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陆司澈赶到高一五班教室时, 时间距离电话挂断不过刚过去三分钟,双手紧握脖颈上的平安符, 他一脚踹开了虚掩着的房门,当先入眼的,就是平躺于地面, 似乎再无半点生机的易夏。
脚步顿住, 陆司澈讷讷道:“她这是……”
不敢说出那句不好的猜测, 只能将希翼的目光投向那道萧瑟背影, 然而这道背影的主人像是饱受打击, 隔了半响, 才缓缓回过头来。
“阿澈,人叫来了吗?”一双老眼溢满了泪花,廖宗元嘶吼道:“大夫呢?护士呢?救护车呢?”
在陆司澈的印象里, 这位廖伯伯的脸上一向挂着微笑, 即使面对什么恼火的事,也只会将脸板正个两三秒,接着使法让那给他不快之人倒霉难堪。
今日这样的声嘶力竭, 陆司澈是第一次见,却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到这件事上来。
“她……不在了吗?”
明明与易夏交情甚浅, 甚至于有些埋怨对方在看到他时总是躲躲藏藏,然而在这时,他的胸口却产生了一种心揪的感觉。
廖宗元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你怎么这么慢?我不是让你快点了吗?大夫呢?大夫呢啊!”
说话时怒目圆睁,显然已是激动到了极点。
大夫呢?
陆司澈不知该哭该笑。
他虽在叫过救护车后, 又赶忙打电话通知校长让校医先来,可操场离这里有多远啊,他们又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快的脚程?
快走向廖伯身旁,微微屈膝,陆司澈伸手探向易夏的鼻息,察觉手边的感受同已知结论一样,咽了口唾沫,他单手掐向对方人中,未多久,又紧接着双手折叠的放向对方胸口。
见他如此动作,廖宗元怒道:“这是在干嘛,你会急救吗?”
陆司澈''嗯''了一声,“会一点,所以您先别吱声了。”
说着,使力朝下按去,保持着一个按压的频率半分钟左右,他的手顿住,继而俯身朝易夏面上而去。
双唇相对,吹入呼吸。
重复着心外按压与人工呼吸足有两分钟,忽听耳边传来一声轻咳,怔了怔,陆司澈忙抽身离开,退后半米远,才不疾不徐的朝易夏面上看去,见红润自然重归于她的面上,心中松一口气,陆司澈神情终于放松,“应该暂时脱离危险了。”
*
一小时后,市第一人民医院。
快步跟在急诊室推出来的架子床后,廖宗元边走边问:“大夫,这丫头怎么样了?真的没有什么危险了吗?皮外伤怎么会这么久都不醒?你们用不用在给她拍几个片子看看?”
医患关系向来紧张。
自医改后,医院内大多只剩病人家属抱怨收费冗杂且昂贵,早已消失这种已经确诊了病情,对方却强烈要求再拍几个片子的人。
步伐微滞,主治医生无奈道:“您放心,她现在情况不错,确实已经脱离了危险,不需要再拍片子看了,至于为何现在都不清醒……”目光朝侧旁跟着的另一青年看去,主治医生抿了抿唇,“可能是与错误的急救手法有关,也可能是与病人自身意志有关,总之一周之内应该是能醒的。”
“一周,今儿都二十二了,这孩子下个月还要高考,没有可能让她醒来的更快一些吗?”
主治医生摇头,“一周已经是保守时间了,如果情况糟糕,可能几个月都醒不来。”
听罢这话,廖宗元终于偃旗息鼓。
虽从面相上来看,这医生说话是为给他一个最坏的预估,以免到时病人不醒时监护人医闹,可饶是如此,他也怕啊!
这丫头是为救她才受伤的,身处他们这个行当,有一句老话说得好,——''知易者不占,善易者不卜'',因此他在出门行事前从来不会测算自己吉凶如何,毕竟就算占卜,也算不出什么好坏结果来。可易夏今日与他碰面之时,明显是知道了些什么,若非如此,她又怎会不顾先前叮嘱,在传讯符未发出讯号前就赶到了自己身边。
细思起来,这丫头极有可能是为了救他,然而他得救了,她却差点命丧在那个地方。
他又怎能心安?
一路行到病房,在医生走后,廖宗元望向那自进病房起就垂头不语的陆司澈,“行了,你也别再自责,方法虽可能错了,但好在将易小友救了过来。”
他当时曾再三确认,易夏那时确实已呼吸全无。
“也是多亏了你,要不然也不知道易小友还能不能撑到这时候,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精力站在这里跟你聊天,哎。”
陆司澈低头并不是因为自责,而是因为自身上下炽热滚烫,虽然在照镜子后知晓自己并非面红耳赤,但出于这异样感受,仍是觉得有些别扭。
“嗯。”轻轻应了一声,他告辞道:“我哪里还有些事,恐怕得先行离开。”
廖宗元面露古怪。
昨日这孩子在提议带自己去博物馆看展时,明明说有一天的空闲时间,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可能在得知学校出事时紧随而来了。
只他没有立场干预对方行为,于是道:“罢了,你去吧。”
听到这话,陆司澈忙抬腿朝病房外走去。
一路赶至家时,已觉得有些撑不住精神,西装脱去,领带扯开,直愣愣的挺倒在了床上。
没一会,便进入了梦乡。
*
白茫一片的虚空中,陆司澈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环境。
人在做梦时向来意识不到自己是处于睡梦之中,他却不一样,明明掐自己会痛,锤自己会累,可他却清楚的知晓自己并非身处现实。
虚空内什么都没有,陆司澈谨慎的迈步朝光明的方向而去,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眼前一片开阔,四周终于不再是那样雾蒙蒙的样子,正想在原地歇歇,耳边恰在这时传来一老一少的对话。
“师父,我究竟怎样才能回去?”
“缘来、缘去、缘起、缘灭……一切都是有因果的,了却因果,你自然就可回来。”
只那时,小徒弟的究竟能否坚持现今的想法,就不是他所能了解的了。
循着声音朝声源处走去,陆司澈再次愣在了原地。
眼前之人他似乎认识,却又似乎并不认识。
只因那女孩相貌与他所熟识的易夏没半点相同,可他的心内却不住开始叫嚣着五个字——她就是易夏。
濛濛然,眼前身影与曾经那梦中的景象恰然重合。
陆司澈正想说话,却听女孩对面坐着的白须老道忽然摸着胡子道:“世外之人竟闯入了这番天地,果真与你同是那转运星啊!”
“什……”什么是转运星?
只说了一个''什''字,陆司澈便被一衫袖袍挥落,极速的坠落之感让他略感心慌,正欲承受那落于地面的疼痛之感,脑中一下刺痛,他的眼睛刹然睁开。
“转运星?”
呢呢嘟囔罢这三个字,陆司澈晃晃脑袋。
又是死气,又是先天阴体,现在还来了个转运星?接下来他是不是可以依照终点男频的都市升级流路线去拯救世界了!
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只当是怪事遇多了,以至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
送走陆司澈后,廖宗元就守在了易夏旁边。
当然,他并非什么都不做。
拿出手机拨通自己门下弟子的电话,廖宗元谨慎道:“你现在去四周搜寻一下你穆策师叔有没有在协会内,无论他在不在,记得半小时内给我回电话。”
“好的,师父。”
挂掉这通电话,廖宗元旋即又给周从军拨了过去。
“会长,您今天有没有见到过穆策?”
协会内虽说等级分明,可众人在一起办事这么久,关系只比骨肉亲人欠那么一点,往常时刻,称呼对方也只是简单的在姓氏前加个''老''字,更遑论是用''您''这个明显带着恭维刻意的字了。
因此,听罢对方的话,周从军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肃,“没见啊,他怎么了?”
廖宗元屏息凝神。
协会内有明确规定,出任务前必须要先在协会打卡才能醒,若是穆策今早真有任务,又怎会碰不到几乎时刻都呆在协会的会长?
“所以他今天没有比需要解决的任务是吗?””你等等啊。”随手点入内部办公app,登入自己账户后,周从军蹙眉道:“没有他的任务啊,他的最近一个任务三天前就完成了,由于积分较高,系统登记会在一周后再向他派发任务。”
及至这时,廖宗元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协会的最高权限由会长掌握,没察觉到穆策心里有鬼时,他自然不会生出向会长询问穆策任务的想法,可就是因为这个空子,使得对方欺骗了他,还将那件''伪法器''借予他完成阵法。
穆策明明知道,明明知道一中的事有多棘手。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半响,廖宗元叹息道:“老周,我差点就回不来了,穆策他有问题。”
第092章
周从军傻眼。
穆策有问题?
这句话若是从旁人嘴里听得, 他必定会怀疑对方妒忌甚至想要陷害老穆,可这话是从老廖嘴里说出的, 他就无法再秉持起这样的猜想。
谁不知道廖宗元跟穆策关系好到能穿一条开裆裤啊!
“你具体说说。”
廖宗元点头,“你应该对一中的案子有所了解,这任务本是分配到我头上的, 但由于穆策先前未加入协会时, 曾与一中那位吕校长有过渊源, 所以在他说想要一同负责这个案子时, 我没怎么多想就答应了。”
“嗯, 这事我略有耳闻。”周从军插话道:“咱们协会之前也有这种两人协力完成一件案子的情况, 只要事后私下分配好积分,这种事无伤大雅,没什么好说的。”
廖宗元也是这么想的, 若不然也不会答应的那么干脆。
协会积分可以用来兑钱, 兑法器,兑符篆,兑药品……虽说用处极大, 可他们这些老家伙兢兢业业干了几十年,早就攒了不少积分, 因此对这东西没那么看重。
比之积分,他们更看重的是同僚之情。
“在那之后,我们俩研究了一阵一中案情的起因经过, 最终得出可能有鬼怪作乱这样一个结论。我制定好使用九宫八卦阵作为制敌阵法的计划,接着便开始在协会内搜罗起同级法器来, 然而找来找去,却始终缺少一样法器,而这法器,恰好穆策有那么一个。他答应将法器借给我,我出于信任,并未到协会鉴定师那里鉴定法器的真伪。”
“今日是四月初八,穆策言说自己有一样任务即将到期,必须在今早前完成,于是我们便跟一中校长约定中午的时间前去办事,可就在今早九点左右,一中那里传来异动产生的消息,我带着从他那里借来的法器踏上了一中地界,却在即将引来女鬼前才得知,他借我的法器是一柄伪法器。”
“伪法器?”周从军惊骇。
法器多是古时文物,于天地经年间历练进化。
然现代造假技术猖獗,只要有一个模板,就能复刻个一模一样的物什出来,这便导致许多有型无灵的伪法器诞生而出。
“你刚刚说即将引来女鬼前才得知?是从哪得知的?”
无怪乎他觉得奇怪,他们这些老家伙虽懂些玄术,有灵无灵却是没本事拿肉眼看出的。
千钧一发之际如何能辨别出法器真伪?
莫不是突然开了天眼?别开玩笑了!
廖宗元微微蹙眉。
易夏已明确表示自己不想加入协会,若是会长知道她开有天眼,必定会用特殊手段逼其加入协会。
小孩子才讲对错,成年人只看利弊,如有不从,他也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些什么。
因此,只能随口编道:“布置阵法时两法器相碰的状况略有不对,所以我才产生了怀疑,之后试验了一下,果然不太对劲。”
“你如果不相信我的判断,待会那一批法器就能到达协会,你拉去鉴定室验定一下就能得到结论,其中那把墨绿的碧玉剑就是穆策的法器,你可千万别弄错了。”
“另外,穆策欺骗我说自己任务在身这是事实,且他的电话我已经打不通了,如果您有那么一丁点信任我,请现在、立刻、马上通知交通部负责人展开拦截,务必不要让他跑了。”
周从军面容严肃,“你可以为你以上所说的话负责吗?”
