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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

作者:云舞轻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031章


    巫医同源, 直至周时才逐渐分家。


    玄学有五术,江汉卿悟性较差, 跟在师傅身边时,后期只主攻医、相两道。


    彼时他惯爱看些杂薄记事,对于巫的了解, 不说能是同辈大能, 但也胜过旁人许多, 大师的此番话语, 虽未明说, 可显然是在指孙儿身上的反常是‘因巫而起’。


    从未如此期待过否定答案, 他的额间迅速沁出一圈细密汗珠,见对面缓缓点头,一时间竟觉得有些头脑发昏。


    老大夫面上的变化, 易夏全看在眼里。


    再次抿了一口杯中之茶, 她开口道:“巫者间多是女流,我先前说你孙子犯有煞劫,只以为那些烂桃花会对他的运势造成一定的影响, 却没想到最为凶煞的,竟是有巫师动用手段迫使他转性, 索性对方只想在姻缘一事控制住他,你暂且不用担心他的安危。”


    话虽如此,江汉卿心中的紧张却并未有半点减缓。


    眉目间升起一丝颓然, 他迟疑道:“逸尘的寿数……”


    易夏垂眸:“寿数自然会有所影响。”


    与玄学术士不同,巫师倚靠鬼神之力施法做咒。


    因果循环, 报应不爽,有所求必定会有所出,沾染了阴司,不论是受益者或是付出者,都将损伤寿数,即使是她出手,这一点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怔了半响,江汉卿长出一口浊气,“这……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啊。”


    杂薄记事上的故事,看的是一个乐呵,可若是将情景转移在亲近之人身上,单是想想,就让人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目光朝那虚掩着的门望去,他的声音有些愠怒:“江逸尘,你衣服穿好没有,快点出来!”


    良久,门边未有任何动静,洗手间内的秦寻芳却闻声而来。


    朝她的方向望了一眼,易夏转头看向老大夫,“你不用催他,我先了解下这位大婶的情况,忙完再让他出来也不迟。”


    本想道一声不用,可房中之人久久不出,江汉卿只能无奈点头。


    扫见那姓秦妇人插坐于她的两位友人之间,思索片刻,他将自己的座位让开,“大妹子,你坐这吧。”说完,抬腿便朝那虚掩着的卧室走去。


    待位置挪动完毕,秦寻芳瞄了身侧之人一眼,有些讪讪的摸了把脸,“我许久都没有素颜见过人了,脸色苍白了点,您千万不要见怪。”


    “没事。”收起自己分散而出的目光,易夏仔细观察起妇人的面相。


    邪正看眼鼻,真假看嘴唇;功名看气概,富贵看精神;主意看指爪,风波看脚筋……


    眼前之人无任何出众之处,但中庸之相,恰恰才是最有福的面相。


    将目光停留在那无法令人忽视的眼袋之上,易夏低声道:“你的面相极好,若无意外,平安顺遂,圆满一生。”


    话应刚落,秦寻芳就赶忙接口:“求您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意外,才导致我竟被这样的怪事缠住。”


    这位大师说的没错,她的命很好,前半生也没受过什么委屈,但所有的厄运似乎全被积聚在了晚年,本应开始享受的年纪,却日日连个好觉都睡不得,半年的时间,她眼下的黑眼圈足足重了一倍,平日只有遮瑕掩面,才敢迈出家门。


    这也便罢了,日夜不敢深睡,她的精力不可控制的到了影响,进医院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只怕再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因此而暴毙身亡。


    听出了她语意间的急缓,易夏安抚道:“我会的,你先慢慢说说自己的情况吧。”


    这话一出,侧旁的几位围观者皆撇了撇嘴。


    天桥底下摆摊算命的,还会一项‘不开口知你姓’的本事,这位‘大师’被推崇至此,难道不应该直接就开始测算吗?!该不会……又是个假大师吧?


    不待她们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就见向来精明的‘芳芳’,如同倒豆子般将自己的老底一一揭开。


    神色恍惚的回忆起自己近半年来的经历,秦寻芳的唇边尽是苦涩。


    “大概半年之前,我自乡下探亲归家后,就开始陷入了这场梦魇,刚开始时梦境很短,朝代是在大清,我只以为自己是被穿越剧洗脑,所以才会多出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第二天清醒之时,我对此并不在意,然而整整一天,那些场面如同刻在我脑中的记忆一样,差点让我以为自己真的经历了这种事。终于熬到了傍晚时分,躺在床边没多久,我就再次陷入了梦境之中,奇怪的是,梦中的场面是接着昨日上演的,我同那位阿哥相知相爱相守,临到成亲之日,他将我一刀刺死,然后梦便醒了。”


    说到这里,秦寻芳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之后的每晚,只要我陷入睡眠,就会进入不同的时代,体会百样的人生,梦境之中,总会有极优秀者爱上我,然而无一例外的是,在梦境的结尾,他们都会出手杀了我。”


    这些话秦寻芳说了数遍,可不管是医生还是好友,都在以玩笑的态度面对于她。


    面含期待的看向身侧的大师,她的呼吸逐渐有些加重,“不管多少钱,我都愿意出,只求大师能帮帮我!”


    易夏沉默看她。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不知是鬼怪太寂寞,还是人心太歹毒,换了一个花花世界,她没想到竟然连这样的事都能遇到。


    借梦损气之术,只单瞧是瞧不出的,若不是妇人开朗将此事说出,她怕是只以为对方阴气过盛,给一个平安符就将其打发了事。


    思索片刻,她颔首道:“你刚刚说梦境的结尾,总有人杀你,那他们手持武器是相同的吗?”


    愣了愣,秦寻芳连忙点头,“屡次被杀时的记忆实在深刻,所以我就注意到了那把尖刀,甚至还在网上搜索过同款。”说着,她从包中掏出自己的手机,“就是这种,我问过专业人士,是一把日本武:士:刀。”


    第032章


    事关身家性命, 秦寻芳不敢隐瞒,将自己所知的一切悉数说出。


    “这种刀又叫唐横刀, 是那些小鬼子最爱用的武器,您别看它细细尖尖的,劈甲刺肉的能力那是极强。


    我数次轮回于梦境之中, 知晓自己的身上将要发生什么, 因此也曾做过一些防御措施, 可不管我如何准备, 一切仿佛都是徒劳, 有次我身着最顶尖的铠甲, 到了最后,也直接被此刀刺穿。”


    脑中不可抑制的回想起梦境中的场面,忆起那场梦境结束时自己的惨烈下场, 她下意识地抚上了心口位置。


    “这张图片跟那刀有八:九分相似, 只是刀把上的图案有点不一样,您看一下。”


    看到这妇人递手机的动作,易夏朝她的身侧挪动了些位置, 凑过头去仔细观察起荧幕上的图片,只见白底背景之下, 一把遍布锈迹的弯刀映与其上,刀身上拴着一根橙红色系带,刀把上刻满了诡怪难辨的图案。


    只看了一眼, 易夏就重新抬眸看她,“你对梦中那刀把上的图案还有印象吗?”


    秦寻芳点头, “是两条盘旋交织的龙。”


    “你确定是龙?”


    “确定。”


    她对武:士:刀记忆深刻,连带着也将那刀柄上的一切全记于脑中,四足为龙,双足为蛟,她查阅过许多资料,虽然并未找到与那双龙交织图案相近的,但那刀把上所画是龙是蛟,她却早已弄懂。


    微微蹙眉,易夏从包中摸出自己的手机,调出画板后,伸指在荧幕上写画起来,一分钟过去,她将手机展示给对方。


    “是这样的图案吗?”


    荧幕之上虽只有寥寥线条,但却准确将两龙盘旋的场面勾画而出。


    见大师凭空将自己印象中的那幅图案画出,秦寻芳的心中惊讶不已,正打算询问那几处被红色圆圈标注而出的是什么,就听大师又再度开口:“你仔细回想一下,双龙之间的这几处位置是否有被锈痕遮盖。”


    锈痕遮盖……


    之前的几个问题,秦寻芳的回答都非常迅速,轮到这次时,却忽然有些迟疑。


    她的记性算不上顶好,记那些大事没什么问题,但若是记这些细节,着实有些难为与她。


    眸间微阖,良久,她才缓缓睁眼,“这三处我有印象,”说话间,伸手在荧幕上的几处红圈指了指,“但剩余的两处,我脑中实在没什么印象了。”


    低头看向她所指的位置,易夏面上挂起了思索之色。


    驼头、鹿角、蛇颈、龟眼、鱼鳞、虎掌、 鹰爪、牛耳。


    人类把各动物最好的部分组合起来,便臆想出了龙这种神奇生物。


    鹿角代表寿数,虎掌代表健康,龟眼代表灵气;妇人手指这三处位置,单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可若是将其串成一条线,则恰巧能形成一道五虎群羊阵,此阵与兵法相关,主打心理攻击,能将这阵法与害命之事结合起来,出手之人显然能力高超。


    “大师,您对我的病症……有法子吗?”


    见对面大师始终不开口说话,秦寻芳终于忍不住疑惑出声。


    只要一刻未得到确定的答案,她就始终难以心安。


    一句话将易夏从个人思绪中拉出,伸手搭向妇人腕间,她正色道:“法子是有,但……”


    “不管多少钱,我都愿意付。”


    “不是钱的问题。”感受了一下妇人体内的气虚流向,易夏缓缓将手抽开,“你身上的事皆由那武士刀而起,只有将其销毁,才能从根本上解决你的问题,如若不然,即使我出手让你暂时避过这些梦魇,最终的结果亦不会有任何改变。”


    结果不改变……结果不改变,就意味着她还得死。


    想到这里,秦寻芳急忙开口:“那就求您帮我找到武士刀所在方位。”


    无奈看她一眼,易夏伸手触向茶盏,“你于半年前回乡探亲,自那以后便日日陷入梦魇,你难道就没有想过,问题是出在哪里吗?乡间神婆神棍众多,请神罚神、悼念往生、抬跨火盆……我不知你是看到了什么场面,但即使是好奇观望,也可能是你病症的缘由所在。武士刀的方位我知道,但我却无法跟你前……”


    “为什么?”


