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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

作者:云舞轻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071章


    早间六点, 路边的早餐摊子已经扎好了摊,三三两两食客盘腿坐在矮凳之上, 享受着一天之内难得的平静与放松。


    “老板,两份豆浆,四根油条。”


    “好嘞。”


    静候油条出锅的过程, 易夏低头在手机上点点画画, 然而此刻若是有人站在她的身后, 那必然就会发现——她不过是在重复将软件''调出-关闭-调出-关闭''这样一个过程。


    余光朝侧旁瞥去, 她的嘴角漾起一道意味不明的笑意。


    “给, 你拿好了, 油条加豆浆,一共八块钱。”


    易夏点头,钱货两清后, 转身朝家中走去, 早餐摊离新家并没有多远,未过多久,就快要到达新湖宫苑的范围。


    就在这时, 前方挡来了一片阴影。


    易夏抬眸,眼中并不显惊慌, 反而饶有兴致的将人数数了个遍。


    十个人。


    还真是有够整齐的。


    原以为又跟前几次一样,这些人一言不合或并不言语就开始动手,未料在她开始打量众人的三两秒后, 十人居然同时九十度弯腰。


    “易大师!”


    麻雀飞、落叶起。十个壮年汉子一齐喊叫,那声音绝不低于人类所能忍受的最高分贝。


    易夏眉心直跳。


    这是新想出来对付她的高招?


    下一秒, 人群中走出一人打破了她的猜想。


    “易大师,我谨代表我们老大向您表达崇高的歉意。”


    自以为这句话说的水准以上,男人面上放松不少,“他有错,错不该在未经您同意之下随意打探您的隐私;他有错,错在小瞧了您的实力,没有亲自上门请您出手帮忙;他有错,错在没有约束好手下,竟在给您准备的果汁中投放不良物品;他有错……”


    易夏无语,“没事我就走了啊。”


    一大清早的,谁有时间在这里听他用如此多的排比句式说些废话。


    瞧见对面的大师绕道前行,男人愣愣,随即赶忙挡在她的前方,“有事有事,易大师,求您救救我们老大吧。”


    说完,又是一个九十度鞠躬。


    易夏早先就猜测到他们的来意,能将她与青帮扯在一起的,也唯有这个理由罢了,只不过在昨日与那林老虎交涉时,她就已下定决心不管对方的运道,此刻仅是过了一夜,这个想法自然也不会消失。


    因此,她佯装不解道:“这是什么意思?我昨天已经跟你们老大说清楚了,水逆期过后,这些衰运自然会离他而去。”


    “可就怕老大熬不过这水逆期啊。”男人眉色凝重,“今早凌晨时分,老大被送往医院做急救手术,起因是三两点时被人用浓石灰水喷射脸颊,幸而没弄到他眼睛里,否则他这辈子就得毁了。”


    不仅会被帮派下属挤下位置,还有可能因仇家寻来而意外殒命。


    “我知道您一定有办法的,桥头那假大师张老头不也是跟我们老大一样的毛病?您愿意帮他解决麻烦,又为什么不能帮帮我们老大呢?”


    易夏沉默,好一会才接话,“他们俩的毛病是不一样的。”


    张天书是大善之人,平生所为,皆是以积攒功德为主,虽被邪教引得做了危害自然的放生之事,但功过相抵,曾经的功德仍能使他窥得一线生机,有自己出手相助,只不过使这个过程变得更为简单一些罢了。


    但林老虎却不一样。


    林老虎眉粗须浓,目光凶煞,面对她时虽有所收敛,但仍是眼露凶光,一看就是个脾气暴躁、不好相与之人,且能凭一己之身混为帮派老大,他的手上怎么可能不沾些命案?更遑论他的手下在饮料中下毒,妄想使自己沾染上毒瘾这事,更是间接证明了他手中涉及毒品买卖。


    这一件件单拎出来,皆是损阴德的脏事,谁又愿意冒着与天道作对的念头去出手帮他?


    最起码易夏是不愿意的。


    朝旁走了两步,见男人仍跟在她的身后,易夏蹙眉道:“回去吧,我真救不了他,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


    “大师……”男人眼巴巴的盯着她看,“大师,我们若这样回去,绝对没什么好果子吃的。”


    易夏轻叹,随手摸出枚石子,“不知道先前那些曾来找过我的小伙伴,回去之后有没有告诉过你们,若是逼我的话,你们现在就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众西装男:……


    瞧着他们神情落寞,易夏忽然想到了什么,“算了,你回去告诉你们老大,让他回想一下自己都曾对不起过谁,其后叮嘱他为那些亡故之人多烧纸钱,烧得越多越好。”


    众人皆松了口气。


    原在绝望等待头儿的选择,这下即有东西回去交差,又不用担心会跟帮里的那些兄弟一样疼痛许久,真是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


    “谢谢大师!”


    麻雀再飞,落叶又起,易夏眉心依旧忍不住跳动。


    赶忙朝小区内走去。


    ——


    S市某天桥底。


    正午的艳阳散发出炙烈的光辉。


    近些日子,天越发燥热,连带着人心也浮躁了不少,原先在新闻中看到乞讨一天净得三百收入时,李翠莲曾跟着她那些牌友探讨过许久,骂了人心骂政府,骂了政府骂社会,只因对这事深信不疑。


    可临到自己亲上阵,她才发现新闻是在夸大其实。


    蓬头垢面、节衣缩食,她打扮的与真乞丐一般无二,这些天的净收入也从没有超过百块。


    所幸这事一不出力,二不需本,能在眼底下观察着青帮动向,还能监督闺女有没有跟不三不四之人往来,若非自家店铺营业时的利润是乞讨的数倍,她差点想将这事作为终身事业战斗到底。


    太阳暖洋洋的照在身上,李翠莲正打着盹,身子被人虚推了一下。


    撑目一看,却是一与自己年龄相差甚大的褐发老翁,说是老翁,只因他面上沟壑纵横,但论及精神程度来,似乎比自己还要炯朔许多。


    正想着,这老翁开口了,“大姐,这里是S市的绵阳路不?”


    心情顿时跌入谷底,李翠莲闷哼一声,“昂。”


    谁是他大姐,她只不过给自己戴了顶假发而已,这人真眼瞎。


    黄百鹤有些奇怪她的反应,可一想到问了许多人,他们都不愿意搭理自己的情况,勉强将这丝奇怪压入心底,“那大姐,我想问问管南区派出所咋走?”


    半月之前,派出所通知他来将昏迷的师弟带走,然而身份证被偷,他无法买到去往他市的车票,幸好路遇好心人给他开了一辆小黄车,才让他不用徒步走到这里。


    饿了乞讨,渴了喝自来水,一路行来,他总算没有辜负师弟的等待。


    之前离得较远,此刻这老翁凑近了自己一些,李翠莲连忙捂紧了鼻子,“直走左拐、再右拐、再左拐就到了。”


    “谢谢大姐,不过我都应该从哪个岔口开始拐?”


    “一二一。”


    “啊?”


    “直走第一个口左拐,然后第二个口右拐,最后第一个口左拐。”


    “哦,谢谢谢谢。”


    见那老翁终于离开,李翠莲悄悄松了口气。


    看样子是个同行,只不过他这么臭,真的会有人愿意掏腰包给他钱吗?


    未多久,她将这个想法抛入脑后重新陷入了假寐,刚感到些困意,身子又再次被人虚推。


    “对了大姐,差点忘给你答谢了,我观你面有愁容,最近应是被烦心事缠绕,这是枚如意符,日日带在身边,既能安神,也能在潜移默化中使你事事顺心,不过你若想完成大愿望,还需将其点燃,口念心中愿望。”


    说罢,不做停留的转身离去。


    李翠莲久坐不动,不肖几时,忽然从原地站起。


    拿起搪瓷缸与铺在地上的军大衣,径直朝家的方向转身而去。


    没那个姓易的丫头片子帮她又如何,她这还不是路遇了高人?听说最近青帮上下无暇顾及其他,皆在焚烧纸钱,那她还躲什么躲啊?


    打定主意,今晚就把如意符给点了。


    ——


    被编排成丫头片子的易夏此刻正目瞪口呆。


    近些日子她专注于学习,没功夫管易妈妈的创业成绩如何,直至今日被她索要符篆时,才知道网店内的第一批货已经销售一空了,要知道那可是各类符篆各五十张啊。


    “您确定全卖完了?您一个一心小店,浏览店铺的人有那么多吗?”


    不是她不相信易妈妈的能力,只因淘宝店铺限制流量,等级升得越高才可能被越多的人浏览到店铺页面。


    虽觉得自己画的符篆并不愁卖,但打开销路必然需要一定的时日,卖完这些存货更可能需要一整年的时间,短短的一个月内就将这些符篆销空,真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易玲白她一眼,“快递是妈一个个装的,我怎么可能不确定?只不过能销的这么快,全凭咱店的一个大客户了,人家第一次买就是每类符篆各两张,之后没两天又来回购了每类复篆各三十张。”


    易夏蹙眉:“您怎么没早跟我说?”


    又不是零食饮料这些食用品,那人买这么多符篆回去干嘛?


    极有可能是同道中人,或囤货自用,或高价转卖罢了。


    第072章


    易玲面色讪讪。


    女儿正值高三的关键时期, 自己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可能会因这种小事就去打扰让她分心?


    若非货源还需要女儿提供, 就连断货的事都不想她知道。


    瞧见对面的表情,易玲惴惴不安道:“应该……应该没什么事吧?”


    易夏''嗯''了一声,“没事, 您别担心。”


    话毕, 转身步入卧室, 未几时, 拿了一沓绘制好的符篆走了出来。


    “依旧跟上次一样, 每类符篆各五十张, 您在店铺内挂货上架吧。”


    易玲抬手接过,“用不用搞个限购?就是在页面上说明每个账号地址每月仅限拍一次,多拍不予发货。”


    易夏拒绝, “不用的, 没道理不赚这送上门的钱财。”


    低阶符篆不过是她练手时的产物,对方买的越多,她就越是高兴, 否则还要忧愁这占地方的东西该怎么处理。


    “不过您记得每张符提价一千。这样的话,对于那些真正需要它的人来说, 不算是过高的承担,但对于那些想要囤积居奇的人来说,却也够他们吃痛一阵了。”


    *


    下午三点, 一间毫不起眼的淘宝店上架了一批新货。


    手生的操作着笔记本电脑,直到最后一样惊雷符上架完毕, 易玲才隐隐松了一口气,得亏是做这种商品种类少的买卖,要是像别家一样又卖衣服又卖鞋,恐怕得把她累死才能搞定上新的事。


    去厨房解决一瓶红牛缓解了会精神,再进卧室时,只听旺旺提示音正响个不停。


    点开一看,原来是自家那个老主顾兼大财主不断在线上敲她。


    ——老廖1963:亲,在线吗?


    ——老廖1963:亲,你家店铺是不是标错了价格,怎么每个商品都涨价一千呢?我买的多可以便宜些还按原来的价格走吗?~>_<~


    ——老廖1963:亲,我已经拍下了,尽快发货哦,么么哒。


    易玲一眼就浏览完了三条信息,目光在顶头的时间上停留了片刻,终于确定这三条先询价,后砍价,接着确认订单的对话是在半分钟之内发送过来的。


    她不过就是离开了小半会,至于这么着急吗?


    更何况那么多存货又不会跑,他拍的这么快干什么?


    搓了搓手,开始回复。


    符大王-阿玲:好的亲,今天就会给亲发货。符篆制作不易,小店涨价迫不得已,请亲体谅一下哦~~/玫瑰/爱心/


    淘宝体玩的一溜一溜,拿起桌边的话梅磕了一颗,易玲耐心等待着对面最终的回复,直至荧幕上出现''好的~比心。''这条信息时,她才打算动身为其打包货品,打开后台一看,却不由有些愣怔。


    这是……所有的符篆都售磬了?


    仔细研究了一下数据,她心中的疑惑终于解开。不怪那财主拍的这样迅速,若是他再迟上一会,那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淘宝新号估计会将剩余的符篆瓜分一通。


    到时候他再想买,易玲也是无能为力了。


    总不能让学业繁重的女儿总为这事耗费心力啊。


    这边的她开始了符篆的拆分打包,荧幕对面的另一头,廖宗元正执着自己的手掌不断敲打。


    要他手贱!要他手贱!


    如果不是想要砍一下价,怎么可能每类符才抢了不到十张。


    旁边几个与他年龄不相上下的老头互相对视,眼里皆淌出了笑意。


    “会长,我最近正好要去岭南一带收收那里的妖邪,得亏您介绍这好店给我,要不然还得费好大功夫才能收到这样的上品符篆。”


    “我先各买了十张试用一下,要是好用,绝对会给您面子再光顾这家店的。”


    “嘿嘿,最近跟我家大孙子玩那王者打野,手速提升了不少,一下子抢到那么多平安符,都不知道该送给谁用了。”


    ……


    听这些老伙计一个个的在用话语刺伤他的心,廖宗元极想骂一句''赶紧滚'',但为了不伤害他们华夏道教协会的同盟友谊,只在脸上溢了个不尴不尬的笑容。


    “你们开心就好。”


    塑料兄弟情在此刻展现的淋漓尽致,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吹捧对方,数小时后,这场每月一次的例会终于在''笑容与友爱''中圆满结束。


    将人送到门边,廖宗元满身疲倦的回到了自家客厅。


    再看一眼淘宝界面,仍是觉得心痛不已。


    发现这个店铺实属一次偶然,香江一政界大佬托他办事,欲将半山某别墅中稀奇古怪的东西清理干净,然他刚刚结束了上一个顾客的委托,符篆消耗一空又无法在短时间内自行补几,这才将主意打到了首富麾下的购物网站之上。


    他有钱又不差钱,买东西自然是从贵的往便宜的挑,连选了几十样东西下单后,才堪堪收住了手,一看购物记录,除了一家名为''符大王''的店铺价格在千元至万元之外,旁的东西最贵也就五六百,叫来小徒弟一问,才发现自己很有可能是拍到了一些商家的预售链接。


    索性这网站维权甚好,原打算货不对版或者没什么用途便申请退货,没想到这价值数千的符篆收到后,品相却着实让他大为震惊。


    至于那些百元左右的符篆,且不说他收到的货品效用如何,只说其上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完全配不上''符篆''这个名头。什么鬼,简笔画吗?


