都是必要增项,但业主说那些增项明明可增可不增。不过这几单投诉到最后倒都是不了了之了。”
捧哏同事刨根问底:“怎么不了了之的?”
小亚说:“好像是最后史晋和业主都私了了,业主就撤销了投诉。所以到最后,谁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业主矫情,还是史晋真做过什么。反正可以肯定的是,和史晋一起干活的设计师,容易被连坐投诉。”
捧哏同事听到这里跟着小亚一起唏嘘。
小亚往自己的椅背上一靠,总结:“所以如果万一这史晋邪性犯了,又被投诉,谷妙语要是被连累得投诉成立——新人刚一来就背着投诉,就算她实习期结束前签到了单,她一样不太好留下来。”她顿了顿,说,“我现在觉得其实她人倒也还好,并不烦人。”又顿一顿,她发出纳闷一问,“你说那么多工长,工程部怎么偏偏会给谷妙语派史晋呢?”
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从骆峰巨大的电脑屏幕后面响起。
“是我让工程部这么派的,还有什么问题吗。”
小亚一哆嗦,在心里骂了声该死的电脑屏幕怎么那么挡视线。她闭嘴噤声,其他人也不再说话。
*******
晚上下班后,谷妙语又赶去了施工现场。
史晋已经带着工人们收了工,屋子里是空的,没有人。
她等了会,潘俊年的脚步声把他从电梯口一路送进了屋。
谷妙语想他应该是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先和大家一起撤了,然后又独自一个人折回来见她的。
谷妙语问他找自己来,究竟是有什么事想说。
潘俊年招呼她到临时存放辅料的地方,打开一袋沙子给她看。
谷妙语问:“沙子怎么了?”
潘俊年说:“材料单子上的沙子,都是最优等的。但这些沙子,不是。”
谷妙语连忙蹲下仔细看。
确实不是最优等的。
她翻着装沙子的袋子看外包装。
潘俊年在旁边告诉她:“包装没问题,最优等,是真包装,但沙子也是真的有问题,它和包装对不上,是以次充好的。”
谷妙语站起来,沉吟着,没说话。
潘俊年拿不准她的想法,于是有点周旋地说:“这个,其实用了这样的沙子也没什么,顶多以后墙面地面开裂,墙面开裂可以补,地面铺上地板以后裂不裂也都看不见,也是无所谓的。”
谷妙语表了态:“话不是这么说,客户花的是优等的钱,但给人家用次等的材料,这中间的差价去哪了?这事太不像话。”
她问潘俊年:“你觉得这事是谁干的?”
潘俊年说:“我要是说,这事是史工长干的,您信吗?”
谷妙语的心一沉。
史晋是个好沟通好脾气的人。这是她一直以来对史晋的印象。
现在说这个好好先生是把材料以次充好的主谋,她的认知有点受到冲击。
可是冲击过后,再仔细想想之前的种种现象,一切原本有点奇怪的细节却瞬间有了合理的解释。
她认为工人偷工减料,让工人返工。
她以为那是工人的锅,但其实——
“谷设计师,之前有工人干活时偷工减料,其实那是史工长授意的。这样就会省下材料,就可以拿去卖给马路游击队那样的装修公司,赚外快。”
所以她让工人返工时,史晋告诉工人,按谷设计师说的做,赶紧重新弄,而工人却敷衍不动作,原来那并不是工人真的敷衍,那其实是——
“还有谷设计师,您让有的工人返工,史工长虽然嘴上让工人照你的话做,但实际上他让工人拖着,等把你拖走了就好了。”
所以她才是差点被史晋敷衍成功的那一个,如果她不坚持在现场看着工人返工的话。
她不由再一次深深感叹,出了校园以后,所有人都是人不可貌相的。人人都有第二副面孔,没有人是如他表面所展现的那样表里如一的。
谷妙语问潘俊年:“你应该很早就发现了史晋的问题吧?为什么不跟你们公司的领导说呢?”
潘俊年笑一笑,笑得有点无奈:“我说也没人信我的,其实论施工技术,我是我们工程队最好的,但论做人的技术,我比不过史工长。”
潘俊年告诉谷妙语,史晋非常“会做人”——他在工程里赚着无伤大雅的外快,赚到之后不会独享,会变着花样地和他的领导一起分享。比如他赚到100块外快,他可以做到自己留50块,拿另外的50块去买领导喜欢的各种礼物。
因为他会做人,所以领导们护着他。之前他也被业主投诉过,可是他能说会道,总能把业主安抚好,事情最后都私下私了了。他隶属于工程劳务公司,工程劳务公司的领导会把他的投诉记录消掉。但他经常会连累到装饰公司的设计师,投诉记录撤不掉。
潘俊年说:“我想了好几天要不要和你说这件事,说起来我可能还大你一点,我觉得你虽然年轻,但是你是我见过的设计师里,最负责、最用心设计、最有职业道德的,我不想你后面被连累,所以今天把你叫到这来了。”
谷妙语点点头,说:“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我明天会和史晋谈一谈的。”
潘俊年说:“你小心一点。”
谷妙语乐观地笑:”他总不会当着你们的面气急败坏打我吧。”
*******
第二天,谷妙语先去沙子厂家找人扛了一袋货真价实的优质沙子回来,她带着这袋沙子到了肖先生家的施工现场。
她把真正的优等沙子和史晋动过手脚的沙子摆在一起,对史晋说:“史工长,您现在用的这批沙子,质量不对,我们给厂家下订单是优等沙子没问题的,估计是厂家发货的时候发错了吧。您和厂家联系一下,沟通一下情况,换一换吧。”
邵远教过她,先礼后兵。别先一棒子把人打死结仇,所以她先给他个台阶下,把锅推给了厂家。
史晋一脸糊涂:“哦是这样吗?那行,我明天就叫他们去换。”
谷妙语在心里叹气。
又是敷衍拖延的战术。
“别,明天换就耽误工了,您现在就联系厂家换。”
史晋那脸糊涂不见了。
他蹲下,像模像样地从两袋沙子里各捏一把揉搓着:“这是一样的啊,没差别啊。”
他这就换了说法了。
谷妙语叹气。她搭好了台阶,可惜对方不肯下。礼是不成了,所以只好动兵了。
她叫了两个工人过来,当场,同时,筛那两袋沙子。
筛过的结果明晃晃摆在那,就是优等和次等的差距。
谷妙语让工人们都去别的房间,屋子里只剩下她和史晋两个人。
她还是想给史晋再留一分面子。
“史工长,沙子到你这,确实从优等变成了次等,你把优等沙子换回来,我就不追究优等次等中间的差价问题了。”
史晋忽然一笑,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说:“其实我在网上看过关于你的新闻。”
谷妙语敛了神色:“什么意思。”
史晋笑得很打开天窗说亮话:“这样吧,谷设计师,我把沙子差价,以及后面如果还有其他来钱的机会,我都愿意和你一半一半,怎么样?”
谷妙语沉着脸色:“我还不缺这份钱。”她顿了顿,“这话你有种再说一次。”
史晋看看她手里的手机,笑得无赖:“怎么的,你还要录下来吗?”
谷妙语嘲讽一笑:“不值得录吗?你的话这么精彩。”
史晋脸色一变,从前的好脾气样子全不见了踪影。好脾气掩盖下的真面目让他看起来格外丑陋。
“别当了表子立牌坊,这不是你默认让我干的吗?你之前不就是这么干的吗,要不然能上新闻?”