廖宗元深吸口气,“可以。”
——
金沙岸滩。
一眼戴墨镜的男人由远及近的走向海岸。
听耳边手边铃音震响于耳边,也仅是不急不缓的按下了接听键。
“喂。”
“穆大师,您现在安全了吗?”
穆策环顾四周,见并未有人以异样的眼光打量自己,这才出声说道:“那是自然。”
纵观他四十余年的人生,还从未以此种打扮面向于世人,也幸得职业限制,使得他先前总以老态样貌现于人前,这才会在离开S市时走的那样悄无声息。
躺倒于沙滩一侧,穆策一手拨弄沙子,一手擎着电话道:“钱什么时候到账?”
“三分钟前已经到您账上了,您要是没事的话,现在就可以向海外打一个电话查验。”
“好,挂了。”
“欸,等等。”
听到这话,穆策重新将手机举向耳边,“我们的合作已经终了,要是再有……”
“噗!”
穆策瞪大双眼,满眼讶异的瞪着头顶上方举枪而过的人,想抬手抚摸疼痛的地方,可手刚微微动了一下,整个人便已全然失去知觉。
迅速将枪支收向衣兜,伪装成偶然路过的作案者垂首朝滩外走去。
若是离得近了,只怕能听到他的低声通报:“二号任务目标,over。”
枪支经过消音处理,再加上海岸边的游客皆在嬉戏玩闹,两项综合下,早已将那嗡嗡的‘噗’声盖过。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尖叫响破岸边,“啊!杀……杀人啦,死人了这里,死人了!”
警员医生应声而来,可由于枪眼穿过额顶,死者早已回天乏术,将其墨镜摘下,依稀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
——“这不是穆大师吗?我爷爷爱看地方台那些揭秘探索节目,而电视台又经常请些专家大师过来帮忙,我陪着看的多了,对里面的嘉宾依稀都有些印象。”
——“这大师做什么的?”
——“哎,装神弄鬼的呗。”
装神弄鬼了一辈子,连自己什么时候死都没算到。
走的这样凄凉,算什么大师啊,哎!
*
接到远在H市的穆策死亡通知时,周从军正忙的焦头烂额。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若非将穆策的个人账户以及资产明细刨开来看,他竟不知对方背着他们接了如此多外单。
单单都有不下于百万的入账,直让人怀疑他做的是什么非法勾当。
“铃铃铃铃铃……”
内线电话响起,周从军呷了一口杯中热茶,接听道:“什么事?”
秘书人称王姐,在这个岗位干了近三十余年,早已与那类一惊一乍的小姑娘划开了类别。
“会长,穆大师没了。”
声音沉稳平静,并无半点情绪泄露在外。
周从军原只打算‘哦’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反应过来后,嘴唇撑大的动作却一直没有朝下合去,“你说什么?”
饶是他竭尽想象,也不明白这暗害别人之人怎么就自己先去了。
他们明明……昨天才见过的啊。
王姐抬了抬眼镜,重新朝电脑桌面上的死亡文件瞄了一眼,确认无误后,一字一句道:“穆大师——穆策,没了——死了。”
“警方发来的尸检报告说穆大师是被一枪击中了太阳穴,没有多做痛苦挣扎,非常安稳的离开了人世。”
“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周从军匆匆掏出手机,电话簿已经翻到了一半,临到L这一栏时,忽然顿住了手。
半响,重新向下划去,“老李,陪我去一趟H市。”
“公费旅游?”
对面的语气一点都不正经,周从军沉沉叹了口气,“老李头,穆策没了。”
几十年的交情,他本是该难过的,可一想起对方做下的恶事,满腔却只剩下了唏嘘。
听出他语气不对,老李没有多问,只应声道:“好,我马上就到。”
……
穆策死亡的事因着周从军的刻意隐瞒,廖宗元无从得知。
当天到易家叫上易玲后,二人就开始了轮番在医院照顾易夏起居的生活,接连数日的衣不解带,时间终于挨过了一周。
这日,易玲刚拿热水替女儿擦拭过面颊,便听房门传来响动,以为是廖宗元,她没怎么回头,只嘱咐道:“你先坐,我帮夏夏擦完后就去吃饭。”
“阿姨。”
听到这明显是小年轻的声音,易玲慌忙停手,回头一看,紧张的心瞬时放松下来,“小陆,怎么是你啊?”
近些时日,多是廖宗元和她在忙,虽觉得有愧于对方的好意,可廖宗元总说是因为他夏夏才成了这副模样,若是不让他帮忙,他恐怕良心难安。小陆也来过三两次,只每次都是陪老廖一同前来,再加上呆的时间不算很久,她也就没怎么注意过他。
陆司澈牵牵唇角,“我听廖伯说,医生曾讲易夏今天可能会醒过来,所以想来看看她。”
嘴上这么说,心内想的却是完全不同。
近一周来,他日日都有做梦,梦里的内容与第一日并无什么不同,皆是他于白雾之中,走到有两人对坐的地方,而后听不了几句话,对方就一袖子甩来使他梦醒。
他本以为那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他的精力早就被小说、公司、论文等一系列事分去,又哪里曾思索过呢?
正想将手中的果篮递上前去,不期然与一双明亮的眸子对视了起来。
“……???醒了?”
第093章
易夏抬手揉了揉眼。
虽说对自己醒来时可能遇到的情况早有准备,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陆司澈居然会在病房里等她。
还未来得及开口, 便见易妈妈走向了自己床边。
“夏夏!”易玲紧张道:“看得见妈妈吗?听得到妈妈的声音吗?”
女儿昏迷近一周的时间,易玲比谁都要担惊受怕。
怕她再也醒不过来,怕她小小年纪落下个什么毛病。
索性老天爷没有那样不明事理, 她的夏夏, 终究还是回来了。
易夏动了动唇, “妈。”
刚发出一道声音, 便觉嗓子涩啦啦的卡着难受, 咽下一口唾沫, 她继续道:“我没事,能看到的,也能听到。”
察觉到女儿嗓音的不便, 易玲点头''哎哎''了几声, “你继续躺着,电壶里面没热水了,妈去给你接点水去。”说着, 三两步就朝门口赶去。
在她离开之后,易夏瞪着大眼盯向陆司澈, 两人目光对视,半响,无一人开口说话。
最终还是陆司澈打破了这个沉默, “有没有感觉哪里难受?”
易夏微微晃头,“没有。”
“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什么?”
“不想。”
“用不用我把医生叫来再给你检查检查?”
“不用。”
陆司澈:“那……”
易夏确实不累、不饿、不难受、不需要找医生。
最主要的是, 不想自己躺在床上,维持着一副惨惨凄凄的模样与人尬聊。
蹙眉看向陆司澈,她轻咳道:“不用一直找话题,你有什么想问的,直说就可以。”
陆司澈也觉得刚刚那样的情景略有尴尬。
听罢这话,寻了个位置坐下后,他出声道:“你昏迷的时候,有没有做什么梦呢?”
易夏眉心跳了跳,脑中回想起了几幅拼凑起的场景,终于明白了陆司澈的来意。
“没有。”
那对她来说不是梦境,而是与师父交流的一个媒介。
所以,她这么回答也不算是在撒谎。
见易夏神色坦荡,陆司澈并没有怀疑她的答案,只连日而来的梦境让他着实不解,此刻逮着一个可能会给自己解答的人,他自然不会轻易的就止住这个话题。
“易夏……易大师……,那我能不能求你给我解个梦?”
易夏其实挺好奇他究竟在困惑什么,再加上离易妈妈回来还有一定时间,两人干瞪着对方也不是个事。
于是她道:“你说说。”
“好。”陆司澈垂下眸子,不打算与她再次对视,“一个礼拜之前,你被电扇所伤,昏迷不醒、呼吸全无。当时情况危急,且距离救护车与校医的到来还有一定时间,为了能使你获得更大生机,我对你展开了一系列急救措施。”
“什么措施?”易夏不解道。
陆司澈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心脏复苏外加人工呼吸。”
在那样紧急的时刻,他做的时候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不过是一心想着救人性命罢了。
但这两样行动毕竟是一个按压胸口,一个与患者口对口吹气,他又不是专业的医师,冷静下来再仔细回想,总是觉得耳根子有些烧的慌。
易夏愣了愣,“哦,你继续。”
“也是幸运,在施展急救后没多久,你就闷声咳嗽了起来,我与廖伯将你送到医院,回到家后,我就开始做起了这怪异的梦。
第一晚,我越过重重雾霾,好不容易走到有一老一少对坐的凉亭,那老者一袖挥来,便使我从梦中醒了过来。
此后的每晚,情况都与这场景差不太多,只不过第一晚我还偷听了几句那二人的谈话,在那之后,却刚一走近二人所处范围,整个人就从梦中惊醒了。”
易夏朝上拉了拉被子,使被角能够遮住自己上扬的唇,“你都偷听到了什么?”
陆司澈回想了一下,其后模仿那师徒二人的语气道:
——“师傅,我究竟怎样才能回去?”
——“缘来,缘去,缘起,缘灭,一切都是有因果的,了却因果,你自然就可以回来了。”
易夏:……。
她何时变成了那副公鸭嗓,师傅又何时老迈到了连说话都需要断断续续的地步?
脑中搜寻了一遍关于自己曾看过的一些小说怪谈,组织了半响语言,易夏出声道:“梦的种类千差万别,细分可以分为直梦、象梦、因梦、鬼梦、精梦……等十五种之多,粗略判断,你的梦因与因梦、想梦有关,许是被我重伤的场面吓到,所以才会做起了这一类的梦。”
易夏说得头头是道,陆司澈却觉得略有奇怪,“我不是胆子那么小的人。”
言下之意,自己怎么可能会被那样轻易吓到?
易夏摇了摇头,“没有男孩子会承认自己胆小的。”
男孩子……
想强调自己已经不是什么男孩子,可那样的举动未免太过幼稚,更有些无理取闹的诡辩之感。
叹出口气,陆司澈从原坐站起,“罢了,随你。”语气中满满的无奈,“只希望今晚上别再做这种奇怪的梦了。”
易夏但笑不语。
她这个媒介既然都已经归位,他就自然不会再做那样的梦。
只这话是没必要说的。
*
担心女儿渴的受不了,易玲的脚程加快了不少,将病房门推开,正想说''妈妈回来了'',四周一扫,不由愣住,“小陆那孩子呢?”
“走了啊。”
事问完了,他自然就要离开。
毕竟两人又没有多少交情。
易玲''哦''了一声,边朝杯子内倒水,边叮嘱道:“你能捡回一条小命全靠了人家,听老廖说,你当时气都没了,要不是小陆当机立断的给你做起了急救,咱娘俩就再也见不到面了。妈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看那小伙不顺眼,但下次遇到时,你对人家态度好点,别再躲躲藏藏了,哈!”
易夏抿了抿唇,“知道了。”
她先前一直以为陆司澈与她姻缘相连,是那所谓劳什子的命定之人,因此才会对他能避则避,避不过也要在碰面后尽快离开他远远的。
但此次与师父会面后询问疑惑,她才知晓自己之前一直是误会了对方。
转运星本就命运不定,所以她才会看不清对方运势,再加上她也同为一颗转运星,两星相撞,接触时自然会产生常理所不能解的反应。
接过易妈妈递来的杯子,易夏询问道:“妈,我睡了几天了?”
“一个礼拜了,正巧,你昏过去的那天是礼拜二,今天还是礼拜二。”
易夏算了一下时间,蹙眉道:“今天已经二十七号了?”