    符篆分上、中、下、极四个品相,除非在状态异常好的情况下,他手中能产出一张极品符篆,其余的大多数时候,他手下绘制的符篆也只能算是上品。


    如此听来只差一个级别,但先决条件是,他可是道教协会的现任会长,实力能够秒杀当今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玄学术士,更何况上品与极品虽说相近,可使用起来的感受却也是完全不同的。


    极品符篆只售价千把块,他的脑中只一个念头——买买买。


    再次下单后,廖宗元本想将这好东西藏着不让人发现,但快递员上门的日期不巧,那日他正与''某天师''在家中喝茶,签收之后,对方目光灼灼的盯向他手中的箱子,明白瞒不住了,他才将店铺给抖了出来。


    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协会的同盟人员便全都知道了。


    倒霉啊!


    回忆完毕,廖宗元拿起公道杯给自己斟了一蛊茶,思索良久,拨通了一个号码。


    “老陆啊,能不能帮我查一个淘宝店铺。”


    “查什么?你帮我查查它的注册地址以及法人是谁。谢谢了啊。”


    ——


    又是一个月圆夜。


    极大多数人都在阖家欢乐,但仍有少数人瑟缩在并不属于休息空间的地方浅浅安眠。


    抻手抚了一把师弟老迈的面颊,黄百鹤的口中叹息不止。


    他早就叮嘱过师弟不要逞能,城里人心思恶毒,远不是他们这些老实人能够斗得过的,瞧瞧,不听他的话,现在给自己搞的人不人鬼不鬼,不仅面容憔悴,好像连智力都出了些问题。


    他身无分文,又带着这样一个老大不小的''拖油瓶'',即使重新找个村子以旧业谋生,恐怕也无人会相信自己,毕竟世人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你连自己的命都没算好,又怎么能算准别人的命,更遑论救人于苦海了''。


    可他不是算不准,只是不敢有违天道罢了。


    望望月,再望望师弟,黄百鹤纠结不已,不知以后该何去何从。


    正思索着,胸前传来一片炙热。


    掏出他亲手绘制的''如意符'',他握掌画了一道指印,随后附耳于符篆中央。


    没多久,寂静的月下凭空传开一道声音。


    “求求老天爷,我想要青帮大当家于这个月意外亡故,还想要警察与青帮那些喽啰不再缠着我,如果您比较闲的话,拜托您帮我把附在我身上的女鬼抓到后灰飞烟灭,信女在此感激不尽,求老天爷帮帮我啊。”


    黄百鹤:……这算哪门子的信女。


    原还怕实现不了她的愿望,可她既然提这么要求,那选择如何帮她全看自己的喜好。


    闭了闭眼,心中有了主意。


    竖日。


    一大清早,黄百鹤就拍醒了师弟。


    他的眼神懵懂,不似之前总是沾染着阴郁,仿若一个初生婴儿,用全新的眼光在看待这个世界。


    不知为何,黄百鹤心底升起了些许羡慕,不顾雾霾深呼吸了几大口空气后,他认真叮嘱道:“天赐,你在这里呆着等我回来,饿了就吃这个。”边说边从衣服内掏出昨天讨来的面包。


    “师兄去为咱们寻找一个长期饭票。”


    黄天赐撅嘴眨眼,良久,似乎懂了他的意思,嘿嘿笑着点头。


    第073章


    鼻子下面一张嘴, 黄百鹤虽对S市不熟,但不妨碍他乐于询问。


    一路摸索探寻, 没多久,便找到了一人声鼎沸的大型菜市场。


    腆着老脸将那些摊贩不要的鸡毛拘了个满怀,他不做停滞的跑回了沿途发现的小公园内, 于一树丛间的长椅上坐定后, 将鸡毛撒遍原地, 接着把一根点燃的火柴撂入其间, 眯眼开始念叨道:“奇哉大道, 壮哉大道, 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谷得一以盈, 万物得一以生。”


    话音落, 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邪风,不仅没将鸡毛吹散,反而使落入的火星在其间迅速燃起焰光。


    自两双口袋各掏出一把顺来的糯米, 全部撒入火团后,他继续道:“引!现!”


    等了大概有十分钟左右, 鸡毛与糯米全部转化为烟灰,与此同时,远处飘来一道虚虚缈缈的阴影。


    唇边漾起一抹笑, 黄百鹤抬手就想将这作孽的女鬼捻灭,然则动作行至半途, 耳边却传来了对方惊慌的声音。


    “天师饶命,天师饶命啊!”


    飘至黄百鹤身前,女鬼迅速的屈膝跪地,作了一副要磕头求饶的样子。


    “小女是否曾冒犯了天师?请天师给予明示。”


    瞧了眼对方的鬼态,黄百鹤冷哼一声,“捉鬼降妖,实乃我辈天职,和你冒犯与否并没有什么关系,且你曾附于他人之身为非作歹,我逮你难道有什么不对?”


    说着,便又想再次动手。


    这话若搁在正义之士身上,自然没什么不对,但女鬼吞噬过不少幽魂,早已能从术士的面貌辨别出他究竟品行如何,若非此刻实乃危险存亡之际,她只想一个大白眼翻到天上。


    心思寰转间,显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姿态,“天师,法里不外乎也有人情,我虽做了错事,但却从未害过人的性命,即使是附身的那一人,也是心思不正之辈,您……啊!”


    晓之以情、动之以礼的打算落了空,身上平白挨了一遭,女鬼于顷刻间戾气大涨,斜眼瞅了眼尚未升起的暖阳,眸光冷凝,她屈身朝前扑去。


    反抗可能是个死,不反抗,那她绝对就是要死定了。


    丝毫没有小瞧这成型不久的女鬼,黄百鹤严阵以待的注意着对面的动作,在女鬼快要近身前,他将食指抵在唇边,默念一道咒术后,随法器一起甩入女鬼腰身。


    他的法器是一道长笛,笛子敲打在女鬼肋骨上,发出‘叮’的一道声响。


    见其滞住不动,黄百鹤面露狰笑,随即划掌结印将一道气流打入对方身体。


    剧烈的痛感传入骨髓,自成型以来,女鬼已有多年未感受过痛觉,强撑着残败的身体,她咬牙道:“阴邪老道,你不得好……”话未说完,便开始察觉身体有些不太对劲。


    垂眸向下瞅了眼,女鬼忽然目露讶异,只因目光所及,半截腰身已然消失不见,在其侧旁萦绕的,是碎成纸屑般的点点尘埃。


    “你……”


    想要说些什么,剩余的身体在一瞬间被阵风吹散至无形。


    “大兄弟,你一个人练功笑的那么吓人干嘛?”


    “是啊,你没事吧?”


    鬼怪不属于人间,若想用肉眼看到,除了像他一般涂抹着牛眼泪以外,也就只有长着一双天生的阴阳眼才能行了。


    很显然,这对试图与他搭话的老夫妇不在其列。


    佯装尴尬的挠了挠头,黄百鹤露出腼腆的表情,“我专注一件事时面部肌肉有些不好控制,抱歉了啊,大哥大姐。”


    捡起因女鬼灰飞烟灭而掉落于地面的长笛,匆匆朝公园出口而去。


    到达昨晚栖息的火车站时,天色已经大亮,隔着老远,就能看到休息厅横拉拉的躺着几个人。


    目光触及那道熟悉的身影时,黄百鹤心中松了一口气,等将那‘如意符’的后续使用步骤梳理完全时,已经行到了黄天赐的面前。


    “师弟。”


    将地面之人摇醒,他亲切道:“师兄带你去吃饭。”


    黄天赐歪着脑袋看他,半秒钟后,忽然拍手傻笑,“好,吃饭……吃饭……好好……饭饭……吃饭……”


    好心情消失的荡然无存,喉头似乎被哽住,良久,黄百鹤呢呢道:“嗯,跟师兄走吧。”


    ——


    一中建校百年,原身是在十九世纪时为响应洋务大臣号召而创办成立的新式学堂。


    自民国起,便有不少较的上的才子自校内毕业。


    五月上旬的某一天,校门口处横拉起一道条幅,上书——庆贺我校建立一百五十周年。


    字体浑圆劲道,笔锋有力,任谁来看都会觉得这是一手好字。


    扯了一把在横幅处驻足不前的顾子衿,易夏径直朝校内而去,“还不走,马上要迟到了。”


    顾子衿愣愣,随即迅速跟上了她的脚步,“黑……”见易夏的目光瞪了过来,忙改口道:“夏夏,咱们也太倒霉了点吧,早不校庆,晚不校庆,偏偏在咱们高三的时候校庆。


    听说高一高二全部休息,只需要在多功能报告厅观看表演就行,再想想咱们高三年级,我简直要哭晕在自己的练习册前。”


    一中重文轻艺,整个高中生涯,几乎只在校运动会时感受到轻松氛围,这样既能观看表演,又能见到杰出校友的庆典活动,可以说是闻所未闻的。


    易夏脚步顿住,“你不考学了?”


    “啊?”


    “我是问你不想上大学了吗?”


    这个问题憋在易夏心中许久。


    原以为顾子衿对手作的爱好是一时的,没想到近一个月过去了,她不仅没有回到自己家中,反而还日日熬到深夜,眼下的青黑以及即将成型的眼袋足以昭示她睡眠的不足。


    而此刻的校庆活动虽然全校欢腾,但对于高三重点班的学子来讲,几乎没有任何影响。


    大家都知道现在的关键是什么,没人想要因这种事情而分心。


    顾子衿抿了抿唇,低头嗫喏不语。


    “我……”本想大方承认,可在察觉到易夏注视的目光时,不知怎的,剩余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二人皆是踩着点到校,沉默不言了一阵,早间的第一道晨读铃声随之响起。


    不欲陪顾子衿耗在这里,再看她一眼,易夏转身朝教学楼跑去。


    课间,不出所料,老师刚迈出门外,顾子衿就坐到了她的身旁。


    “夏夏,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并不一定上学才是唯一的出路。”


    易夏正背着化学公式,闻言,头也没抬的''嗯''了一声。


    见她不想搭理自己,顾子衿绞了会手指,组织好了语言,才又再次开口道:“现在百分之七十的高中毕业生都能考上大学,大学生的文凭真的没那么重要了。大学生起薪三千,随便打一份工也是起薪三千,与其耗费时间在大学打游戏谈恋爱,不如早早走入社会,这样还能多挣些钱。”


    易夏:……


    “你也知道那是起薪,公司难道就不会涨薪吗?若是不涨薪,资历深了以后难道就不会跳槽吗?学历虽不是最重要的,但没有学历,你连好公司的一个敲门砖都无法摸到啊。”


    这番话说的有些激动,平复了一下呼吸,易夏再次道:“更何况上学就真的只是为了工作?你难道就没有梦想要实现吗?”


    “我……”


    一个人心中若是早有决定,那旁人不管再怎么苦口婆心,都是无法改变他想法的。


    瞧了眼顾子衿的反应,易夏叹口气道:“你真的打算好了?并不是因为旁人的话才产生这个想法的吗?”


    她实在不愿恶意揣测。


    但此时距高考仅剩一个月,临到这时说自己不想再上学了,岂不是在开自己的玩笑?


    顾子衿摇头,“是我自己摸索的,我一早就有这个打算,只不过这次因我妈妈的事后,再一次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罢了。


    我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子,勉强能呆在重点班,也只是因为每天晚上都要复习到深夜。饶是如此,我的成绩也总是在班级的吊车尾徘徊,即使参加高考,恐怕也只能上到一个二本。”


    易夏哑然,“你这样……是打算让那些真正的学渣全部辍学吗?”


    “我……”


    “算了,我不是你的谁,你随意吧,不用再将这事给我说了。”


    被她易夏的话惊住,顾子衿正想开口,上课铃却恰在此时响起。


    飞速的晃了几下脑袋,她转首朝自己座位走去,“夏夏,你不要生气,我……我们下个课间再聊。”


    一节课全被她用来演练说辞,不知为何,与易夏在一起时,每当遇到这种意见相左的情况,她的心中总会升起一股心虚之感。


    她需要准备的极其充分,才能在面对易夏的质问时,显得不那么怯场。


    然而这次的准备却是无用的。


    不到下个课间,易夏便被班主任给叫了出去。


    接替梁洪敏班主任职位的老师,原先就在教他们物理,姓钟,名无烟。


    钟无烟瞄了眼对面的这匹班级黑马,眼里透露出满意之色。


    老师当得久了,总会遇到些出人意料的学生,易夏之前的成绩并不算顶好,但在最近的两次月考中,皆排到了班级的前十。


    这么说其实有些偏颇,因为她本次的成绩其实是班级第四,与上次的第八名相比,足足前进了四个名次,年级中更是由第三十二名提升到了第十九名,仅看这个数据来说,不可谓进步不大。


    “学校今天校庆,你应该是知道的吧?”转至办公桌前,钟无烟拿起一张入场券递入易夏手中,“大报告厅有演出,你去看看吧。”


    易夏不解道:“就我一个人吗?”