谷妙语气得冷笑:“所以你现在是装都不装了,开始耍赖了是吧?”
她扭身走出屋子,放大音量,对工人们说:“停工吧,今天停工。”
*******
午休后,在外面和其他人八卦了一中午的小亚回了办公室。
她一进屋就说:“完了,谷妙语这回惨了!”
捧哏同事照旧捧哏:“怎么了怎么了?”
小亚说:“她和史晋互相投诉,不过史晋好像比她快了那么半小时。谷妙语到工程部大领导那里投诉史晋换材料,以次充好,昧下了差价。史晋投诉说,是谷妙语授意他这么干的,让他以好充次。他说他没办法,得听设计师的,就听话换了,结果谷妙语因为分赃不均,和他闹掰,现在反咬一口要换掉他。”
捧哏同事说:“这家伙,各说各有理,这倒成了罗生门了。”她问小亚,“现在情况对谁有利些?”
小亚说:“对谷妙语更不利,毕竟她之前在网上有那样的新闻,那是她的前科。那事和这次的事一对照,倒好像是互相在佐证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捧哏同事叹气:“这姑娘,都有前科了,还不收手,还闹出这么大动静来,也真是让人服气。”
小亚忽然想起什么,小声问捧哏同事:“骆老师在吗?”
他电脑屏幕太大,她看不到讨厌听八卦的冰块人在不在。
巨大的电脑屏幕后蓦地响起冰块人的声音。
“在。”
小亚和捧哏同事双双一哆嗦。
骆峰又开了口:“小亚,过去工程部盯一下事情进展。”
小亚怔了怔后,一声“得令”跑了出去。
下班前,小亚颠颠地跑回来,兴奋地大声说:“神反转啊我的妈!工程部老大收到一份加急快递,是个优盘,里面有视频,现场有某个人把谷妙语和工长对峙时的过程给录下来了,证明以次充好换材料确实是工长干的,谷妙语是清白的,而且她态度坚决,拒绝和工长同流合污!”
☆、第58章 心机与世故
第五十八章心机与世故
小亚宣布完反转的消息, 捧哏同事这回用上扬的音调把哏捧出了一个小高|潮:“哇塞!波澜起伏, 职场大剧啊!我爱嘉乐远, 这里的舞台比我原来的公司精彩多了, 我原来的公司吃回扣就是吃回扣,有猫腻就是有猫腻,没有反转!”
那台巨大的电脑屏幕后面,又飘来了零度以下的声音。
“小亚, 视频谁寄来的。”
骆峰的问句, 永远问得像陈述句, 带着两吨冰块的重量, 仿佛你不答, 两吨冰块就要飞过来,不冻死你也砸死你。
小亚赶紧说:“匿名!”
骆峰:“视频现在在谁那里?”
下班时间到了, 同事们都在噼里啪啦地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小亚也拎起了包,打算回答完骆峰的提问立刻逃跑, 可千万别给他留空隙, 让他有机会支使自己去要视频。
“工程部老大那里有一份。”她回答完问题,作势要跑路。
“站住!”骆峰偏偏叫住她, “我又没让你现在去跟工程部老大要视频, 你跑什么跑。”
小亚松口气:“老大, 那你还有什么其他吩咐?”
骆峰:“明天上班之后去把视频要来一份。就跟工程部老大说是我让你要的,他会给的。”
小亚:“…………哦。”
“我又没让你‘现在’去要……”小亚哭丧了脸。好吧, 她被文字游戏给绕进去了。
*******
谷妙语到嘉乐远总部投诉史晋、提出更换工长的抗争过程, 可谓一波三折。
她没想到她宣布停工以后, 史晋会比她先赶回嘉乐远,他居然跑到前面先去投诉她了,且这出恶人先告状的戏码被他演绎得淋漓尽致栩栩如生。
她更没想到史晋居然干得出反咬一口的事情,他居然说是受她指使,才干了以次充好的事儿。他还利用之前的舆论事件,趁着人们对她有先入为主的负|面评断,把“是受她指使才会那么干”瞎掰得跟真的似的。
是她把人心的险恶和丑陋的程度又错估低估了。
好在她录了音。但当她打算拿出手机播放录音的时候,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
她的手机不见了。
手机丢失得实在太巧,巧到她抬头看向史晋时,看到史晋对她展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
那是有点得意、有点龌龊、也有点等着看好戏的一笑。
史晋笑完说:“谷设计师,您要是有录音就麻烦您赶紧拿出来,放出来让领导听听、评断一下事情的真实情况。要是您压根没有什么录音,就别虚张声势了,事情白就是白,黑就是黑,不是你嚷嚷你有一段录音就能把黑洗成白的。”
谷妙语真想给史晋鼓掌。做工长委屈他了,他应该做辩论家。
她用桌面座机拨打了一下自己的手机号。
关机。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手机在什么时候有机会脱离自己的掌控。
她想起来了。在进来工程部老大的办公室之前,有个二部不太熟的同事抱着一堆打印出来的图纸,急急忙忙和她迎面一撞。她的包、手机都掉地上了。
那同事一副要急哭的样子,说邢克免赶着要图纸,现在图纸都乱了,邢克免会杀了她的。
她赶紧帮那同事蹲下整理了一下图纸顺序。
整理好她才起身进了工程部老大的办公室,而那时,史晋已经坐在里面恶人先告状了。
在史晋一身正气地奚落声里,谷妙语和工程部负责人说了一声,她的手机可能掉在了外面,她想出去外面找一圈。
工程部负责人说,去吧去吧。他嘴上很好说话,但谷妙语从他脸上看到了另一种表情,就好像没写作业的小学生对老师说,我的作业忘在家里了,我不是没写,而老师对他的谎言一目了然。
——结合之前的舆论事件、结合史晋的说辞、结合她说有录音却拿不出手机的情况,工程部负责人在心里已经提前相信史晋的话了。
他让谷妙语出去找手机,不过是不撕开脸皮,他在给心里已经预判为有罪的谷妙语,仁慈地留着一分脸面。
谷妙语觉得这份仁慈很无稽,可她又破不了这份无稽。她出去找了一圈,想当然,她找不到她的手机。
她去二部找那个同事,问她刚刚有没有看到自己的手机。想当然,那个同事说没有。
即使是这样,她也不能凭空就说,是那同事有问题。或许她的手机就是那么巧,不知道丢在她从肖先生家回到公司再到工程部负责人办公室这个过程中的哪个环节里。
她心里涩而无力,硬着头皮回到工程部负责人的办公室。工程部主管看着她,一副了然的样子——一副她去找也根本不会有手机有录音的了然:既然是两人之间分赃不均的内讧,何必拿到台面上来撕?还要这么演戏证明自己清白。他这个局外主事人都要跟着觉得寒碜了。
在这一刻谷妙语感到了最无奈的一种难过。
明明她是无辜的,却无从解释。很多人的心理很奇怪,相对于看到一个人的清白,他们其实更想看到这个人才不清白。于是他们在知觉和判断里加了倾向性,他们倾向于认为证明清白的证据都是有问题的,证明不清白的证据都是强而有力的。
活了这么多年,谷妙语终于发现,最难的不是生活,是生活里沸腾的那些不容你分说的人心。
工程部主管最后宣布决定:史晋的事情由劳务公司去处理。
至于谷妙语,对她的发落等到明天和人力、设计部的领导讨论过再发布。
谷妙语看到史晋露出了很得意的一抹笑。
那笑容好像在说:我可不会失业,我没了你们公司这一单,我们领导还会给我其他公司的工程做。但你么,肯定要被辞了,旧丑加新丑,你以后再也别想在这个行业有机会出头。跟我斗,这就是你的下场!