高考年年不变,皆在每年夏季的六月七、八两天,如此算来,她只剩下了十天左右的复习时间……
猜出了女儿在想什么,易玲拉开背包,从内夹层抽出一张纸页,“这是你的准考证,你们学校的高三生已从这周一开始放假,校方说剩余的十来天用来给你们自主复习以及调整状态,所以你不必急着出院,养好身体才是硬道理。”
易夏放下水杯,接过那张准考证看清楚了信息后,点头道:“好的,知道了。”
在医院内住了三天的院,经医生检查确认她等伤口脱痂便能全好后,易夏终于得以出院。重拾书本背复起知识点,每日合理安排学习时间,就在这样规律的生活中,时间一晃到了六月七日。
考点早在三天前母女二人就去踩过,因此到了真正的考试之日,易夏便拒绝了易妈妈要送她到地方的提议,“您还是看着网店,尽快多画点符出来给买家发货为好,我能准时准点摸到地方的。”
“嗨呀,那算什么事,妈妈怕你遇上了道路堵车,耽误你考试时间可怎么办?”
易夏仍旧摇头,“您骑着个小电驴载我,心情必定紧张,我更怕路上遇到个什么万一,您就安安心心在家等着,下午考完我就回来了。”
易玲目露纠结,“要不妈去考点附近租一间房,中午咱……”
“妈!”易夏无奈看她,“考点附近的宾馆,条件好点的肯定早就已经租完,条件不好的住进去岂不遭罪?”
“我中午吃完饭后找个咖啡馆或者凉快的地方呆着,知识点我早已背熟,不用再过多的进行复习,您就别再给我压力啦。”
话已至此,易玲终于不再多言。
被女儿难得的撒娇搞得心痒痒的,检查了一遍面包牛奶的生产日期,她将东西塞入女儿背包,“这个别再拒绝,饿了可以垫垫肚子。”
“好好好。”
从家中离开,易夏坐上电梯下至一层,刚出单元楼,忽然被一白发老妇拦住。
“闺女,这是新湖宫苑十八栋二单元不是?”
第094章
易夏盯着这老妇看了许久, 才缓缓答道:“不是。”
“哦哦。”葛文芳没做他想,只以为自己是问错了地方。“那二单元咋走你知道不?”
她一辈子没上过几天学, 能从老家安然无恙的摸索到S市,全亏了当今社会的交通工具便捷,可到了这繁华又诺大城市之后, 却如同睁眼瞎子一般两眼发黑, 盖因她一字不识, 而这里的条条巷巷、南南北北又着实复杂。
盘缠路费早在一路通行中花光, 凭着那张''自身标注书写''的字条, 她问到了易玲工作的地点, 本以为能要到些钱来,却没想到对方与她争执一番后,就再也不见踪影。
这两个月来, 葛文芳全靠在一家小餐馆后厨洗碗谋取生路, 老板心好,一个月给她开一千五百块的工资,不仅如此, 还管吃管住,顿顿有鱼有肉, 白米饭尽饱了吃。
可她就是不甘心,她毕竟是来要大钱的啊!
易红可是说了,易玲那娘皮可有钱了, 拿着夫仔用命换来的钱,供她那赔钱货住大房、穿靓衣。若不是这两姐妹当年相继离开村庄, 这十几年又不回去看一眼,她何故背井离乡的跑这么大老远来要钱?
心思寰转了好几道圈,实则时间才刚刚过去了几秒钟。
易夏摇了摇头,“我们这小区大,二单元多的是,我不知道你说的哪个,你再问问别人吧。”
说着,就想避身离开。
“哎,哎。”葛文芳一把将易夏拉住,“丫头你这么急干嘛?长辈还没说完话呢,你跑什么跑啊。”
易夏眼眸冷了冷,“今天六月七日,我是高三考生。”
听她这么说,葛文芳这才将手缓缓松开,显然也是知道高考的重要性。
只是在其走了一米远之后,撅嘴嘟囔道:“丫头片子上什么大学啊。”
易夏耳力甚好,再加上对方并没有降低太多声音,因此这一字一句,便未作删减的传入了她的耳畔,唇边扬起了一抹嗤笑,她没有升起想回去与对方理论的想法,只觉得可怜之人果真必有可恨之处。
怪不得面相显示她是老无所依、孤苦终老的结果。
目送那丫头片子离开,葛文芳在这一片儿盘旋了许久。
问一个路过人这里是不是二单元,对方说是;再问另一个,对方说不是;又问第三个,对方说不清楚。
半小时后,得到一好心之人的指点,葛文芳跟着对方重回到了自己初开始找的地方,“闺女,你没骗我吧,这里真是十八栋二单元?可刚刚有人告诉我不是这里啊。”
“我骗你做什么?”好心女人指了指侧楼上标注的数字“那边是十七栋,依次排来,这边就是十八栋,你看看,这儿的门栋上写着二单元呢,你怎么不知道看看楼号门牌号啊。”
葛文芳面色讪讪,“我……我……”
原本觉得难堪,想了一想,忽然骂道:“MMP的,我就看那狐媚丫头不是个好东西,居然骗我这么大年龄的老人!还高考,她那蠢爹果真白瞎了钱,早嫁人还能赚一疙瘩彩礼钱嘞!”
好心女愣愣,明白她在骂谁后,顿时觉得无语。
怪不得这遮衣衫老旧的老妇没人愿意搭理,原来是个脑子拎不清的。
骂人的话张嘴就出,听她的意思,对方还是个高三生?今日就是高考当天,为了赶至考场,考生们大多都急得不行,能停下来告诉她哪里是哪里已然不易,即便没弄清楚情况给错了回答,也没什么好说的。
而一个老妇这样难听的编排一个小姑娘,真是有些为老不尊了!
勉强动了动嘴,好心女出声道:“那大娘,你就自己上去,我走了啊。”
“等等。”葛文芳阻拦道:“大闺女,这门锁得严严实实,我该咋进去啊?”
好心女无奈,“在门禁那里输入密码就能打开门锁,如果不知道密码,可以选择你认识的那位户主所居房号,跟他联系后,他可以帮你从里面打开。”
这话说的着实复杂,葛文芳反正是一句都没有听懂。
“啥玩意密码啊?”
她又不是没见过单元小区,人家那大门洞都是敞开了让人往里进,怎么易玲母子住的地方就这么奇葩。
“我不知道啥密码,就知道她住在几层几户,大闺女,你帮我按按呗。”
谁是你大闺女!
好心女再一次在内心里咆哮这句话。
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再麻烦的人她也不是没有帮过,因此只稍作踌躇,她便栖身向前走去,“大娘,你说。”
“十二层南户。”
好心女看了眼楼房走向,在密码锁前按下了121这个号码,半响,只听门紧锁内传出了声音。
“谁呀?”
易玲本在家里绘制符篆,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练习,她制符的成功率已经提升到了百分之五十,如此成功率可以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考虑到自己是这样大年纪才开始上手,她觉得自己的天赋已然算是不错。
就在刚刚,琢磨许久的遁水符在她手下完成,正觉得高兴,便听门畔传来了急促的铃响。
葛文芳瞪大了眼,“玲玲?玲子哎,我是恁娘呦。”
功成身退,好心女正打算离开,就听到了这句土不土,洋不洋的话。
加快步伐,一溜烟跑离了这个方位。
而听筒对面,易玲整颗心则瞬间沉了下来,“对不起,你找错人了。”
葛文芳连声说道:“找什么错人,易红都告诉我了,你就是住这个地!别以为拽着普通话我就听不出来你的声音,你嫁给我家夫仔那么多年,别说声音了,你化成灰我都能把你给认出来!”
想要挂断听筒的手顿住,易玲重新将天线撸直,“肆意扰民是要被抓到警察局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但如果你再无故拨通我家内线,我会选择进行报警。在此提前给你告知。”
“另外,如果觉得我是你儿媳妇,你可以拿出婚姻证明抑或户口本、结婚证之类的东西去警局进行证明,如果情况属实,警察会带你以调节家庭纷争为理由敲响我的家门,希望你下次做事不要这么莽撞,旁人不一定会有我这么好说话。”
“你这个……”葛文芳怒目圆睁,“喂、喂!”
察觉听筒内一片忙音,她恼嗔道:“小娘皮居然长本事了!”
她万分确定,对面的人就是自己那离家出走了近十五年的儿媳妇易玲,只是要让她独身一人去警局请人,她一没有那个胆量,二没有那个证据。
毕竟搁他们那地,结婚哪需要办什么证啊?
两家人坐一起办个席面就是极体面的一件事了,若是请村长开具婚姻证明,即得费钱备礼,又得费事请客,那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嘛!
思索半响,葛文芳直接坐于单元前的花坛边上不走了。
反正她请了一整天的假,她就不信,易玲会躲在家里一直不出来。
——
道教协会。
S市分部办公大楼。
一身黄皮马褂,廖宗元雄赳赳,气昂昂的行至会长办公室,正打算推门给老周一个惊喜,只听里面传来二人的低声谈话。
“这事真的不告诉老廖?”
“不告诉了,要是知道了他心里不定有多难受。”
“可他们毕竟是最好的朋友啊,逝者已斯,纵使有再大的过节,活人难道不应该去送对方一程吗?”
“你又不是不清楚个中经过,若是你差点被害死,你有可能就这么轻易的原谅对方吗?不说了,说出来反而尴尬。”
“我……”
老李正想继续争辩,忽见房门从外推开,而后刚刚与会长共同讨论的主人翁之一赫然出现于眼前,“老廖。”
“你们有什么事背着我?”廖宗元沉声道。
室内的两人对视一眼,周从军缓缓转身,“老廖啊。”
常言道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
可经查穆策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恶事,却由此而殒命身亡,使得他们的恨还没有完全产生,便被这样的意外打碎的支离破散。
他眉眼复杂,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事情的经过。
廖宗元频频蹙眉,“有事说事,别用那种娘不唧唧的眼神看我。”
周从军哑然,许久过后,他叹气道:“你应该猜到了,穆策没了。”
廖宗元确实已经猜到,可心内的猜测被人亲口承认,他便再也无法欺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
他怎么会……就这么死了呢。
平心而论,廖宗元确实恨穆策不顾情谊将他置于险境,可归根到底,他只想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不论是做苦力,关监狱,还是被处以量刑,都好过人就这么没了啊。
第095章
待将事情经过全部叙述一遍后, 周从军总结道:“穆策是在潜逃当日没的,我跟老李赶到现场时, 他的额头顶着诺大一个血窟窿,警方判定是为……仇杀,但由于协会内没公布穆策去往H市的目的, 所以他们的这个判定是有误的, 我和众人一致认为, 他极有可能是被那背后之人给卸磨杀驴了。”
道教协会成立许久, 做了不少好事, 却也碍到了许多人的眼。
不说国外, 仅国内也有许多想让他们内部涣散的
廖宗元腿有些软,勉强扶着墙角问:“有没有查到穆策为什么会这么做?”
看他这样,周从军心内着实不太好受。
好好的兄弟老友, 非得与豺狼为伍, 怎不知他们连自己人都会咬伤,更遑论这贪图财务的
外人呢?
