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丝毫没料到有人在编排于他, 走出机场,陆司澈的目光左右探寻。
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胡子枫递上买好的咖啡,“你不是向来不爱喝这种东西吗,怎么今天变口味了。”
“嗯?”
转身接过纸杯后, 陆司澈随口答道:“想让脑子清醒清醒。”
胡子枫点头, 抿嘴吸了一口自己杯中的吸管, 甜腻的奶油香气与芒果冰沙混合在一起, 直让他觉得身上的燥意减弱了不少。
正待再吸第二口, 就听对面的陆司澈又再次开口:“人的心脏急速跳动, 除了遇到喜欢的人之外,有没有可能是得什么病症?”
胡子枫愣住,“这问题你竟然还问我!你难道忘了我出生自带学渣属性, 后来硬是被你逼迫才考上S大的吗?”吐槽过后, 才认真答道:“不过我倒是听过心脏衰竭这个词,你这么问,难道是身体出什么状况了?”
说着, 就想伸手感应一下对方的心跳。
将胡子枫的手抓住,陆司澈瞥他一眼, 掏出手机查了关于心脏衰竭的征兆以及症状后,两锋剑眉不由蹙在了一起。
“不是心脏衰竭。”
他既没有感受到呼吸苦难,也没有在运动过程胸口疼痛, 只不过在与一个人有身体接触时,心脏跳动的让人感觉反常, 若非不然,也不会在递过水瓶后,脑抽的问出了那样一个问题。
心里想得是‘我是不是喜欢你’,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是不是喜欢我’。然而不管哪种,都让他觉得有些不太现实。
本是随意一说,可见陆司澈这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胡子枫不由有些紧张。
两人从小玩到大,虽他始终是被压迫的一方,但十几年的感情摆在这里,无路如何,他都不希望对方出事。
“阿澈,有病就得早点治。”苦口婆心的劝了这么一句,他提议道:“要不咱不去‘工地’了,改去医院瞧瞧?”
陆司澈摇头,“我的身体没有问题。”
有问题的,应该是那位古怪的‘易大师’。
眼见着熟悉的车牌现于远方,杯盖揭开,他将手中的冰咖啡一饮而尽,“走吧,导师还等着呢。”
——
临近傍晚,在倒了一辆又一辆车的情况下,易夏终于和秦寻芳来到了她的老家。
然而这却不是行程的终点。
乡间的道路泥泞而又狭窄,又徒步了大概一小时左右的路程,二人才在一栋三层小楼前停下。
“娘!哒!”
……
“娘哎!”
秦寻芳的呼声一次比一次高,连叫了许久,才见二楼的窗户拉开了一个小口。
“娘,给我开门啊。”
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眼角,秦母仔细辨别了一番楼下之人,未多久,忙拍了拍旁边的席梦思床垫,“娃她哒,咱娃回来了。”
说话间,急匆匆的就想朝门边而去,可还没走上两步,就被床上的丈夫给叫住。
“你等一下。”
从柜子上拿起手电,秦父悄声悄气的向窗前迈去,见外面黑黝黝的不见五指,他的心中不由有些发憷。
“看到咱娃没?”
“让你等一下你就等一下,你到底急个啥?”
白了身后的老伴一眼,秦父将手电筒打亮,从左到右齐齐照了一通,最终在篱笆前的围栏处发现了自家闺女。
见她身边的还有一个高挑女娃,着重观察了几秒二人影子,他点了点头道:“去吧。”
秦母松了口气,着急忙慌的奔下楼后,一眼就看清了站在篱笆口的闺女。
从内将围栏打开,她牵过闺女的一只手道:“咋这时候回来了,赶紧进来,赶紧进来。”
秦寻芳‘嗯’了一声,原打算郑重介绍一下身旁的大师,可因着母亲这反常的样子,心思寰转间,暂时咽下了口中的话。
走进家门,见母亲并未开灯,眉头紧蹙,她疑惑出声道:“村里是停电了吗?”
否则怎么家家户户都是漆黑一片。
秦母还在感叹那城里娃娃长得俊俏,听到这话,忙摇了摇头,“不是停电,晚上没法给你说,等明天早上,娘再把村里头的情况给你讲讲。”
心中咯噔一跳,秦寻芳转头与易夏对视。
一路走来,她其实憋了不少的问题,例如早已过了三月三和清明,为何村中的道路会出现许多纸灰;又例如不过七点,为何村中的家家户户会这么早熄灯;还例如村民并不怎么种植大蒜,为何各户门口都挂上了三两串大蒜。
此刻虽被解释了一个问题,可不知怎的,秦寻芳总觉得村中有些不太正常,见大师目光波澜不惊,勉强压下自己的恐惧,她点头应了声好。
闺女不多问,秦母扬了扬唇,“娘现在带你去见一眼你哒,今天晚上也没办法帮你做饭,明天一早,娘起来早点给你俩做好吃的,你们俩晚上记得早点睡。”
秦寻芳深吸口气,“好。”
心头的疑惑不由又再次加深。
她远嫁这么多年,每每回乡,都能吃上母亲操办的一手热菜,区别只在于时间过晚,菜量会少上那么几道,虽她劝说过多次不用麻烦,可母亲却总是执意这么做。
几十年来,无一例外。
十分钟后,送走了不断叮嘱的母亲,秦寻芳赶忙将房门紧锁。
扭过看向易夏,她面上的恐惧不再掩饰,“易大师,我们村是不是不太正常?”
她说的直白,声音却如同呢喃细语,只怕惊动了什么东西,使得自己与大师都命丧于此。
易夏环视了一遍房间,从口袋中掏出先前拾到的石子后,随手抛向了房内的五处位置。
做完这一动作,才回答了她的问题:“是不太正常。”
几十年前,政府将玄学一道打成封建迷信,偏远贫穷的村寨受到的影响虽说不大,可在新生孩童纷纷入学之后,不信这一道的人就变得越来越多。
一个村子,家家户户都串着大蒜,极个别还在门口挂起镜子、贴起符篆,这样的情况自然是不正常的。
听到她肯定的回答,秦寻芳向前迈了两步,紧张的搓了搓手,“那怎么办?对方厉害吗?是人是鬼,是妖是魔?”
易夏笑笑,“是人。”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为非作歹的鬼类,更遑论是勤加修炼,以图证道的精怪妖魔。
人心难测,短短几十年时光,存有私心喜欢作怪的,向来是人数最多,遍布范围最广的人类。
第062章
夜半, 秦家的小洋楼内,鬼鬼祟祟蹿出两道人影。
跟在易夏身后, 秦寻芳的面上一片纠结。
“易大师。”低声细语的喊了一句,她咽了口唾沫,“真的要这时候去吗?打扰老祖宗安眠, 会不会……”
三小时前, 易大师提议去到坟地时, 她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 但此刻直面这样乌漆墨黑的境况, 她才觉察先前着实是高估了自己的胆量。
脑中模拟出撞鬼的场面, 秦寻芳不由打了个寒噤,“要不咱还是回去吧。”
易夏转头看她,“回去当然可以, 只是这种情况多耽误一天, 你们村人就多一天危险,要是事态严重化,往后即使有玄学界泰斗级人物出马, 恐怕都难以再救回他们的性命。”
神色认真,不似在开玩笑。
最后一句话使得秦寻芳心头巨震, 呆滞两秒,她连忙蹿上前去,“那咱们走快些大师, 我从现在开始闭嘴,什么也不说了。”
村中的道路本就难行, 更深露重,潮湿的空气更是使人不适。
行至半道,秦寻芳忍不住牵上了易夏的手,见大师并不拒绝,心中高兴,又攥的更紧了一些。
一刻钟左右,二人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不同于旁的村子里各家墓穴分头而居,辛明村原住于此的先祖们特意辟了一块无属土地,将土地如通插秧田垄般将划为一条一框后,以此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墓葬之地。
夜色之下,只见各类墓碑整整齐齐的伫立在杂草之间,一眼看去,直让人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就站这里吧。”
听大师终于开口,秦寻芳暗暗放松下来。
孩童时分,为了躲避大人指派的活计,许多小伙伴都会聚集在林中玩耍,她那时调皮捣蛋,连这墓地也是她的常来之处,只是从记事起弄明白这地方是做什么的之后,便甚少再往这里凑了。
夜风起,一阵凉意自空旷的四周袭来,刮过了不少落叶,也刮起了一阵铃响。
铃音结束,秦寻芳忽的目露愕然,“大……大师。”
哆哆嗦嗦的张了张口,她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不是因为无话可说,而是因为不知为何,身体竟在瞬间被寒意所侵蚀,再细看面前飘出的两道诡怪虚影,眼白一翻,她的身形轰然倒地。
小鬼:“大师,她这是怎么了?”
头头:“哇哇哇哇哇~~”我难道长得真的那么可怕吗?!
易夏歪头,“只是被吓晕罢了。”
拿出先前被狗血浸泡过的麻绳,她将麻绳缠在了秦寻芳的手腕,蝴蝶结打好,瞟了一眼正用短小的双爪抱紧自己头颅的大头鬼,“头头!”
闻言,头头缓缓仰起脑袋看她,“哇哇哇哇哇~~”
“它在问您叫它有什么事?”小鬼翻译道。
易夏伸手指了指前方,“你那旧主都喜欢布置些什么阵法?”
罗盘虽能解决这个问题,可所花时间实在太久,午夜十二点是阴气最深的时刻,鬼怪都惯爱在此时活动,错过了这个时段,就只有等到明天的同一时刻,她才能再次寻找机会。
头头有些踌躇,飘身与小鬼商量了几秒。
片刻后,小鬼替它回答:“它说害怕自己告诉您实情后,您就觉得它是个出卖旧主的坏鬼了。”
易夏:……
“我保证,不会的。”
话毕,就见两鬼又凑到了一起,这次的时间比之上次要短,没多久,小鬼就再次开口:“那好吧,它说您要是骗它,就诅咒您永远嫁不出去。”
头头在旁附和点头。
它曾跟在老道身边几十年,村里的姑娘来来往往,去去回回,最怕的事就是嫁不出去了。
易夏:……
“可以。”
“您按照我说的位置走,左五,前三,右二,后十可拾取第一枚阵石,然后前二,右八……”声音滞住,见大师愣着不动,小鬼以为她是不相信自己,“头头绝对没说假话,我的翻译也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易夏失笑,“我知道,没怀疑你们。”
只不过这阵子见多了人群之中的糟心事,忍不住感叹有时真是人不如鬼。
至少它们大多是单纯的。
按着小鬼所说朝前迈步,三分钟后,连同阵眼共计的十枚阵石全部收于手中,阵眼触手的那一霎那,本来一片黑蓝的夜空之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轰隆”一声,豆大的雨滴开始自半空滴落。
雷霆之音震醒了秦寻芳,也震醒了许多正在浅眠的村中之人。
猛然从梦中退出,黄顺天揉眼朝窗外看去。
四五月份,春雨虽降得比往常要多些,可老天爷如此急不可耐般将雨滴泼落下来的情况,说老实话,这还是近些年来的头一次。
伸手掐了两道手决,双眸微眯,他迅速套上一件罩衫朝外走去。
不对劲……这哪里是什么春雨!