谷妙语看着那抹丑陋的笑,脑子飞快地转。
还有没有什么是能证明这件事的?
有的,还有潘俊年。可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出面给她作证。
她想她应该讲道义,不能不经过询问就把他扯出来。所以还是忍下这一时的屈辱,晚上问过小潘的想法之后再做决定吧。
她带着屈辱和不服输,在工程部主管预示她将被辞退的提前诀别的眼神中、在史晋得意而龌龊的笑意中,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工程部负责人的助理敲门进来,送进一份加急快递。
主管拆快递,她和史晋撤出来了。
史晋一出了工程服负责人的办公室,马上对她笑出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谷设计师,要是失业没饭吃的话,来找我,我可以收你当抹灰工。别客气,虽然你害我,但我这人不记仇,不会跟你计较的!”
所谓恶毒,所谓下作,所谓话里藏刀,不过如此。
谷妙语问史晋:“史工长,你觉得你能一直笑下去吗?”
史晋笑容更大更得意了:“当然,我会笑到最后!”
谷妙语呵地一笑:“劝您悠着点,谁笑到最后啊,谁脸上褶多,显老。”
史晋来不及回怼她,工程部负责人的助理在他们身后突然叫住他们。
“领导让你们回来一下!”
******
事情就是这样峰回路转了。那个加急快递里,是一个优盘。优盘上有一段视频内容,正好是谷妙语和史晋对峙的全过程。
谷妙语怎样有心有谋、怎样先礼后兵、怎样态度果断拒绝同流合污,视频里一帧一帧的画面显示得清清楚楚。
工程部主管脸上有了浅浅一层挂不住的神色。
他为自己的提前误判谷妙语有罪而暗暗惭愧。
自己公司的人没有任何问题,这让他能够直起腰板和劳务公司叫板。
“你们那边,关于这件事,一定要给我个交代,对史晋的处理结果,一定得有个说法!”
工程部主管当场给劳务公司领导打了电话,当着史晋的面这样说。
谷妙语看到史晋的脸色灰了下去。
从得意的叫嚣到凄惨的落水狗,前后不过一瞬间。
人生的反转,人心的反转,总发生在猝不及防的一瞬间。谷妙语有点心惊也有点感慨地想,在这猝不及防的反转里想做到全身而退,只能记住一句话:别做亏心事。
*******
史晋先灰溜溜地走了,再也没脸提给谁找工作的事情。
谷妙语留下来,对工程部主管提出更换工长人选的要求。
主管说:“这个是自然的,不用你说,工长也一定得换。”他顿了下,问谷妙语,“你是不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谷妙语说:“是的,施工队里有个人叫潘俊年,活干得好,人也本分,不偷懒不偷奸耍滑,我想让他代替史晋做工长,不知道行不行?”
谷妙语知道一定行。工程部主管刚刚错怪了她,心里正隐藏着一份难以启齿的抱歉,她现在提什么要求都一定行。
“没问题,”主管果然一口应下来,“我去跟劳务公司那边沟通,把这个潘什么的,升为工长!”
*******
谷妙语从工程部主管办公室里出来之后,前台跑过来告诉她:“打扫卫生的阿姨捡到一部手机,你刚刚不是在问有没有人捡到手机吗,看看是不是你的。”
谷妙语一眼就认出那的确是自己的手机。
她找到打扫卫生的阿姨,问她从哪里捡到手机的。
阿姨说是茶水间。
谷妙语心下明了了一些事。她今天没有去过茶水间。
她用手机给小亚拨了个电话,问小亚知道不知道,二部有没有谁和史晋合作过项目。
小亚说了个名字,袁伊。真是巧,就是刚刚那个抱着材料洒一地的设计师。
小亚问谷妙语问这个干什么。
谷妙语说:“没什么,确定一些事情,谢谢你小亚。”
她到二部门口晃荡了一圈。那设计师还没走,看到她就对她笑,说谢谢她下午的帮忙。
谷妙语记着邵远教过她的话。别人笑,她也要笑。别人脸皮厚心黑,她要四两拨千斤去治她的脸厚心黑。
于是她也笑:“别客气,大家都是同事。不过我今天好险,差点被诬陷得后面和你做不成同事。”
那设计师笑得热情善良:“不会的,你人这么好,你看现在不是真相大白了。”
谷妙语笑:“是啊,真相大白了,挺好的。就是不知道是谁把我手机屏幕搞碎了。”她低头看手机屏幕。
那同事凑上来说:“没有吧,你手机屏幕没碎吧?”
谷妙语抬头,眼神犀利:“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屏幕没碎呢?”
那同事愣住。
*
谷妙语笑着告诉那同事:“其实我从后勤那里查过茶水间的摄像头录像了,你把我手机放那的。”
她没查,但她知道,自己现在去查,一查一个准。
“袁伊,”她叫那同事的名字,“这次算了,你没彻底把我手机砸了,事后又想办法让它回到我手里,说明你可能也是受了谁的胁迫了,不得不这么做。以后别再干这样的事。做个不亏心的设计师不用提心吊胆。你看你提心吊胆的,我用手机屏幕碎了一诈,你就露陷了。”
“今天的事我不会和别人说,你也不用放在心上,我们都忘掉吧。”
她说完笑一笑,转身走了。转身之前看到袁伊快哭出来的样子。
她想也许袁伊和史晋一起做装修的时候,没抵住诱惑,赚了点外快,这点外快成了今天史晋胁迫她的把柄,他让她“想办法拦住谷妙语、想办法搞掉她的手机,砸了扔了都行”。
袁伊做的事,差点让她今天没办法翻身。她说不气不怨是不可能的。但之前做高大哥他们五单团购的时候,邵远教过她。能施恩的时候就对人施恩,以后他会对你感恩戴德肝脑涂地的。
所以她今天选择不追究,她选择施恩。
回到办公室,屋子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窗外天色在从灰黑向着纯黑过渡。她坐在办公椅里,人静静的,思绪却如激流,冲撞在她脑子里。
似乎不知不觉间,她从邵远那里学会了好多好多东西。
那个比她还小了三岁的男孩子,居然是他让她在职场上得到了质变。
坐了一下,想了一会,她打电话给潘俊年。
电话一通,她开门见山:“那个优盘,是你寄的吧?视频也是你的录的吧?谢谢你。”
她的手机还是那么漏音,潘俊年的回答钻出她的听筒,响在静谧的办公室里。
“你别这么说,我其实觉得我有点担不起这声谢。”
谷妙语无声笑了。她知道他为什么说他有点当不起这声谢。
“为什么做好事不留名啊?我们这里实名举报有嘉奖的。”她笑着问。
潘俊年说:“我说我预感到你会提出升我做工长,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点狂妄?但我确实预感你会提出升我做工长,如果我不匿名,露脸表示视频是我录的我寄的,这样就会搞得像我提前和你联合起来要搞掉史晋一样,反而不好了。”
谷妙语听到这点点头。她刚刚在脑子里把整件事从头又过了一遍。潘俊年说的和她想到的一样。
“小潘,”尽管潘俊年比自己要大一点,但谷妙语还是这样叫了他,“虽然我们不是联合起来的,但你从最最一开始,从我第一次叫工人返工,你确认我不会赚外快,那会你其实就已经想好了,在后面某个时间点,你会把史晋做的事抖出来,然后由我去解决他,而你的最后结果,是升任工长,对吗?”