    无怪她觉得惊讶,实在是她与这位新班主任没有什么交集。


    论成绩,她不是班内最好的;论人缘,她不是老师最爱的。


    这样的机会落到了她的头上,着实让她有些想不通。


    正要说自己还有一套卷子没做,就听钟老师当先回答了她的问题:“不是的,班长与学习委员待会也去,你们三个是班里学习最刻苦的,整天崩的紧紧的,早就需要好好放松一下了。”


    “千万别想着拒绝我,我看你整天刷题,都快要成一个小书呆子了,要知道劳逸结合,才能学得更好啊。”


    话哽在半喉,思索半响,易夏点头道:“谢谢老师。”


    ——


    大报告厅内人来人往。


    携着两个并不相熟的同学,挤了许久,易夏三人才抵达了距舞台没多远的坐席。


    在那写有高三一班的空位前落座,她的视线掠过幕布,舞台,其后注意到了贵宾席上摆放的名牌。


    王文泽…周长远…程前…刘鹏飞…陆司澈…张敬尧…


    等等,陆司澈?


    易夏将目光盯向那人脊背。


    笔挺的西装是浓墨般色泽,柔软的发丝并不如邻座男人那样抹上了发胶,简简单单垂顺在鬓角,却显得比那些刻意而来的都要顺眼。


    似是注意到了她的打量,那人回过了头,与她的目光正巧撞了个满怀。


    果真是他啊。


    世界上总有许多凑巧,巧合的事情若总降临在两人身上,那自然便会形成无法避过的姻缘。


    易夏低头,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把玩。


    感叹着老天爷给自己开的玩笑,搜索着千度百科上是否存在陆司澈的资料,得到空空结果,她也没有气馁,转而将每日必登的微博打开,再搜陆司澈,才在一私人账号上看到了关于他的信息。


    喵呜喵喵酱:啊啊啊啊啊!学校校庆看到了一个超级大帅逼,不亚于爱豆的容貌彻底折服了我,我决定五月将他作为本月男神好好珍藏!男神的名字叫@陆司澈,好好听啊,嘻嘻嘻~[图],[图],[图]。


    将那些图片点开,张张都清晰的可见毛孔,看得出拍摄者是先用单反进行拍摄,接着才传入电脑中发送上来的。


    略有好奇的点入这个微博,还没来得及看,舞台试音的声响阻断了她的好奇心。


    手机屏锁,易夏转而注视起台上的动静起来。


    节目很快就开始,她看得津津有味,全然不知刚刚的猛然打岔使她犯了许多明星惯爱犯的手滑错误,而她的账号,由于每日惯例的‘心诚则灵,有缘则算’以及时不时的玄术知识科普,热度早已算是一个小小网红。


    众粉丝:一脸懵逼。


    第074章


    在信息网络高速发展的当下, 自智能机与wifi开始普及后,有人亦称之它为微博时代。


    或饭圈, 或交流,或舔颜,或掌握最新实时资讯……


    因其包罗万象的特点, 无论是顶级流量明星, 还是你我身边随随便便的一个普通人, 只要浸淫网络的时间超过一年, 手机便大多都装有微博客户端。


    此时虽是工作日的上午, 但因'' 神算大师''这个账号经过一段时间的经营, 粉丝早已突破三十万大关。


    易夏刚刚手滑点赞,就有不少粉丝眼尖的发现了她点赞的内容。


    帅逼…爱豆…男神…


    这什么鬼?神算竟然还会对这种消息感兴趣吗?


    怀着好奇之心,不少粉丝都点进了原博的主页, 见页面内一溜的俊男美女抓拍照, 不由驻足查看了起来。


    等到有好事者将整个微博从头翻到了尾,返回置顶微博打算留言催更时,才发现有许多人都产生了跟自己一样的想法。


    菩提本无树:吃一发博主的美颜安利, 为五月三日抓拍到的小哥哥疯狂打电话,是我的菜, 是我的菜啊!


    爱豆结婚我就去shi:意外跟博主审美观契合一致,小姐姐快快更新照片。


    今天你吃饭了吗:羡慕博主能在现实中遇到如此多貌美之人,颜狗躺倒在地暴风哭泣。


    猪猪女孩987:嘶溜, 好看,帅, 美,还有吗?


    ……


    有吗?自然是没有的。


    注册至今三年有余,张小栗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打开微博,会被满屏的私信与评论炸了个懵逼。


    要问她做了什么?她只不过在数小时前,发了一组照片上去罢了,其后忙于学生会的内部工作,她连午饭都是推后了一小时才吃嘴里,因而在此期间网络上发生的种种,她真是完全都不知晓。


    评论近有百条,全部浏览完毕,张小栗终于弄明白了是谁给她主页带来了这么多流量。


    再看私信中有人催促她快些更新,想了想,她回复道:好的,待会就会更新哦。


    迅速扒拉了两口盒饭,抓起柜中的单反就朝前台行去。


    一中内虽然学霸云集,但没人规定学霸不能长得好看。


    张小栗班中有许多底子不错的美女帅哥,只因没有化妆打扮,所以才会与那些妆品堆砌而出的精致五官无法睥睨。


    今日学校校庆,早上到班之时,她眼尖的发现班花的睫毛有些不太对劲,虽然这一收拾也不过刚够到她眼中的及格线,但比之微博上千篇一律的网红脸,却是要来的好看多了。


    目光在自己班级的那片区域搜索一遍,见班花正与旁边之人嬉笑,举起单反,她迅速抓拍了几张,放下机器查看拍摄好的照片,她的眉头却不由悄悄蹙起。


    无他,照片中人的动作神态实在太刻意了。


    这样的照片若发到微博,连她自己都会唾弃一声审美下降,更别提那些此刻不过是‘墙头’的新粉了。


    大报告厅内人挤的密密麻麻,为搜寻一张好看的脸蛋,张小栗看的眼睛发涩,良久,在她差点想要放弃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一张满意的面孔。


    镜头是最不会骗人的东西,拉近焦距,荧幕上迅速出现一张无甚瑕疵的脸。


    单眼皮、塌鼻梁、鹅蛋脸、薄嘴唇,女生的五官不能算是出色,但组合在一起,却有一种令人惊艳之感,瑕白的肤色将她颜值提升了一个阶梯,仅着简单校服,便足以秒杀她身旁的绝大多数人。


    就是她了。


    这么想着,张小栗飞速按下了快门,回到后台筛选出四张最为满意的照片后,发送至微博道——校庆看到的学姐,你们要的小姐姐,/笑/,本颜狗此刻很想冲上去对学姐说一句:学姐,你下凡真的辛苦了啊!


    五分钟后,她将刚刚剩下的盒饭全部填入胃中,怀着忐忑的心情点开主页,见这条微博下方显示有六十八条评论,咽了口唾沫,连忙点开评论区查看。


    神蒜大师:666,吃过午饭跟着大师点赞的脚步过来当一波观光团,没想到我没被那帅哥的颜征服,反而喜欢上了这个小姐姐。麻麻快救我,我要弯了!


    遇见:下凡辛苦了+1,好久没看到这么舒服的颜了。


    草榴君:卧槽!卧槽!卧槽!仙女啊!想起了小学时被神仙姐姐支配的恐惧。


    老实人111:就我一个人觉得长得很普通吗?这样的人不是大街上一抓一大把?我妈的鼻子都比她挺,楼上那些莫不都是博主买的水军?


    ……


    大秦帝国第一千八百代传人:@老实人111,你去街上给我抓一把试试看,你妈要是有博主发的这个小姐姐有气质,寡人跪下来给你唱征服!


    左手倒影:@老实人111,改个昵称吧,快别给老实人招黑了,送你一个昵称——ky键盘侠111。


    ……


    浏览了一圈评论,张小栗正要挑几个回复,却听会长这时叫自己前去帮忙。


    无奈将手机收起,她大声开口应道:“来了。”


    ——


    寂静的室内,笔尖与手绘板接触的悉索声占据了房中一半的响声。


    伸了个懒腰,应淑媛将刚画好的一帧保存起来。


    原想用微信与编辑交流一下接下来的剧情进展,可当看见荧幕上的一长串陌生来电时,兴致便顿时消失一空。


    半月之前,她带着前夫充足的出轨证据去法院诉讼离婚,虽然最终的胜诉之人是她,但在那之后,前夫就像狗皮膏药一般将她给牢牢粘住。


    她接了几次电话,对方次次都是以辱骂开始,以哭泣结束,时间久了,她觉得这样的往来实在恶心,索性一劳永逸的将对方丢入黑名单,没想到这下子捅了马蜂窝,骚扰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来。


    她一没将前夫财产分置一空,二没上单位闹他个没脸,换做旁的出轨男,早就要感天动地暗自侥幸了,可对方却如同吃了迷魂药,总觉得自己对不起他,直让她感叹自己当初是瞎了眼才看上这么个玩意。


    从电脑端登录微博,日常浏览了一遍自己账号下的评论与新增粉丝数后,应淑媛点入了''神算大师''的账号,见置顶微博的下端出现了一条''他赞过的微博'',愣了愣,她扫了一眼照片中人的面貌,随即滚动滑轮翻看起了下方出现的评论,最后一条看完,终是被网友夸的好奇,心痒痒的进入了这被称为‘美颜暴击聚集地’的原博主页。


    首当其冲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


    易大师!


    与易大师见面的次数虽然不多,可对方的模样,她却是怎么也不会忘记的,照片中之人,只比她们上次相聚时脸颊圆润了一些,眉宇柔和,撑手在下颚,看上去仿佛有些困倦。


    鬼使神差的,她迫切想要知道网友对此照片的评论,等将高赞回答全部浏览了一个遍,她的心中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早就称赞过易大师的长相了,可偏偏对方不信她的话,这下子经过群众的检验,她总算是确认了自己的审美没出问题。


    点赞并将该条微博转发,又看了一会时事,应淑媛的目光才从电脑前离开。


    对向那荧幕未灭的手机,叹了口气,她将电话卡抽出,换上了自己早已备好的另一号码,开始群发短信——我是应淑媛,大家加一下我新号,138****8697。


    *


    给出的号码无法再打通,这个消息,张忠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他与应淑媛成婚两年,按理来说不应那么早就倦怠生厌,可对方婚前婚后就像是两个样子,不仅没有做到先前展现出的贤惠大方,反而还屡次顶撞他的母亲,因着理解华夏社会的现状,他刚开始时也愿意在中间调停,但自从小乐出生以后,婆媳纠纷的次数忽然开始与日俱增。


    在最厉害的那一次,他亲眼看见自己娶回门的媳妇与母亲动手,两人撕扯中,他的心一下子便凉了。


    父亲去世的早,母亲几乎可以说是一把屎一把尿将他拉扯大的,他谁都可以不在乎,但是却不能不在乎自己的母亲,那时他就打算离婚,可没过几天,应淑媛就得了一场重病,顾念着曾经的夫妻情分,他将草拟好的离婚协议撕了个粉碎,然而对方住院的途中,整个人却如同疯魔了一般,日日念叨着让他将儿子带到病房。


    那是病房啊!病人聚集地啊!是一个孩子能去的地方吗?


    对方作的越狠,他的心就越硬,若非在法庭相见,他差点要忘记了曾经这个枕边之人的样貌。


    离婚一事他是支持的,但对方千不该,万不该如此贪婪,不仅分走了他三分之二的财产,还将小乐的抚养权从他手中夺取,他怎么能甘心!


    更遑论他们夫妻二人感情已失,分居时间也早已超过一年,又怎么能将出轨的帽子扣在他的头上?


    拳头攥紧,张忠良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电话通,他急忙道:“天师,我想通了,求您帮我。”


    第075章


    话音落, 他的眼眸不自然滑过一道异色。


    人类天生对虚无缥缈的东西感到惧怕,而现实之中, 号称能与鬼怪交流,能与天地沟通的那些大师,则是他曾经最避讳的一类人。


    若非应淑媛油盐不进, 他实在不想走这样的一个路子。


    见对面不语, 拿不准对方想法如何, 张忠良只好开始许愿:“如果您真能帮我拿到我前妻手上的一半财产, 我愿意一次支付您五十万的报酬。”


    五十万虽然不多, 但也是普通工薪阶层需要奋斗五年, 甚至十年才能赚来的钱财。


    电话另一头的黄百鹤却仍然犹豫。


    呷了一口热茶,他低声开口道:“据我算得,你们夫妻二人共同财产不下千万, 且仅你前妻背着你积攒下的私人财产, 似乎也有百万之多。”


    言下之意,这钱给的太少了。


    张忠良怔住,“那您想要……”话说到一半, 他止住了自己的口不择言,心思寰转间, 忽然咬咬牙道:“我再给您加二十万。”


    “这……”


    “成就成,不成这事就算了。”


    对方一口咬死,黄百鹤失了喝茶的兴致, 瓷杯与桌面碰撞发出''砰''的一声,笑了笑, 他应道:“可以,你先打一半的定金过来,同你一样,我这里也是不成就算了。”


    电话挂断,没多久,手机上就收到了一条转账信息,三十五万的款项填补了他财产上的赤字,将手机揣入兜内,他摸出前两天才办好的银:行:卡朝门边走去。


    穿鞋途中,只听耳边传来一道絮絮叨叨的声音,“又出门,出门就是花钱,我哪有那么多钱给你们兄弟二人糟蹋?”