    说话的途中总是被这妇人从旁打断,饶是易夏自问好脾气,此刻也有些不想和她搭话。


    瞥见妇人目光中的焦急,叹了口气,她将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抱歉,我明天还要上学。”顿了两秒,又道:“不是大学,是高中。”


    秦寻芳:“……,那您什么时候有空?”。


    大师还是学生这事丝毫没让她觉得奇怪,毕竟刨除身份,大师那遍布胶原蛋白的脸颊已经显示了她的年龄,对方腰细腿长,身上那件白裙更是将身材衬的的凹凸有致,本以为这位大师已经进入了大学,却没想对方竟然还是一个高中生。


    听到这话,易夏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


    年长至此,人情世故总该知道一些,她的语气中透露着显而易见的疏离,若是旁人,必定会反省下自己为何导致别人不快,可于这妇人而言,似乎只知诉说她自己的诉求。


    将这想法压下,她如实道:“我是高三生,每周只有一天的休息时间,所以下次得闲之时,恐怕是在七天之后。”


    眉目间闪过惊慌之色,秦寻芳不住的开始摇头,“这可不行呀!求您帮帮我,我这梦境就是一个轮回,每过一趟,痛苦便会加深一次,若是等到下一周,我怕是已经被折磨死了。”


    只要一想到梦境中的痛苦,她就觉得舌尖都在颤抖。


    “您一定会有办法的是不是?您一次收费多少?五万?十万?不管多少,我都愿意出双倍,只要您能解决我的问题,家产就算分您一半,我也是愿意的。”


    这话一出,易夏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分坐于侧旁的几位妇人一一开口。


    “芳芳你不要这么傻,按照法律的规定,家产的一半是你先生的,你不问问霍先生就私自决定,他回家肯定是要和你吵架的。”


    “是啊,真要是真要花那么多钱,你还不如请私家侦探去帮你打听那些成名已久的大师,面前这个小…大师年纪尚轻,我怕她是没有什么办法的啦!”


    “咱们还是去跳广场舞吧,芳芳,你不是说每天只要跳的时间久一点,就对梦魇有所抑制嘛?我觉得花这么大价钱真的很不划算啊。”


    “人家霍先生宠芳芳,你们别没事瞎操心了,当务之急是治病重要,请大师千万要治好芳芳。”


    视线在四人身上一一划过,易夏有些哑然失笑。


    这四位妇人身形皆上长下短,时值中年,能保持着这样的姣好身姿,实属难得不易。


    面相学中,身停虽不如面停那般准确,但她们上停丰秀厚长,中停头肩相称,显然都是寿高禄长、吉昌富贵之相。


    重新将目光对向那位名叫‘芳芳’的妇人,易夏心中有些明了,从包中掏出七枚平安符后,她郑重道:“你每日睡前将一枚平安符贴于心口,便可暂时免于梦魇纠缠,七日之后的下个周末,你再到这里来找我,我随你前去X市为你消灾。”


    “您怎么知道我老家是在……”说到这里,秦寻芳愣怔片刻,旋即恍然,“谢谢大师,谢谢您,谢谢!”


    易夏摇头,“你要记住,平安符的使用切忌不可停下一日,否则当梦魇再临之时,我不知你能否挺过一劫。”


    “我一定记住。”迅速的从包中掏出一沓钞票,秦寻芳不由分说的将其塞入易夏手中,“这是给您符篆的定金,如果管用,我七天之后给您补全款。”


    手间的平安符轻飘飘的,秦寻芳却觉得心中有了实感。


    本想与大师多聊一会,可当瞥见侧旁那几位不断冲自己抛媚眼的小姐妹时,只得无奈起身告辞。


    目送着她们离开,直到砰的一道关门声响起,易夏才低头查看手中钞票。


    脑中过滤了一遍是非缘由,她将自己的钱包打开,只在其中塞入了一般的数额,另一半则被零散的放入了包内。


    视线朝那许久未有动静的卧室望去,她抬腿腿向目标走去,然而还未抵达门口,就听到了器物破碎的声音,紧接着,爷孙两人争执的声音便接踵而至。


    无意于围观别人吵架,易夏本打算原路折返沙发,却在刚离开门边时,忽听老大夫声音变得尖锐。


    停下脚步没多久,一道哀嚎传至她的耳边。


    “大师!大师我孙子……”


    颤巍巍的直起身子,江汉卿的面上尽是惶恐,六神无主中,只见大师推门而入。


    微微动唇,他颓然嗫诺:“我们俩不过刚吵起来,逸尘就忽然昏倒了。”


    陈述般说了这句话,他回头扫了床上之人一眼。


    目光中透露着难以言喻的沉重与无奈。


    ……


    半辈子就为守这一个孙子,即使孙子再不争气,他也只能选择豁下老脸求人。


    可怕就怕在,即使将那巫术去除……逸尘仍执迷如此。


    第033章


    来时就对此种情况早有准备, 易夏的神色不见半点慌张。


    巫术借助自然力量控制万事,听起来神奇, 但由于手段单一,巫师的施法步骤皆有迹可循,勘破其术法从中得以救人, 于她而言并不是一件难事。


    顺着老大夫的视线看去, 片刻后, 她轻声道:“银针、黄酒、朱砂、红线、剪刀。老先生你去准备下这些东西, 搜集好了拿过来给我。”


    “您……”


    转身使两人目光对视, 只说了这么一个字, 江汉卿的眼眶就有些湿润。


    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困难,如果连带今日算起, 他已经从这位大师身上受惠三次了。


    大师待自己爷孙至此, 他实在不知应如何感谢。


    看到他的反应,易夏无奈开口:“时间紧急,难道不需要我救他吗?”


    拂袖在眼间擦了擦, 江汉卿连声应道:“需要,需要, 我这就去准备。”


    见老大夫离开,易夏拉了把椅子坐于床畔侧旁。


    她其实没那么善良。


    老大夫毕竟也是玄学界之人,辛劳一生, 福缘甚广,救他孙儿只是顺带, 她的最终目的,是在这初来乍到之际,能与对方结一场善缘。


    听床畔间传来轻哼,她收回心思,垂眸观察起床上之人的反应。


    与前几日相比,江逸尘的气色此时并不算好。


    他的唇齿间牙关咬紧,那双勾人的桃花眼亦紧紧闭阖,不知是否是太过痛苦,额间与脖颈甚至还渗出了些细密的汗珠。


    看了半响,易夏随身掏出一沓空白符篆,盯紧他面颊上的各处穴位后,分别将这些黄符贴于他的天中、年上、地阁等多处位置,未多时,整张脸就被完全遮住。


    回头看了一眼,见老大夫已至身旁,她伸手道:“请给我朱砂。”


    知晓大师已经开始破法,江汉卿不敢马虎,赶忙将搜罗好的东西递上前去。


    接过朱砂笔,易夏抬手便在黄符上开始画阵。


    自左上额角处开始动笔,沿着鼻、右下颚形成一道直线,复又拐至右耳处,直至在黄符上勾勒成一道五边形网格,她的动作才有三两秒的停顿,片刻后,挥笔速度忽然加快,线条密密麻麻连成一片,最终形成了渔网样的一副五边形图案。


    随手将朱砂笔丢在一旁,她快速道:“银针和黄酒都给我。”


    “要几根?”


    易夏:“将针包给我就好。”


    将针包递上前去,江汉卿的目光始终专注于她的手间。


    从医数几十年,他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左右开弓为人扎针的疗法,银针所落之处皆是命穴,若不是知晓玄学一道的奇妙,他怕是只以为对方在害人性命。


    期门穴、章门穴、商曲穴……待将三十六个命穴全部插上银针后,易夏才又再次抬头,起身活动了下筋骨,她掀开黄符的一角,朝江逸尘的面颊看了一眼。


    缕缕黑气浮于表面,如若游离之物在面门遁循。


    沉思片刻,她转头面向那一直不断打量自己的身影:“老先生,下一步是将红线配以八字结系于银针之上,因为同时需要进行别的步骤,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闻言,江汉卿有些愣怔。


    自大师做法开始,他就一直以一种发懵的状态在看对方的动作,不说那黄符上宛若渔网的图案,只这插满命穴的银针,就让他感到疑惑不已,虽说这一步听起来比较简单,但若是他哪里出错,岂不是在害孙儿性命?


    看出了他的为难,易夏提议道:“你若是怕自己掌握不了,我可以施法助你进入幻觉,你觉得什么比较能够接受?布娃娃?干尸?木偶?”


    江汉卿:……


    “我可以的。”见对面似乎有些不信,他连忙解释,“当初就是因为你说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所以才遏制了我在玄学一道上的发展。”


    易夏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那开始吧。”


    到底是行医多年,江汉卿虽说心中紧张,可当动起手来时,一板一眼的样子却是极为认真。


    朱砂、银针、黄酒、红线这四样器物皆已用上。


    再次掀开黄符看了一眼,易夏眼眸轻阖,口中开始念起咒词。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


    念至此时,易夏眉心一跳,思绪紊乱间,眼前忽然浮现一幅诡怪场面。


    狭小拥挤的教室中,一堆人堵在一个小女孩身前。


    “死鱼眼!你的脸真丑。”


    “啧啧,你装可怜给谁看,又没有人会同情你。”


    “快签绝交书,全班人都不愿意和你玩。”


    明明是些稚嫩的孩童,可当说起这些恶言恶语时,却都挂上了世界上最丑恶的一副面孔。


    口中咒术未停,易夏走马观花般看完了一个小女孩的记忆。


    精神力似乎在脑中凝成实体,行至那抱膝哭泣的女孩面前,她缓缓道:“我不插手你们之间因果缘由,只希望你能坐下来好好与这些人聊一聊,他们欠你一声道歉,但你却没有必要为他们赔上自己的一生。”


    顿了顿,又道:“你本可成为灵慧①的,这么做不值得。”


    第一次面对如此怪相,易夏不知对方会不会听到。


    满眼疑惑的注视着小女孩的动作,见她缓缓从膝间抬头,正打算再次开口,就发现眼前于瞬间变得漆黑一片。


    “天之光,地之光,日月星之光,普通之大光,光光照十方。


    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收!”