所以他从开工第一天,就对她释放友善,不管她去了还是离开,他都会和她打招呼,博一份好感和存在感。
所以当她去找史晋摊开谈的时候,他能有心地躲在一旁暗暗录下这个过程。
他是有野心的,他想出头。她打听过,知道他虽然家里穷,高中毕业他就出来干活了,但人聪明、上进,白天干活晚上去读电大。
他活干得好、干得认真、干得有良心,却要受史晋那样的人压制。他不甘心的。
“谷设计师,你会怪我心机深吗?”电话那边默了好一会后,潘俊年才出声问。他声音里没有被戳破真相的窘迫,他对他的野心是磊落面对的。但他的音色已经有些发沉发哑——他还是很在乎谷妙语对他的评价的。
谷妙语笑了:“心机是挺深的。”这句话让潘俊年提起一口气。
“但好在你心眼不歪。有心机,心眼不歪,挺好的。将来也不要歪掉啊。”顿一顿,谷妙语说,“我觉得你将来,应该能干大事吧。”
潘俊年挂断电话前,说话声里好像都带起了鼻音。他感激谷妙语没怪他。
谷妙语放下手机,又坐在位子上陷入冥思。
她真是变了呢。以前如果遇到这样的事,依照她黑是黑白是白黑白不可以混合谈的性格,她肯定生气自己被潘俊年算进了他的前途计划中。
但现在她居然并不生气。
是谁让她有了这样的变化?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回答了她脑子里的那个问题。
“小犊子”。
是的,就是这个亲爱的小犊子,让她在职场上的为人处世日趋成熟起来了。
她有点开心地接通电话,喂一声。
那副低音炮似的嗓子真是怎么听怎么命里带骚。
“我扛不住了,我想喵喵。”
他说话时尾音有点发飘,喵喵让他说得都像带起了声调。
“哈哈,受不了了吧?行了,我这就往家走,一会在我家里见吧!”
谷妙语收了线,拎了包撤退。
办公室里那台巨大的电脑屏幕后面伸出两只胳膊抻懒腰。
*******
邵远白天在学校的烦闷程度,超过了之前每一次。他用全副理智对抗着对miaomiao的馋,越对抗越煎熬。他不知道应该给miaomiao上几声的声调。他只知道他早餐剥完鸡蛋已经开始扔了鸡蛋吃蛋壳了。
终于到了晚饭后,他实在对抗不下去了。他向小姐姐的可爱宣布投降,他想见到小姐姐——以想见喵喵的冠冕堂皇的名义。他告诉自己,就再放纵一晚,明天再开始自律收心也来得及。
这样说服自己后,他连跑带颠地跑出去打车,直奔谷妙语住的公寓。
他觉得自己今晚放弃对抗思念的情绪多么正确,因为公寓里只有谷妙语一个人。楚千淼不在,任炎也没来。
这美好的夜晚,居然可以独享给他和小姐姐还有喵喵。他们像一家三口子似的。
喵喵见到他就黏人得不行,跑到他脚边娇娇的蹭,蹭完小脑袋,蹭小身子,蹭完小身子抬起头喵喵喵地嗲叫地求抱抱。
邵远把喵喵抱起来,趁着谷妙语不注意,冲着它耳朵低低叫了声:“妙妙!”叫完还亲了亲那个可爱的小脑门。
喵喵在邵远怀里娇气得不得了,对着他的手舔来舔去。
邵远被舔得心里发麻。
如果真是妙妙……
他打住不敢往下妄想了。
谷妙语倒杯冰水过来给他喝。看见喵喵对着邵远舔来舔去的样子她直叹气:“喵喵这孩子是不是缺盐了,怎么还对着你的手舔起来没完了!”
邵远忍着笑。他小姐姐总是这么有意思。
他问谷妙语:“楚学姐接受喵喵了吗?”
谷妙语夸张地直叹气:“我的妈,何止接受啊!任炎简直一语成谶——任炎说喵喵用不了两天就得变成三千水的命,一点没说错!”
其实都没用两天那么久,第二天早上喵喵就变成楚千淼的命了。
头一晚楚千淼把喵喵粗暴扣下给自己□□,不肯还给谷妙语。结果第二天一早,谷妙语就听到楚千淼从房间放出惨叫。
“我的喵喵呢?我的命呢?”
谷妙语赶紧过去看看怎么回事。楚千淼正上天入地地找喵喵。
最后她们从床底下找到了淘气包喵猫,它正躲在床底下,睁着圆溜溜水乎乎地眼睛,冲着找到它的两个人喵喵叫。
等把喵喵用小鱼干给引诱出来,楚千淼一抱抱住喵喵不放。
“妈的,吓死我了,我以为我的命没了!”
谷妙语给邵远讲完早上的情形,忍不住哈哈笑:“我现在谁也不服,我就服任炎,他把三千水命门摸得透透的!”
邵远也笑。笑过以后他问出刚刚就一直想问的问题。
“你今天在公司待得很晚,是不是在公司里出什么事了?”
谷妙语怔了怔后,有点惊叹也有点感动。
她就在电话里说了一句:行了,我这就往家走,一会家里见。
他就留意到她今天回家晚了。他就想到她是不是在公司遇到事情了。
怎么会有这么细心又暖心的小伙子。
她给邵远讲了讲这一天堪比戏台般精彩的人生。
她把每一个细节都讲述得很生动,邵远听得有点惊心动魄的。
听完整个过程,邵远静默了好一会。
而后他笑了:“按照我以前认识的那个小姐姐,我觉得你会对潘俊年心有芥蒂,但现在你似乎有点欣赏他。”
谷妙语认真问:“那你是喜欢你小姐姐像以前那样,还是像现在这样?”
邵远有一秒钟差点冲动地脱口而出:我喜欢小姐姐的每一个样子,我喜欢小姐姐。
理智让他艰难而及时地刹住了闸。
他说:“更喜欢小姐姐现在的样子,赤诚还在,但也有谋略了,真棒。”现在的小姐姐才能让他放心出国留学去。
谷妙语眉眼一弯笑起来:“这要谢谢你啊。以前我太感性,把对错看得界限分明,但你教会我,人是得有必要的谋略的。我在想啊,把谋略运用得有感情,这可能就是世故吧。而世故得太过,就是圆滑。我不愿意做圆滑的人,但可以尝试着世故一些,那种不丢掉初心的世故。毕竟现在,这个社会、这个环境,懂一点世故,其实是方便他人也方便自己。”
邵远真想放下喵喵给谷妙语鼓鼓掌。
“所以这次,你并不怪潘俊年对吗?”