紧了紧拳头,周从军出声道:“为了钱。”
“穆策年轻时有一个情人, 跟他在一起时两人已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可苦于穆策那时籍籍无名又一无所有, 女方家长不同意,硬生生拆散了两人。殊不知……他们自己的闺女当时已有身孕。”
“两人分开后,随着月份越来越大, 女方家长渐渐得知了此事,原想让闺女把穆策追回负责, 可穆策那时已远走他市,苦于无法,二老只能随便将闺女嫁人。”
“缘分有时就是这么巧,一月之前,这女人与穆策在一所超市碰到了面,相谈之下,穆策得知她已经离异,且独身一人带着孩子在S市讨生活,他原本只想把女人当普通朋友一般相处,可见面次数多了之后,对方透露出一个消息,她独自拉扯大的孩子小兵,是穆策的亲生骨肉。”
好大的一盆狗血灌入廖宗元脑中,微微愣怔,他咽了口唾沫:“亲子鉴定做了吗?”
“这是自然。”周从军笑得无奈,“若不是亲生的,他又何苦为了那患病卧床的孩子铤而走险,毕竟若是你提前将那法器送检,他的行动则会被暴露无遗,他在赌,用你们两人十多年的友情做赌。”
廖宗元胸口发闷。
是啊,若不是自己信任穆策,这一系列事又怎会发生?
穆策赌赢了,他却输的彻底。
“你刚刚说患病在床?他儿子得了什么病?”
他想不通,这么些年来,穆策手上少说攒有千万,为何要想不开的断自己后路。
周从军抿嘴,“肝癌。”顿了顿,又补充,“晚期肝癌。他听说M国一研究所内开发出了抗癌药物以及一系列抗癌疗程,只不过要价奇贵,治好更是需要天价。”
“他跟你不同,他的财产只有一部分留存自用,其余的大部分都捐给了靠谱慈善机构,未防被人说哗众取宠,这事协会内只有我知道,所以他没钱,也没那个能力将孩子送出国医治。”
廖宗元此刻不知该说些什么。
人人都有难言之隐,做了恶事之人更大多都是为情所迫。
他怨穆策,怨他出了事不向自己求助,怨他为了亲人就将友情置若不闻,白瞎了两人十多年的交情;更怨自己,怨自己心太软,直到这时……都无法将他恨之入骨。
“葬礼在什么时候?”
周从军愣愣,“就在今天下午。”
*
S市有一丧葬陵园,距离火葬场不过三里路程之远。
难得换上一身西装,廖宗元忽略周身的不便之感,只一心将目光对向水晶棺中那双眸紧闭之人,眼内氤氲起的湿气始终凝聚在眼中,虽不舒服,可临到棺材要被工作人员拉走之时,他才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豆大的眼泪夺眶而出,嘴唇嗫诺,廖宗元低声道:“你糊涂呀!”
一句话使得场内之人皆再次红了眼眶。
抽搐哭泣声此起彼伏,侧旁的一挽发女人忽然道:“都是我,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向他坦白了孩子的事,他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错事。”
廖宗元向侧旁看去,只一眼就察觉到了对方面相的不对。
这是……在说谎?
“你孩子得的是什么病症。”他一把拉住女人的手腕。
脸上浮现愕然神色,田琳琳眼眸低垂,再次挤出一滴泪珠,“肝癌。”
“去你妈的肝癌!”
盛怒之下,廖宗元忍不住爆了粗口,“你阴骘宫饱满肥厚,一看就是不缺子女运的人,若真是肝癌,又怎会生有如此面貌?我可是听说你只有田武兵一个孩子。”
听他这么说,居于前方之人皆将目光对准女人面颊。
在场之人大多都是玄门中人,先前沉浸于老友离世的难过中,所以没怎么注意这个女人,此刻仔细一看,才发现老廖说的果真没错。
子女宫如此厚泽,儿孙怎可能患有绝症?
要知道面相总是时有改变的,若她没有撒谎,面颊绝对不会是这样的一个样貌。
四周一时间声讨无数。
“你说,如此欺骗老穆是何居心?”
“居然拿孩子健康来开玩笑,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恶毒的母亲!”
“假仁假义的来参加葬礼,别是想又欺骗我们这些老家伙为你埋单。”
“是啊,一切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老穆怎么会得到这样的恶报。”
……
侧旁的谩骂不绝于耳,慌乱之下,田琳琳不小心跌坐于地面。
泪滴如同断了线一般淌满全脸,半响,她吼道:“够了,闭嘴,你们全都闭嘴!”
声音嘶哑,颇有一股破釜沉舟的气势。
“小兵没有得肝癌,可他得的是多发性肝囊肿,严重情况下,更是可能会直接癌变的!我之所以虚夸病情,只是想为孩子以后可能遇到的病变多些保障,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啊!”
廖宗元怒瞪向她,“可肝囊肿压根不需要那么多钱,如果不是因为穆策轻信了''有抗癌药物产出''这个消息,他怎么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凭他的赚钱能力,供养你跟孩子一辈子完全不成问题。”
“谁要和他过一辈子!”田琳琳不甘示弱的对向对面,“他在我们母子最需要的时候离开了我们,我明明说了愿意和他远走高飞,可他却因为那可笑的自尊心而抛下了我,使我不得不大着肚子嫁给一个自己厌恶的老男人,而后被夫家嫌弃、谩骂、殴打!我又怎么会与这样一个造成我痛苦之因的人再在一起?”
说到这里,她忽然咯咯笑起,“要男人有什么用?我只要钱,只要能让我儿子安享一生的钱。他欠了我们母子,这是他应该给的,我虽对他的死感到愧疚,但若是重来一次,我仍然会选择这么做。”
“你……!”
气血上涌,廖宗元脑袋被搅得有些晕眩,“他不是不想找你。”
原本看对面盛满火焰的眸子,田琳琳以为自己将面临一场盛怒下的谩骂,未料对方只语气平淡的说了这么一句话,直让她觉得满是哑然,“什么意思?”
“穆策离开你是在十年前吧?”见她点头,廖宗元疲惫道:“十五年前他初到S市,曾与他有过三两交情的我向他介绍了个活,不想那活牵扯甚广,期间不仅有不少人伤亡,幸存者还被逮捕入看守所几周游,那活做完,他得了近十万的报酬,原想回老家证明已有娶你的实力,不料回去后,却得到了你已经与他人结婚的消息。”
“那是什么时候?”
“似乎也是在六月份。”脑中仔细回忆了一遍,廖宗元肯定道:“我记起来了,是在六月十八。”
田琳琳愣在原地,“六月……十八?”
嘟囔完这个日期,表情缓缓变得复杂。
如果他能提前回来一周,只要一周,那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想到这里,泪如雨下。
*
火葬场大厅的租用时间有限,在会长将祷词念完之后,众人如潮水般退向厅外,唯独留一人卧坐在原地久久不动。
周从军杵了杵身侧的人,“你把人家搞懵了,你不去把人叫出来?”
廖宗元朝女人方向望去,“我不去。”说罢,直接大跨步走出大厅。
他只是想将因果全都说清楚,不代表他认为女人的行为是对的。
她有权利知道,她因自己的欲念害死了一个人,而这个人……并没有对不起她。
周从军忙跟上前去,“不能把人放这里不管啊。”
“工作人员会赶她走的。”
“可……”
周从军正打算说话,忽听对面之人身上的传出铃声。
忽略他的挤眉弄眼,廖宗元从衣兜中拿出手机,“喂。”
易玲此刻正趴在窗边朝楼下看,目光对向那道依靠在花坛的佝偻背影,她沉声道:“老廖,能帮我一个忙吗?”
廖宗元蹙眉。
认识这么久,还从没听她用这种语气说过话,“什么忙?”
第096章
易玲曾在婆婆的影响下生活过五年, 深知她的本性——欺软怕硬,贪财怕死。
因此, 对她近些日子的纠缠完全感到理解。
左不过是好不容易得知自己的行踪,打算要些钱花花,顺便能补贴一下他那不成气的小儿子与大闺女。
可知道是知道, 她又凭什么当那个被宰的冤大头?
“我想请你假装一下我男人。”察觉这句话说得过于直白, 她又解释道:“只是演一场戏给别人看, 我……”
她与已逝的丈夫终究还是有感情的, 再加上这么久以来, 她许久未婚, 一时不知该给那位什么样的称呼。
“我先前的婆婆此刻堵在我家楼下,为了能摆脱她的纠缠,所以我想请你帮着一个忙。”
廖宗元眉心跳跳, “你那婆婆怎么了?”
前脚刚了解完一起纠葛十数年的情感大事, 后脚就听闻了这样的请求,若是这样的事再多来些,他的小心脏着实是有些受不了啊!
将与丈夫、婆婆间的纠纷叙述完全, 易玲长出口气,“我不希望这件事会影响夏夏, 更不希望夏夏见到对方,所以我恳切的请求你,求你能够帮我一次, 如果你不方便,我……”
话音未落, 廖宗元便出声打断:“我方便。”
电话挂断,侧旁的周从军虎着眼看他,“你方便什么?你待会不是要和我去搓澡,你走了谁帮我搓?”
廖宗元:“……。”
自钱夹内抽出两张百元钞票,一掌糊在周从军身上,“去吧,请你做大保健。”
周从军愣怔在原地,过了片刻,在那道身影已经越过门槛之时,忽然出声喊到:“哪里的大保健这么便宜?不对,我怎么会去做这种东西,廖宗元,你重色轻友!你为老不尊!你老黄瓜刷绿漆!我……我……”说着,将钱收入衣兜,声音渐渐缩小了些,“罢了,看在钱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
廖宗元耳力甚好,闻言,板正了几乎一天的脸颊渐渐浮现笑容。
周从军骂了一堆废话,但有一句骂到了项上,他确实……重色轻友啊!
到达新湖宫苑时,距离挂断电话不过刚过去了二十分钟。
从出租车内下来,廖宗元缓步朝目的地走去,刚拐入一个岔口,便看到了一位翘着二郎腿,大剌剌坐于花坛前的老妇。
前行的脚步并没有停滞,行至二单元楼前,正打算按易玲刚刚发过来的那道密码,便觉身旁窜过了一道人影。
“大外甥。”葛文芳展露出一抹笑容,“你这是要上楼啊,能不能让我也跟着进去。”
谁是你大外甥!廖宗元回头看她。
稍一思衬,便反应过来了这老妇的身份
——原来这就是易玲的那位婆婆啊。
心思寰转间,摇头拒绝道:“您是做什么的?小区内不许收废品以及贴小广告、发传单的人进入,逮住了会直接罚款,您这么大年纪也不容易,我就当没看见您,您快走吧。”
葛文芳忙出声解释,“我不是,你看我啥都没拿,发什么传单,贴什么广告啊,我找我儿媳妇。”
“找儿媳妇?”廖宗元眼中狐疑不减,直将那怀疑神色学了个十成十的像,“那您自己输密码啊,为什么要跟着我进?”
“我……我……”
若是她知道密码,何故要这样求人?全因这小区的人个个都是奇葩,非得盘问她要做什么、跟哪一户主有亲密关系,这也便罢,问完个个都觉得她有问题,简直白费了她一番口舌。
毛病!
“大外甥呦,我那儿媳妇间出了些问题,她刚搬来这里没多久,这也是我第一次来找她,这不是还不知道密码嘛。”
说着,葛文芳搓了搓手,“你就帮大娘一次,好不好?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廖宗元原想继续拒绝,话还未出口,忽察觉口袋嗡嗡响了一下。
掏出手机一看,一道短信跃然于眼底——放她上来。
思索数秒,廖宗元将手机收起,手指在密码锁上轻摁,片刻后,大门自动而开,“进来吧。”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听得葛文芳差点热泪盈眶。
这大夏天几十度的高温,晒在外面差点让她脱一层皮啊。
行至楼内,二人一同坐入电梯,摸了摸平滑的电梯内壁,葛文芳眼中满是新奇。
正打量着这充满金属质感的空间,忽听对方问道:“您去几楼?”