    一声轻喝,易夏的双眸攸然张开。


    见银针之上的红色线圈发出亮光,执起剪刀,她将红线从中心位置一剪而断,目光朝江逸尘的耳垂看去,不多时,一只蔫蔫的白虫从中爬出,只接触空气不到两秒,就倒霉的亡命于枕间


    看到虫蛊,江汉卿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声音发虚道:“这……这是放蛊巫术。”


    蓄蛊者多为妇女,苗疆有语——家家蓄蛊…养蛊者别为密室,令妇人喂之,一见男子便败。


    他之前说怕逸尘死于脏病之上,却没想到这脏病未有感染,蛊虫却粘在了身上。


    将串着虫蛊的银针放在床头,易夏轻轻点头,“已经死了,没事的。”


    说话间,动手把江逸尘身上的器物一扫而空,起针于其天中部位轻扎,没多久,就见床畔之人悠悠转醒。


    “你三年前曾参加过小学同学聚会?”


    伸手抚向有些刺痛的额头,还未完全清醒过来,江逸尘就听到了这个问题。


    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眼角,他回问道:“是有这么一回事,怎么了?”


    “你有一位小学同学,她叫卢子瑜,你还记得吗?”


    卢子瑜……卢子瑜……


    陈年记忆实在久远,十多年间发生了那么多事,不说小学同学的姓名,就连曾经的班主任叫什么,他都有些忘记。


    “忘了?”易夏淡淡道:“她的脸上有一道疤,眼神总是木讷的直视前方,你们叫她死鱼眼,你真的忘了吗?


    你们全班同学都对她实施了霸凌,你真的忘了吗?”


    心中咯噔一下,江逸尘的脑中逐渐浮现了那时的寥寥片段。


    年少时的好恶总是有些奇怪,似乎谁最受欢迎,谁的话便是真理。


    他那时对班中的一个可爱姑娘有所好感,为讨姑娘的欢心,在对方将一张手写的‘绝交书’递过来时,他毅然决然的在纸间签上了自己的姓名,那时的姑娘,是学校的大队长,而他,则是班中的副班长。


    两个极受欢迎之人打头,其结果可想而知。


    事情闹到最后,全班同学都参与到了其中,他们不仅将绝交书递给那位被孤立的女孩,甚至还在课间对她嬉笑怒骂,十多年过去,被孤立者的姓名他早已忘却,可这事,却被他牢牢记在心中,每当想起之时,都会有些后悔自己当时的所作所为。


    “我们那时都不懂事……”


    正想解释,一道手机的来电音打破了这场谈话。


    视线朝床边看去,见自己与女友的亲密合影出现在了荧幕之上,江逸尘的面上划过一抹尴尬。


    “我……我得接这通电话。”


    早在他抬手遮挡前,易夏就看到了荧幕之上的照片与备注。听到这话,颇有些无奈的扫他一眼,再次望向老大夫时,她开口道:“看来这因果缘由不用我来说了,老先生,我先告辞。”


    江汉卿:“那我送您。”


    见大师点头应允,他忙起身跟在了对方的身后,行至一半,却听身后的声音猛然拔高,脚步顿住,正准备回头问那兔崽子又在整什么幺蛾子,就察觉到衣袖被大师拉住。


    “儿孙自有儿孙福。”易夏冲他笑笑:“事情总得有个了结。”


    第034章


    身后的通话一直未有断续。


    听孙儿语意严厉的质问电话对面为何分手, 江汉卿的面上渐渐有些发燥,见大师已经抬脚离开, 他忙抬腿跟在了她的身后,直至房门完全闭合,这股燥意才稍有退却。


    二人出门时脚步轻悄, 未打扰到情绪正处于激动中的江逸尘, 也未打扰到正与他通话中, 对面那位被唤作‘晴晴’女孩接下来的说辞。


    “我是在给你通知, 并不是在询问你的意见。如果你还想见我最后一面, 明晚八点, 天河酒店二层''喜来俏''包房,我在这里等你。”


    “乖,咱们不要闹了好不好?刚刚是爷爷找我有事, 我真的没有骗你。”


    “我知道, 我也没兴趣和你闹,就刚刚那个地址,我明晚准时等着你。”


    “我们现在就见……。”


    话应未落, 电话就被攸然掐断。


    愣怔片刻,江逸尘赶忙再次回拨过去, 听到一阵忙音传至耳边,他忍不住的抬手扶了扶酸胀的额角。


    昏迷不过片刻功夫,小女友为何会忽然变了副面孔?


    忽略他的想法不提, 此刻的江汉卿,心中的烦扰并不比他少。


    大师说孙儿身上蛊虫已去, 暂时脱离了危险,可若是他与那巫师之间的因由得不到解决,最终仍可能因此毙命。


    目光对向大师所在方位,他正色道:“您一定有办法的。”


    易夏摇了摇头:“我不会再次出手。”


    是不会,而不是不能。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她不对巫女的报复行为妄作臆断,只因二人之间因果加身,是非对错着实难以论断。


    于江逸尘来说,他被巫蛊所困,过错自然是属于巫女一方;但于那巫女来说,那些对她实施孤立、谩骂甚至于暴力恶行之人,便皆是过错的一方。


    “你也不用再次求我,你亦知晓因果轮回的道理。他身上最大的灾祸已被我化解,如果再被人强行干扰,必定会有别的祸患降临在他的头上。”


    一句话彻底遏住了江汉卿的希望。


    眸光低垂,本打算说出口的请求话语,全然止在了他的嘴边。


    瞧见老大夫的神情,易夏轻叹口气,“人活一世,总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责任。”说话间,起身朝门口而去,“你应知道,能救他的,一直都只是他自己而已。”


    听到这话,不知为何,江汉卿脑中自动出现了大师刚刚劝他的那一句话。


    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与儿孙作远忧。


    罢了,他都已经这幅年纪了,又还能管到什么时候?


    时值正午,S市的日光毒辣辣的挂在当空。


    自江家而出,易夏转弯就进到了来时曾路过的图书馆。


    一进入其内,丝丝凉意吹散了浑身的燥热,连带着脑子里的思绪都清醒了不少。


    本是打算选购几本五三习题,可在路过‘国学经典丛书’区时,她的脚步却不可控制的停了下来。


    《滴天髓》、《子平真诠》、《穷通宝鉴》、《易隐》、……


    虽说早已明白此时代造纸工艺的强悍,可当看到如此多完好无损的玄学巨著时,她的胸腔仍是难掩激动,一番浏览,手中的蓝筐在不知不觉间就被塞了满筐。


    结账出门,提溜着一堆典籍,易夏缓缓朝着天桥迈步,见那几位来时就不断招呼她的算命‘大师’,此刻又再次冲她挥手,她尴尬笑笑,勉强算是与之打了个招呼。


    正打算离开,却见一道身影拦到了自己面前。


    面上挂满诚挚之色,张天书和蔼开口:“小姑娘,你这面相不太好啊。”


    他的两腮绪着胡须,身着一身棉麻布艺,看上去颇有仙风道骨之感。


    易夏看他一眼,旋即点头认同。


    虽说相由心生、境随心转,可她初到这里并没多久,这一脸的苦相,自然还未随时间开始缓缓更改。


    一般人听至这话,不是开口询问一下''究竟为何不好'',就是怒骂一声扭头离开,可不管是哪种情况,张天书都有法子忽悠地对方相信自己的本事。


    本已在心中演练起了说辞,可当看到面前这小姑娘的反应,他一时竟不知应如何接口。


    半响,才又再次说道:“我观你命局不错,只可惜官禄宫纹痕冲破,且其上有痣,主有忧疑之事,你最近是否思虑过多,忙碌繁事且又未有成效?”


    易夏再次点头。


    张天书:……点什么头,开口说话啊!


    天燥人慌生意差,他今日已苦坐一天,若不是明日就到了例行放生的日子,他怎么也不会将主意打到一个小丫头的身上。


    脑中再次搜罗了一下词汇,他语重心长般开口:“罢了,看你的样子似乎不相信我的说辞,心诚则灵,有缘则算,你我二人因缘而起,我只嘱咐你一句,遇事莫要强出头,否则将有血光之灾降在你的头上。”


    抬眸在他身上打量一眼,易夏最后点了点头。


    从他身边绕过,自始至终都不发一言。


    愣怔片刻,张天书重返自己的马扎之上坐下。还未来得及感慨自己这倒了霉运的一天,就见那小姑娘复又重返自己面前。


    “官禄宫位于额之正中,由天中直至印堂位,我额上所印不过是凉席枕印,下次老先生替人卜算时,记得看清楚再说。”


    “另外这血光之灾……老先生赤晴过目,眼眸中央有一道红丝穿过,我虽不知你此种情况持续了多久,但还是应嘱咐您一句,最近莫要常出门,尤其是不要去你经常出没的那些地方。”


    话毕,不管他信与不信,转身便出了桥底。


    目送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张天书唇角微撇。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真没想到连个小丫头,现在也要与他们这些人抢饭碗了!


    天桥口位于主干道上,算命摊子连续摆了有四五家,平日虽不至于顾客盈门,可因着驻足观看者甚多,每人每摊都至少有三两单生意。


    今天的生意依旧不错,但这句话只对旁人适用。


    日头逐渐西下,瞧着自己摊前始终留不住一个顾客,张天书的目光不自主的开始飘散,视线检索一番,他抬腿朝那与自己交好的王老头摊前走去,“老兄弟,借点钱行吗?”