谷妙语抬手,一边眯眼一边做了一个“捏”的动作:“诚实讲,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怪的。不过就一点点。”放下手,她认真措了下词,说,“我觉得人为自己有所谋划不是错,能用点手段出来也是他聪明,关键是他能想到帮我,在我和史晋对峙的时候他能帮我录下视频,这就很好了。况且退一步讲,就算没有他,我后面发现史晋原来是那样子干活的,我能不管吗?其实可以这么想,我投诉举报史晋,是在做我分内的事,只是这件事同时助力了潘俊年往上爬。”
说到这,谷妙语对邵远眨眼一笑:“换个角度想,他还欠我一份人情呢。我觉得他以后会愿意还给我的。”
邵远也笑了。
“你现在已经开始欣赏善用心机的人了吗?”
谷妙语点了下头:“我原来觉得心机是贬义词,但现在觉得,心机是中性的,善用心机利己但不损人是本事,乱用心机为了利己不惜损人,这份心机才是贬义的。”
她又点了下头:“嗯,我有点欣赏潘俊年,我觉得他有点像大染坊里的陈寿亭,虽然圆滑但不失真诚,虽然世故但很讲义气。他将来会有出息的。”
喵喵在邵远怀里腻歪够了,跳出来,又钻进谷妙语怀里蹭来蹭去,蹭得谷妙语心肝脾肺全化成了水。
邵远看着那一人一猫,心里的危机感越来越浓越来越盛。
糟了。
他的小姐姐又在发光了。她好像变得更好了。
他好像明天也戒不掉那种害人心烦的情绪了。
***
谷妙语撸了会喵喵,一抬头,发现邵远正盯着自己看。睫毛那么长,眼睛那么亮,盯得她有一瞬心跳都快了一下,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妖,再给他看两眼就要现出原形。
“你瞅啥?”
她脱口而问。
邵远垂垂眸,笑了。
他没回标准答案“瞅你咋地”。
他再抬起眼时,说:“我明天还想来,行吗?”
☆、第59章 原来真是他
第五十九章原来真是他
谷妙语第二天先去了一趟施工现场, 回到公司的时候是上午九点多。
她进屋时大家都在各忙各, 那个巨大的电脑屏幕后面不知道挡没挡着骆峰。
很快她就知道, 屏幕后面没挡着人。
她刚坐下没一会, 骆峰就跟着从门口进来。
他走到自己的位子前,往椅子里一落,见声不见人地对谷妙语发出指令。
“谷妙语,去楼下帮我买杯咖啡, 太平洋的美式, 不加糖。”顿一顿, 他强调, “我只要太平洋的。”
谷妙语起身, 说声好的。
小亚举手:“你给我也带一杯!”语气是蛮有点理所应当的。
她的话音被骆峰打断:“王小亚,告诉我, 我是什么级别的设计师?”
王小亚有点不明所以,但乖乖回答:“老大你是仅次于首席设计师的主任设计师……”
“我下边的设计师都是什么级别的。”骆峰继续问。
谷妙语站在工位与门口之间, 听得一头雾水,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停在那继续听。
“你下边还有副主任设计师、高级设计师、中级设计师、正式设计师和助理设计师……”
“你是哪个级别?”
“正式设计师……”
“谷妙语呢。”
“她是助理设计师……”
“她今天可以转正式了。”骆峰顿了顿, 从屏幕后面直了直身, 把他的头露出了电脑屏幕的上边沿。
“我是主任设计师, 你和她都是正式设计师,我能使唤她也能使唤你。但你觉得你能使唤她吗?要喝咖啡和她一起去买。”
小亚耸耸地一声“哦。”随后她想起什么似的, 说, “哎, 不对太平洋不是……”
骆峰瞪她一眼:“你可以闭嘴了。”他又抬头轰谷妙语,“鞋底有胶水?被粘住了?赶紧动起来吧。”
谷妙语赶紧出门。
一边往外走她一边觉得,骆峰这人这辈子八成是不会把话往好里讲了。她想以后万一有一天,他要是突然抽风对她和颜悦色地讲话了,她八成得因为不习惯直接被吓抽过去吧。
*******
谷妙语前脚刚走,骆峰就对小亚问:“从工程部要到优盘了吗?”
小亚赶紧将优盘奉上。
交接完优盘她没走,两只手拄着骆峰的桌面,半俯着身,前后晃,说:“老大,我有句话,当讲不当讲我都想讲,你刚才让我闭嘴,我快憋死了,现在谷妙语不在你就让我讲完吧!”
骆峰抬手把优盘插|在电脑上。
“说!”
小亚立刻地开了问腔:“头,你是忘了吗?楼下那个太平洋咖啡,上周不是搬走了吗?咱们这方圆三条街内都没有太平洋了啊!”
骆峰抬头瞥她一眼,声调冷冰冰:“就你话多。”
“……”小亚把自己静置了两秒钟后,有点懂了,“老大你是故意的???所以你冠冕堂皇说了一堆设计师等级,其实是想支走她,把我留下?”
骆峰眼皮都没抬,从电脑上右键打开优盘,继续右键打开视频。
“前一句话对,后一句话,你想多了。不是冠冕堂皇,确实是在用等级观念教育你,在哪个级别,做哪个级别能做的事。”
小亚哦一声。
视频已经开始播放,她索性跟着一起看。
捧哏同事看她看得津津有味,也跟着凑了过来。
陆陆续续,其他几个人也凑过来,围在骆峰的大电脑屏幕前,像在看着家庭影院似的,集体观看着谷妙语和史晋对峙的视频录像。
“先礼后兵啊,谷妙语可以啊,手段可圈可点。”小亚一边看一边说,“平时我们集体疏远她,她也没说什么,就闷那忍着,我还以为她是个性子挺软的人呢,现在看来可不是呢。她应该就是不想和我们计较,真要计较起来,就这手段架势,也应该够让我们喝一壶的。”
她话音一落,一个同事弱弱地说:“其实我觉得她人也不错……我发现我的早餐蛋黄派,都是她给我的。”
另一个同事也说:“我的眼药水也是……”
“还有我,我有天中午差点中暑,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再起来,桌上就多了两管藿香正气水,那时候就我和谷妙语两个人在屋里……”
小亚总结同事们的发言:“这么一对比,我怎么感觉我们好坏啊……”
“能不能安静点看视频?”骆峰突然发话。
他话音刚落,他的手机铃声又响起来。
他暂停了视频,直接用扬声器接通电话。
谷妙语的声音透过话筒响起:“骆老师,楼下的太平洋搬走了,我给您换Costa的美式行吗?”
骆峰冷冷淡淡地说:“不行。”
话筒里的回复迟疑了一秒后又响起:“那我再往远走看看。”
骆峰没说话直接按掉了通话。
小亚忍不住咂舌:“头儿,你好冷酷无情还有一点无理取闹哦……”
骆峰眼皮上翻瞥着她:“我是不是最近让你觉得我很平易近人?”
小亚赶紧抿嘴噤声。
骆峰又点了视频播放。
原来除了和史晋对峙的视频片段,还有一些谷妙语平时去施工现场的其他片段——她检查工人的活干得不好,要求他们返工,工人不愿意,她就较真地在一旁亲自监督返工过程。
大家最终看到了一个颠覆了他们固有印象的谷妙语——她和舆论传闻中不一样,她不玩猫腻,不同流合污,她负责、较真、对品质的把控分毫不让,对额外的收入点滴不取。
视频看完,多话的小亚忍不住又多话:“这视频是谁拍的呢?”