“十二楼,十二楼。”葛文芳嘿嘿答道。
电梯门关,剧烈的眩晕感自脚底升起,紧抓着电梯间内的横杠,半响,就在葛文芳差点忍不住蹲地呕吐时,叮咚一声响,大门自眼前而开。
“到了。”说罢,廖宗元当先走出电梯。
他未做踌躇,直接走到了易家门前,按响门铃后,只片刻的功夫,房门就随即打开。
“老廖。”易玲温温柔柔的叫他。
从未见她如此冲自己笑,廖宗元被这笑容冲击的有些愣神,“嗯。”
声音刚落,侧旁传来一道怒骂。
“易玲你这个小娼妇。”
葛文芳原在左右两侧的门边进行纠结,她只听易红电话里提及易玲是住在南户,却忘记了自己并不识得东西南北,临到地方,才发现两眼一黑分不出左右。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后,回身一看,眼眸倏的瞪起老大。
这不就是她那消失了十来年的儿媳妇嘛!
情绪激动下,她忍不住朝前扑去,“油里蜜里的那样叫一个男人,你他娘的对的起……唔唔。”嘴唇被人捂住,葛文芳正想张嘴朝下咬去,力气刚刚提起,只觉脊背被人一推。
随即踉踉跄跄的踏入了房门。
迅速的将两道门锁拉紧,易玲甫一回头,目光便恰然与葛文芳对上。
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老腰,葛文芳怒吼对面,“谋杀吗!打人吗!我老婆子活了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倒还是第一次见儿媳妇被逮住偷汉子后这么理所当然。搁几十年前,你这样的小娼妇是要被宗族里浸猪笼的!夫仔尸骨未寒,你家娃娃才不过刚刚十几岁,你要脸吗?怎么就这么想男人!”
易玲:……
廖宗元:……
“说话请放尊重些。”
廖宗元出声,成功使葛文芳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他的身上,“还有你,我本以为你是个人五人六的好人,没想到却是个不要脸的奸夫!一对狗男女!”
自进门后,二人一句话没说,骂声却是挨了一个遍。
背对向葛文芳,易玲歉意的冲廖宗元递了个眼神,再转身时,整个人的神情都变了。
“骂完了吗?”扬了扬下巴,易玲一把扯过廖宗元的胳膊,“骂完了该我说说了。周亚夫死于十八年前,且不说我有没有与他扯过结婚证,自那以后,无论是从常理还是从法律层面讲,我都是一个独身寡妇,即使是我重新找了男人,你又凭什么将''偷汉子''这个词强加在我身上?”
“你……你……你不要脸!”葛文芳气红了脸。
“你才不要脸。”深吸口气,易玲缓缓步入她的身前,“无论是以前、现在、还是未来,你都没有权利以及义务从我这里拿走半毛钱,亚夫走的那年,你直接去矿上领走了他的赔偿金,若非我大闹后分得了一半,我和夏夏的尸骨恐怕早已经埋到了后山。”
“我当年没有与你闹着要那另一半财产,是不是让你以为我好欺负了?好欺负到不远万里跑到S市向我讨要生活费?你那儿子闺女全都死光了!”
“你……”手掌抬起,葛文芳咬牙切齿的向前挥落巴掌,手伸到一半,胳膊被人钳住。
廖宗元眯眼:“君子动口不动手。”
“好呀,好,你们俩人连起手来欺负我这个老婆子。”葛文芳目龇欲裂的盯向对面,“如果我儿还活在这世上,打不死你这个不孝不洁、满嘴放炮的小娼妇!”
“如果他真会像你所说的那么做。”易玲深深的呼吸一口气,“早在他动手之前我就能够将他打的满地找牙。”
北地的某些村落深埋于山沟之中,交通落后,人心复杂,为凸显那可笑的男子汉气概,打女人之事更是层出不穷,正是因为周亚夫对她并非如此,她才会甘心为他洗手作羹汤,甚至在他亡故之后强忍着心酸侍奉二老数年。
若非婆婆实在过分,她怕是会认命的呆在村里一辈子。
瞧这对面满脸不信,易玲接着道:“你自己被糟践了一辈子,便指望着儿子也会那样对待媳妇;你自己小时候深受父母重男轻女的苦楚,熬成婆后却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孙女,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很可悲吗?”
她不知该如何评价这样的行为,只觉得自己很是心寒,又很是庆幸。
庆幸她并没有陷入这样的囫囵之中,而她的女儿,更不会!
葛文芳愣愣,想说出''不觉得''这个三个字,可话一刚到嘴边,曾经的发生在自身上的事件却开始逐个浮现于眼前。她其实早已''忘记''那些痛苦,此刻再一一观看,只觉得满腔心酸无处可诉,半响,突然掩面蹲地哭嚎。
易玲疑惑的看向身后之人,“她怎么了?”
廖宗元比划了个动作,“使了一点点小法术,让她回忆一下过去的痛苦时光。”
深谙婆婆的本性,易玲不信她能因此而变好,之所以说刚刚那一番话,也只是希望能凭这话刺痛一下对方。
时间已经迈过五点。
瞅了一眼钟表,易玲无奈道,“夏夏快回来了,叫你来的初衷还没完成,但她不能再在家里呆了,你跟我一起把她扶到小区门口,行吗?”
廖宗元讷讷点头,“当然。”
第097章
高考时间为期两天。
虽在第一晚到家就察觉到了易妈妈情绪不对, 可见她并没有话要对自己说,易夏便什么都没有问。
八日下午, 最后一项英语考试结束,易夏刚收拾好东西走出考场,迎面就与顾子衿打上了照面。
“夏夏。”
听对方叫自己名字, 出于礼貌, 易夏随意点了点头。
正要迈过她的身边, 胳膊肘却忽然被她给拉住。
“你真的不打算理我了吗?”
这些日子以来, 明着暗着, 顾子衿冲易夏示过无数次的好, 可不管她怎么做,对方都不欲出声搭理于她,偶尔心情好时, 也只是如此这般轻轻点几下头。
易夏轻轻甩手, 蹙眉朝她看去,“我觉得我们不太适合做朋友。”
顾子衿眼底迅速淌出一抹湿润。
被这样泪意涟涟的望着,易夏叹了口气, “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最多只会让人对你升起同情之感, 这样的感情你不觉得拿起来别扭吗?”
话毕,直接抬腿朝校外走去。
看着那道身影渐行渐远,顾子衿抬袖擦了擦泪水。
她不需要同情。
只是这个朋友, 她也着实不想失去……
*
六月的天,已是能让人衣着短袖也出汗的天气了。
校外全是撑伞而站的家长, 出到门口,易夏的视线左右搜寻,最终与树荫下举着手机的易妈妈对上了眼。
走到易妈妈的身旁,只听对方匆匆道:“挂了挂了,夏夏过来了。”
在她将手机收起后,易夏才疑惑道:“妈,是谁啊?”
“啊?”易玲笑容讪讪,“没谁,一个朋友。”
别扭的神色浮于眼底,使得易夏瞬间将她的谎言识破,不过她并没有限制易妈妈交往的权利,所以只将这个疑惑压入心间,复又重新找话题道:“晚上吃什么?”
说到吃,易玲神情自然了些许,“好不容易考完了,妈请你去吃大餐。”
易玲允诺是大餐,那自然是做不得假,一路行至离此最近的百货大楼,二人最终选择了一家日式自助店铺,落座于转台,点单过后,易玲随手从前方拿过两杯饮料,递到女儿手上后,状若无异的问道:“夏夏觉得自己考得怎么样?”
但凡父母,就没有不操心子女未来的,而在此时此刻,与子女未来息息相关一事,便只有高考的成绩情况了。
考试期间为了不给孩子压力,易玲足足憋了两天没有询问,说实话,这滋味实在很不好受!
易夏沉吟片刻,“应该还不错。”
还不错?
面上乍现喜意,易玲接着问道:“那你想要报什么专业?”
咬吸管的动作顿了顿,易夏抬头道:“农学专业。”
易玲一愣,在女儿娇俏的脸上扫了扫,并同时在脑中将她的大头照安在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身上,片刻后,忙甩了甩脑袋,“为什么要选农学?好不容易学了这么多年习摆脱农门,结果大学跟人学种地,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近些日子闲来无聊,易玲曾在网络上搜寻了许多报考信息,对于理科生来说,理、工、农、医这四个门类皆是理科生的天下,若按她的想法,夏夏报考医学院是最好不过了,将来毕业后做个医生,既体面,工资又高,再不济学个教育专业,将来当老师也是极好的。
何故跟种地扯上关系?
虽说早就料到易妈妈会不同意,可易夏没想到她纠结的是这个,听她说完话,忍不住扑哧笑出声,“妈,不是种地。不对,不单纯是种地。”
来到这个时代纯属意外,近些日子以来,易夏也没想过该选什么专业,只想着完成原主的目标——考上一个好大学,考出一个好成绩。但两星期前的那一场意外,却使她有了明确的想法。
梦里,师父将九州大陆现今的情况一一告知于她,大到各国势力的割据,小到周遭百姓面临的困境,在这生灵涂炭的战争之中,无一人过得安生,无一人吃得到饱饭。
她改变不了太多,只希望能将农学技术传回大陆,使得战争结束之时,能有更多人挺过身来,而在粮食充足之后,大陆能够保持长久一些的安宁。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说到底不过是生存空间不够,才妄图以征战的手段维护自身利益罢了!
这些想法易夏自然不可能告诉易妈妈,只将农学包括什么具体讲出,并在千度搜索过后,将手机递向侧旁,“您即使不信我,总得信任搜索引擎吧。”
“去去去。”易玲甩了甩手。
刺身恰在这时切好,边向前抻筷子,易玲边道:“我怎么就不信你了?杂交水稻妈当然知道,要不是因为这东西,咱国家的人百分之八十都还饿着肚子呢,哪能吃的饱?更别提自助餐了。”
易夏笑笑,也不点出易妈妈话中的错误。
杂交水稻口感不好,现代社会多将其作为工业用粮,可若是没有这样的粮食支撑工业,必然会陷入工业与人争好粮的情况。而对于九州大陆那些连饭都吃不好的流民来说,难吃算什么?只要人不饿死,已可以说是天大的幸事。
一顿饭吃了个肚滚圆,到家之时不过刚刚七点。
洗漱完毕,换上一身家居服,易夏插上了许久不用的电话卡,刚将卡槽合上没多久,手机页面就弹出了一溜的短信。
———应淑媛———
祝大师高考大吉,金榜题名!
———江汉卿———
鲤鱼不跃,岂可成龙?大鹏驻足,焉能腾空?
——高考顺利,愿你成功!
———秦寻芳———
易大师高考加油,成绩喜人的话我给你发红包。
———康耀华———
正在办案中,许久未见,我在这里代田溪县内被解救出的八十名被拐妇女及儿童向你致谢,听闻你即将高考,祝好。
……
短信足足有十来余条,逐个看完,易夏眸中沾满笑意。
有些人只是随手相帮,甚至于在忙碌的日程中她早已将一些过程忘却,可她虽忘了,但她曾帮助过的这些人却还记得。
真好。
将那些祝福短信一一进行回复,易夏打开企鹅,向编辑打了一声招呼说自己已经回归后,接着便点入微博,主页依旧与前一阵并没有什么区别,打头阵的是日常置顶的那句''心诚则灵,有缘则算''。
只不同以往的是,先前的评论条数日日都有千条,而此刻,却仅剩了五百余条。
随手点入,没一会易夏就弄明白了是什么原因。
与你与山与水:严重怀疑这是个僵尸号,每天只发这一条,却从来没有人翻牌,真是无语。
神蒜大师:大大呀,再不回来我这个高仿也粉不起你了,明明之前在评论区互动那么频繁,怎么现在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名认真生活的少女:讲道理,这个号除了刚注册的那几天活跃频繁外,此后还有什么动向吗?韩萌的事自始至终有头无尾,谁知道她究竟感谢这个账号什么呢?网友们一个个傻不唧唧的整天在这里求神拜佛,人博主却从来不搭理,呵呵!