    言简意赅的说出自己的请求,本以为对方会朗声答应,却没想到人家只扫他一眼,毫不犹豫的就出口拒绝了。


    “你印堂发黑,此行必有血光之灾,这钱我不能借。”


    日日与他们混在一起,张天书比谁都要清楚大家有几把刷子,平日闲时,几人还会聚在一起讨论行骗手法,突然之间被老王以''血光之灾''的借口挡住,他一时有些啼笑皆非。


    索性放生所需数额只差一点,老王不借,他亦可朝其他人借。


    收摊归家,路过鱼虾摊子时,张天书抬脚便朝里走。


    正想开口与老板打声招呼,心头却突然微微一跳,下意识的朝侧边躲去,只见一道水蛇顺着他的侧边悄然爬过,虽绕行没多久便停止了动作,可若是刚刚被它环上,惊慌之下,必然会被咬伤一口。


    思索间,只见老板迅速朝他奔来。


    “手滑了手滑了,这是海里的水蛇,专门给您备着的。”


    这位财主时常照顾生意,老板看他如同看到一张张崭新的毛爷爷,“放生这东西必然是有大功德的,您看今天带几条回去?”


    脑中不自主浮现了那小丫头的叮嘱,愣怔片刻,张天书的头迅速摇晃了两圈,“这个月不打算去了,你今天给我带两条锦鲤就行。”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那丫头说得邪乎,他的心里还真有些打鼓。


    缺席一次,他在家供上锦鲤请罪,想来我佛慈悲,亦不会怪罪于他!


    ——


    天色渐晚,有人在这里上供寻求庇佑,有人则是在月光下祈求今夜能够安眠。


    怀揣一沓符篆,秦寻芳的心里一天都未得平静,好不容易将那些小姐妹打发而走,她将那些符纸摸了又摸,临到丈夫归家之时,才将符篆全部收起,只留一张独贴于胸前。


    头发半湿半干的贴于颈肩,深呼吸一口气,她郑重的朝床上躺去,本以为会如往日一般难以安眠,却没想到刚躺上没多久,睡意便渐渐席卷而来。


    再次睁眼之时,天边仍旧漆黑一片,朝墙上的电子钟表看去,时间却显示已过五点。


    愣怔了片刻,秦寻芳忽然喜极而泣。


    半年了!半年的时间,她没有睡过一场好觉,不是常于噩梦中惊醒,就是被其折磨的不敢入睡,能像今天这样睡一场踏实觉,不知不觉间,竟已成为了难以实现的奢望。


    大师的符篆如此有效,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的病症……也能就此根治?


    第035章


    竖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易夏就睁开了眼眸。


    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 她抬手揉了揉额角,接着便认命般的从床上爬起。


    天桥下的那位老神棍虽是在瞎掰,但有一点他却没有说错——


    ‘忙碌繁事且又未有成效’, 说得可不就是困陷于语文与英语双重‘阅读理解’中的她嘛!


    早上出门较早, 抵达教室之时, 黑板侧旁的时钟指针不过刚到七点, 饶是如此, 教室内的莘莘学子也几近坐满。


    周围学习氛围浓郁, 教室内除了朗读背诵声以外,便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传出。


    被众人感染,易夏亦从包中掏出本《理综综合手册》加入了其中, 批注浏览至半途, 却见面前忽然挡住了一道阴影。


    “跟我出来一趟吧。”


    抬头看了来人一眼,未做踌躇,易夏就从座位中离席, 跟在她的身后,走至拐角, 两人的脚步相继停了下来。


    目光对视,梁红敏面上变换了数道色彩,“老师要在这里跟你说声抱歉。”


    只要一想到那先斩后奏的夫兄二人, 她觉得有些无言面对自己的学生。


    “周六发生的事,我的丈夫已经告诉过我, 这事因我多嘴而起,其间虽未发生太多不愉快,但却为你的生活带来了不必要的麻烦,这是我的错,希望你能够原谅。”


    对面眼眸诚挚,只愣了片刻,易夏就点了点头,“我理解的,你不必要为此事介怀。”


    人皆有八卦天赋,若她不是事件当事人,而是一名普通的旁观者,恐怕也会回家与易妈妈闲聊起那天校门口争执。


    不欲浪费早间这学习的黄金时段,话音落毕,易夏又再次开口:“您喊我出来还有别的事吗?”


    有别的事吗?自然是有的。


    若只是单纯为了道歉,她也不会在早自习期间就将人着急喊出。


    “你如实告诉老师,你是有真本事的吗?”


    易夏:……???这让人怎么回答?


    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梁红敏尴尬的牵了牵嘴角,“你和康局之前并无交集,见面的第一眼,却看出了他身有抱恙,老师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帮我算算丈夫是否在外有……”


    话至此时,她的面颊忽然憋得通红。


    见梁老师止住了声音,易夏认真瞧了她一眼:“抱歉,我不能帮您算。”


    “为什么?”


    她眸光微闪,眼帘间有似有晶莹划过,只由于颌骨微仰,才未有湿润自眼眶流出。


    易夏耐心解释:“算命行规有三不收,四不算。不收阳寿将近者,不收大祸临身不可避祸者,不收再无好运者;不算他人隐私,不算孕胎性别,不算穷凶歹徒,不算心不诚者。”


    “您不相信玄学一道,又何必请我帮您算呢?”


    一番话说的梁红敏有些无言。


    她确实不信什么怪力乱神之事,若不是别无他法,也不会想到在一个学生面前展示自己的不堪。


    糯糯动唇,半响,她叹息道:“算了,你去自习吧。”


    日子反正就这样过来了,即使丈夫冷待,她又怕些什么呢?大不了……大不了离婚好了。


    ——


    一夜安眠,补了个二觉的秦寻芳,直至午间时分才清醒过来。


    身侧的床畔早已失去温度,瞄了一眼平整的被褥,她缓缓抬手朝胸前摸去。


    真丝睡衣的滑润触感之下,只觉感应到了一手细腻的香灰,扒胸一看,果不其然,符篆已变成了一堆飞灰。


    讶异过后,秦寻芳迅速起身到了柜旁,翻来覆去细数了几遍符篆数量,心头的紧张之感才逐渐平复。


    嗅见阵阵饭香传入鼻腔,重新将符篆藏好,她抬腿便朝客厅走去。


    茄汁烧肉、酸菜鱼、东坡肘子酱大骨……


    这边的她吃得开心,与此同时,距S市千里之远的某处村落,却有一群人与她心情截然相反。


    高矮不一的木扎之上,错错落落的坐着数位年龄不等的‘淳朴’村民。


    众人目视前方,面上均挂着严肃之色,半响,才有一位头包毛巾的汉子出来说话。


    “大爷,昨天祖宗的陵墓为啥没动静?俺不是交了钱吗,恁说话咋就这么不靠谱呢!”


    一句话引燃了众人口中的话题,有人对其支持,亦有人对其反对。


    “别胡说,俺家祖宗都已经投胎出生了,大爷咋会骗你?”


    “一定是老天爷降了神罚,恁应该问问自己做没做孽,咋啥都往大爷身上安。”


    “大爷为人心善,又是这十里八村手段最高明的天师,说这样的话你们别怕糟了报应!”


    ……


    一堆人议论纷纷,唯独处于房屋中央的老者不发一言。


    目光在高堂之上的供奉法桌左右探寻,半响,不断掐诀的指尖骤然乍停。


    这借气法阵是他使了大力学会,按理来说不会能够对此破坏,倒不知是哪位道友,竟与他如此作对。


    眉目间挂起一抹思索,他掩去了眸间的阴毒,继而憨笑道:“大家别急,我的心中已有办法。”


    道友又如何?敢招惹他,甭管是龙是蛇就都得盘着!


    丝毫不知已被人惦记,此刻的易夏,正在二院的病房间探寻。


    医院内科室环绕,于她这个‘古人’来说,着实有些难找方向,穿过一道道闸门,良久,终于来到了重症监护室门前。


    “哐哐哐。”


    早在门内等候多时,一听到敲门的声音,韩萌就赶忙开口:“请进。”


    房门被攸然打开,出现于眼前的,是一位面颊稚嫩的美貌少女。


    依稀想起了曾经的往事,韩萌慌不择路的抬起了双手,脸颊上的肌肤早已感受不到疼痛,可当触碰上后,却让她觉得有些难以忍受这般感觉。


    “出去!”


    “你是谁啊,快出去!医生,医生!”


    呜咽声传至耳中,易夏愣怔于门边。


    虽只扫到了一眼,可对方的面容却已牢牢印入了她的脑海。


    瞧见床上的女孩情绪激动,她向后退了两步,安抚道:“你别怕,我是微博上那位与你约好的博主。”


    哭泣声戛然而止,韩萌的心跳几近骤停。


    约好的博主?神算大师?


    心中一片哀苦,再开口时,她的语气不自觉重了许多,“骗子……骗子,我就知道你是骗子,滚啊,你快滚!”


    一番吼叫,顿时惊动了附近的医护人员,见病房内突然出现一位不相干人员,几位护士心头皆是一惊,再一看床上那宛若癫狂的病患,忙将人手分成两拨以应对这房中的二人。


    直到被从医院请出时,易夏的眉头都没有舒展开来。


    天眼总是开的莫名其妙,平日里她从不抵触,可刚刚的那副画面,却实在让她有些燥意难平。


    本以为那女生的面颊是被烈火灼烧,没想到灼烧是不假,但那作案的工具,却并不是火苗,而是一瓶小小的硫酸。


    犯案者的面目清晰现于易夏的眼前,与那女生先前曾发给她的照片完全重合,虽早就明白照片中人债孽众多,却未想到对方的作案手段,竟是那样的凶残。


    ——


    十字路口天桥底。


    树荫遮住了天边的阳光,于路边形成了极自然的一片阴影。


    午饭时刻,手边的客户都早已离开,三五老头聚在一起,窸窸窣窣的探讨着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话题。


    饭吃至一半,其间那位穿着黑T的老头开口道:“老张,你今天不该放生去吗,我昨天还借你五百块钱,你不去了,钱啥时候还我?”