爱好给她捧哏的同事继续给她捧哏:“我猜是现场的哪个工人,他八成是谷妙语的迷弟,喜欢偷拍她,结果没想到最后这些偷拍能派上大用场。你看视频里把谷妙语拍得多好看,别人都逆光黑乎乎,她就又白又嫩到发光。”
小亚残忍地告诉她实话:“谷妙语本来也白到发光吧,你客观一点。”
捧哏同事受伤了,不再捧她的哏,回了座位。
小亚不走,她内心的疑问让她抬不动脚步。
“头儿,你让我再问一个问题吧,就一个,你就再给我平易近人一个问题的时间就行!问完这个问题,请你随便对我冷酷到底,行吗?”
骆峰冷冷一声:“快问。”
小亚赶紧地:“头儿,你故意让工程部安排史晋,是想赶谷妙语走,还是想试探她人品到底怎么样啊?”
骆峰抬抬眼,极尽简洁地告诉她:“都有。”
“……”小亚不愿意接受这么笼统的答案,这样的回答比压根没回答还叫人抓心挠肝,“这话得怎么说呢?”
她不抛弃不放弃地追问。
骆峰冷冷瞪着她。小亚被看得差点哆嗦。但最后居然是骆峰在她屁滚尿流说好吧好吧我不问了之前先收回了眼神。
“你小时候吃问号长大的,这么多问题?”骆峰嘴上虽然这么冷冷地牢骚着,但居然把答案细化给小亚了。
“史晋是我找工程部故意安排的。我知道史晋是个什么样的工长,假如谷妙语和他一起做完这一单工程,他们彼此相安无事,说明她有问题,她和史晋同流合污了。我会踢掉她。但假如做完这一单,她宁可背上投诉记录也要和史晋对抗到底,说明她人品作风都没问题,我会出面保下她。”顿了顿,骆峰居然嘶的笑了一下。
这一笑差点把小亚吓尿了。
骆峰也会笑?!
“但居然没用等到最后那一步,就证明了她的操守和人品。”骆峰嘶的一笑后接着说。
小亚把自己尽快从被骆峰那一声笑的惊吓中抽离出来,想了想,问:“老大,既然证明了谷妙语的人品和操守其实都没问题,那我们以后要不要对她好一点?”
骆峰恢复了冰疙瘩模样。
“表面不用。”他简短地说。
小亚:“???”
表面不用是几个意思?
小亚带着纳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骆峰隐在他的大屏幕后面,不让人看到他和他的真实想法。
关于谷妙语。
现在只是证明了她的人品没问题,但这不代表她的能力也没问题。毕竟她是托关系进来的。
他最讨厌有人靠走后门被塞进来。
假如未来她的能力不足以胜任工作,她人再好有什么用?他还是要开掉她。
所以不用提早对她那么好。好来好去的,最后狠不下心开不掉,就很麻烦了。
***
谷妙语最后跑到三条街外买到了太平洋的美式。
途中她接到了楚千淼一个电话,楚千淼选择困难症犯了,她纠结两种猫粮究竟选哪一种给喵喵吃会更有助于喵喵奔着萌神的方向茁壮成长,她让谷妙语给她拿主意。
结果她从话筒里听到谷妙语正站在大马路上,大汽车呜呜地一辆接一辆乘风破浪似的响。
于是她问:“你干嘛呢?”
谷妙语说:“给我顶头管事的家伙买咖啡。”
楚千淼来气了,问:“用不用我帮你告他?他凭什么使唤你!”
谷妙语说:“别,我觉得他让我出来这一趟,是故意的,他应该明知道太平洋咖啡搬走了,却还故意叫我买太平洋。我估计他是想看我忍耐力能到哪里吧。其实我也想看看,我的忍耐力能到哪里,嗯,我去下条街看看!”
楚千淼最后为谷妙语的盲目乐观精神点了个麻木的赞。
谷妙语回到办公室时,走出了一身的汗。她把咖啡交给骆峰,骆峰抬起眼皮瞥她一眼,冷冷说:“太慢了。”
谷妙语先后压下了辩解和回怼的冲动,最后说:“下不为例。”
骆峰收回眼神,抬手端起咖啡,喝起来。
谷妙语回到座位上,口渴得要命。找杯子准备出去接水的功夫,桌面上蓦地多了一听北冰洋易拉罐。
“喏,我不想喝了,给你了。”小亚一副“我可不是有心想给你就是我不想喝了”的样子,看上去还蛮疏离的。
谷妙语端起北冰洋,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最近大家表面看还是和以前一样,但她隐隐感觉大家对她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
盛夏的北京,温度一天比一天高。
邵远一连几天都没有去看喵喵,他在忙着答辩和毕业的事情。和相处了四年的同学们即将分别,无疑是件伤感的事。但和这份伤感相比,另一份感觉更叫他抓心挠肝。
他想念miaomiao。
终于答辩完,学校方面的事情圆满结束,与学习有关的事情,暂时可以叫停三个月。
他从学校搬到了东三环的房子住。父母本想让他搬回家和他们一起住一阵子,被他找理由拒绝掉了。
在父母眼前太危险,他那些小心思很快就会暴露。
还是自己住,灵魂和身体才都自在些。
答辩前,他急于见到miaomiao。答辩后,他突然又在急中变得不急了。他决定以另外一种方式,一种或许带着点意外和惊喜的方式,重新见到她。
*
早上吃早餐的时候,谷妙语和楚千淼边吃边聊天。
楚千淼吃一口,就跟喵喵挤咕一下眼睛,做鬼脸逗它。
谷妙语看着楚千淼白痴的样子觉得自己要晕倒。
“开始还要掐死它,现在瞧瞧,跟个人形奴才似的,啧啧啧。”
楚千淼抬头看她,不以过去和现在的反差为耻,反而一脸后怕地对谷妙语说:“你不知道昨天有多凶险!昨晚你没回来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家躺沙发上睡着了,睡着睡着听见喵喵在叫,我就睁眼一看,结果我的妈,吓死我了!任炎的大脸就挂在我脑袋上面,死死瞪着我呢,他手里还抱着喵喵!结合他当时的状态,我很有把握地认为他正在观察我睡没睡着,然后打算趁我睡着把喵猫抱走!多不要脸,那么大的人了,到别人家里偷猫!”
谷妙语喷了。她总觉得如果现场重演的话,任炎不一定是要偷猫……
不过她更关心另一个问题:“你睡着了,那他怎么进来的??自己开锁就进来了??”
楚千淼嘿嘿一挠头:“没,是我收完快递忘锁门了,他看门能推开就进来了。”
“……”谷妙语觉得自己要变成谷无语了,“水水水,你可长点心吧!”
楚千淼嘿嘿一笑,想起什么似的,赶紧对谷妙语说:“对了,我们律所和券商那边可能从今天下午开始又要到你们公司继续做现场调查了。小稻谷,我们晚上可以一起蹭任大偷猫贼的车回家哟!”
谷妙语一听开心死了:“那早上呢?早上能让他也来接我们一起上班吗?”
