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开然,就是西海霍家的假少爷!”
“他原名叫赵铁蛋!鸠占鹊巢二十年,大家不要被他骗了!”
盛大的生日宴上,一名保姆猛地推开庄园大门,高声宣告。
刹那间,宴会上所有目光齐刷刷投向高台——
身着华丽高定礼服、满身奢品珠宝的少年成了全场焦点。
窃窃私语声顿时四起。
“难怪看他长得一副阴气相,邪性得很,和霍家人一点都不像。特别是他大哥霍凛,那才叫正气凛然。”
“听说从小病到大,霍家没少为他费心,啧啧,原来是个来讨债的假少爷。”
“这个死瘸子仗着家世耀武扬威,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你这个鸠占鹊巢的赵铁蛋!上,家人们!替天行道的时候到了!”
浩浩荡荡的宾客冲向高台。
“我不是赵铁蛋……我不是……”
少年拼命摇头,一步步后退……
脚下一空,从高台跌落。
……
“我不是!”
霍开然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额间沁出细密的冷汗。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卧室陈设,身上覆盖着柔软的金丝勾线蚕丝被。
又是那个梦。
这已经是他连续第三天梦见相同的场景了。
“赵铁蛋是谁?”
低沉的声音从窗边传来,惊得霍开然浑身一颤。
男人高大的身影立在窗前,立体英气的五官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深邃。
窗帘随着微风轻轻摇曳,他手中正拿着霍开然放在书桌上的漫画书。
霍开然下意识往被子里缩了缩:“你怎么回来了?”
男人打量着他的脸,合上手中那本无脑漫画,眉头微蹙:“不舒服?出这么多汗?”
床榻间的少年肌肤白皙近乎透明,眉目精致得像橱窗里的琉璃娃娃,仿佛一碰即碎。
然而就是这个看似脆弱至极的漂亮少年,突然……从被子里掏出一条比手腕还粗的白蛇。
“小白缠得我太紧了。”
若是往常,被人这样追问霍开然早就不耐烦地让人滚了,此刻却气虚地解释起来。
小白嘶嘶地吐着信子,若能说话,此刻定要用尾巴指着自己脑袋:“又我?”
霍开然摸了摸再次背锅的小蛇脑袋以示安抚,抬头瞥了眼不远处又不敲门就进他房间的人。
在这个家里,霍凛与霍开然虽是兄弟,但霍开然总觉得陌生,甚至不愿喊他一声大哥。
不仅是因为两人相处时间少。
更因为……霍开然真心觉得他们之间有代沟。
眼前这个男人习惯了上位者的身份,看人的目光总是带着审视,一寸寸,仿佛要将人生吞活剥。
最重要的是,他不允许自己养蛇。
封建、古板、无趣至极!
霍凛审视的目光在少年微敞的领口处停留一瞬,随即移开:“说过,不要带宠物进卧室。”
果然,又来了。
霍开然:“知道了。”
霍凛眸光微动,似乎对霍开然今日的顺从感到意外,视线扫过他紧攥着的枕头。
“父亲回来了,说下周有客人来家里暂住,年纪和你相仿。把你养的那些丑东西收好,别爬出来吓到人。”
霍开然立马反驳:“它们才不丑!”
见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霍凛转身朝门外走去:“穿好衣服下楼吃饭。明天生日宴的礼服送到了,饭后去试。”
霍开然这才想起,明天是他二十二岁生日,难怪霍凛这个工作狂会从公司赶回来。
霍国讯和庄静一向最疼爱霍开然,每年生日都大办特办。这次更是包下整座金襄楼,邀请了各行各业的名流为他庆生。
不过……这几天噩梦让他有点……
霍凛已转身离去。
霍开然望着他消失在门后的高大背影,伸手探入枕下,摸出那张莫名出现在门口的亲子鉴定书。
上面明确显示他与霍凛没有血缘关系。
他知道这大概率是伪造的,毕竟刚送来时……连打印的墨迹都还没干透。
使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恐怕只有……
“张震才是最笨的。”霍开然用脸颊蹭了蹭缠在腕间的小白,“是不是?”
小白亲昵地回蹭小主人,仿佛听懂人话般点了点头。
霍开然将这份粗制滥造的鉴定书撕碎扔进垃圾桶,然而有些疑虑一旦滋生,便难以消除。
“奇怪,明知道是假的,我为什么会这么在意?”
甚至还做起了噩梦。
“是因为我和霍凛长得确实不太像吗?”霍开然起身拿起镜子端详。镜中的少年面部线条柔和,杏眼含水,唇珠饱满,全然一副无害模样,唯有苍白的肤色为他平添几分病气。
“真不公平,我长成这副鬼样子,霍凛却那么帅。”
“而且他有一米九二,我却只有一米八?”