    扒了一口盒饭,张天书看他一眼,“等我开张就还你。”


    “你……”嘴唇嗫喏,黑T老头有些后悔昨日的一时冲动,“你这啥时候才能开张啊!”


    不是他咒张老头,实在是他这两天就跟撞了邪一样,倒霉的一个顾客都揽不到手,五百块虽说不多,但最少也得费两三小时,坑上两个人才能到手,时间听起来不长,但四舍五入来算,这就是整整一天啊!


    这么想着,正打算再次催债,忽听侧旁传来一道询问。


    “您几位……是算命的吗?”


    顾客主动上门,几位老头皆是一喜,回身一看,见来人是一个捂的严严实实的小伙子时,这股喜意又再次退却。


    算命也分顾客好赖,这种年轻人是最难糊弄的,一是不相信封建迷信,二是手边钱款不多,费舌半天,有时候他们连一毛钱都坑不到手。


    虽是这么想着,可表面功夫却不能不做到位。


    盒饭放下,几位老头皆装出一派世外高人的模样,还未询问这对方有何相求,就见这小伙子主动直指一人。


    “大师,您能帮我算算吉凶吗?”


    额顶落下一片阴影,张天书抬眸看去。


    “你说我?”


    第036章


    年轻人点了点头, “耽误您吃饭,实在不好意思。”


    本以为自己倒霉到家, 却没想到今日竟有顾客亲自找上门来。


    微微眯眼,张天书抬手摸了摸下颚上的胡须:“不碍事,你跟我一道去那边摊前, 我好好为你卜上一卦。”


    见小伙子再次同意, 他起身而立, 当先走在对方的身前。


    于马扎上落座后, 张天书朝砖下压着的广告指去:“看相不准不收费, 实话句真无虚言。”


    面上维持着一派高人的模样, 他的声音缥缈又低沉,“相逢即是缘,小伙子, 你刚刚说想测算吉凶?”


    “是的。”


    “口罩摘一下, 我先看看你的面相。”


    对面似乎有些犹豫,张天书心中亦犯起了嘀咕。


    现在的小年轻都喜欢出门带只口罩,美名其曰是为了防止雾霾, 若说那天气寒冷也便罢了,可 S市现在闷热至此, 这些人也不怕给自己闷出一脸痱子。


    半响,只见对方缓缓抬手,待那面容完全展露于他的眼中之时, 张天书忍不住呆愣了片刻。


    做一行精一行。虽说只是在天桥底下做着糊弄人的买卖,可为了能在面对顾客时说出最专业的词汇, 玄学典籍他并没有少读。


    面广鼻长眼梢吊,眉凸目恶人中长。


    口罩摘除后,对面的小伙子一脸凶相,明明长相白净,但组合起来却不像什么好人,反倒与那些手上沾有命案的穷凶歹徒,似乎有着相同的气质。


    正想着,就听对面开口道:“您帮我仔细瞧瞧,我最近睡不太好。”


    换做平时,若是遇到这样暴露自己短板的顾客,张天书早就激动起来,但情况放在此时,他却只觉得有些头大。


    眸光微敛,他的面上极力装出一副平静之色。


    “是遇到什么奇怪东西了吗?”


    “是。”


    “女鬼?”


    “是。”


    眉心跳了跳,张天书心中纠结不已。


    算命行规有不测凶徒一说,然则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糟老头子,实在没勇气拒绝对方。


    自包中摸索,片刻后,他将卜算工具递上前去,“这里有三枚铜钱,你心中想着所问之事进行投掷,卦象会显示出你所问的吉凶好坏。”


    心中打定主意,待会不管卦象如何,他都要尽往好了说。


    铜钱落地发出轻响,正准备拿出书籍进行解卦,就听数道急匆匆的脚步传至耳边。


    抬眸一看,他的心头顿时一慌,目光重对向面前的小伙子,还来不及说些什么,脖颈之上就架起了一把尖刀。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惊呆了侧旁那几位偷偷观察着的老头,也惊呆了仍处于愣怔中的张天书本人。


    叫喊声、惊呼声、劝说声、指责声………所有声音汇作一团。


    不知是否是这声音使得歹徒情绪激动,他清楚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颤栗。


    “砰!”


    一声枪响,张天书脖颈忽然一痛,阵阵腥气传入鼻尖,意识昏迷之前,他似乎看到了昨日那位小姑娘。


    脑中不可抑制的回想起了当时的画面,眼眸阖起的当口,他张嘴喃喃:“大师……”


    易夏贴耳至他的唇边。


    “救我…我…我不想死。”


    直至耳边再无声音传入,易夏才缓缓抬头,目光在他脖颈上扫了一圈,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那么小的一道细密伤口,连血都自然的止住了,又哪里用得着她救?


    手铐扣至嫌犯腕间,柯小兰将其扭送回警车,随从的几位同伴想要帮忙,却都被她一一拒绝,临上车前,她回眸看了一眼,思索半响,终是抬腿朝车下走去。


    连环硫酸案发生于一年之前,彼时她只是一个初入警署的小小警员,虽抱有将歹徒严惩不待的决心,可当出警搜捕时,却并未得到加入其中的机会,时隔一年,这起案件早已搁置,她时有后悔,当初若是再争取一下,是否就能加入其中,是否就能替那些被害女生讨回公道?


    时间已过去这么久,说实话,对于将歹徒逮捕归案,她并不抱有任何希望,意外接到了关于此案的举报电话,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她携带警员前来,却没想到嫌犯竟然真的出现在了这里。


    梦圆了,心愿了了,胸中的感谢溢了满筐。


    走至易夏面前,她郑重道:“我替那些受害女生谢谢你。”


    举报虽是匿名进行,可在那天的短暂接触之中,她听到过这个小姑娘的说话声音。


    愣了愣,易夏目光朝警车看去,见男青年瘦到脱形的苍白面孔上满是狰狞,她的心中生不起半点同情。


    “如果警方能还受害者一个公道,我也替她们谢谢你。”


    &


    互联网是一个好东西,它能将所有曾发生过的重大新闻记录在案,在网民快要将其忘却之时,只要有一个契机的存在,便能重新将该话题引向热议。


    下午六点左右,三条相似的话题同时蹦上热搜。


    #连环硫酸案,嫌疑人缉拿归案#


    #硫酸女孩#


    #硫酸、韩萌自杀#


    这起案件曾震惊全国,犯罪者手段凶残,提着一袋硫酸,于学生放学时段在校外拦截落单女孩,最终致使了三人死亡,五人重伤的局面。


    饶是当时渣浪奋力压下话题,也抵不过网友力量的强大。大到中央官v,小到十八线明星,只要有热度的地方,便都能见到网友们的身影。


    事件过去一年,有人忘记了这事,亦有人牢牢将其记于心中。


    甫一登上热搜榜单,三条话题如同窜了火箭般的朝前迈去,不到七点,#硫酸女孩#就变成了热搜榜一位,只要随意点进一位大V的转发微博,就都能看到不少声援女孩的评论。


    ——/爱心/不要失去希望,我们与你同在。


    ——支持对犯罪者处以死刑的赞我,公道不还,我们不散。


    ——愿早日康复,/祈祷/、/爱心/、/祈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在阅读量不断剧增的同时,有不少网友都在紧盯着事件当事人的主页,然而直至晚间八点,才有一位当事人出面更新了个人微博。


    萌兔不吃萝卜:谢谢@神算大师。


    WTF?


    守在手机前的网友,脑中不自觉的蹦出了这句英文,本以为不小心点进了高仿账号,可再往前翻,却仍能看到事件发生之初时,那层高达十万余条的评论痕迹。


    脑中升起疑惑,不少人点进了被艾特的账号主页,一条‘心诚则灵,有缘则算’又再度让他们无语。


    向下翻阅,最新评论中有人道出了事情的因果。


    ——@萌图不吃萝卜的小号是@韩萌9758,当时她曾在大师的微博下发表了轻生感言,在所有人都恶评相向的时候,是大师出言阻止了她的举动,我猜他们之后应该还有联系,所以韩萌才会专发微博向大师道谢。


    看热闹不怕事大。


    事件发展本就扑朔,难得获得有用信息,未过多久,#韩萌、神算大师#这条话题就被网友顶上热搜,晚间正是流量大涨的高峰期,话题悄悄爬升的同时,两账号后台亦开始出现动静。


    五万……十万……二十万……


    关注人数不断飙升,某个刚注册不到两天的账号——火了。


    第037章


    接到好友来电时, 应淑媛正在翻看着高价买来的资料。


    厚达半指宽的A4纸上,每一页都印满了照片。


    餐厅、酒店、电影院……甚至于大街之上, 照片中的两人时刻在旁若无人的拥吻,若是让不知情的人看了,必定会感叹一句‘这小情侣感情真好’, 可让她这个真正的原配看了, 却只觉得有些讽刺。


    按下接听键, 她勉强凛了凛心神, “青青, 你有什么事吗?”


    两人虽然恢复了联系, 但各有各的事忙,今日的来电,算是那日请求帮忙后的第一通电话。


    话音刚落, 就听对面的齐青语意调侃。


    “媛媛啊, 你的运气真心好,两天之内就捧红了一个账号,这个速度我给你打八十二分, 剩下的十八分以六六六的形式返还给你。”


    网络时代,造星速度迅速, 可不管是曾经的凤姐奶茶妹,还是最近火遍全网的吹头小哥,其背后都经过了一定的团队谋划, 像这样注册一个账号不管不营销,搁三五年前还可能会因内容而火, 但搁到现在,若不是撞了大运,怎么可能被这么多网友迅速熟知?


    手边动作一滞,应淑媛愣道:“什么意思?”