    动作顿住,黄百鹤转头道:“又作?再作你就别想过好日子了。”


    一礼拜前,他赠那妇人如意符并替对方消灭女鬼,循着母符找到对方家门后,便和师弟赖在这里不走了,任妇人骂他、撵他、跪他、打他,他都始终不为所动,只在被逼急时,照着母符上绘制的符文念了一通咒语。


    他始终记得当时对方那难堪的姿态,痛哭流涕的捂着脑袋咒他不得好死。


    但她怎么不想想,这世上哪有不付出便能得到收获的好事?在他无故送出那枚如意符时,对方就应该警觉他的意图,真以为不过是指了个路就能得到这么高的回报?


    做梦呢吧!


    原以为那咒术能使这泼妇收敛许多,却不想短短数日,她就开始固态萌发,不仅在做饭时缩减油水,还时常指桑骂槐在他耳边念叨自己的苦楚,他刚开始还心怀愧意,次数多了,便只觉得这人实在厌烦,又想在初见时第一眼认定的面相,愧疚就瞬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大富之人沿街乞讨,摆明是想如新闻上那般撸社会主义的羊毛,再加上她眼带奸、眉带戾,一看就不是什么热心肠的好人。


    如此一来,他与师弟寄生在这家压根不算什么作孽的恶事。


    听到黄百鹤的话,李翠莲先是瑟缩了一下脖颈,三两秒后,却不知从哪里获得了勇气,怒瞪他道:“要是知道那劳什子的如意符点了是这个效果,我才不会想要实现那狗屁愿望!”


    “再说了,你究竟有没有灭掉那女鬼,全凭你的一张嘴在这里说,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即使是真的,你让我替你们兄弟养老一辈子,你这完全是携恩图报,恬不知耻!”


    鞋带恰在这时系好,黄百鹤再次回头,深深望了她一眼,“即使女鬼的事你不相信,我帮你摆脱''加害青帮老大嫌疑人''身份一事,你难道记忆丢失了?且不说我们兄弟所求只是一个遮风挡雨的栖息之地,就算我是携恩图报,你又能怎么着?”


    话毕,直接将印到脑海的那道符咒念了出来,瞧见刚刚还耀武扬威的女人痛苦的蹲到了地面,冷哼一声,他摔门朝楼下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蜷缩在地面的李翠莲终于不再抽搐,背靠于墙角,她的眼下缓缓滑过一道泪痕。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才落得子女不管,蛆虫缠身的下场啊?!


    ——


    表演持续了几近一天,下午六点,在主持人结束了对学校的祝词之后,以各班为单位,观众席内的学生纷纷朝大报告厅门边涌去。


    易夏一行人坐在靠近舞台处,自然就成了倒数退场的一个单位,直至报告厅变得几近空旷,负责他们排列的老师才吆喝大家起身而出,却没想到刚走出大门,她的面前就挡了一人。


    “你们先走吧,我待会自己回去。”冲同伴打了一声招呼,她回眸看向陆司澈。


    先前只打了一个照面,此刻细看陆司撤的面颊,易夏不由一愣。


    怎么会……


    他的死气明明已被去除,怎么现在面上又沾染了这么多?


    这么想着,她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陆先生,江大夫没有叮嘱你不要再下墓了吗?”


    本在思考应该如何与易夏搭话,听她这么说,陆司澈呆了两秒,随即摇摇头道:“这倒没有,他只告诉我,让我一整天不要洗脸。”


    想到因没洗脸引发的一系列笑话,他的耳根烧红了一片。


    “而且我没下墓啊,只是在遗址周围勘测了一下数据。”


    易夏眉头蹙的紧紧的。


    死气这东西,阴寒重的地方,多多少少都会有点。有些人体质好,可能不容易被这气息侵蚀,但有些人身体不好,只要敢在那周围晃上一荡,就极容易将这气息带入自己身上。


    陆司澈可能就是后一种状况。


    瞧着她的面色变得如此严肃,陆司澈仿佛猜到了什么,“是不是……我的身体又出问题了?”


    从X市回来以后,他便觉得自己时常嗜睡,原以为是累得狠了,但快有半月过去,这种状况仍旧没有好转。不是没有将怀疑放在那曾害过他一次的死气之上,但他这次一没有靠近墓穴,二在那里满打满算在呆了不过十天,怎么也不觉得自己会如此容易就沾上那东西。


    易夏悻悻,“嗯。”


    虽一早就知道自己不招这位易大师的待见,但此刻见她只肯定的点了个头后就垂眸不语,陆司澈心中的疑惑积压成团,不断喧嚣争吵着让他质问出声。


    “你是不是……”


    易夏抬眼看他。


    “是不是很讨厌我?”终于询问出声,陆司澈心中松了一口气,旋即却又有些紧张。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先是被那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死气''给缠上,其后虽遇到一能救自己性命的大师,却在与对方肢体接触时,心脏怦怦跳动个不停。


    二十六年波澜不惊的人生被频频打乱,让他忍不住对对方产生了好奇,而两人似乎有着扯不清的姻缘,总能不期然的在诺大的城市中偶遇对方,他还没有搞懂自己对她的感情是什么,但唯一确定的是,他不希望对方会讨厌自己。


    “没有讨厌你。”易夏淡淡道。


    她只是讨厌这种命运被既定的感觉。


    前世,有一疼她的师兄下山历练,临行前,师父再三叮嘱他要在十五日内赶回,否则此行恐忧性命之忧,师兄当时亦答应的好好的,可目送着他下山后,师傅就叹他此次恐怕回不来了。她当时还小,对师门内部并不那么信服,然她等了又等,都没有再等到师兄归来的消息,此后过了一月有余,师兄的尸身才被另一同行之人给扛回。


    她哭闹着质问师父为何不阻止,明明他可以救那么多人,为何就不愿意去救师兄,师傅只说了一句话——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既定的命运是无法改变的。


    从那以后,她就对‘既定’这个词深感厌恶,既定的命运,既定的伴侣,既然一切都是既定的,那人还活着干什么?做老天爷的牵线木偶吗?


    她拼命打破世俗的想法,修习玄学、超过门内男子成为第一、二十二岁的‘高龄’罔顾师长意愿不予婚嫁……做了这么多,她只是希望自己能有权利不被既定。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许久,易夏才平复了心情,“抱歉,我待会还要上自习,先走了。”


    陆司澈:……


    他明明听说母校的大课间时间没有改变,所以距离自习课还有至少一小时的时间。


    她果然还是讨厌他的,是吧?是吧!


    ——


    一天很快就过去。


    熟悉了家与学校间的路途,易夏的脚程提升了不少。


    到家之时不过刚刚十点,见易妈妈并不如往日般待在客厅,推开卧室门,她递上宵夜道:“妈,你最爱的……”话说到一半卡住了喉咙,“你这是在干嘛呀?”


    目光所及,只见床单被褥全被掀到一侧,空余的床垫处垫着一块毡板,其上整齐的放置着一排黄纸,在其右侧,朱砂盒敞开了一半,盒中隔着大小不一的各类毛笔。


    听到女儿的声音,易玲先朝墙上的挂钟扫了一眼,见指针已经指向十点,一瞬间将脸皱成了包子。


    嗨呀,她怎么就忘了看时间呢!


    收起这幅表情,转而面对女儿时,她目露讪讪道:“妈买了一本符篆大全,想着在家闲来无事,所以就练手来画一画,指不定就能成功呢。”


    声音越说越小,只害怕女儿会责怪自己,


    “那您成功了吗?”易夏憋笑朝前走去。


    她的眼力极好,易妈妈那个表情虽然转瞬即逝,却仍被她捕捉了个正着。


    一手揽过自己的制作成品,易玲递上前道:“妈也不知道成功没有,只是这几个符画完之后,上面会冒光。刚开始看到那个景象时,把妈给吓了一跳,差点以为画符画到起火了。”


    易夏低头,见当先入眼的便是一枚中品追踪符,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


    许多术师穷其一生,都在下品符篆中徘徊,而易妈妈第一次制符,就取得这样好的成果,且不说她有没有师长教导,只单论这点,就足以证明她先前的天赋是被埋没了。


    从她手中接过符篆,易夏一张张翻看起来,虽然剩余的五张符全部都是下品,但也没在心里降低对她的评价。


    浏览完毕,她将符篆重新递回:“很成功,妈你真棒!”


    易玲愣了愣,随即一挥手道:“你把妈夸的都不好意思了。”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非常高兴。


    创业这事是她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下来的,然而淘宝发展了这么多年,有关衣食住行的东西早就形成了买方市场,她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钻入其中,若想出头,要么得损失利益多做活动,要么得给平台大量的广告费用于推广,而这两种,则是都需要强大的资金链来做支撑。


    她虽然也有不少积蓄,可那些钱日常花费够用,投入到这个里面,可能连个水花都无法激起,正当她左右纠结时,女儿绘制的符篆给了她想法,上网一查,果然有不少店家在做这个买卖,她于是也跟着大众标价定了自己店铺的价格,许多天过去,却只有小猫三两只浏览她的店铺,索性后来听女儿的话改了价格,才使店铺生意真正走上正轨。


    原本事情到此便该圆满结束,可店里生意实在太好,货物上架的当天就被扫荡完毕,而女儿又是高三生,她不愿耽误孩子的学习时间来赚钱,所以才想着自己学着自给自足。


    现在看来,她还是挺有制符的天赋和能力的。


    瞧见她眼里的神采,易夏继续夸道:“真的,您先前会武术,现在又自学着一只脚夸入了玄学的门槛,我真的很佩服您。”


    由衷的倾佩。


    易玲满脸慈祥,“我们夏夏长得好,才是我最骄傲的事。”


    易夏眼底闪过一抹异色,迅速掩藏后,打岔开口道:“这六张追踪符中有一张是中品,您若是想将它们上架,记得把链接分开来做,价格也要按照等级来定。”


    “好的,妈知道了。”


    又闲聊了几句,易夏卸下书包,转身朝卫生间走去。


    在她离开之后,易玲迅速将床上的一摊子收拾了起来,床单铺好,被褥叠好,忙活完一切,她才在床边的电脑前坐下,打开淘宝后台,随手做了两个链接丢了上去。


    没多久,耳边就响起了旺旺提示音。


    老廖1963:亲,你们家的低阶符篆只有追踪符吗?有没有遁地符?隐匿符?增力符?寻水符?……困身符?加持符?


    另:我已拍下那两个链接内的全部货品,请尽快发货哦~^ω^~


    易玲:……果然是土财主。


    只犹豫了一秒,她便开始伸手在键盘上敲字。


    符大王-阿玲:亲说的那些小店暂时没有,不过小店会尽快推出更多种类的符篆的,请亲多多关注哦,/爱心/,/玫瑰/。


    老廖1963:好的呢,么么哒。


    放下手机,廖宗元转头睨了侧旁的老伙计一眼,“怎么样,阿玲还是跟我关系好吧,连内部消息都透露给我了。”


    穆策失笑看他,“明明是你先给人家打了一场串符篆名称,人家才那样回复你的,要不然你想让人家怎么说?对不起,土老财,俺们店暂时还不生产那些东西?”


    “哈哈哈哈!”


    手端茶盏,廖宗元呷了一口盏中的黄山毛峰,半点不理会那笑如疯癫的某人。


    一扭头,见陆展终于到家,他忙起身道:“老陆,你可算回来了,明明一早和我约定好,结果却迟到了足足一个小时,得亏是在你家,要不然我得难受死啊。”


    他与陆展是多年的好友了,这么说不是在抱怨,而是在显露亲近。


    为自己的迟到感到抱歉,陆展微微躬身,“上头叫着一起开会,如果不是首长要求人人都必须到场,我也不会耽搁这么久,资料给都你查好了,等我换个鞋就帮你拿。”


    廖宗元不置可否。


    等待对方将资料带过来的途中,他感叹般朝着穆策开口:“我现在心就跟抓痒痒似的,既想从''符大王''的注册信息探听出那位制符前辈的下落,又怕自己这番举动打扰了前辈的安宁。”


    穆策面上的笑容渐渐收起,“有国才有家,在国家生死存亡之际,我等拥有特殊能力的人皆应该出手为国效力。”


    若非真的没有办法,他们二人也不会出此下策。


    谁都知道有真本事的玄学大家脾气有多差,毕竟深处高位久了,谁都能被惯出一身毛病来!