坟地离黄家不过十分钟的路程,用跑代替走路,只用了五分钟左右,黄顺天便到达了坟前的树林,最后一抹遮挡拨开,愣了愣,他的眸中满是讶然。
将坟地几乎转了个遍,也没见到他预想的局面。
老太爷的墓穴安稳依旧,侧旁虽被雨水冲淡了脚印,但坟头却明显没有动土的痕迹,且墓地建造的一览无余,偌大的地方,除了他自己以外,视线所及连个鬼影都没有看到。
正想归家,然而在即将到达树林的分界时,身后却传来一道老迈的声音。
“顺天啊!”
“是谁?”
黄顺天回头,眼被雨点打湿的迷蒙不清,还未看出是谁在叫他,就觉查身上忽然缠满了束缚。
再眨眼,一名大婶携着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小丫头片子出现于远处。
拍了拍仍旧惊魂未定的秦寻芳,易夏将手心里拽着的绳索交付于她,“你先帮忙拉一下。”
秦寻芳不住摇头,“大……大师,我不行。”
她真是不行,若将这遍布尸斑的僵尸换做一条养的肥硕的柴犬,或许她还能勉强接受,可人尸殊途她又没什么本是,着实是没有信心制住这样奇葩的鬼物。
易夏温柔一笑,“那你要去面对这黄顺天吗?要知道村里的一切都是他和他的那养父黄天赐布下的,他可比这怪物吓人多了。”
秦寻芳都快哭了。
纠结中,别无他发的从易夏手中接过绳索,“您……您一定要快一点。”
易夏点头,抬腿朝前迈去。
她说的并不是假话,不论是外貌还是心地,黄顺天都要比这已经快要成型的飞天僵尸更加糟糕。
一张面皮坑坑洼洼,凑近了看,差点让易夏想起课本上印画的月球表面,再加上他那绿豆眼内多是眼白,没有双眼皮从旁辅助,说是奇丑也并不为过。
比之外貌最为重要的是——他的心比之脸要还要丑陋。
目光对上的那一瞬间,易夏眼前一变,其后对方前三十年的人生片段就走马观花般在她眼前而过。
小到偷鸡摸狗,大到打架斗殴,只要是那个年龄孩子能干的坏事,面前的这位全都干过,被领养过后,他曾过上过一段乖乖仔的生活,可在黄天赐的熏陶之下,本性又渐渐回归于身,其后由于试养小鬼,他的面颊被反噬而毁,心理扭曲之下,就更是做了不少的恶事。
画面停止于他□□妇女的前一刻,心头涌起一口浊气,易夏拿起一枚符篆贴向他的额间。
“说,炼制飞尸的理由是什么?”
第063章
黄顺天原在打量着对面小丫头的身材, 未料她忽然动手,直接贴了张黄符到自己的身上, 正要嘲弄一番,却发现嘴角牵动之下,一股僵硬之感自身上袭来。
雨滴淅沥沥的打落在衣间, 随着时间的流逝, 直让他觉得遍体生寒。
“你是谁?”。
良久, 黄顺天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易夏摇了摇头, 抬手就在他死穴上方一点, “我在问你话, 不是让你向我提问。”
无意与对方扯皮,再次将自己的问题抛了出来,“说, 为什么要炼制飞尸?”
紫僵、白僵、黑僵、绿僵、毛僵、飞僵、伏尸、游尸、不化骨……
人死尸变即为僵尸, 其后根据不同形态以及功力将僵尸分有数种类别,飞僵即为飞尸,普通僵尸修炼千年才可能成长为拥有法术的飞尸, 因其能够御空飞行,所以被广泛称之为飞僵。
剧烈的痛感使得黄顺天精神一振, 不知这小丫头使了什么邪术,明明只是在身上轻轻碰了一下,却让他感觉到无边的疼痛。
凛了凛神, 他勉强压下心中的恐惧,“什么飞尸?我只不过是怕大雨压了我家苞谷, 所以才……”话音未落,就见对面的小丫头毫无征兆的朝前伸手,见此,他忙出口制止,“别别别,算了,我说,我说。”
他实在是怕了那种疼痛的感觉。
易夏冷眼看他,“机会只有一次,你也别想糊弄我,我既然有本事将那飞尸逮住,自然也有本事看出你说话真假如何,你要是偷奸耍滑,我这手就直接点向死穴了。”
顿了顿,又道:“大雨倾盆,可能会一直下到明早,你更不用担心我会替你偿命,毕竟到时就算有人将你发现,在雨水的冲刷之下,也无法找到我的作案证据。”
先前只是怕痛,听到这话,黄顺天才意识到自己可能遇上了一个硬茬,虽明白最后那一句大概起着威胁之意,但人总是怕死的,谁又知道对方想法究竟如何?
原打算胡编乱造的说法在嘴边打了个转,瞬间又咽回了他自己的喉咙,飞速打量了一眼对方的情绪,黄顺天斟酌道:“这东西是我是师傅要养的。”
易夏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这我自然知道,但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用在这里推卸责任。”
黄顺天:……
“既如此,我就长话短说了。”
“八十年前,霓虹国全面入侵我国,大大小小的战争相信你应该也在课本上学过,我师父与师叔二人当时仅是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孤儿,幸亏老太爷收留,才得以寻到栖身之所。
那是一个午夜,三人刚刚入睡,便听……”
易夏蹙眉:“长话短说!说重点!”
黄顺天愣了愣,瞧见对面似乎有些生气,连忙点了点头,“重点是你口中的飞尸便是那曾收留过我师父的老太爷,我师父在古籍上查阅借生人之气可以重新使死人复活,为报答恩情,便施法将那些借来的生气全部灌入祖坟,飞尸并不是老太爷的最终形态,最终形态是——”
是什么他其实也不知道,虽然师傅常夸他悟性好,可对于教他玄学一道却总是有所保留。
易夏双眸紧阖。
最终形态是变魃化犼,以妖魔形态于人世间活动,但那只是传说,飞僵已是极难形成,若非那老道将活人精气灌入坟墓,也不会在这短短的几十年内,使得一具普通尸身拥有近千年的道行。
“这位天师,能说的我都说完了,你怎么才能把我放了?”
不知是否是个错觉,动不了的时间越久,黄顺天越觉得自己浑身变得酥麻,也因此,不待对方先开口,他就急不可耐的出声催促。
撑眼,易夏盯着他久久不语,隔半响,终于张了张嘴,“等你醒来就知道了。”
醒来?
黄顺天还没反应过来,就觉脑中传来一阵刺痛,倒地的那一刹那,他的双眸撑得老大,然而精神终究犟不过身体,不肖片刻,意识便渐渐从身体抽离。
秦寻芳一直在小心翼翼的注视着对面,见那与大师对峙的男人轰然倒地,哆哆嗦嗦的将绳索牵的更紧了些后,她上前两步道:“易大师,你那边发生什么了?”
声音带着些压制,却又怕大师听不见,而刻意放大了音量。
易夏转身,到她面前接过绳索后,指了指远处的男人,“他现在已经暂时没有危险了,你看你是准备牵着飞尸回去,还是准备拖着那男人的身体回去?”
秦寻芳面容愁苦,“我能什么都不选吗?”
一个怪物,一个人渣,都是她曾经所敬谢不敏的对向。
易夏唇角翘了翘,“这是单项选择,不过我看你似乎不喜欢飞尸,所以还是去管那个男人吧。”
月光狡黠,阴雨绵绵的挥洒于当空。
仔细朝男人方向看了两眼,怔了怔,秦寻芳飞速晃头,“算了吧,仔细想想,我跟飞尸已经有感情了。”
大师说的果然没错,那男人比怪物要可怕多了——至少在外貌上确实如此。
——
一夜的雨水过后,辛明村内家家户户都醒来的极早。
怕打扰闺女睡眠,秦母悄悄聂聂的打算下楼准备早饭,却没想到二层的楼梯刚下到一半,就见闺女卧室的房门从内打开。
“娘?”
“哎,咋不多睡一会。”
离得远了还没看清,朝卧室门口迈进了几步,秦母才看到闺女眼下的那一片青黑。
“你这娃,眼睛底下是咋回事了?难道昨天晚上一夜没睡?”
语气带着深深地不解。
秦寻芳摇头,“不是的。”
她昨晚确实睡得不好,任谁的房间里挺着一陌生男人与一诡怪僵尸,恐怕都无法睡的安宁,只不过黑眼圈的形成没那么迅速,她的眼下之所以青黑,仍是与前一阵夜夜无法安眠的日子有关。
正想将大师叮嘱告诉母亲,却发现刚走到近前的母亲突然间瞳孔巨震。
三两秒的时间,一道‘啊’声响彻秦家。
第064章
和平社会, 秦母见过最恐怖的东西不过是那山上觅食的野猪,饶是如此, 那野猪的形态也使她做了小半个月的噩梦,而此刻平躺于地面的两具人身,则皆是比那野猪要恐怖百倍千倍, 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看了一眼, 怎么能不让她受到惊吓?
身体直打哆嗦, 没多久, 侧旁就出现了一道担忧的声音。
“娃她娘, 娃她娘你咋了?”
拖鞋穿了个左右颠倒, 见老伴杵在闺女门前一动不动,秦父忙跑到她的近旁,安抚似的拍了几下老伴脊背, 顺着她的目光朝室内望去。
在看到地面上东西的那一刹那, 秦父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这是什么?这俩是个什么东西?”