大夏天蹭有空调的大轿子不用挤地铁,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吗。
楚千淼翻白眼:“没有!你别得寸进尺啊,他是我友司领导,又不是我男朋友,还早上也来接,做梦呢你。”
谷妙语随口说:“那你就把他变成男朋友呗,不就行了。”
楚千淼静下去了。
过一会她说:“没这种可能的。”
谷妙语没见过楚千淼这副样子,她不敢再讲话了。
*******
谷妙语又去肖先生的房子转了一圈。潘俊年想向她证明很多东西,所以做事特别卖力气,他带着大家勤快地干活,尽量往前赶工期。他很有头脑和凝聚力,工人们都很听他的。在他的带领下,房子的装修进展很快,再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竣工了。
谷妙语视察一圈后,放心地回了公司。
回到办公室后不一会,小亚也从外面回来了。
她带着一脸兴奋,对三两个女同事和谷妙语说:“我刚才从外面回来,进玻璃转门的时候见到一个巨帅的小伙子!真的巨帅,又高又白,睫毛巨长,看起来要么是大学生要么是刚毕业,真的我差点不要了我这张老脸冲上去跟小奶狗弟弟要微信了!”
爱捧她哏的同事千年不变地捧她的哏,问:“真那么帅吗?是客户吗?是的话我强烈要求接待他!”
小亚说:“看起来不像客户。”
捧哏同事问:“那他来干嘛?”
谷妙语心中一动,脱口就说:“他是不是来找我的啊?”她说得很认真。
——这描述,哪一点都极度符合邵远的相关人设。
所以是不是邵远来找她了啊……
小亚听了她的话哈哈哈地笑起来:“谷妙语你真直接,看你平时文文静静的,没想到骨子里吃相比我还狼。”她笑完告诉捧哏同事,“不知道他来到底干嘛的,反正看着好像奔证券部去了,不晓得是不是证券部为了公司上市新招的大学生。”
谷妙语想,那可能不是邵远吧。邵远准备出国留学的,应该不会到嘉乐远来工作。
*******
到了下午,证券部证券事务代表的助理到设计部来发放了一条通知:“券商和律师方面要对公司各个部门的负责人和员工进行访谈,已经提前和各个部门的负责人打过招呼了,今天下午轮到你们设计部。等下麻烦骆老师带着两名普通设计师老师一起上楼去证券部接受访谈。对了,券商和律师说,普通设计师最好老人新人各一名。”
骆峰从他的大屏幕后面起了身,点了小亚和谷妙语的人头,陪他一起上楼。
一进了证券部谷妙语就有点傻眼了。
在办公桌后面拉开访谈架势的几位大拿们,前几天还坐在她家里,大家一起各种嗨皮地撸|猫……
——坐在那里的,有任炎和他的下属,楚千淼和她的上司,嘉乐远的证券事务代表以及——
上午小亚说的那个睫毛精。
原来他真的是邵远啊。
☆、第60章 请我吃饭吧
第六十章请我吃饭吧
证券事务代表先起了身, 给待被访谈的骆峰代表团诸位介绍了一下屋子里的各位重量级人物。
券商、律师两波人马介绍完毕, 证券事务代表指着邵远说:“这位帅气的小伙子啊, 是券商方面任总带过来的精英, 叫邵远,大家认识一下。”
谷妙语盯着邵远使劲看了两眼,很听证券事务代表的话地认识他一下。邵远不动声色地看看她就挪开了眼神。
像不认识她一样。
她再悄悄去看下楚千淼。三千水端坐得简直像个女王大人,和早上那个一边吃饭一边叽咕眼逗猫的傻缺判若两人。她也一副不认识她的样子。
再瞄瞄任炎。更不用说了, 他就差拿马克笔在脸上写两个大字——“陌生”了。
之前大家还热气腾腾挤在一起聚众撸猫, 今天却有一个算一个, 演起素不相识来真叫谷妙语佩服演技。
她也跟着入戏, 眼观鼻鼻观心, 一秒钟抖出演技,把“我其实也不认你们”的状态完美挂到脸上。
她听到任炎开了口:“邵远是我们券商这边新招的实习生, 接下来由他代表我们对大家进行访谈。”
访谈由此正式开始。
*
邵远先访谈了小亚,问了一些诸如“你觉得公司领导层怎么样”、“和其他同行业公司相比, 嘉乐远的设计部有什么特别的竞争优势吗”、“未来的发展目标是什么”之类一听就很“IPO”、很“上市”的问题。
谷妙语坐在后排等待区, 悄悄观察着对小亚提着问题的邵远。
她觉得问着这些问题的邵远,变得很不一样。
他坐在那里, 存在感惊人。他额前刘海向后梳着, 定出一个很帅气的型。光洁的额头露出来后, 他显得成熟了。他穿着衬衫、打着领带,很有进入投行的人该有的气派风范。
他的声音稳重而有质感, 他操作着他那副低音炮似的好嗓子, 有条不紊地问着一个一个的问题。
谷妙语忽然有点恍惚。这还是之前跑到砺行去做小销售的那个人吗?他怎么摇身一变就从她的小跟班变成即将对她访谈问题的金融人士了?
不过她觉得, 今天的邵远才是真正的邵远,他这只锦鲤就应该腾跃在金融的海洋里,这才是他的归属,才是能让他一举手一投足都恨不得闪出光的地方。
小亚吭吭哧哧地回答了一气邵远的提问,不功不过地完成了被访谈的这关。
接下来轮到谷妙语。
当她起身走到邵远对面的椅子前,她看到邵远对她很快地眨了下眼。
他的长睫毛飞快地抖了那么一下。
谷妙语说不上为什么,心里一下变得特别踏实。
她在椅子上坐下,看邵远滚动喉结,听他对自己提问。
回答了两个问题之后,谷妙语隐隐觉得邵远问自己的问题,和问小亚的风格有点不一样。
“您认为设计部目前的管理机制怎么样?团结吗?有需要改善的地方吗?”问题问完,邵远顿一顿,强调,“您可以实话实说,谈谈真实感受,存在问题的话我们可以反映给公司管理层进行整改。”
谷妙语瞄到一旁骆峰听到问题后,眉毛挑了挑。
她调回眼神,对邵远笑一笑,说:“设计部的管理挺好的,要说彼此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一点矛盾都没有,那也不大可能,哪家公司也做不到这样,毕竟亲兄弟还有拌嘴打架的时候。”
她又用余光瞄到骆峰挑眉毛了。
“但有问题也都是小问题,大家从内部就自我消化解决了,对外的话大家都是很团结一致的。”
她瞄到骆峰在眉毛上制造的小波动平息下去了。
她转正眼神,蓦地对上邵远的视线。
他正看看她,这一眼看得略有点长。
而后他又问了两个问题,就结束了对她的访谈。
她起身坐到原来等待时的位子,看骆峰坐到邵远对面去。
邵远开始对骆峰进行访谈提问:“骆老师您好。是这样的,在访谈你们之前,我们刚刚访谈了管理层的几位高管,听他们说嘉乐远会定期请外籍设计师来给大家做培训,但能够参加培训的设计师人选需要经过主任级别的设计师来推荐。请问骆老师,您觉得目前公司设计部的培训机制怎么样?由主任设计师推荐参加培训的人选,会不会不够客观?新人有得到参加培训的机会吗?”
谷妙语在一旁听得一阵一阵的惊。这是她特别想知道的问题,她非常渴望自己也有机会能够参加外籍首席设计师的培训会。关于这个渴望,她记得之前某晚邵远来撸猫的时候,她跟他闲聊时说过一嘴。只是很云淡风轻的一嘴,他却记下了……
骆峰回答问题的语调清清冷冷:“只要是优秀的设计师,不管是新人老人,都有得到参加培训的机会。身为主任设计师,我推荐人选的标准很公平,谁优秀就选谁去,就这么简单。”
邵远问了他第二个问题:“骆老师,请问嘉乐远设计部的签单的具体流程是怎样的,您能简单介绍一下吗?”