喵呜喵喵娜:emmmm,我心很诚的呀,整天都在主页留言,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跟大师有缘,哎。
……
头五页的评论中,除了那些卖片、卖药、卖假鞋的外,其余全是在哀叹此号无人翻牌,本不打算再向下翻阅评论,可手滑之下,易夏却又将屏滑动了几页。
定睛一看,一条与旁的稍有不同的信息映入了她的眼睑。
小白就爱穿秋裤:要我来说,咱们这些人都是在凑热闹,大师自然不会出现。前天热搜有一条#终点编辑无解之症#,停留时间太短可能大师没有注意到,我觉得这类问题才是大师真正该解决的,顶我上去让大师看到。
打开搜索栏,易夏将刚刚看到的那条关键词输入上去,确定键一按,首条''蕉视频''的播报便弹了出来。
【蕉视频:编辑离职为哪般?原是恶疾缠身间】
华夏两大站之一的终点文学城前阵有一编辑无故离职,走访查探,才知是被无解病症缠于身间。网友:不是说好建国之后不能成精?
这文案写的是云里雾里,点开下方视频,看了一会,易夏才真正了解完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这编辑不是被精怪缠住了,而是被一道虚影给缠住了啊。
正思索着这编辑可能遇到的情况,便见视频还未播放完毕,手机顶端忽然蹦出了一道企鹅信息。
——
终点二组-木莲:四月在线吗,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第098章
问题?
细数起来, 木莲是第二次用这种句式同自己说话,索性两人间交流的媒介只有企鹅, 若是遇上她难以回答的问题,隔着一道荧幕,也不会显得有多么尴尬。
因此, 只稍作踌躇, 易夏便回复道——好啊, 你说。
终点二组-木莲:我有一个朋友, 他的眼前总是时不时出现各种虚影, 而他的工作又需要高度集中, 所以这样的情况,已经严重影响了他的工作。
终点二组-木莲:前些日子,他请假去看了病, 可情况非但没有好转, 反而使得虚影出现次数越加频繁,我昨天去医院看他,他的整张脸显得憔悴的不成人样。
终点二组-木莲:我记得自己上次问过你一个问题, 你回答如果遇到与你文中类似的情况,建议去找有名望的大师, 你有没有推荐的人选,或者熟识的大师?
手指在键盘上敲出最后一个字,木莲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她如此作为, 可以说是''疾病乱投医''的典型代表,可老狼前辈的情况实在不能再扛了, 她没有路子帮忙,只能到处都瞎使点力。
易夏逐字逐句的将木莲发来的消息通读一遍,想了想后,转入微博界面截了张图发送过去。
四月一夏:是替这位编辑问的吗?
终点二组-木莲:你看到微博了?是的是的,那视频说得要比我详细一点。
四月一夏:你昨天去看望他,有没有拍一些照片呢?视频里的人脸马赛克处理了,我看不太清楚。
木莲愣愣,急忙点开相册翻找。
还别说,她昨天确实拍了一张合影,不过在过程的路途查看相册时,看着合影中老狼前辈那张憔悴的脸实在难受,所以才将那照片进行了删除。幸好苹果手机内保存着''最近删除''三十天内的影像,未费多少功夫,她就将照片恢复到了原相册。
将图片发送过去,静待''四月''给自己的回复。
半分钟后,只见荧幕中央蹦出一条新的消息。
四月一夏:编编给一个具体地址吧,我寄过去一道符篆,你将其烧灰给那位编辑喝下后,接着拿浸泡一夜黑狗血的麻绳将其捆绑起来,三个时辰之内他就可以全好。记得,在为给他灌至符水之前,麻绳不可以靠近他十米远的距离。
符水?麻绳?黑狗血?
木莲面上满满的复杂。
这东西真的有效果吗?
可一时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更何况依医院老狼前辈的那副模样,不知道还能撑下去多久,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她紧了紧拳头。
终点二组-木莲:知道了,四月可以帮忙发顺丰加急件吗?
四月一夏:当然。
——
夕阳西下,又到了一天下班的时刻。
拖着沉重的步伐,木莲先是去五金杂货店买了截三米长的麻绳,其后又去菜市场买了一盆热腾腾的黑狗血。
拎着这两样重物到家,刚刚开门,合租的一毕业没多久的小男生便开口道:“花姐带外卖回家啦?这么大一盒,不会是大盘鸡吧?”
说着,忍不住舔了舔唇。
木莲淡淡瞥他,“黑狗血,你喝吗?”
“……”
沉默了好一会,男生复又开口:“您好这一口?”
正在拆饭盒的手顿住,木莲叹了口气,“不,这东西是为别人准备的。”
准确来说,是为别的鬼准备的,只她害怕这位小朋友心理承受能力太差,所以才将事情化繁为简,简要来说。
“谁啊?”男生不死心问道。
“你怎么那么想知道?!”
“哎呦我去,你越不说我就越好奇,究竟是谁啊?”
一日后。
抱着一盆覆盖着保鲜膜与纱布的黑狗血麻绳,某中国好室友蹲坐在医院拐角掩面哭泣。
他究竟是中了什么邪,才会嘴欠的答应帮这么个忙啊!
另一边,手心内攥着黄符的木莲情绪并没有比他好多少。
迈入病房,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老狼那张已经不剩多少骨肉的脸颊,再看他的眉眼,更是早已没有了往日的那丝赫赫神采,取而代之的,是木讷、无助、空灵与死寂。
“前辈,我来看你了。”
将果篮放置于桌面,木莲喊了这么一声,半响,才见房内这唯一一人转头朝她看来,“小萌新?”
木莲眼睛湿润了些,“嗳,是我。”
独身一人来到这陌生的城市,她一直担心自己无法融入新单位,无法交到好朋友,无法与那些前辈和平共处……,幸而有老狼前辈一直帮着她,她才能坚持下来。
他们的关系亦师亦友,她是最希望他能好起来,继而重返工作岗位的那一个人。
叫完那三个字,老狼重新将脖颈转直,他能准确的辨别来人身份,可由于稍一有动作,眼前就会有虚影乍现,所以只会在来人与他搭话时,将目光对向对方,病拖的时间久了,同事老友大都知道了他的症状,一般无事的话,他们自己坐坐也就走了。
只今天他似乎估算错误。
十分钟过去,这小丫头跟自己搭了不下十来句话,话说到最后,他已完全不打算扭头。
只闻声不闻面,却见对方忽然端过来一杯臭味十足的明黄色饮料。
“这是什么?”
木莲笑笑,“我记得您爱吃榴莲,但我来的匆忙,那家水果摊并没有榴莲售卖,这是我最近挺喜欢喝的榴莲味泡腾片,您尝尝呗。”
榴莲味……泡腾片?
木莲说的皆与事实符合,因此老狼并未起什么怀疑。
随手接过,他仰头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臭味与甜味结合,其间掺杂了些许''并未化开的颗粒'',是他此生再也不想尝试第二次的味道。
放下杯子,正要继续目空前方,一股自脚底心开始的硬化之感忽然席卷而来。
“你……”他瞪大了眼,可由于舌尖发麻,已吐不出第二个字。
虽说早在四月附送过来的便签上了解过了这符纸的功效,但木莲万万没想到,符纸生效的速度居然有这么快!
为了保险起见,又停顿了三五分钟,她才打电话给室友道:“快抱着脸盆进来,速度速度。”
老狼手脚动不了,但他的耳朵却是能听到,只是摆放在面前的线索太过稀少,他无法猜出这丫头究竟想做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门被倏然推开。
“花姐,我来了。”
从对方手中接过脸盆,木莲与男生对视一眼,在其出门后,腾的一下将房门拉紧,从内将房门反锁,这才一层一层的揭开覆盖于脸盆上的保鲜膜与黄纱布。
待那沾着鲜血与腥臭味的麻绳缠于身间,老狼终于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了。
盖印一股血气上涌的感受自身上传来,直使他难受的紧。
“唔唔唔唔,嗯嗯嗯嗯……”
几道短音一起组成的急切反抗,使得正在忙碌的木莲抬头看了他一眼,“前辈,我绑的有些太紧了吗?待会全完成我替你再松一松。”
老狼:你怕不是个傻子!我是这个意思吗!
想要再次发声表示自己的不满,可时间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圈一圈的麻绳缠入自己身上。
在麻绳即将打结完成的那一刹,木莲正要松一口气,忽听耳边传来一声怒吼,“滚,你给我滚开啊!”
随之而来的,是对于任何人来说都算是应付起来够呛的奋力挣扎。
木莲被这动静吓了一跳,然她并未抬头,只一心想将绳结打的死死的,索性她勉强可以被称之为个女汉子,在第四个疙瘩系完后,仰面拍拍手道:“前辈,今天一过,您要是变得清清醒醒的话,不管你让我滚到哪去,我都按照你说的话照做不误。”
回答她的只有一个抖动起来不停的狰狞身躯。
半点不怵的与其对视,木莲滴上三五滴快递内附赠而来的蓝屏药水,眨眼过后,面前全然变了一番景象。
目光上移,她笑眯眯的出声道:“果然。”
果然前辈是被只脏东西缠上了!
果然这脏东西扒着前辈的脑袋不愿松手!
“你不得好死!”脏东西借着老狼的面孔嘶吼道。
木莲冷哼一声,“怎样也比你这已经死的不能再死的鬼物强多了。”
六个小时戛然而过。
在经历了对骂、求饶、恐吓、诅咒等等周而复始的手段后,那只长得奇奇怪怪的脏东西终于从老狼身上消失。
木莲请了一整天的假,再加上青天白日以及黑狗血麻绳的镇压使她少了惧怕之感,索性搬一把椅子、切一盘瓜,饶有兴趣的看着那鬼物的表演。
硕大的西瓜挖到了底,桶里的瓜皮堆了满溢。
许久,头顶的声音终于恢复正常,“木莲,你绑着我干嘛?这红黑红黑的都是些什么玩意!病号服不用要钱的嘛?啊!”
“你……”
“你什么你,我记得那盆果篮是你给我带的,你自己全给吃了?”
木莲眼眸渐渐瞪大,“前辈你好了?我……果篮……我,我重给你买。”
话毕,忙从口袋掏出手机,打开企鹅界面,激动的按下语音道:“好了,他已经全好了,谢谢你,谢谢!”
*
接到木莲企鹅消息时,易夏正在一家咖啡厅内。
听罢语音内容,面上展露一抹微笑,“不用谢。”
放下手机,对向面前的楚新颖时,面容重归冷淡,“你找我有什么事?”
第099章
楚新颖正在打量着对面的易夏。
一段时日不见, 她的脸颊渐渐被胶原蛋白填满,不再是从前那副面黄肌瘦的模样, 反而肤白貌美,骨肉被分配的恰到均匀。
多一分太胖,少一分又太过消瘦。
从侧面看能看到她那纤细浓密的睫毛, 说话时一眨一眨, 直像两把扑闪扑闪的小扇子, 鼻子还是那个鼻子, 眼睛还是那个眼睛, 可不知为何组合在一起后, 带给人的感受却和原来完全不同。
真好看!