秦寻芳:……
“这是……”
大师昨日已将事情告知于她,可父母年纪大了, 不知接不接受得了家中放了一具僵尸这事,纠结中, 只听室内刚刚醒来的大师开口帮她解围。
“您二老放心,它们暂时是无法伤及到你们的。”
秦父眉心直跳,恐惧像是有了宣泄口, 手腕抖动个不停的朝前指了指,“这东西是你这个女娃子弄过来的吧, 我们秦家跟你无冤无仇,你究竟存了什么心要祸害我们一家?”
说话间,一把将杵在门口的闺女拉了过来,“芳芳你说,你是在哪里遇到这闺女的?我早就说过让你不要那么心善,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么什么人都往家里领?”
秦母从旁附和:“是啊,长得这么好看,还不知道……”
“妈!”
父亲的话语像机关炮一般突突突的朝外冒,秦寻芳找不到时刻插嘴,只能容他将整句话说完,但母亲却并不相同,她说一句喜欢朝旁人脸上看上一句,得到附和便说的更欢,得不到附和就赶忙止住剩余的话,深谙她的性子如何,秦寻芳不敢让她继续出声。
略有歉意的看了大师一眼,秦寻芳忙开口解释:“您二老误会了,这是我从S市请来的大师。”
“手上是有真本事的。”
秦父秦母互相对视,神情同时一凛。
闺女神色认真,从小也几乎不会说什么谎话,说这位是有真本事的‘大师’,这事必然是做不得假的,只是若让他们拉下面子为刚刚所说的话道歉,着实有限难为他们这半个身子已经入土的老家伙。
抿了抿唇,夫妻二人一前一后的开口。
“谁知道是不是个骗子。”
“是啊,芳芳你太过单纯。”
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秦寻芳面上歉意更深,“大师……”
易夏的目光在对面三人身上扫视,良久,一切境况全都了然于心。
也没因这一对老头老太太的话而感到生气,只直接道:“麻烦去请村长过来。”
早解决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这话没加指派对向,但秦寻芳自认为是对自己说的,忙不迭的点了点头,正要朝外走,却发现父母皆跟在了自己身边。
“娘,哒,你们这是……?”
“俺俩跟你一起去。”
——
村间小路。
直至远离了家中许久,秦父才忍不住问道:“娃,我跟你娘也好久没和你打电话了,你咋知道村里出事了?不仅如此,还知道寻一个大师回来帮帮村里人?”
秦寻芳摇头,“我不知道村里出事了,之所以和大师一起回村子,是因为要帮我自己。”将近半年身体上发生的怪事讲述了一遍,她满不赞同的看向了父母,“您二老的都这把年纪了,为什么说话前就不知道……”
不知道把门呢!
幸而大师计较的不多,否则若是撂挑子不干,又有谁还能救得了全村的人?
秦父还没开口,秦母就当先轻拍了秦寻芳一下,“哪有这么跟自己爹娘说话的,我跟你哒咋了?不拖累你不要你的补贴,怎么老了老了连说话都得被你管?”
秦寻芳无奈,“我这是为您好。”
她虽然情商不高,但换位思考下,若自己是易大师,被旁人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也是完全会感受到不高兴的。
秦母撇嘴,“行了,娘活着么大年龄,吃过的米比你吃过的盐还要多,啥好啥不好难道还不知道?”
“可……”
秦父蹙眉,“别跟你娘犟。”
秦寻芳:……
父母这里说不通,保持着一路的沉默,她眼眸低垂,终于挨到了村长家里。
一大清早的,村长儿媳妇正在院内打扫卫生,一看到秦家那老两口子携着她家闺女前来,愣了愣,忙将扫把靠到了门边。
“芳芳回来了啊,秦叔,你有啥事?”
秦父嘿嘿一笑,“找你公公商量点事,他在家不在?”
“在里面看新闻呢,你进去就行。”
村长姓李名中正,秦父自认为与他关系不错,刚一迈过门槛,就喊了一句:“老李头。”
李中正有些懵,给老伴递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把炕上的点心藏起来,接着理了理胡须,叼起根旱烟袋去了门口,“咋了老秦?”
面上保持着热络,心里却着实不喜,这两夫妻惯爱作怪,也不知道找上门是好事还是坏事。
视线扫到了他身后跟着的秦寻芳时,面上的笑意才变得真诚了一些,“芳芳也来了啊,快,快进来坐。”
客厅。
一行四人全部围到饭桌边后,秦父拉了拉自家闺女的衣服,“老李头,我们老两口嘴笨交代不清楚,我家芳芳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你直接跟她谈就行了。”
见村长将目光对向自己,深吸一口气,秦寻芳理了理昨晚大师交代事情给自己时记忆。
其后缓缓道:“李叔,我听爹娘说村里最近发生了许多起古怪命案,不过半月的时间,已经有四人无端自杀了,是这样吗?”
李中正眉头紧蹙。
近些日子他被这事搞得焦头烂额,原想着有生之年还能再往上升升,可因着这些事发生,他的当官梦可以算是完全破灭,若是再任事态这样发展下去,别说村长选举有没有他的份了,怕只怕全村人都难逃这‘自杀身亡’的厄运。
朝椅子背后靠了靠,他淡淡的‘嗯’了一声:“没错,不过这众所周知的事,你现在拎出来单独问我是做什么?”
秦寻芳轻咳了一声,“我想请您将全村人都聚集起来。我在外请了一位大师,她能够帮村人解决这个问题。”
语气诚恳,双眸不闪不避的于村长对视。
看了她一眼,李中正失笑道:“大师?若是大师真能解决问题,又怎么可能还会有这么多人死亡?我在连续两夜发生命案后,就又去找过咱村东头的那老黄一家,十里八村,哪位不称老黄为通达天意的天师‘大爷’,可饶是如此,人家还只说束手无策呢。”
从盘中拿出一只冒着热气的糖包子,边咬他边开口劝说,“咱村这事是在古怪,叔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但这事你掺和进来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与其白花冤枉钱给了那‘大师’,还不如早早将你父母接出村子一起享福。”
即使是他自己,心里也打了退堂鼓,只打算再有命案发生,就即刻携着全家一起搬离辛明村。
秦寻芳摇头,从上衣兜内掏出了大师一早就备好的‘证据’。
“如果您说的是黄天赐与黄顺天父子的话,我想您看看这就明白了。”
话毕,将那一小叠纸张全部递上前去。
尽管仍不相信秦寻芳的话,可看看几个字又不碍事。
从她手中接过纸张,李中正低头随意翻看了起来,越往后看,他的眉头便蹙得越紧,直到最后一张标注着‘魂瓶’二字的照片出现于眼前时,他的眼中终于有别样的情绪露出。
脑中再仔细的回忆了一遍昨日统计出的数据,他神情严肃道:“你确定这些瓶子里真的装有魂魄?”
辛明村共有六十户人家,除去那些外出务工的年轻人外,村中共有一百二十三人正在活动,前些日子张家、马家、刘家、李家各有一老太太离世,接着这四家膝下的学前儿童又有六人病重,连同零散的五户人家一起,共凑出了十五位身体有碍者。
而这照片中的魂瓶,恰恰巧巧就是十五个。
秦寻芳自然是确定的,“我的魂魄也曾被拘禁于此,为了救我,我家启伦和大师一起捉到了那黄天赐,从他的背包中翻找出这魂瓶后,启伦将属于我的魂瓶与我身体靠近,没多久,我就渐渐恢复了意识。”
手边的照片被李中正攥紧。
虽说这事怎么听怎么玄幻,可凭心而论,他已经对秦寻芳的说辞信了一大半,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道行高深的黄天师居然就是那个害了村人的阴险凶手。
说话间,桌上的稀饭已经凉了一半,吸溜两口喝了个干净,李中正直起了身,“走吧,我随你去家里见大师一趟。”
秦寻芳抿嘴,“那村里人……?”
“这简单”,三两步走至柜前拿出自己的大屏手机,李中正调出群聊页面。
【通知:一小时内赶往村民秦建工家里集合,缺席晚到者无礼物派送。】
秦寻芳凑上前看了一眼,不由有些讶异,“我没说要送礼物啊?”
李中正笑了,“空头支票而已,要不然谁愿意大老远的没事跑你家去,更何况能让大家不再担惊受怕的安生过日子,这难道不算是礼物吗?”
——
太阳当空。
近夏的雨露干得比往常要更快一些。
与妻子一同前往秦家,林立人紧了紧身后的背篓,“你猜秦家能给大家带什么好东西啊,要是些没用的装饰玩意,咱就不去凑那份热闹了。”
田宁宁怼了他的胳膊一下,“你问我我问谁?免费的东西不要白不要,人家愿意送,我就愿意拿,在地里呆着除了能多看几眼土疙瘩以外还能得到些啥?你别嘟嘟囔囔了,赶紧跟上,小心一会好的都被人给挑空了。”
行至篱笆口,又忍不住感叹道:“瞧瞧人家起这房子,多气派!”
旁侧的林立人抿嘴不语。
再好也是人家的,过好自己的日子是真,整天贪嫌别人的东西又有什么用?
到达正厅之时,秦家一层的各个空间几乎都被占满,村长直坐在沙发中央,手上的紫砂茶杯看上去别致而又气派,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打量,竟还冲他回以了一个笑容。
面色一僵,林立人扯了扯妻子的胳膊,“这么些人都在这呆着,一看就是还没发什么礼物,咱地里还有……”
“你烦不烦啊,要回去你回。”田宁宁白他一眼。
眸光一暗,林立人心头升起一口浊气,四周瞧了瞧,原想自己一人离开,可脚步还没迈出秦家,就被一打扮不似村人的小女娃给拉了回来。
“你谁啊?”
易夏但笑不语,将目光在整个客厅搜寻一遍后,冲村长点了点头。
李中正放下茶杯,朗声开口道:“人已经到齐了,老秦,你去把门给关起来。”
秦父应声而动。
他大略也对事件的来龙去脉懂了个一知半解,村里的那黄天师带头搞鬼,不仅想要村民的性名,还想与她闺女过不去,他们老两口一辈子就守着个宝贝闺女,小时候连她磕磕碰碰都心疼到要死,又怎么愿意放过那想要她性命之人。
村人大都有些懵。
到底是多贵重的礼物,竟得把门关的严严实实才能开始派发?