    对面的语气不似作假,齐青有些疑惑:“你没上微博吗?你自己登上去看看,热搜榜第十位就挂着你让我捧的那个账号。”


    画条漫、找证据就占据了她绝大多数时间,她今日哪有时间上什么微博。


    将免提按开,应淑媛点入微博热搜,看了一圈博文总结后,她顺着热搜点入大师的账号,视线朝主页顶端扫去,不由被那显示的关注人数给惊了一下。


    今早刚睡醒时,她曾瞄了大师的账号一眼,当时的关注人数不到六万,而现在却……二十三万!


    增长了不止一倍的粉丝数量,也难怪齐青会那样说话。


    围绕这事闲聊了一会,两人间话题逐渐转至别处。


    指尖轻敲,齐青收起之前的玩笑态度。


    “媛媛,你能不能给个内部消息,你家大师性情如何?”


    “我家大师?”


    愣了愣,应淑媛的目光扫向桌面上的全家福合影,“大师心善,否则也不会平白帮我这个将死之人。”


    对面语气沉重,齐青不知是否应接着问下去。


    身处网红圈中,她到底也与一些养小鬼的明星打过交道,媛媛的病症是找大师治好的,只这一点,她就能断定这病症来的蹊跷。而若是想害人,身边的亲属则是最好的出手对象了。


    八卦的细胞早已随着年龄消失,心中权衡半响,她将话题打岔而过:“我问这话主要是为了创业公司的事,我最近打算从原公司脱离,手边已经聚集了五六个百万大v,只等合同到期,就带着这群大v一起出走,你有没有兴趣?可以带你家大师一起加入进来。”


    眼眸划过一抹异色,应淑媛疑惑道:“我们一个是过气网红,一个还不知道能红多久,你怎么想的?”


    “你也太瞧不起自己了吧?”


    鼠标于手间不断滑动,齐青无语道:“你退网两年,回归之初的第一条微博虽是质疑身份的居多,但也有两千余条的评论。


    这样的成绩比不上你当初,但也是那些初出茅庐的小网红拍马也及不上的,只要结合潮流重新开更条漫,相信用不了多久,账号热度就会重新上去。”


    “至于你说红不了多久的那个”,顿了顿,齐青语气更加无奈,“网友最喜欢追逐新奇的东西,微博上从未有此种账号做大,有我们在背后做推手,这不正巧弥补了市场的空白。”


    应淑媛挑眉,“你不怕被查水表?”


    齐青笑道:“我看那句‘心诚则灵,有缘则算’挺不错的,每天准点在主页更新一条,必定会吸引网友在其中留言,这样既能做出账号特色,又不算宣扬封建迷信,谁会来查我水表?”


    这个方案虽是她灵光一闪,可未尝没有结合起自身的情况。


    面上挂起思索之色,应淑媛已然有些心动。


    抱团取暖向来是最保险的做法,她重归网络,本想等稳定之后在与靠谱经济公司联系,可好友的这番话,却让她心中升起了不一样的想法。


    半响,她轻声道:“我待会给大师打个电话,你等我消息吧。”


    ——


    晚间九点,紧闭的校门终于从内打开。


    丝丝凉风刮至面颊,易夏将飘至眼前的刘海拨回耳后,视线在门口的人堆处搜寻一番,见易妈妈的身影并不在其内,她抬脚便朝左侧方向走去,路过四五小摊,最终在一个花甲粉的摊前停下。


    小摊门前摆放着低矮的圆桌,点了一道香辣花甲粉,她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将处于关机状态的手机按开,运营商的信息闪过之后,四五道来电同时映于荧幕之上。


    手指轻划,几道未保存之人的来电瞬时从荧幕中消失,虽不清楚这些人是从哪里寻得她的电话,可若是真想找她,又怎么会只用电话联系?


    登录终点后台,评论数量比昨日又多了几条。


    将今日码好的章节传入其中,易夏正打算退出登录,却在扫见右侧【站内短信】旁立着一个小小的数字3时,不由自主的伸手点入了其中。


    “你好,我是终点签约部木莲,对你的作品很感兴趣,如有签约打算,请加扣扣:789456123,加扣扣时请注明你的笔名以及作者名,谢谢。”


    再点入另外的两个短信,亦是说看好她的作品,想要与她签约。


    决定于网络上发文之时,易夏曾查阅过几个著名小说网站的基础事宜。


    终点小说网是男频第一大站,编辑整日繁忙,后台需审阅的书籍众多,三万字是最理想的签约字数,然而更多的情况是,十来万才等来编辑的签约通知,她都已经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却没想到这本书,竟然这么快就能得到回复。


    视线在三位编辑的姓名检索一番,思索片刻,易夏打开企鹅界面,手指在荧幕上轻点,片刻后,好友请求被对方通过。


    终点二组-木莲:【自动回复】严打正在继续,请严格检查文中是否有……


    花甲粉在此刻恰巧被端出,易夏顺着碗边吸了一口汤汁,再抬头时,荧幕之上已经出现了正主的身影。


    终点二组-木莲:四月一夏?我很看好你的这本《明朝》,想问问你全文大概要写多少字,有没有涉及政治的内容不能于书中出现?


    虽未有跟编辑洽谈过的经历,可对方所问不过基础,一问一答间,聊天内容亦算顺利,未过多久,合同模板便出现在了手机荧幕之上。


    一碗花甲见底,易夏恰巧结束了与编辑的对话,拎着老板早已准备好的外卖,她将手机熄灭,迅速朝家中赶去。


    与此同时,B市某烤串摊前。


    瞅见部门新进的小萌新一脸喜色,吃了一口韭菜,老狼随意问道:“乐什么呢,签到好作者了?”


    这小姑娘今天才入职,他们只教了一些基础的东西,对方却傻乐呵了一天,临到下班时,也不把工作用的企鹅给下了,看样子是真心喜欢这份工作的。


    从手机中抬头,木莲腼腆一笑:“是四月一夏,我昨天在高铁上搜索新人作品,在历史作品库中翻到了她的那本《明朝》……”


    “咳咳咳!”


    羊肉卡至喉咙,老狼面色一白,赶忙用一口酒将肉块咽下。


    缓过神后,他的眉头紧蹙起来,“你们不会已经签约了吧?”


    木莲点头,“她写的不错,所以我今天一入职就有给她发站短,刚刚就是在跟她聊天,已经商量好了签约事宜。”


    老狼:……


    盯好的羊肉飞到了别人的嘴里……好气呀!


    看见对面前辈的神色,木莲心中忽然有些发憷。


    “您也发站短了?”


    老狼:……


    他不仅发了站短,而且在昨天就发了过去。


    心中憋了一口闷气,连最喜欢的烤串都有些吃不下去,点开企鹅小号,想了想,他打道


    ——大大,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旁边的好友凑上前看了一眼,再面对他那张布有络腮的脸时,目光不由变得有些古怪。


    什么情况?现实版大雕萌妹?


    ——


    手机装在包中,易夏并不知道有人在询问她的良心。


    走至小区,还未抵达单元楼下,就见一道晃晃悠悠的大头鬼飞至她的面前,愣了愣,她随手捏起一道符篆,阖眸念咒间,符篆自手边开始迅速燃烧,将其附着于大头鬼的额角,没多久,一阵怪音忽然传至耳边。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第038章


    鬼怪亦有痛觉。


    顶着个超乎寻常的大脑袋, 大头鬼在原地打圈似的晃来晃去,由于头颅太沉, 不得不边晃边用手托住它那岌岌可危的大脑袋。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场面着实有些好笑,易夏却冷眼盯着它看。


    大头鬼性情温和,一般不会主动攻击旁人, 能让它抛却性情主动攻击, 除了被冒犯以外, 只可能是被人控制在手。


    向四周瞄了几眼, 易夏找定了方位, 迅速朝前跑去, 身后的哇哇声一直没停,察觉到大头鬼一直紧跟身后,她的唇角轻珉, 脚步却再次加快, 直至到了一处空旷的平地前,才转身看向大头鬼。


    三清铃早已备好多时,之前一直按紧底部, 才导致铃铛久未发声,此刻地点已到, 易夏手从底部送开,口中开始念念有词。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 晃朗太元……”


    清风拂过,自动带起一阵铃音, 与咒术交汇在一起,犹如携有伴奏的低声呢喃。


    时间渐晚,小区内行人寥寥,施法念咒之时,无一人从旁经过。


    咒术从嘴边停止,易夏将目光对向侧旁的井盖。


    一道手决捏过,大头鬼额上的符篆被她顺手摘除,自手边团成一颗小球后,飞速甩入井盖的开口。


    “去!”


    最后一字说完,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


    甘城。


    时值傍晚,缺少娱乐活动的村落之间,灯火早已熄灭。


    手上的草绳微微颤动,自炕上爬起,鬓角半秃的白发老者迅速穿鞋。


    赶至大厅,虽早已明白有情况发生,可当看到眼前的一片狼藉时,仍是忍不住眉心直跳。


    供奉法桌轰然倒地,香灰、供牌、水果、腊肉……各类物品混在一起,不知是产生了什么反应,隐隐有恶臭从中传出。


    吞咽下一口唾沫,他忙从一堆供牌中筛选出祖宗牌位,手指轻抚之下,一时间竟有些呆愣。


    断……断了?!


    牌位被他施以法咒,先前明明已经能够感应到老太爷的微弱气息,怎么供桌倒地一会儿,这股联系就忽然断了呢?


    伸手掐诀,半响,老者眼眸闪过一道暗光。


    大头的头有常人的三倍之大,鼻口积攒于一处,可以说是寻人找物的好帮手。


    他与‘头头’相伴近三十年,因其鬼气薄弱,只做探寻用处,从未有过术士发现它的踪迹,人鬼配合间,曾坑害过无数术士,却没想到这次,竟在阴沟里翻了船。


    鼻尖臭意弥漫,强压下心中的烦躁,他拎起桌上的座机拨了一通电话。


    三声忙音响过,对面的声音似乎隐有疲惫。


    “天赐,你有何事?”