看到了真人,楚新颖终于确信先前顾子衿拿给她的照片并不是经过重度ps的了。
沉浸于对方美貌中好一会,直到易夏开口问话, 她才渐渐缓过神来, “啊?这不是高考完了闲的无聊,我打算跟几个朋友一起去泰国玩一趟,正巧许久没有见你, 所以才想叫你出来问问你愿不愿意一起去。”
“团购价,七天六晚包机票2998。”
易夏在她面上扫了一眼, 缓缓出问声道:“都有谁啊?”
“唔,说了你都不太认识的。”
瞧见对面听完这话后变了脸色,楚新颖真想抬手糊自己一巴掌。
叫你嘴快!叫你不会说话!
停顿数秒, 她才接着道:“有王子强,胡菲菲, 延陵瑞宏……加上咱俩一共六七个人呢,你要是有玩的好的同学也可以一起叫上,旅行社说凑够十个人的话,能给个更优惠的团购价。”
话毕,目光灼灼的盯着对面等待易夏的回答。
泰国易夏没有去过,但偶尔去超市时被塞到手的宣传单上却给了她明确的介绍。
沙滩美女大皇宫、美食夜市ladyboy!
若是楚新颖此举真的只是为了找熟人陪同游玩,她自然不介意出国见识一下,可问题是——
僵硬的牵了牵嘴角,易夏吸了一口杯壁凝结着水雾的冰咖啡,“顾子衿也会去吧。”
楚新颖恰也在抿着饮料,听到这用陈述句式说出来的话,不知怎的,突然打了个寒噤。
半响,她点了点头,“嗯。”
“就是她提出的这个建议吧。”易夏似笑非笑接着道。
“嗯。”
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响,抽手离开,易夏眼眸微阖,“表姐,你应该知道我不善与人交往。”
从前的原主不善,生于乱世,长于天衍派男人堆的她亦是如此。
“所以在顾子衿缠上来时,我不懂该怎么拒绝她的热切,甚至想着有这样一个朋友也是不错。”
“可接触来看,我却并不适合和她做朋友。”
楚新颖面容尴尬,她从来没当过和事佬,也知道交友一事若有第三人插入,必定会使得这第三人里外不好做人。
成了,可能会被讲多管闲事。
不成,可能会被人背后说没什么本事。
若不是顾子衿近期日日在她耳边念叨,甚至出了个一起去旅游的主意,她也不会傻不拉几的冲出来办这种事。
嘴唇嗫诺,楚新颖将玻璃杯放下,“行,我懂了。”
未料她会不问缘由就放下这事,愣了愣,易夏面上终于挂起了真心实意的笑容,“祝你们玩得开心。”
说话中途,刚刚点的面包诱惑被端上桌来,二人就着甜点闲聊了一会,话题又扯到了高考头上。
“理综卷最后两道大题我压根没时间做,数学考的应该还行,起码把会的公式都写上去了,咱们这分低,运道来了我指不定也能上个一本。”
正额之中的方位是官禄宫所在,易夏在楚新颖的天中至印堂处好好瞄了几眼,才出声道:“填志愿的时候当心着点,你会得偿所愿的。”
“借你吉言。”
切下一小块面包塞入口中,楚新颖边咀嚼,边盯着易夏的那张脸看,许久后,她支着脑袋问:“暑假有三个月的时间,你都打算做什么?”
泡图书馆、码字、更多的时间可能是被某些求上门帮助的人而缠住。
没打算将计划说的那么详尽,易夏只笑笑道:“应该挺忙的吧,我觉得时间总是不够用,毕竟在家里躺一天也过的很快啊。”
这话楚新颖深表赞同,若是不需要以己之力负担房租电费、生活学费,她也喜欢在家里咸鱼躺的过上一天,只是现在的她如果也这样做,迎接而来的只会是辍学以及被饿死的境地。
毕竟易红已经完全不打算管她了。
看着对面那张精致的脸,良久,楚新颖终是忍不住提议道:“你愿不愿意来我店里当模特?拍一套衣服我给你五百。”
在来这里之前,楚新颖心里未尝没有冒出过这个想法,只上一次见面时的印象还印在脑中,她没有想过易夏居然变化这么大,因此只打听的是淘宝低级模特的价码。
可这次见面后,她却连提都不好意思提那个价格了,甚至就连一套五百这个数字,她都有些担心易夏会不会不答应,毕竟凭穿着来看,她的那位大姨从来都不曾亏待过易夏。
易夏并不缺钱,不是不缺这五百块钱,而是即使这个数字扩大于百倍、千倍,她都并不缺少。
她前一阵刚刚卖给道教协会一批符篆,虽然对方没有能力吃完她的库存,可凭借着那一次交易,她的银行卡数字瞬间就突破到了七位数,与八位数相比也仅仅只是临门一脚。
然而听了这话,她却饶有兴致的身子向前倾了倾,“做模特难吗?”
楚新颖歪着脑袋看她,“啊?”
这话她怎么回答?没有镜头感的人自然是觉得难的,更甚至有些人眼睛畏光,也是难以从事模特这一工作,可归根究底,这个工作就是打扮的美美的将自己的影像留存于胶卷之上,只要是个人就能做,没什么难不难的。
因此楚新颖说,“不难不难。”
“那我试试?”
她想尝试些不一样的,毕竟若有一天未做准备,她却不小心回到了那个一无所有,女人在其中出头难于上天的乱世之中,再后悔没在这个时代尝试些新兴事物,那时候一切都晚了。
对面答应的太过顺利,直至离开咖啡厅,楚新颖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明明上一次顾子衿说请夏夏拍照实属困难,她软磨硬泡,也只是得到几张角度一般的''买家秀'',怎么这次就这么好说话?
抬手摸了摸脸颊,楚新颖暗自嘟囔道:“莫非我亲和力太强?”
话毕,又迅速的抿嘴摇头。
可能她的脸太大!
吐槽完毕,掏出手机给关系较好的影楼摄像打了一通电话,“sun姐,最近有没有空闲的时间?”
——
这边的楚新颖正着急联系着拍摄地点与摄影师,另一边的易夏,却在离开咖啡厅后又拐入了一家快餐店。
点了一份成人套餐,边等待叫号,边在企鹅上敲某一好友。
四月一夏:???为什么要给我转账?
就在刚刚,与楚新颖聊天的过程中,她的企鹅界面收到了两万的转账额度,发出对向不是旁人,而是与她有数月没有聊天过的读者''狼爱吃羊''。
不是没听过有些读者会包养自己极喜爱的作者,可一来那些人多是通过网站平台进行大赏,二来那些人投资下去的数额也极少一下子会给这么多。
更遑论她跟这位''狼爱吃羊''好久都没有联系过了。
突然给钱,她很方啊!
隔了几分钟,在易夏取餐结束坐入座位后,手机终于嗡嗡响了。
狼爱吃羊:emmmmm,你同意一下好友申请就知道了。
易夏暗暗蹙眉,点开消息界面下方的那一个小红圈,只见其内出现了一个略有眼熟的昵称。
——
终点一组-老狼
我是狼爱吃羊的大号,求加好友。 【同意】
易夏脑中寰转了几个圈,差不多弄明白了事情的因果。
果不其然,点下同意按钮后,对面瞬间也发过来一道转账信息。
备注:谢谢救命
同狼爱吃羊那个账号一样,数额也是两万元整。
终点一组-老狼:抱歉,之前不是故意隐瞒你我的身份,只是工作账号与私人账号向来分明,我没习惯将不属于旗下的作者加到作者账号,现在加过来是为了方便转账,Qwq,企鹅限制每天每号只能转账两万元,所以……
刚将这道消息读完,又一道转账从自家责编号码发来。
终点二组-木莲:不知道符篆值多少钱,但我卡里现在就剩这么多了,先发过来你拿去给大师清符篆的款,剩下不够的我再想想办法。 ps:我是老狼。
易夏看了眼转账数字,见其上标记的有零有整,且早已够到她五万元的标准,微动手指,将多余的钱返还发送回去。
四月一夏:大师标准向来统一,救人一命五万元整,钱够了,剩下的你收好。
顿了顿,又发过去一条消息。
四月一夏:我编在旁边吗?能否问一下,你滴完牛眼泪后看到的那道鬼影长什么样。
木莲自然是在旁边的,视线瞄到这条信息,一把从老狼手里拿过自己的手机。
打开语音,出声道:“记得记得,和我玩游戏时的那只式神气镰鼬长得特别像,脸长的像猫,爪子跟个镰刀一样。”
第100章
镰鼬?
这世上的生物太多, 单是些肉眼能见到的都辨别不过来,更遑论这些只生活在神话抑或传说中的特殊物种了。
易夏没听说过这东西, 但不妨碍千度百科能给予她答案。
五分钟后,她从网页中退出,重新调出企鹅开始打字。
四月一夏:知道了, 这些天尽可能让那个爱吃羊的编辑不要吹风, 这样会帮助身体恢复的更快一些。
木莲正坐在沙发上啃着苹果, 看到手机上方消息栏中弹出这样的一行字, 愣了愣, 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许是因为笑的太狂, 果肉不小心卡入了喉咙,直使她咳嗽个不停。
缓和过来后,她边搓涨红的脸蛋, 边揉着泛泪的眼角说道:“前辈, 四月叫你少吹吹风,这样能好的更快些。
正在帮她拍背的手顿住,老狼狐疑道:“这话没什么毛病啊, 你怎么笑成这样?”
“因为……咳咳咳……”
因着再次而来的咳嗽,木莲明白了''做人不能太过猖狂''这个道理, 再次平顺下来后,她将手机递上前去,“因为四月叫你为爱吃羊的编辑。”
老狼脸黑了黑, 随意瞄了一眼后,将手机还了回去, “今年的年会别让我碰到他,否则我一定找几个人合力把他给杠了!就算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绝对不会手软。”
木莲:……
“这恐怕不行。”
老狼歪头看她,“为什么?”
目光中透露着满满的不解。
木莲面上浮现些许无奈。
因为杠人这项运动只对男人有效啊!她家四月一月软塌塌的萌妹子,他们那群糟汉子下的了手吗?
“年会你就知道了。”
虽被木莲这哑谜式说法搞得略懵,但老狼向来不是那种爱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格。
没一会就将这事抛到脑后。
待通知完亲友自己的病况已经得到解决后,想了想,他打开企鹅发送过去一条消息。
狼爱吃羊:老铁,我姓吴名朗,人称老狼,外号不叫什么爱吃羊!
狼爱吃羊:我想来想去都觉得五万的报酬太少了,那位大师不可能收费就这么一点钱,你可能是看我最近没多少钱所以才说的那话,但若是真让你为我垫付酬劳的话,我又实在过意不去!!!这样,你把你家地址发送给我,我过一阵给你寄点东西过去。
未隔多久,对面发来回复。
四月一夏:东西就免了,你……帮大师去微博宣传一下吧,就是那个ID名为【神算大师】的账号。
平心而论,易夏从始至终也就付出一张定身符、半瓶牛眼泪、以及二十二元的顺丰加急件钱。五万块钱是她为自己定下的规矩,多收少收全凭她自己,但这单委托所付出精力以及时间并不算太多,因此她才没有随便溢价。
至于为何不降些价格?只因这五万元中她还有一半需要捐给慈善机构。
而剩下的钱,emmmmmm……她想攒起来买一套房。
买房这个想法并不是一时产生,华夏人自古以来就有落地安家的思想伴生于左右,更何况租房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若想生活得舒服,还是得有一个自己的''窝''啊。
手上的存款不及千万,而她大学想去的地方又是首都,为了能实现买房这个目标,自然得尽可能的多接些单,如此一来,只有''神算大师''这个账号能使她借力了。
虽然不知对面的想法如何,但甫一看到荧幕上发来的信息,老狼心中就有了成算。
他当初生病本没想着宣扬,可架不住一传十、十传百……编辑部里总有一些嘴不严实的小伙伴将他的病况悄悄扩散,后来,那些曾在他手下,更甚至于他从头带出来的几位当红大神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其中一个名叫洛川的大神,在微博主页发了帮他祈福平安的长博,经数人转载,这事居然渐渐闹大了。
那一阵终点旗下只要是有微博号的作者,几乎都掺进去了一脚,也因此才引来了那什么劳什子''蕉视频''的暗地拍摄,在巨大的流量推动之下,从而导致他上到了微博热搜。
老狼作为终点的''开站元老''级员工,自然也有自己的黄v认证账号。
登陆微博码好一条博文并发送完毕后,点开企鹅上编辑账号内带有的大神群。
终点一组-老狼:微博置顶消息,求转发,求点赞,求评论,爱你们么么哒!