骆峰说:“一般先有客户经理和客户接触,初步了解客户的装修偏好、喜欢的风格等等,客户经理再根据客户的意向要求,从该客户经理所对应的设计团队中选择合适的设计师,之后由该设计师与客户直接沟通,由设计师更深入透彻地了解客户的装修要求,并根据客户要求给出设计方案,客户满意没问题,就签单了。”
“会有设计师得不到签单机会的情况吗?”邵远又问。
骆峰抬眼瞥了下邵远,回答:“一般不会有,除非个别设计师本身能力有问题,比如客户经理推荐他给客户了,但客户觉得不满意,要求更换设计师。”
邵远继续问:“请问会有客户经理们刻意不向客户推荐某位设计师的情况吗?”
谷妙语听到这里心头一跳。
她之前接不到单子,邵远就给她分析说,也许是下边的客户经理们联合起来,不想给她单子。
她说没关系,客户经理不给她拉单子,她可以自己找单子做。
骆峰摊摊手:“如果某个设计师要是有本事把该设计团队对应的所有客户经理都得罪了,嗯,会的。”
谷妙语听着骆峰半嘲讽的语气,猜测他是被访得有点不耐烦了。
邵远接着骆峰的话说:“出现这种情况,要么是设计师本身有问题,但也不排除是客户经理们联合起来在做排挤。”他问骆峰,“如果是后面的情况,有没有什么措施是能够防止这种冷暴力现象的?”
骆峰往椅背上一靠,有点不耐也有点不羁地说:“我还是那句话,靠能力讲话。有能力的人受到再多排挤也能想办法出头。”
顿一顿,骆峰挑眉:“其实我想问一下,这些问题和公司上市有直接关系吗?你们对设计部的问题,是不是问得有点过于细致琐碎了?”
邵远回以礼貌微笑:“骆老师,我们今天对您访谈的问题是有点多,您别介意,主要是我们对设计部想多了解一些情况,毕竟对于一家装饰公司来说,设计部门是比较核心的部门,公司在行业内的竞争力有多强,和设计部的整体水平很有关系。而设计部存在的问题,哪怕是很琐碎的问题,如果不及时整改处理的话,也很有可能会影响到整个部门乃至整个公司的发展运作。另外今天访谈之前董事长特意和我们任总说过,可以把访谈做得尽量细致一点,趁这个机会公司管理层也可以对公司的基层情况多做了解。辛苦您配合。”
谷妙语简直想起立给邵远鼓掌。
他这番回答,不卑不亢滴水不漏,还把董事长顺手扛出来敲山震虎了一下。
——今天访谈的内容,回头董事长都会了解的,你身为设计一部级别最高的设计师,说设计一部是个公平的地方,这可要说到做到。
谷妙语有点明白为什么邵远对她一副陌生到地老天荒的样子了。
别让人觉得他和她认识、他是因为她才这么问的。
*******
一出证券部办公室,小亚就捧脸鬼嚎:“这小奶狗实在太帅了!他问我问题的时候我看着他的脸就会忘了我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谷妙语这么一听,有点明白她刚才为什么把问题回答得吭吭哧哧的了……
花痴啊。
骆峰瞥了小亚一眼,冷冷说:“这是一头狼,不是什么奶狗。”
他又转头瞥一眼谷妙语,没头没尾地讲了句话:“记住我在里面说的话,我只认才能,不认人。”说完抬脚就先走了。小亚连跑带颠地跟上去。
谷妙语抓抓头,对着那句只认才能不认人,自己哦了一声。
下楼后,她没直接回办公室。
她停在走廊里,犹豫着要不要给邵远发条信息,纾解一下以这种意外方式相见的惊讶。
但发信息说什么好呢?
正想着,手机叮的一声叫。
邵远倒先给她发了一条信息过来。
“小姐姐,为了庆祝我们又有机会共事,晚上你请我吃饭庆祝吧。”
谷妙语对着手机笑起来。
她回复:好的。要是顺便也叫上三千水和她的任车夫,你介意不介意?
邵远很快回复:不介意。
跟着又一条:都听你的。
谷妙语又笑起来。
这小子有分裂人格吧?他在手机里的乖巧和刚才提问时的霸总气质真是判若两人。
谷妙语用信息和邵远约好下班之后大家在离公司两个红绿灯的路口见面。
至此聊天可以告一段落了。但谷妙语实在好奇,于是忍不住又发了条信息问:你什么时候和任炎搭上线、让他答应带着你实习的啊?
邵远很快回她好多字:去看喵喵的时候。大家有了疼喵喵这个共同爱好之后,就变得很好讲话了。我跟任师兄说想要在出国前到他那里实习三个月,他看在喵喵的面子上很快就答应我了。
谷妙语发出最后一条信息是,带着一脸慈祥的姨母笑:哎呀我们喵喵可真是一只好宝宝,还没长大就已经能制造机会报答你的一奶之恩了!
*******
邵远看着谷妙语发的信息,低着头悄悄地乐。
往上回顾信息,她问他怎么得到实习机会的,他说是从任炎那里求到的。
事实其实并非如此。
真正的情形是,他在毕业答辩结束后的早上、在和母亲共进早餐时,听到母亲说券商要再到嘉乐远继续做现场尽调,他立即顺势提了一个要求。
“妈,反正我九月才出国,现在六月,还有三个月时间,不如您让我到嘉乐远去跟着券商实习吧,我想多跟任炎学点东西。”
他把私心藏得好好的,把话说得冠冕堂皇的,说得母亲非常爱听。
“你想多学东西,这当然好,我等下就打电话安排这个事情。”母亲打电话之前问他,“对了,为什么一定要跟着任炎实习?你就直接到证券部实习就可以了,何必多拐个弯多此一举。”
他赶紧说:“妈,我这样是不想让人知道我是您嘉乐远董事长的儿子,别人如果知道我是您儿子,就不会对我用真态度了。”
母亲点点头:“这倒是真的。说你是任炎带过来的,也就没人怀疑你和我有什么关系了。远远,你考虑问题越来越周全了,这很好。我这就给任炎打电话。”
*******
谷妙语不再发信息过来,邵远收起手机。
一抬头间,他看见任炎正看向自己。
他对任炎笑一笑,诚恳地说:“我是嘉乐远董事长儿子这件事,还麻烦师兄帮我兜底和保密。”
任炎耷下眼皮,半睁半闭着眼,看他两秒,点头:“放心,本来我们出来做项目也需要尽保密义务的。”
邵远看着他,微笑里带上了一点祈求的问道:“这件事能不能,请师兄暂时也对小姐姐保密?”
任炎玩味地挑眉:“小姐姐?哪个小姐姐?”
邵远语气肯定:“我就一个小姐姐。”
任炎笑了:“Ok,我可以帮你对你那唯一的妙妙小姐姐保密。不过你楚学姐会不会告诉她发小,我可不保准,你想彻底保住这个秘密得自己去找她说去。”
邵远道谢:“谢谢师兄。”顿了顿后,他说,“其实楚学姐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