心头的疑惑还没有问出,就听村长又再次开口。
“老伙计们,咱明人不说暗话,今天叫大家前来,只是想解决一下近期笼罩于咱村的恐怖阴影。”说着,从衣兜内掏出一张白纸,“我现在念一下名单,念到的人你们主动站出来一步,先别问为什么,此事我会稍后说明。贾子期,周春香……最后一位,林立人。”
见大家都老老实实的从人群中而出,略感欣慰,李中正叹了口气:“我知道大家最近都很是恐慌,刚刚叫出来的这几位家中皆有死者或病患,且这些死者都是因不明原因自杀,而病患也是进到医院都检查不出什么毛病。”
“前一阵面对此种情况,大家只能不到夜深便关门闭户,可尽管如此,该死人的还在死人,该得病的还在得病,我一早便猜测有古怪的东西在为祸,但却一直没有具体怀疑到人,今天叫大家来,只是因为事情有眉目了。”
村人纷纷对视。
“什么眉目?害大家的到底是谁?”
“我家乖孙才五个月大,是哪个黑心的做出这样猪狗不如的事啊!”
“村长你快说,别卖关子了。”
重新将目光对向那位年轻的女大师,李中正颔首道:“易大师,您来说吧。”
这话一出,满屋子人都瞪着大眼在搜寻村长所喊的那位‘大师’,片刻间,却只见一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从人群中站出。
这是大师?别是在逗人玩呢吧!
第065章
上百道打量的目光同时对向自己, 易夏的神情不显半分慌张。
倒是被她抓紧衣袖的林立人暗暗摸了把汗。
先前只以为这小姑娘是脑子出了毛病,此刻看来, 她抓紧自己不放极有可能是有特殊原因的,也不知是因为自己家中有一病患,还是因为她又看出了些什么……
正想着, 旁侧之人开口了。
“我知道你们此刻都非常疑惑。”
将身后的背包卸下, 易夏从中摸出一枚魂瓶, “不过在没有事实证明以前, 我若是随意指出是谁在村中作怪, 你们必然是不会相信我这个外来人的。”
村人皆思索般点头。
这话倒是没错, 法治社会,只有摆事实、讲依据,才能得到大家的信服, 熟人之间尚且如此, 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大师更是要如此。
看到众人的反应,易夏将手中的男人交给村长看管,接着冲角落一名牵着孩童的妇人招了招手。
“周春香, 请你过来一下。”
原一直在低头装柱子,听到自己的姓名, 周春香明显的愣了一下,“你,您叫我?”
牵着孩子的手渐渐收紧, 一时之间,她不知应作何行动。
想到初到秦家时村人明里暗里的讽刺, 她有心想将‘强强’留在原地,可孩子生了那样的怪病,她又实在怕他一人会出现什么岔子。
看出了她面上的纠结,易夏点头道:“是的,请带着你家孩子过来一下。”
“磨叽什么呀,大师叫你你就快去啊。”
“是啊是啊,早点解惑,大家早点能安下心来。”
……
听到周围三三两两的催促声,周春香松了口气,走到大师面前站定,她小心翼翼道:“您找我有什么事?”
自问未见过这位年纪轻轻的女大师,她着实不解对方叫她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正想着,只见对面的大师忽然弯腰低头,并抬手在‘强强’的头顶摸了一下,愣了愣,她忙出声制止,“使不得!”
一句话毕,对面之人抬眼看她,与其目光对视,周春香的眼角眉梢尽是苦涩。
“我知道您也是大师,可村里的黄大师说,强强这病是见不得人的,要不是村长单独发信息叫我前来,我怎么也不会带着他来污了大家的眼,全村的希望现在就在您的这里,若是通过接触不小心把病气传染给了您,那我们娘俩就是全村的罪人了。”
易夏动作一顿,原想在此之后就直接开始替孩子归魂,可因着这话,忍不住转换了一下事情的先后顺序,“你带他去医院检查了吗?得的是什么病?”
周春香抿嘴,“农村娃娃,去什么医院啊,听说动不动就得花三两万,卖了我都不够缴费的。”
不知该说些什么,易夏只想扶额。
转头在面前的一排人中扫视了一圈,她无奈道:“你们这些家中有病患之人,是都没有带患者去医院诊治过吗?”
众人对视,其后大都开始摇头,只有两人举手回答。
——“我爹前天从地里回来后就忽然昏倒了,我们兄弟几个着急,当晚就带他去县城医院看过,可大夫说身体检查不出什么毛病,让我们去转到市医院看看,只不过我们几个都对市里不太熟悉,所以才耽搁了一天,这一耽搁之下,您就来了。”
——“我媳妇是忽然变得有些神神叨叨的,问她什么话,她都眨着大眼盯着你,我也带她去镇上看了看,人家大夫也说没什么毛病,变成这幅样子,只有可能是不小心受了什么刺激,神婆大师我都请了,但她的病情始终都没什么起色。”
易夏点了点头,这样的情况才算正常。
钱没了可以再挣,但人要是没了,又能从哪里复制到一个完全相同的回来?
目光对向眼前这满脸呆滞的孩童,叹了口气,她把手中的魂瓶打开,将瓶口凑向男孩鼻尖后,不肖片刻,瓶中的光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消失,伸手在男孩的面颊点了几下,她抬头朝众人看去。
“跟我一起等上五分钟吧。”
虽不明白这女大师是在干嘛,可那黄色光团从有变无,却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景象。
听到她的话话,众人如同商议好的一般同时点头。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过去,有人掐着秒表开始朝前方眺望,原以为这女大师说的时间只是一个大概数字,没想到脚尖刚刚点地,就听一道孩童嗓音响在秦家大厅。
“娘,这是哪啊?”
声音一出口,整个客厅的人均目露惊讶,这是……这是周家的那个娃娃又能说话了?
离得近的人朝孩子脸上看去,只觉他面上的表情虽然依旧很少,可比之前一阵如同木偶般空洞的眼神,此刻的神色显然有温度多了。
周春香的反应最是激烈,“大……大师。”刚将这称呼叫出,她的眼泪就顺着脸颊开始滑落,“谢谢大师,谢谢大师。”
说着,当即就想屈膝跪地。
易夏忙扶了一把,“你家孩子这次虽然不是真得了什么病,可你也不应该只将他带给村里的那位黄大师来看,有病就要去找医生,不要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神神鬼鬼,那些多是假的,懂吗?”
周春香愣愣眨眼,“可您……”
易夏打断她的话,“我从不帮人看病的。玄学有五术——山医命卜相,其间虽说皆由联系,但人非机器,学习能力总是有限度的。
若是真有人说自己既能治病救人,又能看相算卦、化灾解难,那他要么在旁的术学中没什么造诣,要么就是一个说谎骗钱的骗子。”
顿了顿,又道,“还有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看病需要花三两万块的,且不说农村大多都有医保,治疗普通小病可能连百十块都花不到,即使是真的需要数额较大的费用,钱又哪有人重要呢?孩子若是没了,最难过的还不是你啊。”
周春香浑身僵硬。
她没什么文化,只听村邻说去哪哪哪看病花了多少钱,家中虽有合疗本,但却从没用上过一次,只当村外到处都是宰人的地方。
良久,她郑重的‘嗯’了一声,“谢谢您。”
发自肺腑的感谢。
易夏笑着摇头,处理完这事,将目光扫向室内的数百道灼灼视线,“刚刚村长点到的人名,现在排队来我这里领魂瓶,魂瓶拿回凑到患者的鼻下后,自然等待一小时左右,他们就能够完全清醒。”
话音一落,面前就登时形成一道队列,直到包中仅剩五枚魂瓶后,易夏才终于止住了手,与此同时,人群中传来一声喊叫。
“大师,我们家立人怎么没有啊,刚刚叫到名单有‘林立人’的啊。”
站在二楼的阶梯,田宁宁嘴里不知在咀嚼着什么,问完这话,她的眼神左右一扫,终于在沙发上与村长相挨的地方看到了自家男人的身影,“你个傻蛋,杵在那干嘛?不想救咱闺女了是不是?”
林立人的脖颈朝下低了低,全然不想理会正在说话之人。
他奋力隐藏的存在感,竟被这个傻婆娘给破坏了,只求大师能暂时将他忽略,使他能够想好应对此事的万全之策。
然而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却总是残酷的。
易夏眯了眯眼,“怎么会没有他的份,只是在把魂瓶给他之前,还有一笔账要先算一算。”从兜中掏出手机,她将电话打给二楼中原地待命的秦寻芳,“可以拖下来了。”
客厅内众人原先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咚’的一声闷响贯彻于耳边后,才知道齐齐回头看向楼梯口的方向。
这一看,着实被吓了个不轻。
处在楼梯中央的田宁宁尤其更甚。
目光所及,只见一个长着惨白脸蛋的男人躺在地上哀嚎,他的面颊坑坑洼洼,着实不像是人类应有的长相,若非她早已成人,恐怕会忍不住大喊‘怪物’一词。
经过了一晚上的心里战斗,秦寻芳早已对黄顺天的那张脸免疫,不管众人反应如何,只按照大师一早交代将其牵到楼下,于客厅中央站定,正要将绳索交给大师,却见一直萎靡不振的黄顺天朝前方扑去,可还未行进两步,他就又忽然停滞不动了。
感到疑惑,秦寻芳朝易夏看去,注意到她的一只手刚刚收回衣兜,心中顿时了然一片。
大师终于愿意出手给这男人教训了!
易夏握拳至嘴边,轻咳一声,道:“证明我也证明过了,现在我就直说一下前一阵你们村发生灾祸的原因。
秦女士拉着的这人叫黄顺天,你们可能对这个名字非常陌生,但不要惊讶,他其实和你们在同一个村子里生活了几十年,且还是你们最为爱戴的黄天师唯一的一名养子。”
片刻的沉默后,客厅内传来窸窸窣窣的讨论。
“我早猜到他是导致咱村子这一阵灾难的罪魁祸首,若非不然,芳芳怎么会用绳索套在他的脖子上呢。”
“面丑心更丑,长得太恐怖了,幸好没带我家妞妞来。”
“黄天师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怎么会收这样的一个人当养子。”
“什么仇什么怨啊,藏头露尾的在咱们村子呆了这么多年,不说这片土地的养育之恩,竟然还要害村里人,真是……”
……
易夏眼帘低垂。
“肃静!”喊了一声后,她开口道:“他虽然是帮凶,但并不是想要祸害村人的主谋,你们口中一直喊着的‘黄天师’,才是真正想害你们的人。”
这话一出,立刻有人接口。
“怎么可能!”