好吧,其实是一米七九点五三,这是霍小少爷从小到大最耿耿于怀的事。
小白也努力挺直身子,表示自己也很高。
霍开然抱着它摸了摸,也像是在安慰自己:“张震编故事也不知道编点符合逻辑的,我要真和霍凛没有血缘关系,能在西海作威作福?早被剁成肉酱了吧。这个坏东西想挑拨离间,呵。”
“不过……他这份‘大礼’确实让我做了几天噩梦……”他唇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指尖轻点下巴,“让我想想……该怎么‘回报’他。”
霍开然不想下楼用餐,穿着睡衣便打算先去试礼服。
路过书桌时,他才注意到桌上的礼盒。
原来霍凛是来送礼物的。
霍开然微微歪头,拆开包装——
又是一把长命锁、一艘游艇和一处房产。
“每年都送这个,真无聊。”
话虽如此,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将礼物收进带锁的抽屉,随后脚步轻快地出门试礼服。
别墅二楼是全家人的活动区,左侧打通成了堪比商场的衣帽区,礼服应该已经送到那里。右侧是书房和健身房。
电梯在最右侧。
霍开然下到二楼,穿过健身房向左走。
经过书房时,里面传来一声惊呼。
是母亲的声音。
房间的隔音极好,但庄静激动时的声音连十层隔音墙也阻挡不住。
霍开然担忧地停下脚步。
“怎么会呢?这怎么可能!老霍!这这这可怎么办啊!”
“哎哟你别着急……”
霍开然侧耳细听,父亲真的回来了?也在里面?
声音断断续续听不真切,他不自觉地贴近门边。
“我怎么能不知道急!那可是亲儿子啊!怎么能不接回来!”
“总得让……有个缓冲期,做好心理准备……”
“那就让亲儿子在穷乡僻壤里受苦吗?我查了那地方在大山里,连上学都成问题,真是造孽啊!”
“唉……这狸猫换太子的事儿……怎么也能发生在我们家……”
“我决定了,下周就把那孩子接回来,接到咱们家!”
“……那然然呢?”
“没办法了,送走吧。”
隔着门板的声音断断续续,却一字一句清晰地钻进霍开然耳中。
他迟钝地理解着话中的含义,脸色瞬间惨白,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双腿发软,顺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
“送走……”
霍开然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
书房内传来脚步声,霍开然立即躲到墙后。听着开门又关门的声音,待父母离开后,他走到书房门前,纤白的手指触上门把,像是下定决心般,推开了这扇潘多拉之门。
书房内,数面书架整齐排列,并无异常。
霍开然思绪混乱,迟疑片刻,走到电脑前轻点鼠标。屏幕亮起,显示着一个搜索页面。
搜索栏第一条赫然是……北贵偏远地区的资料。
霍开然呼吸急促地关闭页面,想要装作没看见,然而桌面上一个完整的Word文档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颤抖着手点开,弹出了一份完整的人物资料。
赵岩,男,二十二岁,身高188cm,北贵山区人,学历文盲。
照片上的青年皮肤被晒得黝黑,但不知是不是霍开然的错觉,竟觉得细看这个人的五官与霍国讯、庄静和霍凛如出一辙!
心中那些隐隐的疑虑仿佛终于得到了证实。
原来……他们才是一家人。
霍开然像是突然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他霍开然,无人敢招惹的西海一霸,竟然是真假少爷里的假少爷?狸猫换太子里的狸猫?鸠占鹊巢的……鸠?
或许那些噩梦正是内心不安的投射,这些天被他强行忽略的细节,此刻纷纷涌上心头。
为什么全家身体健康,唯独他自幼体弱多病?
为什么他十二岁前的记忆一片空白?
为什么他与霍凛无论是长相还是体型没有一丝相像之处?
为什么霍凛全权掌管公司,却从来不让他学习和插手集团的事务?
现在想来,或许,是对他早有防备……
就连一向溺爱他的母亲,找到亲生骨肉后,也要狠心将他送走。
霍开然只觉得天崩地裂。
从出生起,他就是霍家众星捧月的小少爷,父母宠爱,兄长纵容,即便他脾气骄纵、喜怒无常,也从未有人苛责半分。
可如今,这一切宠爱原来本不属于他。
他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
忽然想起霍凛刚才说的,一周后要来的客人……
恐怕就是这个赵岩了。
一周后,真少爷就要归家。
而他,会被……送走。
送去哪里……北贵?大山?
霍开然望着资料页面上显示的恶劣生存环境,捂住胸口,对未知的恐惧让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他无法承受父母不再宠爱他,甚至可能投来厌恶的目光。
更不敢想象,被赶出霍家后,早已习惯豪门生活的自己将如何生存。
他扶着墙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快步走出书房,只想尽快逃离这个地方。
大脑一片空白,心神恍惚间,霍开然没留意已跑到阳台边,被台阶绊倒的瞬间——
一只有力的手及时抓住了他的手腕。
天旋地转间,鼻尖撞进坚实的胸膛。
是令人安心的气息。
“在家里乱跑什么?”低沉的嗓音从头顶落下。
白色纱帘被风拂动,在两人身侧轻轻摇曳。
晨光透过帘隙,投下斑驳光影。
一瞬间,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霍开然无意识地紧紧抓住眼前的人,细白手指主动攀上劲壮的腰身,将自己埋进对方怀里。
男人瞳孔骤缩。
一向沉着冷静、雷厉风行的集团总裁,西海市绝对的掌权者,此刻浑身僵硬。
双手悬在半空,一动不敢动,不敢触碰怀中人半分。
良久,他喉结微动,低头哑声问道:“哪里不舒服?和大哥说。”
留在霍家。
无论如何,无论用什么手段,都不能离开这里。
霍开然从他怀中抬起头,强作镇定:
“哥哥,能帮我取消明天的生日宴吗?”
霍凛眸色渐深地凝视着他。
少年眼眶泛红,发丝凌乱,睡衣微敞,露出半截精致脆弱的锁骨。
良久后,他听见自己回答:
“好。”
二零二五年十一月七日,立冬。
一向对他疏离的弟弟,主动扑进了他怀里。
自投罗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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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