    廖宗元揉了揉太阳穴,“哎,也不知道那位前辈为何没有加入道教协会,我真怕……”


    怕对方是个宵小之辈,给他们平添烦恼;怕对方大隐隐于市,不愿意出山帮忙。


    正议论着,换好了一身家居服的陆展走了出来。


    他今年足有五十,面容却看上去和三十七八的壮年男人差不了多少,左眼处斜着的一道疤,但这疤非但没有影响颜值,反而将他的英气衬托的更加显著。


    甩甩手中的袋子,他笑道:“别那么紧张,这资料我虽然没有看过,但通信员递给我的时候,


    姿态明显是轻松的。”


    廖宗元''嗯''了一声,面上装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可等到陆展将袋子扔来时,他却忙不迭的将蜡封扣开,见一沓雪白的纸页映入眼帘,将其掏出,迅速检索起自己想要的信息。


    店铺名:符大王


    店铺主理人:易玲。


    注册地址:S市天河区第五大道侧新湖宫苑。


    第一页仅写了这么三行话,愣了愣,廖宗元抬头,“没有具体地址吗?”


    陆展将自己陷入沙发,“你先看完再提问。”


    五分钟后,凌乱的纸页堆了廖宗元满腿,将最后一个字浏览完毕,他的眸中盛满了惊讶。


    谁能想到,那么多的极品符篆全是一人产出?若那人是个老古董也便罢了,可那人不是啊!不仅不是什么老古董,反而还是一个刚满十八岁的高三少女。


    “有什么想问的?我帮你联系通信员。”陆展主动道。


    廖宗元这下是真信了陆展之前没看过资料,若是他看过了,绝对不可能这样心平气和的跟自己说话。


    “资料上写的很清楚了,我个人倒是没什么要问的,老陆,你还是看看你有没有要问的吧?”


    陆展一向反对他那儿子学考古,若是让他知道那小子不仅阳奉阴违的跟导师下了墓,还差点因沾上死气而病入膏肓,一定会将那小子叫回来好好收拾一顿的。


    他虽不愿主动将这事捅出,但作为伯伯,他得为小辈的未来考虑,让老陆自己看看他儿子做了什么事,是在他立场上所能做的最正确选择了。


    毕竟那般阳奉阴违的事,要不得,要不得嘞!


    陆展对他的话疑惑不解,“跟我有什么关系?”


    廖宗元抿嘴,“你也是先看完再说吧。”


    又是一个五分钟,室内响起了纸页与重物碰撞的声音。


    “陆司澈!”


    *


    “啊切!”


    五月的天,S市早已是一片暖意。


    呆在自己的公寓内,陆司澈平白打了个喷嚏,直让他以为是有人在暗中念叨自己。


    将刚刚码好的章节存入JJ文学网的后台,陆司澈跑到卧室的落地镜前端详起自己相貌。


    只见面色虽由于光照原因导致晒黑了许多,可不管怎么看,他都无法在自己脸上看出''死气''的存在。


    叹了一句大师的眼睛果然不是他等常人能比拟的,正要去卫生间洗漱,就见桌上调至震动的手机嗡嗡响个不停。


    “爸。”


    “你在哪呢?”


    “家里啊,怎么?”


    通话断。


    直觉莫名其妙,然他刚刚将手机放下,视频通话便接着打来了。


    等到两人面孔同时出现在荧幕中央,他终于弄明白自家老爹为何会非要视频看他了。


    “廖伯伯好。”


    “哎,阿澈好!一晃眼都长这么大了,伯伯真是好久没见你了。”


    陆司澈:……明明三个月前才刚刚见了一面。


    确认了他的面相信息,廖宗元重新做回了自己的位置,暗中冲陆展眨了眨眼,意为''你儿子现在确实面含死气''。


    深呼吸一口气,陆展言笑晏晏道:“你妈想你了,这两天回来看她一眼。”


    “好的。”


    “那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


    通话又断。


    ——


    夜深。


    喧闹了一天的S市迅速寂静下来。


    然而在大部分人都陷入睡眠的情况下,仍有些小部分人在趁着夜色在忙碌。


    白天出门一趟,黄百鹤几乎将整个S市逛遍,直到跑的腿都快断了,才将自己所需物品全部购置完成。


    而他之所以准备的如此着急,全因今晚是一个难得一见的月圆之夜。


    艾草人逐渐在手中成型,连做了五个同等大小的草人后,他抬头看了眼时间,无视身旁师弟的痴傻笑声,转身让李翠莲杀一盆热鸡血过来。


    “你简直就是个变态!你再让老娘做这么诡异的事,老娘就抱……啊!”


    对于这个不记吃也不记打的蠢妇,黄百鹤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她暂时性闭嘴。


    “你要是不去,我给你念一夜的咒你信不信?”


    李翠莲神色巨变。


    她知道这人向来说一不二,这些日子她也在对方手上讨了不少苦吃,可她就是意难平,凭什么她辛辛苦苦赚的钱养了这两个吃白食的?她自己的闺女都没有这样不干活光吃饭待遇!


    但对方总是以武力胁迫,所以她只能乖乖就范。


    掀了纤眼皮,没好气道:“你等会。”


    黄百鹤还有许多要准备的,听到这话,闷头应了一声。


    将草人放在烤箱中烘干,他仔细看了两遍''委托人''发来的生辰八字,天干地支组合在一起,显示有这八字之人是一个极好的命格。


    但这些与他都没有什么关系。


    将黑狗血与竹炭混合,他把该八字与那被摄魂之人的姓名写于一张黄纸之上,没多久,又把那蠢妇供来的鸡血与朱砂缠和,将自己的姓名与八字写于另外四张黄纸之上。待草人全干,分别将五张黄纸塞入草人内部,其后将朱砂草人吊于房内东西南北四角处,而正中则放一旗招魂幡与竹炭草人。


    忙完这些,月光刚巧透过窗间渗入房内。


    得意的检视了一遍劳动成果,黄百鹤对着身前之人警告:“你记得好好看着这些,若是哪里出了岔子,你的小命……哼!”


    李翠莲幽幽看他一眼,随后佯装惊怕的点了点头,“嗯。”


    这反应虽不如往日刚烈,但黄百鹤只以为她是被自己吓住,嘲讽一笑,困倦的朝自己卧房走去。


    竖日。


    许是昨日累的狠了,日上三竿,黄百鹤才缓缓撑眼,


    一看那表中时间已过十一点,他赶忙掀被步入客厅,见师弟捧着个大白馒头吃的正香,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四处搜寻起李翠莲的下落。


    人没找到,却在客厅中央看到了一张纸条。


    ——我去买菜,不要念咒。


    凭良心讲,李翠莲虽说嘴欠,但做起事来却是麻利的不行,他与师弟借住于此的期间,渴了有水喝,饿了有饭吃,衣服脏了也有人洗。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


    因而对方若是不与他作对,他自然也不愿念咒为难于她。


    亦从锅中摸出个馒头来啃,黄百鹤边吃边躺倒在摇椅上假寐,心里想着脑袋有毛病的人果然得吓,吓得次数多了,她就听话了。


    这边的他悠然自得,全然不知他心中的那个无知蠢妇,此刻正想着寻人来对付他。


    一路摸索着找到了教师办公室,敲了敲门,李翠莲笑眯眯道:“这里有钟无烟钟老师吗?”


    “无烟,叫你的。”


    “快醒醒,应该是你们班的学生家长来了。”


    ……


    这节不是她的课,钟无烟正趴在桌上浅眠,闻言,抬头朝门边看了一眼,“我就是钟无烟,您是……”


    此前她只是一个物理老师,从未关心过班内学生的家长分别是谁。


    因此,在看到这满脸笑意的妇人时,只觉得两眼一黑,压根不认识对方。


    “我是子衿的妈妈。”终于找对了地方,李翠莲松了口气道,“您有时间吗?我想找一下……”


    “找子衿吗?那孩子……哎。”


    边叹息钟无烟边朝外走,“我不知道你们做父母的是怎么去跟孩子沟通的,顾子衿的成绩虽然算不上顶好,但努努力的话,冲个一本应该也是没问题的,她究竟是在想什么,竟然在这关键的时候说自己不想上学了。”


    她不想放弃任何一个孩子,可无奈这个年龄的孩子总是有自己的想法。


    李翠莲原想解释自己是来找易夏的,听到这话,立刻忘却了来意,“你说什么?是她告诉你她不想上学的?”


    这些日子,因为做错了事,所以她在女儿面前一直低了一等。


    女儿不希望自己打扰,她便克制着自己不出现在她面前,她以为这样的纵容会得来女儿的体谅,却没想到对方不仅不体谅,反而为了跟她作对,连学都不愿意上了。


    她这个年龄不上学能干嘛,难道是去嫁人吗?真是长本事了!


    瞧着这位学生家长神情的不似做假,钟无烟心中升起了狐疑,“她的书包里天天都揣着一兜针线布料,你难道都不知道的吗?”


    李翠莲瞪大了眼,“她带那东西干嘛?”


    钟无烟无奈。


    得!这家长还没她了解的多。


    “做汉服,lo娘装之类的手作卖钱,您这家长是怎么当的?连孩子每天在干些什么难道都不清楚吗?”


    心虚的躲过了对方的视线,李翠莲心头火气攀升。


    她确实不清楚子衿在做些什么,若是清楚的话,她怎么可能放任孩子在外面这么胡闹?


    ……


    交谈之中,二人逐渐抵达教室门口。


    透过窗户,钟无烟一眼就看到了神游天外的顾子衿,别人都在低着脑袋做题,唯她一个咬着笔帽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一场谈话刻不容缓。


    “顾子衿。”


    听到钟老师的声音,易夏抬头看了一眼,随即迅速将头低下。


    手边的卷子已经做到了收尾的一步,将最后一大题的答案写在卷末,她撑着脑袋朝窗外瞟去,直至耳内出现一道由轻及重的脚步声时,才复又低头做常人状。


    “易夏,你也出来一下。”


    先前曾不经意扫到了窗边顾妈的面相,易夏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用书本将自己的试卷压好,跟在钟老师的身后朝圆台处走去。


    一到跟前,就看到了圆台边的两人四目相对,默默流泪。


    钟无烟叹了口气,只觉今天一天叹的气,比她之前一个月叹的都还要多。


    “我把易夏带来了,她可是我们班的尖子生,顾妈妈,你跟她有话好好说。”


    就怕刚刚指着顾子衿鼻子骂的顾妈吓坏了她最看好的学生。


    即使钟老师不叮嘱,李翠莲也不敢在易夏面前放肆。


    收敛了一下气息,她生硬道,“易大师。”


    钟无烟:???这是什么鬼称呼。


    “我知道不是你教坏的子衿,但我省吃俭用供她读书,可不是为了让她与你表姐合伙当个女裁缝的,请你回去转告那个什么什么颖,要是她再撺掇我闺女放弃考试,我一定不会轻易饶过她的。”


    “妈!”


    “你给我闭嘴。”


    半响,易夏淡淡应了一声,“哦。”接着无视顾子衿求助的目光,转头看向钟无烟道:“那老师,我现在能走了吗?”


    “哦哦……当然。”


    见其说转身便转身,李翠莲忙叫道:“易大师你等等。”


    易夏的脚步却不做半分停滞,直愣愣的按照原途返回教室。路途行进到一半,李翠莲挡在了她的身前,“你这女娃,我刚叫你你没听到吗?”


    语气带着质问,易夏眼底划过一丝不耐,想要从旁绕过不与这人过多纠缠。


    但李翠莲却不会让她如愿。


    见这女娃又要离开,她这次早有准备,在其刚刚迈了两步时,就把对方手腕牢牢攥紧,“易大师。”


    易夏终于面露嫌恶,“你找我无非就是帮你摆脱困境,但我一不与你相熟,二不过是你刚刚还扇了一巴掌的女儿的同学,你有什么立场对我开口提要求?且我刚一与你照面就表现了自己的冷淡,你却在之后一而再,再而三的拦住我的去路,你是真的没长脑子,还是以为自己好大脸?”


    顾子衿面色乍红,伸出一只手抚向脸颊后,低头垂眸不语。


    “你……”你……李翠莲神情激动的抬了抬手,差点就想替对方母亲行使管教权利。


    自己再怎么样,也是一个年龄比她大那么多的长辈,这小姑娘说话如此恶毒,难道就不怕折了寿数吗?


    易夏一手将她的胳膊压下,“我不怕折寿,反倒是你,做了那么多缺德事,还是自己小心点吧。”


    与极品撕扯很容易也会变成极品,她先前不愿意搭理顾妈的原因就在于此。


    面对这种人时,若是不将倒刺竖起满身,对方只会以为她是那香甜可口的软柿子,不仅想吃就能吃,而且还能随意捏碎把玩。


    不得不说,易夏将李翠莲心思猜的极准。


    她先前虽听过这''易大师''的名号,可闺女却说她是一个善心之人,怀着这样的一个印象,她忍受不了易夏对她的忽视,因此才在对方几次欲走之时,频频出手阻拦。


    见对方真的不欲解她之难,咬咬牙,李翠莲朝地上跪去,“易大师,求你救救我啊!”


    这时,在原地懵了一会的钟无烟也走到了近前,见这位学生家长一言不合就下跪,怔了怔,她将目光对向了在今天频频刷新她认知的''得意门生''身上。


    内心一时五味杂陈。


    李翠莲时刻注意着易夏的反应,见对方的神色在自己跪地后半点波澜未起,闭了闭眼,她垂首想要伏地,然而头刚刚弓至半叉,一双手就从旁将她给扶住。


    “妈,您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吗?您这样……我以后还怎么面对她。”


    声音隐含绝望,顾子衿的眼泪已经流干。


    喜悦的心情乍然消失,李翠莲一把将她挥开,“你怎么不考虑考虑妈的感受?如果易大师不出手帮忙,那妈就要完了,那老道日日都念咒来害我,现在又在家里的客厅挂了四五个小人,谁知道他的意图是什么?只有大师能知道啊。”


    话毕,她直接一把抱住易夏的小腿,“易大师,先前是我不好,求你帮帮我吧。”


    “我错了。求你帮帮我啊!”