黄天师为人热情,老实厚道,与村人亦有着几十年的情分,怎么可能会出手害他们这些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乡邻呢。
“不会是一切都是你搞……”
易夏似笑非笑的看向说话之人,“我搞什么?我搞的鬼吗?秦女士,你将打印出的纸页传给他们看看。”
事情若想处理的好,总得要一件一件来才可以,但对这整村之人都没有什么好感,她只想速战速决的解决完问题。
因此,在秦寻芳行动起来以后,易夏便接着道:“图片中双眸紧闭的黄天师身处S市,与这里相隔千里之远,你既然说是我搞的鬼,那你来解释解释他为什么要去到那里?”
“我……”
见对方说不出,易夏唇畔扬的更深,“黄天师去到S市,是因为想要取得秦女士的魂魄,毕竟秦女士是难得一遇的阴女,有了她,才能使黄天师想要完成的‘复活计划’真正成功。
复活计划我就不再解释了,相信在场的许多村民都懂我的意思,然而你们仔细想想,你们拜托复活的人真的就复活了吗?是不是家里出现灾祸的频率反而比往常要更多呢?更有甚者,是不是家里死了人呢?”
一句话使得众人将目光投向了那家中存有亡者的四户人身上,见他们皆面露恍惚,顿时明白了大师所言不假。
嘲笑、庆幸、不解、讽刺……多种情绪同时出现,村人不知该同情他们还是该嘲讽他们。
只是心中同时了蹦出三个字——报应啊!
复活死人,活人可不就是该遭报应嘛。
一片唏嘘声中,易夏将目光对向沙发,“最后来说说这位林立人先生的问题吧。”
村民:……又有一台大戏要唱?
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如何,深呼吸了两口气后,易夏开口道:“你虽没有直接站在黄天师的一方,可却将秦女士的八字透露给了他们师徒,由此导致了他们得知秦女士是阴女一事,坏心办坏事,你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林立人神色慌张的看向秦寻芳,“我没有坏心啊,芳芳,你不要相信她的话。”
他只是想让黄天师测一下因缘,其后又……又想对方能用点法术撮合自己跟芳芳在一起而已。
田宁宁面色微变,“你叫她芳芳?!你把老娘这个明媒正娶的媳妇放在那里?”
她简直是瞎了眼才看上了这个吃着碗里,想着锅里的玩意儿。
“林立人,你给老娘说话!”
“我初开始本就不是想要娶你的。”
“混蛋!”
……
事情全部梳理完毕,在这一片鸡飞狗叫中,易夏摇头朝门外走去。
她就说爱情不可靠,真是再没有比人心更难测的东西了。
第066章
雨后天晴。
炙热的阳光像是卯足了劲般释放着自身的热量。
易夏没有走远, 绕了个弯拐到村中坟地后,她就堪堪停止了脚步, 又行了大概五六米远的距离,随手扯了一把枯草,找了个空地垫上, 她栖身坐了上去。
摇动三清铃, 没多久, 面前逐渐凝现一道青黑实影, 这时若有人走到正面观察它的样貌, 必然会惊恐的尖叫一声——“僵尸啊!”, 易夏却只淡淡扫了一眼,便开始朝它身上丢置东西。
糯米……黑驴蹄子……黑狗血……
飞僵还没反应过来,身上就被这些它最为厌恶的东西夯了个满实。
痛苦之下, 它嗷嗷的开始吼叫, 然而不知是阳光太过毒辣,还是这些‘法宝’的力量太过强大,不肖片刻, 它的精力就仿若被抽干,寥寥荒野中, 徒留下一片寂寥的呜咽之声。
易夏心内有些复杂。
繁华落尽一场空,那老道炼制飞天僵尸的目的,黄顺天已经全然交代, 他本是希望曾对他有大恩的老太爷再次复活,却不知被哪里淘来的古籍给欺骗了一场, 不仅没能达成初定的计划,反而叨扰了死者的安宁,使其尸变为僵、祸害人间。
其实无论自己有没有出现,正道都不会对僵尸旱魃束手不管,也因此,这飞僵的结局一早便被注定,不是被灼阳焚毁于天地之间,就是被众人合力围剿,尸骨无存。
不知过了多久,易夏站直了身,抬腿上前两步,她在刚刚飞僵待过的地方滞了半响,直到一片阴影出现于眼前,才缓缓扬起了头。
武士刀?
刀身线条流畅,与秦寻芳曾提供的图案只有微小的差别,持手握过漂浮在半空中的刀柄,一股肃杀之气自刀身中传来。
这竟也是一个法器。
良久,易夏的面色归于平静,将刀身紧贴腿侧,终于转身折返回去。
*
重回秦家之时,屋内的人已经全部散尽。
一看到易夏,秦寻芳就赶忙迎了上来,“大师,屋里那飞僵忽然不见了,你知道这事吗?”
说话之时,额间自然的渗出了一圈细密的汗珠。
她不过是打发完家里那些人,上楼以后,就再也看不到飞僵的影子了,若是换作旁的物什丢了,她自然不会如此紧张,可那是僵尸啊,能够食人血肉的僵尸啊!
脑中已经演练出一场生灵涂炭的景象,却见对面之人听了她的话后,半点都不显慌张。
“嗯,是我带走了。”
秦寻芳讶然,“可我没见您上楼啊,您是什么时候把僵尸牵走的?”
易夏笑笑。
夜夜打坐修习门派的功法心咒,使得她的精力提高了许多,连带着的,对法器以及术法的操纵本事也随之增长了许多,她不过是在离开秦家前,控制着三清铃将那飞僵收了进去,动作做的隐秘,所以旁人才没有发现罢了。
但这种事却是不能说出来的。
瞧了一眼秦寻芳,她打岔道:“那把武士刀我已经替你找到了,你是想要将它收在身旁,还是任我自己处理?”
话音刚落,秦寻芳就迅速摇头,“我不要那东西。”
那把刀曾出现于梦境中多次,但次次于她都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除非她是疯了,可能才会把那‘杀了自己多次’的刀留在身边。
“您要是喜欢,自己收起来就好。”
易夏的眼底出现深思,“那好吧,谢谢。”
秦寻芳彻底安了心。
大师心善,刀在她的手上,一定不会再出去为害旁人。
见大师说完就打算朝楼上而去,思索两秒,秦寻芳忽然出声道:“易大师,黄顺天想要再见您一面。他被村人围打的极惨,所以我……”
所以她有些于心不忍,不忍拒绝这个请求。
瞧见秦寻芳眼底的尴尬,易夏‘嗯’了一声,“他在哪?”
“啊?”秦寻芳愣愣,忙指了指二楼右拐角位置,“我爹娘把他安置在二层的小客房了。”
不再回头,易夏直截了当的进了她说的那一间房。
许是长久并未住人,房间内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霉潮气息。
黄顺天平趴在贴有瓷片的土炕之上,身形一动不动,从远处看去,直挺挺的仿佛一具尸体。
“你要见我?”
这四个字仿佛一个突破口,终于使他起了反应。
使力翻动了一下身体,黄顺天朝门口之人看去,“你……您来了?”
易夏神色蔫蔫,“嗯,有什么事?”
黄顺天张了张嘴。
他有许多话要说,可真要说出口时,却又不知应该从哪里先开始。
良久,才缓缓开口道:“人都是存有私心的。我的私心是想让师傅更器重我一点,而师傅的私心,则是希望老太爷能重新来到这人世间看看……,刚开始时,谁能知道会害这么多人,我们只不过是寻得的方法错了些,您为何……为何要如此赶尽杀绝呢?”
背部与坚硬的土炕相挨,未有任何愈合迹象的伤口使他疼的冒出了细汗,头脑昏昏沉沉,他却接着讷讷:“若非生活紧逼,我也想……我也想……当个天真不知事的好人啊。”
深吸了两口气,易夏砰的将房门紧闭,快步走下楼去,直至站到了沙发上正在看电视秦寻芳面前,才将刚刚吸进的浊气吐了出来。
“咱们走吧。”
秦寻芳苦笑,“好。”
也怪她多嘴发善心,看来大师真是气得不轻。
行李收拾的风风火火,秦父秦母反应过来时,时间已经晚了,想要留人吃饭,可因着二人再三拒绝,只能塞了不少干果土产到她们的背包。
临行之前,秦母忽然被闺女拉到一边。
“你待会去警局报案,将这份资料交给警方。”说着,秦寻芳将刚刚装订好的两页纸递上前去,“但在警察来抓人之前,记得买点药膏给黄顺天带上。”
秦母静止不动,脸上挂着深深的不解,“为啥啊?咱这究竟算是对他好,还是在害他呢?”
若是对他好,为什么要把人送到牢里?
若是在害他,又为什么要管他的死活?
秦寻芳朝前靠了靠,使自己离母亲的距离能够更近一些,“哪有那么多是非曲直,总之咱问心无愧,其余的交给法律裁决就对了。”顿了顿,声音又缩小了些,“事情是大师吩咐我交代您的,您一定要记得办好了。”
秦母了然,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
大师吩咐,她自然会用心办事的。
——
S市,新湖宫苑。
环抱着一柄被报纸包裹的唐横刀,易夏一手推开了屋门,见易妈妈正坐在沙发上打鼾,她原想绕过对方进入卧室,却没想到刚从她面前走过,易妈妈就转眼清醒。
“囡囡,回来了啊?”
易夏于原地站定,“嗯,您怎么等到这么晚?”
因着受不了那磨人的飞机,归程之时,她与秦寻芳搭乘的交通工具是较为便捷的高铁,算好了到家时间后,她在车上便通知了易妈妈早些睡觉,不想到家之时,她竟仍在客厅中央等着自己。
从女儿背上接过背包,易玲笑了笑,“你不安全到家妈睡不着。”
天色已经不早,阻止了易妈妈想要热菜的动作,易夏随意拿了些冰箱内的副食来吃,又陪其聊了会天,见易妈妈终于犯困的要去睡觉,她的心头缓缓松了一口气。
将自己关至厕所,易夏不再压抑周身的气力。
肉眼所见,只见阵阵紫光逐渐漂浮于半空,本是星星点点的姿态,可连接在一起后,却呈现出炫目的耀耀光辉。
对这种情况已经熟悉,易夏神色不变,本打算照平时那样开始炼化,没想到刚一闭眼,脑中便是一片恍惚。
未几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至她的耳畔。
“夏夏。”
第067章
易夏怔住, 半响,咽了口唾沫道:“师父?”
自记事起, 这个声音陪伴了她有二十年左右,她不会认错,也不可能认错, 然而不知对方是恼了她回复的太慢, 还是没有听见她的回复, 等了许久, 都再未有声音传出。
“师父?”