    瑟缩在火车站的一角,黄百鹤的面上尽是颓色。


    许久并未出村,他未曾想到人心竟变得如此歹毒!


    身上的积蓄全被偷尽,扒手如同吸血鬼,只给他留有五角硬币傍身。


    “师兄,我遇到硬茬了。”


    虽听出对面语气不对,可心中发急,白发老者只一股脑将自己的烦忧说出,“''头头''不知去向,老太爷坟上的转气之术也被对方破坏,我现在束手无策,只能求你能过来帮忙。”


    二人自小感情就好,再加上这事牵扯到老太爷的身上,想也没想,黄百鹤就接口道,“你别慌,对方是何人?身处哪个城市?”


    “何人我暂不清楚,只知道对方现在正在S市中。”


    顿了顿,白发老者叹道:“老太爷生前最是疼你,眼看着转气之术就要大功告成,你一定要来帮帮他啊……”


    后面的话,黄百鹤半点没听进去,满脑子循环着‘S市’这二字,他的心不由砰砰直跳。


    自己的借命之术于近日被人破坏,师弟的转气之术亦于近日被人破坏,两件事的出手者皆来自于S市,这让他不由将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去考量。


    半响,他打断了正在絮絮叨叨的师弟:“天赐,你快跑吧,我怀疑是道教协会的老家伙冲咱们出手了。”说话间,起身朝站台方向走去,“听说最近连手机通话都会被人窃听,我不和你多聊了,咱们有缘再见。”


    直到电话被对面挂断,黄天赐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以为师兄必会帮他,却没想到对方竟说让他逃跑。


    二人皆是孤儿,战乱时分,若非老太爷庇护,早已沦为阴间的孤魂野鬼,老太爷亡故,因缘巧合之下,二人拜入玄门学习秘术,当了一辈子大师,钱财手边过,福缘亦有时,临到晚年,他没什么心愿,只想报了老太爷当初的恩情。


    目光朝坟地方向望去,片刻之后,他的面上划过一抹坚定。


    ——


    月上柳梢。


    易夏到家之时,时间已经临近十点。


    将带给易妈妈的花甲粉放于桌上,喊叫几声,屋中并无人应答。


    来到母女二人的‘秘密基地’,只见冰箱顶端赫然贴着一张纸条。


    ——‘妈妈今天去拿行李,夏夏如果回来早了,可以先吃点零食垫垫肚子。’


    拿行李?拿行李竟然会耽误到这个时候吗?


    撕下纸条,易夏拨通了易妈妈的电话,嘟声音过后,耳机听筒传来了自动回复的温润女声。


    自动关机。


    虽不明白易妈妈去了哪里,但早起离开之时,易夏曾为她卜过出行吉凶,卦象虽不算极好,但显然没什么大祸发生。


    手机从耳边放下,不肖片刻,铃声却又再次响了,低头扫了一眼——应淑媛的电话。


    “易大师,您总算我接电话了。”


    对面语气急缓,易夏有些不解,“你又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啊?没有没有。”


    渣男只知与小三到处玩乐,医院也被她勒令不许通知家属。


    陷于安乐窝中,恐怕那二人现在都还做着等她死后好继承财产的春秋美梦!


    坐直身子,她从邮箱中翻出齐青发过来的合同方案,边浏览边随意道:“网上的动态您都看到了吗?”


    “什么动态?”易夏仍旧不解。


    “您也没看微博吗?”


    电脑开着,发送文件异常方便,随手截图,应淑媛将热搜内容传至她的扣扣,“您看一下企鹅消息,您和韩萌的账号的信息同时登上了热搜榜单。”


    语音落毕,听筒内一时陷入了沉默,隔了半响,才听大师又再次开口。


    “所以呢?”


    对面语气淡淡,应淑媛的心中有些上下打鼓。


    “您……”早已组织好的语言忽然凝在唇边,脑中不断筛选用词,良久,她终于问道:“您对网红行业感兴趣吗?”


    易夏正在从包中掏着书本,听到这话,手边的动作有片刻停滞,“什么是网红?”


    身处201*,应淑媛没想到竟还有人不知网红二字。


    顺着千度百科的内容解释一遍后,她郑重道:“我这几天有查过关于玄学的事宜,算命先生怕五弊三缺,大都选择牺牲财运来换取自身平安,我虽对您的事情一知半解,但见您不肯收我酬劳,想来也是对此事有所顾忌。”


    易夏挑了挑眉,“你继续。”


    清清嗓子,应淑媛将目光对向桌面上的合同资料。


    “互联网时代,名气变现极为简单,网友所需,只是一个有趣的关注平台,只要你有才华,网络上就有你的一席之地。


    网红以自身名气为产品,吸引粉丝为他们进行买单,有人靠广告收入挣钱,有人靠服装仿品挣钱,更有人靠假货化妆品赚钱……当初我建号送您,只是想让您对顾客有更多的选择余地,然则这个账号突然乍火,您难道就没想法将它做大吗?


    靠玄学手段得来的酬谢您不敢收,但若是正常运作下得来的钱财,收用起来就应该没有负担了吧?”


    易夏:……


    “我考虑考虑。”


    考虑就是有兴趣了。


    眉眼中沾染笑意,应淑媛心中松了一口气。


    她是真心希望大师能过的好些,‘重生’一次,她只求能回报所有对她好的人。


    电话挂断,易夏心中大致有了轮廓。


    她倒不是真没听过‘网红’这个词,记忆中的原主虽说缺乏信息接收渠道,可无论是电视中、地铁口、公交站台抑或街头巷尾,总能看到些手持长条杆子的人在对着手机尬聊。之所以让对方复述关于‘网红’的想法,一是为了对此行业了解的更深入些,二就是为了搞懂对方的真正意图。


    索性,对方并没有让她失望。


    夜色渐晚,手边的习题也已经渐渐做完,眼角渐渐变得有些惺忪,刚从冰箱中掏出瓶冰牛奶准备提神,就听到门铃按响的声音。


    开门一看。


    易妈妈的面上尽是疲惫。


    第039章


    室内吊顶散发着柔和亮光。


    目光与女儿对视, 易玲唇畔扬起一道僵硬的笑容,“妈妈到家晚了, 夏夏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话语出口时,连自己都忍不住惊讶了一下。


    “九点左右”, 说话间, 易夏将身子微微错开, “我还给您带了夜宵, 快进来吧。‘


    空气中隐隐有香味传出, 门刚开之时, 易玲就有闻到这股味道,本以为女儿是买了自己来吃,却没想到这竟是为她而准备的, 不知怎的, 心中的委屈与愤懑,似乎全被这一句话给化解。


    花甲粉味鲜,微波炉叮制的功夫, 那股鲜气又再次加重。


    落座于沙发之上,拿起筷子, 易玲缓缓问道:“夏夏,你还记得奶奶吗?”


    脑中逐渐拼凑出一个人影,只可惜距那时太过遥远, 对方的面容早已模糊不清。


    摇了摇头,易夏垂眸在她手边扫过。


    明确说要去拿行李的人, 结果却两手空空的回到了家中,再想到两人聊天时曾说过的一些琐事,她今日情绪不对的原因,其实不难猜到。


    易玲抿了抿唇,“奶奶当初没抱过你几次,你不记得她也是应该的。本不想将这些事讲给你听,但你现在也大了,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妈妈希望你自己判断,应该如何对待这位至亲的老人。”


    她的面色紧紧绷起,不断于记忆翻找着曾经的画面片段。


    良久,才低声而又严肃的开口:“当年你爸爸遇事身亡,婆家的那些妯娌,以你奶奶为首对我趁火打劫,他们要祖屋,要赔款……为了不被这群吸血水蛭榨干,妈妈才带着你从村中离开。”


    “十多年来,我未曾回过老家,还以为这辈子都跟她碰不到面,却没想到今日去前一任雇主家中,竟在单元楼下看到了她的身影。八十多岁的老太太,脊背佝偻的蜷缩在墙角,一见我便出口成脏、索要钱款。”


    人说老而为贼,婆婆却白长进了年龄,没长进什么本事。


    听易妈妈讲完,易夏仔细在她面上瞧了一眼,看出她所说全是真话,眸光一时有些冷凝,“是谁告诉她的地址?我小姨吗?”


    华夏国土辽阔,在茫茫人海中寻人,势必会如同大海捞针一般。


    之前的十来年未被打扰,与易红一家发生矛盾后,麻烦便忽然找上了门来,说是与她没干系,易夏第一个不信。


    叹了口气,易玲点头道:“是她。”


    姐妹感情不复存在,她只为自己之前曾产生的些许愧意而感到后悔。


    &


    指针逼向十一点之时,易夏终于结束了与易妈妈的谈话。


    睡裤中的手机微微有些发热,刚将其从口袋中掏出,就见一个未知号码显示于荧幕之上。


    联想到之前聊天时的震感不停,没有多做犹豫,她将这个号码拉黑加入了黑名单之中,不到两秒,却又有另一个未知号码紧跟着在荧幕上出现。


    易夏:……这还搭着伙来的?


    做出了与之前同样的选择,她将电话关机,倒床便蒙被入睡。


    与此同时,被挂断两通电话的一间病房内,某位仙风道骨的麻衣老道,却是怎么也无法安睡。


    心中突突直跳,只要一闭眼眸,张天书的脑中就不由浮现了今日的惊魂一幕,另外几个老头说他大惊小怪,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刻的他,究竟离死亡有多近。


    “老先生赤晴过目,眼眸中央有一道红丝穿过。”


    “最近莫要常出门,尤其是不要去你经常出没的那些地方。”


    当时只以为对方在戏弄于自己,但此刻想来,那大师明明说得有理有据。


    “老王,你那边打通了没?”略有紧张的看了王老头一眼,张天书殷切道。


    手机号码还是托了老王的某个客户查到的,为了弄明白自己究竟还有几天活路,他也算是豁下了这张老脸。


    “关机了。”


    “老李,你那边呢?”