    心内平白涌入一道浊气,易夏冷声道:“不帮。”


    话毕,直接抬腿将其甩开。


    转身面对钟无烟,她蹙眉道:“老师,报警吧。”


    这样的无赖,只有警察能将她制服了。


    第076章


    “夏夏。”顾子衿抬头。


    警局哪里是那么好进的, 母亲这样的行为算是恶意骚扰,进去了起码得扒一层皮出来。


    她纵有千般不好, 也是自己的妈啊!


    “我求……”


    想求易夏原谅母亲这一次,然而嘴边刚冒出口两个字,就见对方仿若未闻般转身离去。


    右脚向前倾了倾, 顾子衿的眼中划过一抹复杂, 良久, 终是没有鼓起那追上前的勇气。


    回不去了。


    经过母亲这一番闹, 她跟易夏的关系再也回不去了。


    作为一名旁观者, 钟无烟自事发开始就有些发懵, 但此刻,她却比谁都要清醒。


    匆匆远离此事发地,她掏出手机按下那耳熟能详的三个数字, 电话通后, 开口悄声道:“你好,这里是S市第一中学,我是这里的任课教师钟无烟, 我要报警,我们这里……”探头朝顾子衿环抱的狰狞妇人看了一眼, 她猜测道:“应该是有一个精神病患者。”


    ……


    “嗯,对对对,对方状况挺严重的, 不仅胡言乱语,而且还像个疯子一般随意撒泼。”


    “我和学生的安全都受到了威胁, 希望你们能尽快出警。”


    电话挂断,犹豫数秒,钟无烟才再次走上前去。


    隔得老远,就听到了在她心底认定为精神病的学生家长正大声喧嚣。


    “报警?呵,老娘一没杀人,二没打架,倒是要看看哪个警察敢抓我!我看要抓也是先抓那姓易……唔唔唔。”


    李翠莲怒瞪向顾子衿,“唔唔唔。”


    想要扒开她扣在自己下颚的手,却不知这丫头最近吃了多少粮食,手劲竟大的吓人。


    顾子衿眼睑低垂,“妈,您能不要再说了吗?您要是不说话,我现在就松手。”


    “唔唔唔。”


    腰垮上的肋骨隐隐作痛,恶胆心中生,李翠莲张嘴咬了一口女儿手掌,原以为她在吃痛之下必回松手,却没想到口中都有腥味传出了,她还仍然扒着自己的下半张脸不放。


    手上的痛没有心里痛。


    苦笑一声,顾子衿摇头,“我突然在想,您要是从没生下过我,那该有多好。”


    李翠莲咬牙的动作顿住,愤怒与不解同时凝滞在她的脸上,她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不理解女儿在说什么。


    自己对她有多好?她怎么能因为一个外人,就这么跟自己说话?


    那易夏究竟是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展露伤痕的滋味并不好受,顾子衿却不想再装出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直视向李翠莲的眼睛,她的唇角牵起,“您可能是真以为我过得很幸福吧。”话音落,再也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情绪,“我十四岁那年,爸爸去世,不知您是否还记得,您曾经骂了我整整一个午后。”


    李翠莲愣住。


    这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子衿又拿出来提是想干什么?而且时间都过这么久了,她怎么可能会记得!


    眼神与表情极能反映一个人的想法如何。


    将手从李翠莲嘴边收起,胡乱的擦了一把脸后,顾子衿嘲讽一笑,“哈,原来您不记得了啊。”


    当日,丈夫的一夕亡故,使得她将气全撒在了尚在暑期疯玩的自己身上,各种难听的话都有,但脑海记得最清的一句话是——‘爸爸不在了,你还以为自己是那个娇滴滴的小公主吗?’


    她不是小公主了,所以自那天以后,她每天课业虽重,却仍会在中午时分赶回家给母亲做午饭;每日早晨虽饿,却仍控制住自己不问母亲要钱;每晚脑袋虽晕,却仍要在写完作业后帮母亲一起算账。


    母女间的感情由这些事变得极好。


    她原以为自己会如此‘幸福’下去,但没有想到是,她努力的成果在面对检验时,连那些混混的第一重威胁都没有扛过,因此,才会在了解了母亲的所作所为后,想直截了当的结束自己的生命。


    真傻啊。


    “我……。”


    嘴唇嗫喏,李翠莲的手脚一时有些无处安放。


    子衿的语气间充斥着浓浓的绝望,她有些怕。


    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顾子衿的眸中已然失了神采,“罢了,您爱的人,向来都只有您自己一个。”


    “我早就该知道的。”


    早就该知道,却一直不想知道,梦醒了,现在她可以彻底死心了。


    被这一番话堵的如鲠在喉,李翠莲想骂街,但却因早早注意到了自家闺女状态不对,而咽下了胸腔内翻涌不断的气流,“囡囡。”


    ……


    “囡囡。”


    连叫了数声见顾子衿皆在目空前方,李翠莲的心怦怦直跳,“乖,你不要吓妈。”


    “乖,妈错了好不好?妈不去找那易夏了,妈也不会因为你不愿意考学的事说你了,囡囡,你说说话,说说话好不好?”


    “囡囡!”


    楼下渐渐有警笛鸣来,看了一场连环大戏的钟无烟身心俱疲。


    幸福的人大都幸福的千篇一律,不幸的人却不幸的各有不同。


    高中三年,她教了两个班的物理,由于学生众多,所以对类似顾子衿这种没什么特别,成绩又不是差到极点的孩子,她向来没多少印象,若非顾妈亲自找上门来,她竟不知学生中有着这样的一个可怜孩子,而学生家长中还藏着这样一个‘奇人’。


    阻挠住李翠莲想要离开的脚步,钟无烟尽心尽责的落实起易夏交代给自己的任务,直至警察将其带走,才走到顾子衿面前帮她擦了擦无声淌下的泪,“别哭。”


    她一个学理科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人,“哭了就不好看了。”


    小女孩应该都怕丑。


    顾子衿转眸看她,“老师,我有可能上一本吗?”


    沙哑的腔调让钟无烟差点以为自己听错,瞪大了眼,她认真道;“能!”


    只要努力,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就是不知道,是谁改变了她的想法——明明先前面对顾妈时还犟的不要不要的,若不然怎么会被打了一巴掌。


    ——


    午后。


    李翠莲被公安机关以《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二条‘干扰他人正常生活’而处以七日拘留以及五百元罚款。


    罚款直接收缴的现金,拘留也是从当场就开始。


    李翠莲初时还不太配合,可后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在进入看守所时,面上竟带上了一片喜意。


    逮她入局的小警察瞥见了她的神色,忙警告道:“瞎想歪主意是会被延长拘留期限的,你老实点。”


    李翠莲忙点头道:“那是自然,我本来就是个老实人。”


    小警察:……目光闪烁,鬼才信你!


    与此同时,距此相距大概有十公里远的顾家,黄百鹤的眼中一片阴霾。


    清醒至今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不论李翠莲是什么时候离开,这时间都已超过旁人买菜所用时长,师弟在沙发上饿的嗷嗷叫,他虽吃的较晚,但此刻也有些前心贴后背的饥饿之感。


    思索半响,他的口中开始嘟哝,片刻后,诧异堆了满脸。


    那蠢妇究竟去哪了?


    提起挎包,迅速朝门外走去。


    第077章


    天将晚时, 黄百鹤颓然的回到了家中。


    一下午的寻找,他几乎将附近转了个遍, 可惜的是,在此期间身上的母符并没有任何响应。


    “哎。”


    沉重的叹了口气,黄百鹤将装满包子的塑料袋抛向侧躺于沙发上的师弟, 见其抓到手后傻呵呵的抛来抛去, 心情一时更加抑郁。


    眼不见为净, 三步两步的想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然而刚刚行至电视机柜前, 兜中的手机却忽然响了。


    “黄天师, 钱收到了吗?”


    这句话是张忠良苦想出的打电话由头。


    转账之前,他曾将输入进账户的银行卡号对了三五遍,其后更是一直关注着APP上的银行动态——钱到没到账, 他比谁都要清楚。


    他真正想问的是‘你什么时候能开始帮我干活?’, 毕竟自昨日的那通电话之后,他们二人就再没进行过联系。


    黄百鹤轻‘嗯’了一声,“收到了。”猜到了对方并不是为询问这一件事, 又补充道:“我昨天已经开始行动,七日之后你等待验收成果吧。”


    虽觉得这时间有些过长, 可得到了对方的保证,张忠良一时喜上心头。


    七天,只要七天他就能凑到娟娟看上的那套房子款项!想到即将能将心爱之人迎回家门, 他嘴角咧开,郑重许诺道:“您放心, 成事之后我立马就会把尾款打到您的账户。”


    与前妻手上握有的财产比起来,那需要付出的七十万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黄百鹤心情烦躁,无意于与他聊的太多。


    “你还有事吗?”


    没事他就要挂了。


    “有有有。”张忠良忙应声,“我女朋友最近睡眠不太好,经常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到大半夜才能睡着,您那里有没有什么安神符、平安符之类的东西,我想买一个来使她能得以安眠。”


    黄百鹤这时刚躺入枕间,闻言,沉默了好一会。


    算计结发之妻的财产,却对这个上位到自己身边的小三如此关心,果真跟他那个自私自利,想要谋取儿媳性命的妈一个德性。


    眸中划过一抹不耐,在脑后再垫一个枕头后,黄百鹤开口道:“五万一张安神符,七万一张平安符。”


    人渣的钱,他不赚白不赚。


    张忠良被噎住,他原以为那东西一张最多万把块,没想到这老头竟敢狮子大开口,要价如此凶猛!


    思索半响,咬咬牙道:“行,两种符您给我各来一张,待会我给您发地址。”


    ——


    下午六点。


    下课铃响的前五秒,易夏抬头朝黑板正上的钟表看去,见分针即将靠近‘12’这个数字,将笔停下,她细细摩挲起拇指关节处的茧子来,待那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开始响起,她直起身,径直朝班外走去。


    “夏夏。”


    顾子衿一直注意着易夏的动态,见她从座位上离开,赶忙叫了一声。


    易夏没有回头,脚步也没有停止。


    她与顾子衿的关系说来奇妙,二人的渊源起纠于对方的撒谎哄骗,但因她觉得在对方骗她出去之前,她早已知晓可能会发生什么,且也是因她在这个班级,才让青帮的那些混混找上了班里同学,因此,在顾子衿出声道歉时,她就那样原谅了对方。


    十七八岁的女孩,鲜活、美好,这样的生命不应轻易夭折,基于此种想法,在当晚不经意看到顾子衿想要自杀结束生命时,她又赶忙出手相帮,从那天起,表姐与顾子衿住在了一起,而她,也和顾子衿成为了那种能说上话的关系。


    然而直至今天,她才发现自己这些事做的错的离谱。


    她平白无故的大度以及交好,使得对方以为这些都是理所应当,所以才会在顾妈撒泼让她帮忙而她拒绝甩腿时,用那样的眼神看向自己。


    那眼神里包含着什么呢?不解、难过、无助、责怪、怨愤、恼怒……


    恼怒啊,但顾子衿凭什么将恼怒发泄给她?


    在顾妈用颐气指使的态度和她说话时,顾子衿怎么不恼怒?在顾妈不顾她意愿再三拦截时,顾子衿怎么不恼怒?在顾妈将她整只腿箍住牢牢不松时,顾子衿怎么不恼怒?


    哦,她只会哭。


    生活不易,易夏想保持着一份善良,可没有谁是理所应当对谁好的,所以她想放弃了,至少是对顾子衿放弃了。


    一路行至教师办公室,在门前站定,易夏敲了敲门,没多久,就听门内就传来一道嘹亮的回复。


    “进!”


    易夏推门而入,见卡座上的钟无烟目光灼灼,回身看了一眼,她不解的伸手指向自己,“钟老师,您一直在等我?”


    时值饭点,学生只能在课后前去食堂打餐,而教师却不受这个影响,只要没课,随时都能想吃就吃,因此,此刻虽是刚刚响铃,但办公室却仅剩钟无烟一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之上。


    听到这话,她连忙招了招手,“嗯,老师在等你,你来。”


    二人相对而坐,将自己已把那疯癫如狂的学生家长送入警局之事交代完毕,钟无烟组织语言道:“易夏,你觉得这世界上有鬼吗?”


    有鬼吗?


    “信则有,不信则无。”


    心里有鬼才会怕鬼,心里无鬼,即使是被鬼缠身,也会觉得自己是运道不好。


    钟老师面色坦荡,面相亦显示她是一个正直之辈,易夏想不通她问这话的意思,于是目露不解道:“您是替谁问的?”


    “我是替……”说了三个字,钟无烟诧异看向对面,“你怎么知道这事不是我自己想问的?”


    难不成自己这学生还真是个大师?但……这可能吗?


    高三不仅要复习前两个年所学的所有内容,还要不断地练习各类高考习题,学生们各个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为了学习,日日熬夜修仙也不在话下,又怎么有时间去当一个劳什子的玄学大师?