“师父?”
……
又叫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 易夏心头的热切渐渐散去。
她果真是魔怔了……跨度千年, 师父怎么可能联系的上她。
明日还有课要上,易夏将此事压入心底。
临入睡前,她把背包中的各类符篆器具掏出——预备换上所需要的课本书籍, 掏到最后, 包内就只剩下了那用黑色塑料袋包裹起来的曲裾华裙。
想到前日顾子衿的叮嘱,抿了抿唇,她抬手将成衣抖开。
初见之时就觉这衣服的做工精美, 此刻在灯光下细看,更是忍不住在心底赞叹。
配色好, 款式佳。
楚新颖的手艺确实很不错。
拿去客厅将这身衣服换上,易夏再次移步去了洗手间,于镜前站定, 她的视线先朝面颊看去。不知是否因为日日可见的缘故,她并没有觉得自己的长相变了多少, 只可能是在潜移默化之下,先前下拉的嘴角变的上扬,许是吃的饱些又好些,略显扁窄的下颚也有了些许的肉感。
改变虽少,可细看之下,精神与气质却已全然不同。
一步步将视线从脸转移到了衣身。
只见明黄色的浴霸灯照射之下,淡紫色的锦缎似乎被蒙上了一道天然滤镜,使得色泽逐渐转变为了暗紫,而本应起连接作用的月色束缚,也因光色而显得偏黄偏暗。本以为自己稚嫩的脸撑不起这身衣服,却没想到整体扫视一遍,看起来竟有一种典雅的美感。
正打量着,厕所的门在此刻被人拍响。
“夏夏,你好了吗?快一点……”
声音带着明显的焦急。
想到换下这身着实麻烦,踌躇两秒,易夏直接将门打开。
捂着肚子闷头前进,与女儿擦身而过的瞬间,易玲的脚步忽然停住,抬眼一看,她的目光中闪现一道讶异,“这……”想了半天想不出什么溢美的形容词,她由衷道:“好看,比我陪你挑的那些衣服都好看。”
肚子抽痛的实在难受,话毕,她朝前挥了挥手:“妈妈要上厕所,夏夏先别急着换,等妈妈待会出去再好好看上几眼。”
易夏点头。索性一个人也无法拍摄全身照片,有易妈妈帮忙,这任务的完成也能更简单一些。
五分钟后。
擦干手上的水迹,易玲开门朝客厅而去,见沙发中央女儿正规规整整的端坐于其上,笑了笑,她抿唇开口道:“这是汉服吧。”
知道这个词汇不是偶然,原先雇主家中的女主人就对这类东西非常感兴趣,不仅时有查阅相关资料,还买了几乎一整个衣柜的汉服衣褂,她曾疑惑为何这不实用的服饰会成为对方的心头好,可在此刻看女儿的穿着打扮,理由似乎变的简单明了。
因为好看啊!
上前摸了几把面料,她认同赞赏道:“夏夏眼光不错,这衣服的质量也是挺好的。”
易夏摇头,将手机递上前去,“这衣服是新颖做的,只是希望我能帮忙拍套照片而已,您帮我拍上几张,我现在就给她们传过去。”
易玲哑然,“新颖?”
新颖那孩子她了解的不多,可近些日子从旁得知的信息,都显示了她是个聪明能干的。
易红那蠢妇脑子拎不太清,只守着个被他们夫妻惯坏的楚毅当一个宝,即使得知新颖要与她脱离关系,也只是每日在看守所内怨怼怒骂,却不想要是曾经好好对待孩子,谁又会愿意将事情做到这一步?
点开相机,认真拍了几张照片后,易玲忽然不解问道:“她们要你照片干什么?开网店吗?”
左思右想,也只有这个理由才能与这事挨得上边。
易夏眨眼,“大概吧,不过您最近懂的东西很多啊。”
本是随意的调侃,却不想易妈妈听了这话,竟直接嗔了她一眼。
“妈的网店都开了一礼拜了,你难道都没发现吗?”
易夏:……?
易妈妈辞职也有两三个星期的时间了,她只知对方一直在找工作,却也一直都没有工作消息传来,至于对方口中所说的网店,她真是半分踪迹都没有寻到。
“卖什么的?”
“道家典籍以及符篆法器。”
易夏:…… !!! ???
*
易妈妈在网上做玄门生意实属让易夏意外,然而看过她的店铺后,易夏却彻底放下心来。
一周内没成交过一笔生意,至少不用担心她卖的东西使人用之出错。
在将其于批发市场批来成包的''平安符''、''镇鬼符''等符篆集中销毁后,易夏把网店内标的注价格全部翻了百倍。
平安符——5000/张。
镇鬼符——20000/张。
引灵符——8000/张。
……
看着这些高昂到匪夷所思的价格,易玲忍不住提出了疑异:“这么贵会有人买吗?”
在她看来,一张小小的黄纸,不过是画上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图案,卖上百十来块一张,这价格绝对已经是顶天了。
易夏笑眯眯的看她,“一分价钱一分货,您仔细想想,您要是被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缠上,或是频频倒了大霉,是愿意相信一百块钱就能救您性命,还是相信及近万块的东西能让您摆脱困境?”
“我……”
凭心而论,易玲其实觉得闺女说的很有道理。
可——“你的东西确定对人人都有用吗?你又确定他们愿意出这么多钱来买?”
易夏脸庞笑意不变,“症状要是对的话,至少百分之九十五有用。”
剩余的百分之五倒不是没有效果,只是人有旦夕祸福,有些事是外力怎样也阻止不了的。
“至于愿不愿意买,妈,您看着就知道了。”说完这话,她直接将电脑界面关闭,“快睡觉吧,明天我还要上学,您还要''忙''店里的事。”
忙什么忙?
叹了口气,易玲上床阖眼不语,本来就卖不出去几个东西,被闺女这么一搞,怕是永远都别想开张了。
哎!
余光瞥见易妈妈的表情变换不停,易夏将枕边的床头灯按灭,把刚刚筛选出的照片发到顾子衿微信后,双眸闭合,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还是那句话,钱哪有人重要?这世上多的是疾病乱投医之人。
——
用照片将顾子衿打发之后,易夏连着三两天都不见她来缠着自己,只不过日日清早,都有在桌上发现与她同款的牛奶与面包,偶有闲时朝她看去,只见其总是趴在桌上认真的涂涂画画。
周四放学,顾子衿正想朝外赶去,就被易夏给叫住了。
“你这些天在忙些什么?”
愣怔片刻,顾子衿呢呢道:“新颖教我针线与缝裁,我们俩这些天又得赶工又得赶图纸,所以时间实在是不够用。抱歉了,夏夏,我得赶紧走了。”
说着,迅速的快跑离开。
直至她的背影消失于眼前,易夏眸子里的凝重都没有散去。
她虽许久没见到楚新颖,可只看顾子衿眼下的青黑与眼袋,也能知晓楚新颖的状况没有好到哪去。
钱是个好东西,人人都爱它。
她虽兼顾写文与课业,但那是在精力充足的前提下给自己找了个填充时间的趣事,如这二人一般为了钱不顾身体,不顾前途与学业,她却是怎样也无法想通的。
依旧在校门口的小摊前解决了一顿宵夜,打包一份易妈妈最爱的素炒河粉后,易夏不带停滞的朝家的方向赶去。
时值九点左右,闹市区内霓虹弥漫,街上行人神色匆匆。
或是归家,或是预备开始夜间的绚丽生活。
又行了三两个岔口,易夏才转到需要依靠路灯照耀的居民住宅区,本再有个五分钟的路程就能归家,变故却在瞬间发生,只见一辆黑色的面包车停于她的侧旁,从中迅速蹿出三五个身着西装的青年,这些人一下车就开始分头行动,边拖边捂的想要将她带到车内。
易夏佯装惊慌,“你们想干什么?”
说着,直接将手中的河粉抛到其中一人头顶。
西装男互相对视,其后加足马力齐齐朝她冲来。
随手从口袋中掏出了几颗早先发现不对劲时装到身上的石子,易夏手指轻动,石子就纷纷弹到了几人的身上。
酥酥麻麻的触感席卷全身,先是一个,接着两个,最后所有西装男都歪倒在原地无法动弹,然而他们都没有丧失希望,只因——
“哎呀!”
易夏转身,一手拍在了预备用棒子偷袭自己之人的脑袋之上。
众西装男:……希望彻底没了!
易夏似笑非笑的看向众人:“又是青帮的?”
第068章
前些日子解决完那诱她出行的黄毛男后, 康博彦曾给她打过一个电话。
说的是那伙人背后的力量——S市青帮分堂。
之所以叮嘱她要小心这些人,只因青帮在现代虽已没落, 可作为华夏历史最悠久的帮会,百年来积聚的力量仍旧不容小觑。先前他们就派出些喽啰想将自己绑去,只是目的不但没有达到, 反而还使得那些人被警方逮住扣押, 基于这件事, 不管是他们对自己有所仇视, 还是仍想请自己前去帮忙, 只要这件事没有了结, 就一定会再次行动。
也因此,在刚刚看到这群着装整齐的西装男后,易夏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青帮。
众西装男面面厮觑。
能说出青帮这个名字, 就应该是对他们帮派有所了解的, 可对面的小姑娘为何一点不怕?
良久,终于有人忍痛开口:“既然知道我们是青帮的,就快些跟我们走吧, 若是下次来人,就不可能再对你这么客气了。”
原想着吓她一下, 不料对方听见这话,竟真的配合般点了点头。
“可以的,走吧。”
众西装男:……既然这么容易就同意走你刚刚为何还要反抗?
这些话只在心里嚎叫了几遍, 听她答应,众人忙想起身上前, 可整个身体像是灌了铅似的,任他们怎样使力,都无法自原地动弹,反而在扭动的过程中,身上被暗算的部位开始疼痛加剧。
仿若被千根针紧握在一起用力倾扎。
将希翼的目光投向对面的小姑娘,却见她只笑了笑,便径直走向了他们中老大的位置,其后一把抓过老大的衣领,如同拎小鸡般将重达一百八十斤的老大拖上车去。
车门闭合,众西装男皆目瞪口呆,从没有一刻庆幸自己混的不如别人好,否则不得如老大一般独自面临这不知底细的女怪胎?