    “不在服务区。”


    小小的病房再次被静谧占满。


    几位褐发老头相视而看,目光中皆包含着难以言喻。


    虽明白大师难请,可这位着实有点过了。


    他们这群人合起来打了不下三五十通电话,对方一通都没有接听,不仅如此,连年轻人惯爱犯的手滑错误,这位大师竟都没有犯过。


    该说点什么呢,总之很替老张头感到悲伤。


    靠于病床的软塌上,张天书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算命不收金,等于白送命!


    就连他们这些半瓶水咣当的神棍也没有免费替人算命的道理,大师透露了这么多信息却没有问他要一分钱,细思之下,只有一个可能成立——他的运势已衰,即将大祸临身而又无可避免。


    只要一想到这里,张天书就觉得浑身都疼。


    他可怎么办啊!


    折腾了一宿,送走这些赶去出摊的老友,张天书不死心的摸出了手机。


    拨号之前,目光扫向了前来为他换药的粉衣护士,片刻后,他的眼前忽然一亮。


    制服……校服。


    朦胧之中,大师昨天似乎是穿着校服来的。


    ——


    午后。


    结束了上午最后一节课,易夏跟着人流奔赴校外。


    手机在昨日几乎被陌生号码打爆,甫一出校门,她就抬腿朝手机城的方向走去。


    目光在校门边巡视,张天书紧张的看着一个个学子面孔,可由于学生实在众多,找了半响,都没有看到他想搜集的那张面孔。


    见路过的学生都在朝他脖颈扫视,被害者想法升起,他的心中不由有些紧张。


    一步、两步、三步……


    正想转头避向墙角,就察觉手腕被人拉了一把,大眼一看,搜寻许久的大师此刻正站在他的眼前。


    “您……”


    刚出口一个字,身后就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回头望去,只见红砖与地面接触,粉碎成了一地的残渣。


    愣了愣,张天书的心头猛然巨震。


    第040章


    虽明白最近时运不济, 可不过出来寻个人的功夫,就遇到了这样的小概率事件, 如果不是大师拉他一把,恐怕此刻碎开的就不是红砖,而是他的脑壳了。


    想起自己之前推理得出的定论, 张天书觉得眼前一片灰暗。


    “大师, 我……”喉头一哽, 唾沫顺着脖颈向下划去, “我是不是没救了?”


    人人都不想死。


    这世道变换日新月异, 他生平做尽了好事, 为的就是能够再多活几年。


    下一刻,对方的言行让他有些后悔刚刚问出那一句话。


    “你的印堂发黑,子女宫与财帛宫皆有青黑之相。子女宫主情感、财帛宫主财运、人若是这两个位置同时衰微, 那这运势是怎么也救不回来了。”


    大师没必要说谎骗他, 说救不回来,那便真是救不回来了


    身体变得骤然僵硬,张天书的面上一片凄苦。


    一直在注意着这位‘假大师、真神棍’反应, 此刻瞧他这副模样,易夏淡淡道:“合抱之木, 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 运势的变换并不是一蹴而就。


    “你难道没有感觉自己近来运势衰微,事事不顺吗?”


    近来……


    近来都发生什么了?


    出门忘带钥匙, 坐车证件被盗,走路鸟屎袭击, 骑车零钱丢失,再往后就是生意与日巨降以及昨日的摊前遇袭。


    那些琐事不想起来便罢,一回想起来,他才发现短短一月的时间,自己身上就发生了如此多的倒霉之事。


    抬手在眼角处揉了揉,许久,张天书哆嗦道:“大师……”


    易夏顺嘴接话:“你能帮帮我吗?”


    被对方的玩笑话语搞得一愣,张天书轻叹口气,“您接连出手帮我数次,我本不应该再说这些话的。”顿了顿,他忽然低头弯腰,“可我实在没有法子了,求您帮帮我吧。”


    “我这把老骨头无以为报,下半辈子一定为您筑像供奉,日日不歇。”


    易夏:……???


    “带路吧。”


    满含着期盼的眸里瞬时转为疑惑,愣怔两秒,张天书有些疑惑:“去哪里?”


    “你家。”


    &


    紫竹小区。


    跟在张天书的身后,易夏朝一栋二层高的矮楼上走去。


    来时处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此刻再看楼梯间的冗杂垃圾,她的心中不觉半分惊奇。


    直至到达一间门外挂有红色帘席的自建房时,二人才相继停下了脚步。


    门开,张天书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家里乱,大师不要见怪。”说话间,抬手将房门推开,“您请进。”


    本想回一句‘无事’,可当看见内部环境后,易夏的面上不由一僵,已到嘴边的两个字,也被她自然止在了口中。


    这何止是乱啊!


    目光随意在四周扫视一圈,半响,她沉声问道:“你没有看过风水书籍吗?”


    风水为相地之术,人既是自然的一部分,自然也是人的一部分,核心思想是人与大自然和谐一统,从而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现实中的算命师与风水师虽说各谋其职,可事实上,在学习玄术知识之时,这些东西皆要从眼前而过。


    未料到大师竟这样发问,反应过来后,张天书连忙摇头,“您应该也看出了我的那点水平,要是我是在正规大师的门下学习,怎么可能连您的面相都会说错。”


    说到这里,他面有尴尬的扯出了个笑脸,“给顾客算命之时,我都是在胡掐,事实上我也就看过五六本算学书籍,自己在家捉摸了些弯弯道道后,就上街摆摊去了。”


    满眼复杂的朝他看去,易夏由衷道:“那你真是很厉害了。”


    能掐对点子也是一种本事。


    不知大师是夸是损,听到这话,张天书愣愣开口:“谢谢,您快进来吧。”


    张家的格局是一处不算太大的两室套间,没有厨房,没有卫厕。


    进门而入,本应直面客厅,可由于他独自居住,便自作主张的将客厅转化为了自己的卧室。


    一样一样的将房屋展示给大师观看,半响,张天书的心中开始有些打鼓。


    “您觉得哪里有不妥吗?”


    大师虽然没有说话,可在刚刚的行进过程中,眉头却越皱越深,脸颊也越来越凝重。


    易夏回头看他一眼:“不妥的地方太多,我一一与你告知,你记得做个笔记。”


    张天书点了点头。


    清清嗓子,再开口时,易夏语意连贯。


    “屋子的坐向本就不好,再加上大门直通阳台,名为穿堂煞,空旷的布局之下,隐有漏财之相,你买一层隔板或屏风在其中遮挡,才可破此煞相。


    客厅之中仙人球落于地面,那东西本就是地道的凶物,你还将它放在阴凉不见光的地方,日日伴于你床边,必定使你时常失眠,破除方法很简单,扔了就行。


    那只衣篓是你用来放置换洗下来的脏衣服的吧,这本来没什么问题,可你的许多衣服都占有死人之气,积攒于一起后死气加深,会不由自主掠走你身上的生气……


    ……


    ……


    最重要的是,老先生你明明学习的是道家本领,为何在客厅之中供奉一尊佛位?供桌上那的一缸金鱼又是怎么回事?”


    手上的笔记逐渐填满纸张,见大师终于停下不语,张天书忙开口解释:“那是给佛祖的供奉。”


    顿了顿,又道:“我那只是唬人的功夫……不算是道家本事。”


    被这句话给逗笑,易夏实在不知应说些什么是好。


    佛是假佛,道是虚道,这人活的还真是不明白。


    天衍派主修功德与气运,讲究福泽善报,随欲而为。


    初开始看到这位‘假大师’时,她本不想为这人化解灾祸,可两次的偶遇再加上被对方拦下,却使她改变了这个想法。


    这人面相极怪,似是大善,又似造有万千杀孽,她之前不解,此刻却完全明白了。


    眸光再次朝供桌一瞥,她的唇边微微抿起:“你快被这佛祖给害死了。”


    一直观察着对面大师的反应,听到这话,张天书如坠冰窖。


    “您……您在瞎说什么。”


    着急忙慌之下,他的声音带着严厉的质疑。


    易夏语气淡淡:“西天神佛共八十八尊,每一尊都有着自己独有的特点。你供的这尊叫什么,竟然需要供签盒来作为自己的法器?”


    “他……”


    张天书想要反驳,可当视线扫到佛像的手边时,连自己都无法否认这个说法。


    那法器确实像极了供签盒子。


    见他不语,易夏朝供桌走去,在签盒内抽出一根签后,一时有些感叹:“虽不知是哪个邪教组织弄出的这套东西,但凭着他们这云里雾里饶了十八弯的签文,也难怪你会上当。”


    忽悠人下了真功夫。


    将供签放回原位,她将自己的所得全部说出: “佛是假的,签是假的,若你真心信佛,我劝你去那些正规寺院求一张八十八佛图。虽不知你遵循教义都做了些什么‘好事’,但若想多活几年,最好还是与那边断了联系。”


    “我下午还有课,最后嘱你一句,多做好事,勿造杀孽。”


    直至大师从家中离开,张天书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已经斋戒三年,平日就连鸡蛋都吃得极少,又怎么会去造杀孽?


    想到那句‘佛是假的,签是假的’,张天书的目光朝佛像望去,心思寰转间,忽然起身拿旧衣包起佛像。


    不管如何……还是先去大寺庙验验真假。


    ——


    自张家离开,易夏的面上一片平静无波。


    本打算直接前往学校,却在路过一间政府建筑时,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种善因不一定得善果。


    从警局回来那日,她曾考虑过起诉易红本人,最后顾念着易妈妈与她的情谊,才勉强将这个想法压入心头,可对方如同腐肉,时时刻刻都在人前提醒着自己的存在,她虽不惧这个骚扰,常见之下,却仍觉得有些厌烦。


    思索半响,易夏抬腿走入门卫室。


    脸上扬起一抹微笑,她有些疑惑般开口:“您好,这里应该如何办理诉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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