    “我懂一点相面知识。”易夏回道。


    钟无烟:……


    回答的这么不犹豫真的好吗?


    她其实没什么做班主任的天赋,只可惜梁红敏老师请了产假,所以她一个理工女才赶鸭子上架般接任了一班的工作。


    闲扯了两句,她终于熬不住了,“易夏,我也不瞒你,是校长托我找你帮忙,本来他想亲自来跟你谈,但我怕他被外面的一些传言愚弄,而耽误打扰了你的学习,所以才想先探测一下你懂不懂什么玄学。”


    “你愿意去见他一面吗?”


    易夏蹙眉,想了想,拒绝道:“高考在即,我暂时不想分心于别的事情。”


    这话并不是作假。


    《位面奸商在明朝》的字数已经在这两月内累积到了四十五万,而她的存稿字数,却是早已到达了七十万,除了开文初期为积累读者而日万了十天以外,其余的时间她日写一万,更新六千,只因在高考前的二十天内,她不打算再动笔码任何更新。


    考一个好的学校,不仅是原主的梦想,也是她自己的梦想。


    钟无烟并不为难她,“你是个好苗子,老师也觉得你专注高考最为重要。”


    年级前十都是状元预备队,学生考得好了,不仅对她教师的职业生涯有所帮助,还有可能使她获得一笔数额不小的奖金。


    要不是校长实在难缠,她连动一动嘴都不愿意。


    大课间的时间只有一个小时,不欲再在这里耽误易夏,话毕,钟无烟起身道:“那你去吃饭吧,老师去找校长谈谈。”


    “谢谢老师。”


    *


    办公楼内鳞次栉比。


    除却每间房门的门牌不同以外,其余无论是格局大小,或是室内装潢,一中均将其做到了‘统一’这个词的精髓。


    送走易夏,钟无烟东拐西怪的走到了楼梯尽头的校长办公室。


    “咚咚咚。”


    “进来。”


    门开,钟无烟迈开大步行到了办公桌前,“校长,我问了,我那学生没什么本事,只是外面以讹传讹,所以才将她传成了个玄学大师。”


    话毕,直接在凳子上坐下。


    吕亦之眼皮直跳,“不孝女,你既然在学校里叫我校长,怎么就不在行动上把我当成个校长?有谁在面对领导没发话让坐时敢直接就坐下?”


    用的是嗔怪的语气,显然并没有动怒。


    拍拍办公桌,他再次道:“你来站到我身后。”


    “干嘛?”钟无烟虎着眼看他。


    “老爸还能吃了你?”轻点了几下鼠标,吕亦之调出监控道:“你自己看看,这些视频听不到声音,但画面你应该能看到懂吧?”


    “我着人查了查,这女人是一个名叫谢春苗的学生家长,你看她在第一次与你们班那个易夏碰面时,差点就指着这孩子的鼻子骂开了,是不是?


    但第二次再特意到学校门口等这孩子时,态度那叫一个恭敬,不仅如此,还屡屡塞钱给这孩子,你说这其中原因是什么?”


    “这……”


    证据摆在眼前,钟无烟无法就着刚刚那慌言再往下编。


    一时有些语塞。


    看到女儿这样,吕亦之还有什么不解。


    抬手撑起下巴,他无奈道:“我看不是你那学生说自己没本事,是你不想让爸爸知道她有本事吧。”


    摊上这样一个娃。


    他心累,非常累。


    良久,钟无烟闷声道:“你究竟做什么了?为什么要找一个大师?”


    第078章


    钟无烟跟父亲的关系亦师亦友, 常常想什么就问什么。吕亦之不觉得女儿这样有什么不对,平日里只要他能解释的通的, 向来也不藏着掖着。


    只今天这个问题,让他支支吾吾了半天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倒不是他做了什么亏心事,盖因一中的百年的历史背后, 掩藏着一件难以用科学解释的怪事。


    每十年一个轮回, 自农历四月初八往后的十天内, 校园中总会发生一起连环自杀案, 十年前有六名学生自杀, 二十年前有八名学生自杀, ……,四十年前最甚,那时刚恢复高考没多久, 校园内涌满了复读生与新招生, 在那一年里,校内足足有三十五人自杀。


    那可是三十五条鲜活的人命啊!


    S市是一个大城,外来务工人员异常多, 在那些通讯不发达的年代,人们虽震惊于血案的发生, 但时间却能冲淡他们的记忆,往往只肖两三年,减去的生源便能重新得到回流,


    然现在却不同了。


    网络的发展方便了人们的生活,就连他家那个整天只知道跳广场舞的老婆子, 也会用手机看看新闻,刷刷微博,若是今年真的再发生这样的连环命案,他相信事件发生的当天,就会有人将此事直播上网,不要说死上几十人了,只要有两人以上的亡故,一中就会彻底火遍网络。


    “爸!”瞧见对面之人神色变来变去,钟无烟有些心内打鼓,“你说话呀,你究竟为什么非要找个大师啊?是……你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吗?”


    想来想去,也唯有这个原因能够解释父亲的异常反应。


    “别乱说话。”吕亦之肃穆道。


    他虽在一中当了十来年的校长,但说到底,他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什么脏东西,更不知道若真有脏东西,它究竟是藏身在何处,只此时距离‘四月四’没有几天,万一校内真有古怪,听见闺女骂它‘脏’,饶她不是学生,也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他赌不起。


    十年前的那些个场面着实让他产生了好久的心里阴影。


    抬起手表看了眼时间,吕亦之抓起衣架上的外套,“咱们父女俩好久没搓过一顿了,正好,爸爸约了一个朋友,你和爸爸去见一见他。”


    钟无烟蹙眉,“我待会还有课。”


    吕亦之撇嘴,“行了,我还不知道你们班的课表排序吗?学生都那么紧张了,还是别占用孩子们的自习课为他们补习了。小心适得其反,反而把他们都压得喘不过气来。”说罢,就想胁着她朝门外走去。


    “我……”


    她怎么可能不懂这个道理,而且她也没想占用孩子们的自习。说那一句话,只是为父亲的顾左言他而感到生气,且又不想陪他一起应付饭局罢了。


    钟无烟:“我又不认识你的朋友,你带我见他干嘛?”


    回答她的只有一室寂静以及一只不断把她朝前推的手。


    无奈拍了把身后的手,钟无烟叹了口气道:“放手放手,我自己走。”


    *


    尚水居。


    八碟八碗摆了满桌。


    冷热荤素、飞禽走兽、中西糕点、羹汤热炒……服务员络绎不绝的上菜,父女二人却大眼瞪小眼的互盯着对方。


    待室内终于仅剩他们二人,钟无烟杵着脑袋问:“在客人没到之前就点菜、上菜,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吕亦之点头,“自然不好,只不过我跟人约定的时间是九点,现在还早的很,我不能让我闺女饿着啊。”


    九点……九点?


    反应过来后,钟无烟瞪大了眼,“那咱们俩来这么早干什么?”


    她向来不爱求人,如果不是拗不过父亲,她是怎么也不会把学生托付给旁的老师的。


    夹了一筷瓷盘中的特色三丝,吕亦之开口道:“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非得找个大师?”招了招手,示意闺女到他身边,“你坐过来些,不要总是跑到离爸爸那么远的地方。”


    见无烟从原坐上起身,吕亦之从公文包中摸出一台ipad,登录上自己的邮箱调出文件后,将ipad递向对面,“我知道你就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要是我不将事实摊平在你面前,你一定不会对此罢休。但我也说不太清楚这事的因果,你还是自己看吧。”


    接过ipad,钟无烟细细浏览起荧幕上的汉字,随着时间的流逝,面上的表情越发严肃,然而手上朝下翻阅的动作却并没有半分停滞。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头问道:“这是哪个写手编的同人自杀记事小说?”


    吕亦之:……


    “你见过哪个小说是这样写的?”


    钟无烟自然知道没有小说会用这样的手法来描写,可这文档中虽说每一起事件都标明了事发日期,但记载的内容却是样样玄幻。


    跳楼死、上吊死、撞车死、投湖死这些正常死亡手法暂且不提,哪有好好的人会用大头针刺进自己的太阳穴?用打火机点燃套在头上的塑料袋?用无水乙醇泼满衣身走向火堆?


    她相信人都带有恐惧心理,除非喜欢自虐,否则没人愿意用这种方式结束生命,更遑论这些事件的背景全套在了她尚在任教的一中头上,她就更加怀疑事件的真实性。


    “爸。”钟无烟的眸中仍旧将信将疑,“你不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所以特意编出这些东西来骗我的吧?”


    吕亦之:……


    “门在那里,慢走不送。”


    钟无烟最终当然没有走。


    父亲虽用一纸文件就将她打发,但她还有旁的事情要问,“按您总结这十年一次的案发频率,你已经经历过一次这样的事件了,当时你是怎么处理的?在那之后为什么不选择从校长职位离开?”


    趋利避害乃人之本能,以父亲的履历,只要愿意周转,绝对能平调到旁的学校,就算是直接离职不干,也能在应聘到别的学校后混的极好。


    她想不通,他有什么原因留守在这里。


    第079章


    吕亦之沉默了。


    临近四月初八, 近些日子,他脑中不可抑制的出现了十年前连环自杀案期间所发生的帧帧幕幕。


    那时他是怎么处理的呢?


    报警、安抚学生家长、尽力压下舆论。


    然而他刚刚将第一起事件解决完毕, 第二起事件便接踵而来,第二起事件是普通的跳楼自杀案,但不普通的是, 路过的一对逃课女生看到了事件发生的全过程。


    尖叫响彻了整个教学楼, 闻声, 不少正上课的教师从班级内走出, 心里承受能力强者毕竟是少数, 没多久, 第二重、第三重尖叫便接连响了起来。


    事件轰动全校,他不得不于次日在课间广播中安抚学生,那时他曾保证, 他一定会查清自杀案件的起因。


    可最终, 他却食言了。


    他食言不是因为没有尽力去查,而是因为查到的结果,是不能用科学理论来解释的。


    ……十年……四月初八……


    任谁能想到, 万千学子向往的S市一中竟存有这样荒诞的诡事?


    将那些遥远的记忆叙述完全,半响, 吕亦之叹道:“是我对不起那些孩子。”


    若他早早意识到事情的真相,后面的四名学生也就不会死亡了。


    钟无烟双眉紧锁,资料毕竟是资料, 远没有真正经历过的人讲述来的实在。


    “那……”她犹疑道:“您之所以不从学校离开,是想将这件怪事彻底终止在您的手下吗?”


    她的爸爸她了解, 面冷心善,一颗心比谁都要热切。


    果不其然,在她问完这句话后,对面随即点了点头。


    喝了一口手边椰汁,吕亦之抿唇轻嘲,“这事发生完,我去教务处翻了翻资料,这才发现大多任校长的离职时间,无一不在四月初八后的两个月内,他们走了,不会告诉继任者原先学校曾发生过什么,而教师与校长间又有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自然也不会在其面前随便嚼舌头根。


    “就这样,一中的校长一茬接一茬的上任,然而无论何人,都没有在这个职位上干满过十年。我不想继续他们这样的轮回,只因无辜孩子不应就此消逝,一中的名声也不应被此事而毁。”


    钟无烟深深呼了口气,“那您怎么不早早请个大师?这十年内,您明明有很多时间请人来学校看看的。”


    临到近头才知道抱佛脚,她不认同父亲的这个做法。


    吕亦之被噎住,“你这丫头,你以为我没有请人?”


    彼时,他走南跑北的请了三个较为出名的玄学大师,三人同时而来,最终却只有一位给了他常人能听懂的答案。


    ——此处确实曾有恶鬼出现,但那恶鬼早已销声匿迹,无迹可寻。


    “大师告诉我,那鬼东西可能只会在特定的时间现身,我今年早早就通知了大师,只这十年间,他的名气早已今非昔比,虽允了我一定会来帮忙,但可能到来之际,临那四月初八所剩无几。”


    “所以我才想找你们班那个易夏先来看看。”


    他又怎会不知高三的重要性,但他实在放心不下这一校学生的安危啊!


    钟无烟撑大双眸,“您不要再想易夏的事了,我是不会让她掺和进这里的。”


    有人说出生是人的第一次投胎,结婚是人的第二次投胎。


    但在她看来,高考才是人生的第二次投胎。


    它能使贫穷者跳脱农门、摆脱现有阶级,当曾经的学子长大,继而步入社会后,可能才会发现,高考,是他们生平所能经历最公平的一件事!


    吕亦之目露讪讪,“爸爸又没说什么。”


    边说边吃的时间总是走的特别快,不知不觉间,一个小时过去。


    抽一张纸巾擦了擦嘴,吕亦之叫过服务生买单,刷卡完毕,偏头看向打算拎包离开的自家闺女,“你这是干嘛?”


    钟无烟双手环胸,“您不是还约了人在这里谈事,我在多不好?”


    吕亦之白她一眼,“从刚开始你跟我说话就拽什么‘您’不‘您’的,好好说话!你是我闺女,我谈事带着你没什么不好的。” 迅速将西装外套穿上,接着道:“跟着爸爸,咱爷俩转移个阵地。”


    “哪里?”