忽略他们的想法不提,此刻的易夏正笑眯眯看着侧旁那顶着几根青菜叶子的男人。
“开车吧。”
马东东心中打鼓,连额头有油滴落下都不曾察觉。他不知自己是倒了什么霉,竟在生日当天接到了这样的任务。
本以为上头派他们这么多人来捉一个女高中生是在小题大做,却没想到这女生还真的是有些邪门,不仅在初遇他们这群人时就准确的将一份炒粉扣于他的头顶,还在他尽力缩小自己存在感时一把将他拽过。
莫非他长了一张引人注目的脸?
“愣着干嘛,快开车啊。”
听到耳畔再次响起催促的声音,马东东不再耽误,直接打火向前行去。
半个钟头后,车辆行过高架,径直拐入一道深巷。
一路都好好的,但不知为何,临到目的地前,他忽然感应到了一束认真打量的视线,凛了凛神,他出声解释道:“我们堂口确实是在这里,我没有走错路。”
察觉这视线仍然没有移开,马东东忽然扁了扁嘴,“你能别看我了不?”
话一出口,就想抬手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他虽然没被石子砸住,可却眼睁睁的看到了手下面上的痛苦,若不是脚边绊了一跤,恐怕拎着棍子上前的就是他了,那拎棍手下轰然倒地的惨样被他记在了心里,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竟敢脑残的出声提条件,果真是被晚上的事给刺激傻了。
易夏''嗯''了一声,直至车停在一处闪烁着招牌的酒吧面前时,她才再次偏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人的一生有很多选择,许多时候选择错了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道走的是错路,却仍是一头黑的闷头前进,殊不知换一条道路,往往会比先前要走得更为顺畅,也更容易到达目的地。”
“回家过生日去吧,我自己进去就行了。”
初听第一句话时,马东东还在心中感叹自己这么大年龄的人了,竟然被一个小姑娘给灌输鸡汤,虽然这小姑娘是个怪胎,但归咎身份,她也不过只是个正在上学的高中生罢了。可听到第二句话时,他的面色终于忍不住变了。
进了帮派这么多年,他的生日众所周知,只是那个众所周知的日子,其实并不是他真正的生日。
那年从村里离开,他发誓要闯荡一番事业,但进了城才知道,没有学历和本事,只可能在餐馆工地找到合适的工作机会,机缘巧合下,他经人介绍进了帮派,不想使自己的真名记载于帮派名册之上,于是便办了个假的身份证。
名字是假的,生日也是假的。
本想赚些钱就去做个小生意,可入了这个漩涡,想要再出去却着实困难,再加上路子远了,他也知晓他们这行的危险程度,因此这身份证上的错误,也就一直不打算改了。
可这事只有他自己一人门清,对方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等他反应过来想要发问时,那小姑娘的身影已经赫然到了门内,却见两个守门小弟拦住了她,嘴里嘟哝个不停,似乎在盘问索要她的身份证件。
开门下车,马东东迅速走上前去,“朵朵,你不要闹了好不好?”
易夏疑惑转头,还没来得及询问他这话什么意思,就听刚才拦她的一人迅速开口道:“原来是小嫂子,抱歉抱歉,刚才拦了您那么久,真是不好意思了,您早说认识东哥,我也不会……”
马东东蹙眉,“不想干就滚,哪来的那么多话?”
本想拍马,结果却没搞清楚状况,开口说话的守门小弟脸色有些难看,直到注意起东哥头顶着几片青菜时,这股难堪才稍稍有些退却。
原来是被家暴了,也难怪……啧啧,真看不出来!
虚揽着小姑娘的肩膀进入内部,一行到没有监控的办公区域,马东东就赶忙放下了手臂,指了指前方的一个办公室,他暗暗比了个''嘘''的手势。易夏倒也配合,点了点头并不做什么言语。
进门、关门、反锁,动作一气呵成,不带半分拖沓。
酒吧嘈杂,办公室内都装有隔音板。
进了门,马东东的动作终于不再悄悄摸摸,将头上的杂物一把撸下,他面容急切道:“您是如何得知我今天过生日的?”
虽在询问,可心中其实已有定论。
大当家的最近霉运缠身,做什么事情皆感到不顺利,甚至在有一次例常接货时,差点被对方暗算,若不是牺牲了一个身旁之人,恐怕只能走着出去抬着回来。
如何解决气运问题?必然是要请大师的。可那些成名已久的大师哪那么好请?不说看不看得上他们,只说对方身上牵连的关系网络,就不是现在几近没落的青帮能惹得起的。而眼前的小姑娘就不一样,她有本事却年纪轻,一看就是初出茅庐的新手,也难怪大当家不顾得罪对方,直接遣人将她绑来。
易夏瞟了对面一眼,“红云压顶,不是好事将近,就是寿星攒动,然而做你们这一行,又能有什么好事?所以今日必是你的寿辰。”
做你们这一行,又能有什么好事?
脑中反复咀嚼着这句话,马东东面色越发难看,“大师,我该怎么办?”
易夏扬了扬头:“我说的已经很明白了,不是吗?”
一条黑的路指的是继续在这道上混日子,而明路自然是另谋他职,脱离这游离在黑暗与法律边缘的无尽漩涡。
马东东久久不动,半响,苦笑道:“我怎么可能走得了啊。”
他连给家人寄钱都是用的邮局信件,就怕仇家通过一些蛛丝马迹,从而找到了他的家人亲友。
旁人尚且如此,他这个当事人若是洗白不干,不说大当家会不会放过自己,外面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仇敌都有可能会要他的命。
见对面不搭话,低声叹了口气,又再次道:“还是谢谢您,我会认真考虑的。”
易夏动了动嘴角,“嗯,你们老大的办公室怎么走?”
虽一早就猜出了她的来意,可这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作风仍是让马东东惊讶不已。
踌躇片刻,决定如实道:“出门左转尽头的那一间,不过房内可能有挺多兄……有挺多人的,您小心些。”
——
亮如白昼的三室套间。
一白胖男子正搂着个较软的躯体翻云覆雨,十秒之后,他气喘吁吁的将人松开,拿起枕边的手机,拨了个内线电话道:“重换一个来,这个提不起我的兴致。”
话毕,电话挂断后,一把将枕靠在自己胸前的女人拨开,“滚!”
随手将连衣窄裙套在身上,女人边走边无声嘟囔:“呵,没兴致还那么快,十秒男,垃圾!”
房门响动,林老虎虚靠在柔软的枕榻上假寐,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施舍给门边。
脑子里的东西乱七八糟揉杂在一起,有自己一步步当上大当家的过程,有意气风发指点江山时的热血生涯,还有自己近日来衰运不止的经历故事。
良久,门边传来轻轻的敲动声音。
喊了一声''进'',他抬眸看向来人,眼前顿时一亮,“快过来。”
第069章
与那些打扮妖娆的艳丽女郎来比, 林老虎最喜的其实是温温柔柔的清粥小菜,可奈何愿意做那一行的, 多是会以浓妆来引人注目,再寡淡的五官,被那妆品污染一通, 就都让他觉得异常不适, 难得见到如此自然的小美女, 他的心中忍不住泛起了波澜。
“你愣着干嘛, 快过来啊。”
语气轻悄婉转, 听的易夏有些恶心。
倚靠在门边, 她双手环胸道:“你就是青帮的老大?”
酒囊饭袋,身体早已被美色掏空,帮派没在他的手上败落, 也真算是行了大运。
林老虎咧了咧嘴, “不是老大,是大当家。”
这两个称呼听起来没什么不同,可S市分堂有多个''老大'',''大当家''却只有他一个,在这里, 他的地位可以说是至高无限。
话毕,又连忙再催促道:“放心吧,好好伺候我, 不会亏待你的。快过来。”
易夏嗤笑一声,也不多说什么, 将房门反锁后,径直朝他走去。
离床边五米远的距离,她站定,对上这位''大当家''探索的眼神,好整以暇的开口道:“被子里的枪收起来吧,我都看到了。”
林老虎愣怔,他虽这些年沉迷酒色,可曾经风里雨里闯社会时练就的警觉却从未消失。
这小美女不太对劲,他在初看到对方反应时就察觉到了,也因此,枕边藏着的手枪早已被他悄悄转移到了被中,原打算等这小美女再离近些就将她制服,没想到对方居然发现了他的打算。
电光火石间,他的心思连转了十八个弯。
掏枪、拉栓……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迅速,却不料保险栓刚刚拉开,手背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道给冲击过来,疼痛之下,他的手掌不自觉放松,随即枪把便掉落于地面。
“你……”他明明没见对方动一下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话还没问出,更诡异的一幕于眼前呈现。
只见刚刚掉落于床边的手枪如同长了腿一般,一步步朝那小美女的方向移动,行进的速度均匀又缓慢,直让他以为自己是见到了鬼。
揉搓了一下眼睛,林老虎咽了口唾沫道:“你……您是易大师?”
易夏瞅他一眼,“你着人''请''了我那么多次,竟然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吗?”
这话一出,林老虎浑身直冒冷汗。
他倒不是不知道那易大师的长什么样,只是怎么也无法把眼前的小美女与照片中瘦小佝背的女学生联系在一起,其实细看之下,样貌变化并不算大,最大的变化是与先前截然不同的气质。
抬手用被子将自己上半身包裹严实,林老虎尴尬道:“您能否先出去一会?”
坦胸露乳的情况下与大师见面,这场面实在不雅。
易夏也不想看这辣眼睛的画面,闻言,并无不可的点了点头,“好。”
*
五分钟后,林老虎穿戴整的齐步入了正厅,一身正式的西装使他立刻变得人模人样起来。
冲身后挥了挥手,直到室内只剩两名自己的心腹时,他才坐下开口道:“易大师,请您一定要帮帮我啊。”
“只要您能帮我解决麻烦,我手下的房产随您挑一栋过户。”
易夏正坐在沙发上吃水果糕点,听到这话,暂时停下了手边的动作,“你先说一下自身的情况。”
林老虎''哎''了两声,丝毫没有因年龄小瞧对面之人。
毕竟手下打听来的信息已经充分表明,任何看不起这位的人,最后都是被打脸打到脸肿的地步。
清了清嗓,他认真道:“大概从一个月前吧,我就觉得自己是被灾星缠上了,日日都非常倒霉。那么宽的马路牙子,我和一堆小弟走在路上,掉下来的花盆谁都没砸到,偏偏就砸到了我的头上,您看看,您看看,这个豁口子现在还在我脑袋上。”
“丢钱包、踩狗屎、股票下跌……这些个小事我也就不说了,前些日子我去接货,差点被人给暗算而死,本以为去庙里拜拜求个平安符就好,没想到求了之后,反而更加倒霉了。”
说到这里,他有些难以启齿,“我的身体不知什么原因忽然出了毛病,去男科医院检查,那些大夫都说我身体虚弱,养养就好了。可老子…我纵横江湖这么多年,一步步混到现在这个位置,哪可能身体虚弱啊!”