群内本在讨论近期数据崛起的极为迅速的小说排名,看到这突然冒出来的一个ID,先是沉寂了半分钟,继而迅速爆发出了溢满屏幕的回复。
五毛悬顶:卧槽!我是不是眼花了,刚刚看编辑企鹅显示在线我还以为是有人代挂,没想到这会儿居然直接出声说话了,编编大人伦家好想乃!╭∩╮
小猫爱吃鱼:楼上gay里gay气的,举报了!编辑也gay里gay气,一看就不是本人,同举报了!
K神:擦了把脸上被糊满的口水,问一句我们浪编身体好点了没有?代挂小姐姐/小哥哥?当然,如果是盗号狗,滚粗没商量。
惑乱江山:讲道理,蕉视频的那个报道我仔细看了几遍。
惑乱江山:视频虽然给老狼打了马赛克处理,但那双手看起来都不像是
惑乱江山:不像是年会时看到的那么丰盈了,保守估计编辑的身体已经……
文化部副部长:江山你TM下次再不一句话发到结尾,我就组织群内投票,让群主将你T出去,另:乌鸦嘴别到处胡BB,本来人好好的,让你一说没事都给说出有事来了。
惑乱江山:你管我?你家住海边的?脸真大!
洛川:微博看了,已转,恭喜狼哥身体好转。
本以为【惑乱江山】与【文化部副部长】将要展开一场撕逼,未料洛川忽然出来打岔,使得这群压根不相信编辑本人登号的大神终于愿意''高抬贵手'',点开微博刷新个人主页。
一匹远方的狼
三分钟前来自照亮你的美,前后1200w柔光自拍的土豪神机客户端
本人已经身体无恙,谢谢@神算大师出手相助。
真诚感谢,谢谢您救我一命!
图片·jpg
……
WTF?
真的假的?编辑是被那什么''神算子''给救回来的?
可要是他的身体没有大好,又怎么会有精力拍出这样一张自拍相片?恐怕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吧!
群内开始出现集体艾特的情况。
黑猫点点:编编你发的话是什么意思呢?@终点一组-老狼,是在说自己是被那个博主给治好的吗?
小猫爱吃鱼: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如果你的身体真的已经全好,那岂不是证明刚刚那条gay里gay气的消息就是你发的?@终点一组-老狼,oh my gosh!快来回答。
黄粱一梦:讲道理,狼总你真的没有收广告费吗?@终点一组-老狼。
烟灰缸子:恕我有个不情之请,如果浪编真的已经大好,能否把那大师介绍给我,我二姑的闺女的表叔的儿子病情也是十分复杂,他们家九代单传,这传承不能断在这一辈啊,@终点一组-老狼,浪编快快看我!
……
大神群内皆是老狼手下成绩出众的作者,在连载期间,因着榜单的排列,在那一来二往之中,他们与老狼的关系处得大都不错,而加入群后,又因着老狼常常爱水群,所以众人说起话来越发没大没小。
老狼也因此得了三五个号外昵称——狼总、浪编、浪哥、狼哥。
此刻看群内那活跃的气氛,老狼非但没生气,还好心情的将众人的问题逐一回复。
@黑猫点点,没错,我确实是被那博主治好的。
@小猫爱吃鱼,确实是我发的,老猫子,我可算记住你了!
@黄粱一梦,没收广告费,为了治病还给人家钱了,毕竟哥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烟灰缸子,这……你认真的吗?
回完先头的几条,看群内的提问越来越多,别无他法,老狼只能再次@全体成员。
终点一组-老狼:本人身体刚刚恢复,不宜太过操劳,有问题的小伙伴根据刚刚回答自行脑补,谢谢合作,我遁了~大家记得转发点赞评论,复工时再见!
将状态改为隐身,老狼从群内离开,等了十分钟发现并无人私敲他,这才真正将这个账号下线。
重返微博,见转发与评论皆已破百,而操作者大都是刚刚在水群的群成员时,唇边缓缓掬出一抹笑意。
事情办妥了!
——
易夏接到应淑媛的来电时,天色已晚,而她则是刚刚躺床上不久。
“喂——”
刚说出这一个字,对面就着急问道:“易大师,你看自己微博下的评论了吗?”
“还没有。”
自回到家后,她一直坐在电脑前方码字,并兼当淘宝店客服替易妈妈卖货,因此至今还没有登微博看过一眼。
应淑媛:!!!总感觉每次微博发生什么事都需要她来当那个传话筒啊!!!
“那你认识那个终点文学网患了重病的编辑吗?人家在微博平台主动艾特你表示感谢,经过许多作者以及围观群众的转发八卦,这条话题又上热搜了。”
这事是易夏嘱咐着办的,虽料到老狼不会阳奉阴违,却也没想到他办起事来居然这么利索。
不过她有些关心的是——“热搜怎么那么好上?”
热搜哪里好上了啊!
若是两人此刻在用聊天软件打字交谈,应淑媛真想发送一个笑哭的表情来表明自己的心情。
君不见多少想出名的''大师''顶着些奇奇怪怪的昵称给明星网红测字算姻缘,可结果呢?迎接而来的无非是网友们的冷嘲热讽。
手下功夫见真章。
没有一点真本事、真能力,在网络传递迅速无比的今天,谁会搭理你?你会测字算什么?随手在图书馆买两本《易经》、《八卦》,谁还不会糊弄糊弄人了?
正是因为应淑媛知晓易夏有着真本事,才会想着让她以这种方式来出名,毕竟什么都会做假,本领却是怎样也不会做假的,真金子总是不怕火炼,这句话适用古今!
将自己的想法讲出,应淑媛接着道:“你如果现在没事的话,自己登陆账号肯定一下网友的猜测,如果还有事要忙的话,我待会儿帮你登号搞定。”
“我现在没事。”
刚将这句话说完,只听听筒对面传来一道旁余的声音,“媛媛,你好了吗?”
应淑媛回头,伸出根手指比在唇上,示意她此刻不要讲话,然而刚刚那样明显的声音,易夏怎么可能没有听到。
那声音隶属中性,易夏也分不清是男是女,“你还在忙吗?那不然先挂了吧。”
“不忙。”无奈的瞥了一眼裹着浴巾的齐青,应淑媛抿唇道,“是咱们的大老板榜姐,你上次来公司签约的时候她刚好去参加红人节,算来好像还没跟她打过招呼,我今天到首都出差,借住在了她这,你要不要跟她说两句?”
得到对面的应允,她将免提按开,并出声招呼道:“好了,可以说话了。”
一番问候过后,齐青边擦头发边询问,“听说你刚刚结束高考,预备报考哪个学校?”
“农科大。”
听罢这三个字,齐青脑补出一个脸蛋红红,扎着双丫辫的形象。
晃晃脑袋,将那《九妹》mv女主的形象从脑中驱走后,她接着说:“工作室设置在首都,如果你不介意地域的话,希望你尽可能在填报志愿时多考虑考虑首都的院校,当然,为了方便工作,公司愿意为你租一套小户型作为暂时落脚点,一切费用全由公司承担。”
首都五环外的一个二十平标间都能租到两三千块,她说的小户型则是最少两室一厅,且地理位置在四环以内房子。
有这么个附加条件,相信大部分人都会感到心动。
易夏笑了笑,“不用考虑,我会去首都的,只是不需要公司帮我租房,我会自己解决住宿问题的,在此先谢过你的好意。”
又闲聊了两句,电话由对面那方率先挂断。
将手机放下,齐青低声嘟囔道:“哎,现在的年轻人真是面子太薄了啊!”
话音落毕,却见自家好友神色古怪的盯着自己,“怎么了?”
“你是不是忘记她玄学大师这个身份了?”
“啊?”
“人家可比你有钱多了啊,姐姐。你开公司这一番花费,再加上招揽大V用去了那么多钱,现在手里最多也不过就用以周转的几十万。”
“人家呢?解决一单问题至少五万,再加上七七八八的卖符、卖法器、卖开过光的圣物……总之赚钱的路子可比你要多得多了,你真以为大师是面子薄才不用你提供住宿?我估摸着人家这是要在京城买房了。”
齐青眉心跳跳,“不能够吧?”
首都房价动辄千万,有几个人能买得起啊?
更何况她听应淑媛说这位''神算大师''才不过十八岁,买房?在首都买房?开什么玩笑!
一切都只是猜测,应淑媛并不打算就此多谈,万一她猜的全都错误,岂不是落了大师的面子?
低头在微博点赞界面翻翻找找,片刻后,她重新将手机递上前去,“还有我看你之前听她打算报考的学校后面色古怪,你是不是以为人家长的特村儿?”
“不村儿吗?”
说着,齐青将手机拿过,垂首瞄了一眼后,沉默许久才再次开口说话。
“这长相上农科大?”
“这长相去给人算命?”
“这长相为什么不直接进娱乐圈?就算进不去也能当个网红啊。”
应淑媛幽幽看她,“不是在当着吗?我觉得我建的那号现在已经挺红的了。”
“那能一样吗?”齐青吹胡子瞪眼,“一种靠脸,一种靠才华。脸她都已经有了,为什么还要与咱们这些人争才华?”
应淑媛:……
“别扯上我,这句话只适用你自己。”
齐青:“友尽吧!”
——
竖日。
易夏起了一个大早,只因昨晚收到了楚新颖说要在今天进行拍摄的短信。
洗漱完毕、吃罢早餐,时间不过刚刚八点。
正打算换一身运动装下楼晨跑几圈,手臂就被易妈妈拉住,“夏夏,你最近有没有跟小陆联系?”
易夏搜遍脑中认识的人,才反应过来易妈妈说得小陆其实是指陆司澈。
“没有,怎么了?”
她想不通易妈妈怎么会关心这事。
易玲面上划过一道纠结,随即咬咬牙,状若无异的问道:“那你有没有跟老廖联系?”
“这就更没有了。”
自从她在医院醒了后,仅仅在留院观察的那几天与廖大师日日打照面,自从出了院后,就再也没跟他碰到过一次。
易夏疑惑看向易妈妈:“您找他有事吗?”
易玲摇头。
倒也不是有事,只是那日两人架婆婆去小区口的途中,婆婆突然从幻境中清醒,其后使大力一把将老廖推向了侧边,而小区内的下水井盖不知是何原因缺了一口,被推了个踉跄,老廖一脚踏空,最终废了许久的功夫才被路过的好心人合力拉出。
人是没出什么大问题,但右腿却不小心被破碎的井盖喇伤。
由于女儿即将归家,易玲无法送他去医院,等隔了一小时想打电话询问伤情,电话那头却怎么也接不通畅。
将自己的担忧讲了讲,易玲抿嘴道:“确认不了他的安全,我始终安不下心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