    “本木茶肆。”


    *


    陆家。


    明亮的灯光映射在三个排排坐的老家伙身上。


    三人身着睡袍,一红、一蓝、一黑,一眼望去仿若雕塑,只因三人的动作像是排练好的一般——手握红酒杯,膝弯二郎腿。


    晃晃杯盏,穆策感叹道:“老陆,还是你会享受,我跟老廖虽说赚的也不少,但整天风里来雨里去,一年内有半年都是在深山老林子里度过,活的简直还不如你家鹦鹉。”


    “不如鹦鹉……不如鹦鹉……不如鹦鹉……”


    听侧旁那黄绿小鸟重复个不停,廖宗元脸黑如墨漆,“你自己是你自己,千万别扯上我。”


    怕二人就此开怼,陆展忙从旁调节,“老穆,为人民服务可是你的毕生心愿,我这俗人比不过你,也就剩玩鸟这一爱好了;老廖,多多不懂事,只会人说什么它就学什么,你别生气,人哪能跟鸟比?”


    话音一落,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瞧见对面某人面色憋得通红,终于反应了过来,“不不不,我想说的是鸟哪比得过人?还是有些不对,哎,人跟鸟本来就不应该放在一起比,我都快被整糊涂了。”


    正说着话,门锁响动的声音使他朝门边看去。


    廖宗元:“阿澈回来了?”


    穆策:“啧啧。”


    陆展:“那小子竟然敢这么晚才回家!”


    陆司澈刚进门,就被三道注目的视线搞蒙,“爸,廖伯伯,穆叔叔。”


    叫完人后,他的目光自三人身上划过,打量完他们的动作以及着装,面上划过一抹不自然。


    换罢拖鞋,乖乖自沙发上坐下,“爸,我妈呢?”


    “你妈回去看你姥姥了。”陆展眼也没眨的回答。


    昨日,在得知小儿子背着他做的那些事后,他就哄着妻子回了娘家,若不然,也不会在今天与老伙计们独得这样悠闲的时光。


    陆司澈敛眉,“那您叫我回来是?”


    不是说母亲想他了吗?怎么他到家了,母亲却反而回了姥姥家。


    陆展笑眯眯道:“你廖伯伯跟你穆叔叔想你了,当然,老爹也想你了。”


    陆司澈:……突然觉得回家就是一个错误。


    廖宗元:……滚,恶心!


    穆策:……不约!叔叔,不约!


    室内陷入了一阵沉默,良久,廖宗元严肃道:“阿澈,你最近都去了什么地方?”


    死气压顶,这孩子却仍旧面色红润,怪哉,怪哉!不过这样的面相也就最多再撑一个月,一个月后,若死气还没有驱除,那绝对就是难逃一死的命了。


    陆司澈目光一凝。


    父亲与这位廖伯已有多年的交情,小时候,他曾不懂事的问过廖伯的职业,对方思索了一会,给出了‘臭算命的’这四个字,他倒没有在心里这么称呼过对方,只不过每每想起廖伯从事的工作时,总是忍不住叹息——一表人才的一个伯伯,怎么就干了算命这一行呢,虽然不是真的臭,但那可是骗人的勾当啊。


    此刻听对方问他这话,他的心头却泛起了涟漪,“一月之前,我去了趟S市,那里新发现了一启秦王朝兵马俑墓穴,我和‘疯子’一起去随导师观摩学习。”


    廖宗元眯眼:“下墓了?”


    始皇帝逝世已有两千多年,兵马俑埋入地下的时间自然也有两千多年,甫一开启墓穴,那其间积聚的怨灵死气绝对会纷涌而来。


    普通常人暂且受不了,阿澈这个他从‘死神’手里抢来的孩子,自然更是受不了。


    陆司澈摇头,“没下墓,我就在墓穴边上站了些时日,帮导师测量了一下数据。”


    从面相能看出他说的是实话,可廖宗元却对这样的说辞半点不信。


    若是站在墓穴旁边就会沾染死气,那农村中那些将房子起在墓穴边上的人,岂不是早早就得病故而亡?除非……


    忽然想到了什么,廖宗元猜测道:“你……是不是有大师替你去除过一次死气?”


    陆司澈惊讶的看向对面。


    他猜得没错,廖伯果然也是有真本事的。


    不待他回答,就听对方又再次开口。


    “易大师收费如何?她要你了多少钱?五十万?一百万?”猜完这两个数字,廖宗元忽然摇了摇头,继而又伸了两根手指,“我估计应该是两百万吧。”


    驱除死气极费精力,听说需要绘制一门龙引符,而这符篆,他不会。这世界上现存的几名玄学大家,应该也少有人会。


    陆司澈晃了晃神,“五……”


    他虽给出了一张存有二十多万的银行卡,但对方却只取走了五万,其余的钱悉数在卡里,被那江大夫还给了他。


    “五百万?”


    “不,五万。”


    廖宗元:买买买!


    第080章


    眼里闪着热切的光, 廖宗元咽了口唾沫。


    虽说常人不易沾染上死气,可一旦沾上, 那便就是要命的事情,而此时,唯有一张龙引符方能解决问题。


    如果……


    还没来得及畅想, 侧旁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递上前一张纸巾, 穆策打趣道:“老廖, 快, 快擦擦你的口水, 小心待会滴到地上去了。”


    廖宗元剜他一眼, “滚犊子!”


    面上重新挂起正色,对着陆司澈道:“听你爸爸的话吧,考古的工作你不能做了, 你的体质……不能再去那种阴气极重的地方。”


    陆司澈不解, “我的体质?什么体质?”


    他的心中其实一直都有疑问。


    高考后的那个暑假,在得知他填报的是考古专业时,父亲曾对他大发了一通雷霆, 那是他平生所见父亲气的最狠的一次,若非他考入的是华夏最出名的院校之一, 恐怕父亲早已动用关系将他调剂到别的学院。


    原以为父亲是对考古行业有所偏见,此刻看来,问题似乎是出现在他的这里。


    偏头望向陆展, 廖宗元不知该不该说。


    直到看见对方缓缓点头,他才沉声开口道:“先天阴体。”


    陆司澈:……?


    知道他不懂, 廖宗元接着解释:“男即阳,女即阴,阴阳互体,阴阳化育,阴阳对立,阴阳同根。你这样的先天体若是女孩,那自然是好上加好,然你是一个男孩,因体质问题,自出生起便疾病缠身,若非我使了秘术将你救回,你早已在两岁那年丧命于医院。”


    阴生阳,阳生阴,原本都是活不久的命格,又怎能靠近墓穴仪葬那种极阴之地?


    陆司澈眼中透出一抹惊诧,“我……”说了一个‘我’字,他不知道该怎么往下问去,心里作战了许久,才继续道:“所以我是投胎投错了性别?”


    廖宗元&陆展&穆策:……


    吸一口烟,陆展吐出个浑圆烟圈:“傻儿子,你说你这智商随了谁?”


    “当然……随您。”


    “那我一定是在医院抱错了孩子。”


    眼见这父子二人就要互损起来,穆策忽从沙发上起身,“你们继续聊,我今晚还约了人,现在就得走了。”


    早就知道他接下来要忙什么,廖宗元点了点头,“你小心些,一中的事应该比较棘手,解决不了的话,一定要喊我过去帮你。”


    他们二人十几年的交情,说这句话不是客气,而是真正的在进行着叮嘱。


    陆展亦开口道:“有事你就说,能帮的话我也一定会尽力相帮。”


    “嗯,谢谢你们了。”


    浴袍解开就是短T,整理了一下衣角裤边,穆策转身,迅速朝门外走去。


    盯着他离开的方向许久,廖宗元长出口气,“阿澈。”


    “嗯?”陆司澈从沉思中抬头。


    两人目光对视,廖宗元叹道:“不要再想那么多有的没的,活在当下,珍惜眼前,曾经的一切只是曾经,我既已替你改了命格,此生你就不会再因体质而出现什么问题。”


    除非……


    罢了,哪有那样多的可能。


    “你此刻死气身缠,要想治好,仍需要去找上次曾帮你治过的那位易大师,但治好之后切忌,千万不能再去阴寒之地了。”


    陆司澈‘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欣慰的拍拍他肩,廖宗元提议道:“我正巧找易大师也有事,不如我们明天一起去寻她?”


    脑中浮现了一张瘦削的脸,陆司澈拒绝道:“她的课业很重。”


    那日校庆,他见她中午用餐时,都有抱着书本在啃食复习。这样争分夺秒的复习方式,使他不愿意再在工作日内打扰她,因为耽误下的那些进度,极有可能会在她应有的睡眠时间而进行补足。


    犹豫片刻,出声道:“周末吧,一中的高三,周末会休息一天,到时我给您打电话,咱们再一起去找她,您看行吗?”


    廖宗元古怪向他看去,良久,忽然笑了笑,“行吧。”


    左不过是多等上三五天,他自然等得起的。


    不过,阿澈这孩子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体谅别人的?


    ——


    五月十八,周五,农历四月初四。


    撑眼扫了遍手机上的日历,易夏翻了个身,打开许久不用的企鹅。


    找到自家编辑的头像后,点入开始输字。


    四月一夏:编编在吗?


    终点二组-木莲:【自动回复】严打正在继续,请严格检查文中是否有……


    终点二组-木莲:在的在的,四月你醒的那么早?存稿发到后台了吗?发到了我立马就给你开V。


    木莲其实睡得并不怎么沉。


    21世纪,找一份糊口的工作容易,但找一份与专业对口,与喜好相近的工作却是难于上天。


    学生时期,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成为一名编辑,出社会后,现实却给了她狠狠地一个巴掌。


    ——杂志实体书产业凋零,许多出版裁员都来不及,哪可能招她这样的应届毕业生?


    唯一越来越兴旺的是网文小说,可盯着终点jj这男女两大频编辑位置的人不知凡几,更何况一个萝卜一个坑,公司里的老人不退下来,她们这些新人又哪能进去?


    她是幸运的。在她想要最终放弃之时,兼职时遇到的一个顾客给了她鼓励,而也就是在那一次之后,没几天,她就接到了阅文集团的聘请通知。


    这个工作来之不易,她发誓一定要好好珍惜。


    今天是她手下成绩最好的一个作者入V之日,成与败,她在公司能不能就此站稳脚跟,全在此一举。


    易夏没想到编辑会回复的这么迅速,愣了一下,忙抬手开始敲字。


    四月一夏:囧,我在后台放了三十万存稿。


    终点二组-木莲:???你确定你没有多打一个字?你打算在开V当天更三十万字?


    近些时日工作越发忙碌,寻找签约新人,排列作品榜单,给予新人指导……等等等等一系列事忙的她晕头转向,许久未打开过‘四月’的后台,木莲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四月一夏:开V当天更十万,其后每天一万,存稿箱我已经全部设置好更新日期,编编你直接帮我开就好了。


    《位面奸商在明朝》的字数此刻已经突破五十万大关,即使是在终点这个长文云集的地方,也鲜有如此晚才开V的文章,更遑论这本书由于稳定的更新频率以及流畅优美的文笔早已将数据养的惊人,一经上架,绝对会有不少读者买涨。


    木莲曾多次催促过‘四月’早早上架,却都被他以‘还不到时候’这个理由给挡了回来,原以为‘四月’只是没准备好入V应发的长章,却没想到她竟然不声不响就存好了三十万的稿。


    用手机登上编辑后台看了一眼,木莲傻眼了。


    终点二组-木莲:三十万字,每章都是一万字整,不多一个字,不少一个字?你怎么做到的?


    四月一夏:有志者,事竟成!


    终点二组-木莲:是我辈输了,给大佬跪(ノдヽ)


    *


    早上九点。


    当许多上班族刚刚步入办公室,许多学生党刚刚上完一节课时,《位面奸商在明朝》就这样悄无声息的上架了。


    除了开文之初,易夏在第一章尾页求过读者留言收藏外,此后她就再也没在作话中露过面,而一个习惯的养成只需要二十一天,她连载的时间早已超过这个天数,因此,自然而然的忘记了应在昨天的更新章节中通知今天要上架一事。


    木莲帮他开V后发现了这事,于是连忙在企鹅上敲他。


    终点二组-木莲:四月,四月,快补上架感言。


    越情真意切越好,越感人肺腑约好,什么谢谢读者,谢谢支持的话多写两句,写了赶紧扔后台,我看已经有不少人订新章了。


    感应到口袋的震动,易夏无奈望了眼台前手舞足蹈各科教师。


    “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数学不仅关系到你们的高考成绩,对你们往后的人生也有莫大的帮助!”


    “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就剩最后这几天了,大家一定要再加把劲,无悔父母,无悔自己!”


    “破釜沉舟搏他个日出日落,背水一战拼他个无怨无悔,决战高考二十天,你们一定能行!”


    ……


    不知过了多久,前台终于安静。


    余光瞥见老师们鱼贯而出,将手机掏出,易夏用化学书挡住前方的视线。


    浏览完编辑发过来的内容后,登录终点后台,重开一章写道


    [上架感言]


    【煽情的话我就不多说了,谢谢大家多日以来的支持,无以回报,只有用更新量来表达对大家的感谢。上架首日更新十万,从九点起,每小时都会更新一节新章,直至下午六点最后一章更新完成,今日的更新量结束。


    接着从明天起至高考结束那一天,老时间日更更新一万。】


    【稿已存好,我和林亨都会更加努力的。请大家继续期待下去。】


    点击发送,易夏将手机揣入裤兜。


    放下化学课本,却见眼前不到一厘米的距离内,赫然出现一张惨白人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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