易夏点了点头,“是不可能。”
听到了对面的附和,林老虎长叹一口气,“所以啊大师,您赶紧帮我看看我是不是遭了什么阴私。”
将果盘中最后剩余的一块西瓜扎起,易夏仔细看了眼他的面相。
阴气绕顶,面门青黑。
这哪里是被什么灾星缠上,分明是被讨债鬼给缠上了啊。
见对面低头,林老虎赶忙问道,“怎么样。”
无法掌握个人命运的感受着实可怕,他真担心自己将有一日死于非命。
易夏摇头,目光不经意的朝面前的橙汁瞥了一眼,其后笑道:“没有人算计你。”
只有鬼算计你。
瞧见对面之人明显不信,她用自己曾在微博上看过的知识解释道:“不知道你听没听过水逆,水星逆行,会使某些人感到诸事不顺,度过了这个时期就好了。”
林老虎讶然,他倒还真听过这个说法。
只是——“我都倒霉成这样了,真的只是水逆?没有方法使我避开这个区间吗?”
易夏站起身,“事事发展皆有规律,越是小小的灾祸越是不可随意打破,只因天道全部看在眼里,难道你想以后遭报应吗?”
一句话问的林老虎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不懂什么天道不天道的,但除非脑子坏了,否则谁会想要遭报应?
认真盯了对面许久,见她面色坦荡,不似说谎,才轻轻''嗯''了一声,“谢大师指点。”
易夏扬了扬唇,“那没事我就走了。”
话毕,不待对方应答,直接转身朝门口而去。
盯着易夏的背影,林老虎没提先前答应过的''房子'',也没有出声叫住她。
室内久久无声,直至摆钟报响了十点的时间,才听身后的一人站出来打破沉默:“老大,那丫头没动果汁,还不识抬举的没给您允诺,咱要不要……?”
林老虎心神一动:“什么果汁?”
“加了药的。”
林老虎一个大嘴巴抽了上去,“你他妈简直要害死老子!”
刚刚的那番谈话,他一直在观察着对面的表情动作,本在那女大师扫了一眼玻璃杯时,就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却不想自己真拾了一群长着猪脑子的手下。
那是大师!是能随便就下药的人吗!
——
夜半三更。
领着一堆人从酒吧而出,林老虎刚搓了搓手,就觉身上被批了一件衣衫。
回头一看,正是他最信任的左右手之一马东东,等待车开过来的过程,他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其聊着天。
“那女大师是你带过来的?监控上显示你有揽着她的肩,门口的两个守门小弟还说你们是情侣关系,这是怎么一回事?”
马东东苦笑,“您已经听说了?我那是中了邪了!”
“哦?”
心中再过一遍早已演练好的说辞,马东东无奈道:“您不知道,刚一去到那里,我们的人还没拖她走上两三米,就全部被放倒了,其后她挟持我替她开车,我不肯,她就拿出了个铃铛在我面前瞎晃,之后发生的事,我虽有意识,但是却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林老虎点头,这说法倒也能与那些归来小弟的说辞对的上号,那十来人都说:他们被小石子打后,就不由自主的跌倒在地,随即浑身抽痛、无法动弹。
这还不是最夸张的,最夸张的是直至此时他们都仍在休息室内哀嚎不止,直言这痛苦简直是能要人命!然而撸起他们疼痛的部位却什么伤痕都看不到,不由让人怀疑他们全都在装腔作势。
连这样的怪事都能发生,那马东东身上的事,也就不算什么了。
三辆轿车接连从街道内驶出,看到远处车灯明亮,林老虎将衣服还给马东东,“你自己穿……”
话未说完,口中便只剩尖叫。
“啊啊啊!!!”
浓浓的灼烧之感自面颊传来,那滚烫的液体顺着下巴滑入脖颈,使他无法睁眼,也不敢揉搓。
“老大!”
“大哥。”
“虎哥,东哥!”
“快抓人啊。”
“打急救电话。”
马东东伫立在一旁,头皮以及手背皆有刺痛之感,所幸的是他反应较快,从远处喷射来的水枪没有呲射到他的脸颊。
后退一步,他的目光朝行远的车辆看去。
这一行,果真是不能做的。
第070章
“咚咚咚。”
夜深, 顾子衿刚睡下没多久,就听到了房门敲响的声音。
搓了搓眼, 她迷迷糊糊的回应了一声,“谁啊?”
“是妈啊!快开开门啊。”
顾子衿的睡意瞬间消失。
她虽听了易夏的话将那句叮嘱转达给了母亲,但凭心而论, 内心还是没有原谅对方的, 也因此, 这些天仍旧与楚新颖合住在一起。
却不知母亲这么晚前来是想做什么。
犹豫了两秒, 只听外间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乖, 给妈开开门好不好?”
李翠莲双目红肿,声音嘶哑,“子衿!子衿……子衿!”
声音一声比一声大, 顾子衿终究无法捂耳装作未闻。
略有歉意的看了眼双眸撑大的楚新颖, 她认命下床道:“你被吵醒了啊,对不起……哎,我出去见她一面, 你继续睡吧。”
“好。”
原以为母亲的声音实在装腔作势,没想到将门打开, 她的面颊竟然会遍布泪痕。
愣了两秒,顾子衿忙道:“您这是怎么了?”
李翠莲抬头,“乖!”说着, 就想上前与女儿相拥。
顾子衿蹙眉,抬手阻住了对方想要前进的步伐。
她已明确表示需要时间消化那件事带给自己的冲击, 却没想到母亲信口答应的好,临到头来,没几天就打破了这样的约定。
她担心对方,愿意给对方一个解释来意的机会,却不愿意就这样简单的冰释前嫌。
后退几步,直至二人距离明显拉开时,顾子衿才再次开口:“您究竟怎么了?”
李翠莲的一颗心上下摇摆。
她迫切的想要寻找些温暖与安慰,但也明白今晚这件事其实错在自己,若非她先起了歹念,也不会……
“您不说我就关门了!”顾子衿哞色冷凝。
大晚上的,谁都没时间陪她耗在这里,且看母亲那不断变换的面色以及踌躇不言的行为,这事说出来必然会扰自己烦心。
李翠莲却不知她心中所想。
这句话仿若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使得她今晚的恐惧、不解、惊慌、压抑…全部得到宣泄释放,她先是小声啜泣,后便是跪地嘶嚎了。
“我……我……乖,妈完蛋了,完蛋了啊。
妈只是想要去探听一下那青帮老大有没有弱点,谁知道身体就被人控制住,做了许多我身不由己的事,妈记得你告诉我的那句''冤冤相报何时了'',可我也不想的啊,也不想的啊我!。”
话语不仅颠三倒四,还压根没将主要的事说出来,饶是如此,顾子衿也大略猜测到发生了些什么。
心内咯噔一下,她的气顿时不打一处来。
她早先明明叮嘱过母亲,不要去青帮麻烦,不要去找那棋牌室的麻烦,不是她懦弱,只是以卵击石,卵何存之?她与母亲一没钱,二没势,怎么斗得别人!斗不过又不甘能怎么办?自然是以命相博了,可为了群社会渣滓,或将自己送到监牢,或使自己殒命在对方手下,这真的值得吗?
更何况那份协议明明是母亲自己签的,赌瘾也是她自己沾上的,她怎么能……不思悔改,只一心以为是别人害的她呢!
“你……将事情说的具体些。”
良久,顾子衿终于疲惫开口。
李翠莲点头道:“事情是这样的。妈前些日子托人打听,得知青帮老大常出没于19℃酒吧后,今晚就去蹲点了,结果我在那里等啊等,都没见到与照片上之人相符的面貌。后来我就有点犯困,不知过了多久,再醒来时,我发现我控制不了自己身体了啊。”
“我能眼睁睁看着身体做出各种举动,但是却没办法按照自己的想法控制它,那占了我身体的野鬼先是去买了袋石灰,然后买了把小孩玩的水枪,我原先没想这两样东西在一起能做什么,直到它在水枪里灌满了水,又在里面加了生石灰后,我才明白了过来。”
“这东西不比硫酸威力小呀。”
楼道内一时陷入了寂静。
深呼吸口气,顾子衿面色惨白道:“那水枪,喷射到青帮老大身上了?”
瞥了眼女儿神色,李翠莲有些心虚,“不止身上,还有脸上,我……我不确定碰到眼睛了没。”
顾子衿一瞬间如坠冰窖,片刻后,又如同泡入了柠檬汽水,整颗心又慌又酸。
她真的好累啊。
“我管不了您,您逃吧。”
若是不逃,不仅警察不会放过母亲,青帮从众也绝对不会放过母亲,若是落到那群人手里,她想象不到母亲会得到个什么下场。
李翠莲嘴唇嗫喏:“乖,你跟你那大师同学说说情,让她帮帮我啊。”
她已弄明白了前因后果,那青帮之所以会找自己下套,全因子衿同学中有一玄学大师。
“既然你那同学才是事情的开始的源头,那她就应该将此事负责到底,安抚青帮,将我身上关于那野鬼带来的祸患……”
顾子衿打断她的话,“您太想当然了,她不欠我什么,更不欠您什么,所以没必要为您犯下的错误买单。”
说话途中,渐渐红了眼眶。
“别让我再瞧不起您了,快走吧。”
——
医院。
半夜的急诊科因两名轻度烧伤患者的到来而变得兵荒马乱。
“姓名?”
“林老虎、马东东。”
“年龄”
“48、50”
“是被什么烧伤的”
“含有强碱的浓石灰水。”
……
几道简单地询问过后,两名患者迅速被送往急诊室,单架车被推上前的途中,林老虎忍痛开口道:“去帮我给大师道歉,请她一定来救我,一定!”
十来个身着黑色西装的汉子整齐答道:“是,大当家。”
诊室门关,众人一时面面厮觑。
道歉他们会,绑人他们也会,可将道歉于绑人相结合在一起,会不会有点不太厚道?更何况酒吧里还躺着那么多前车之鉴,他们真的……做得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