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大新生开学季。
九月初还未消散夏季的炎热，荣城的地理位置很好，太阳热烈，气温却没有过分得高。
“是这边。”岑归青单手在手机上点了两下，屏幕上是荣大地图，他确认了一下方向，“穿过广场直走就是宿舍区，不过以后可以从西门进，更近。”
旁边的男生单手插兜，视线落在前方的路上，侧脸轮廓利落清晰，肤色冷白，透着冷意，在灼目的阳光下，有种疏离又完美得不真实的感觉。
太阳很晒，望城到荣城六百公里，列车四个多小时。江叙半阖着眼，现在不太想说话，也不想思考。
岑归青知道，于是没半句废话，在宿舍分配表里先找出江叙的宿舍，“你在九单元二栋，77056。”
没什么规律的数字从他脑海里经过，然后叮叮当当地离开，什么也没留下。
江叙停顿了下，伸手拿过手机。他垂眼将表格放大，看了几眼，之后随手塞回岑归青的外套口袋里。
他说，“真大。”
江叙半天没说话，陡然开口时声音有点低，没什么起伏。
“学校是挺大的。”
岑归青从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刚在门口贩卖机里买的，瓶身外还带着凝结的水珠，他擦净后送到江叙面前。
江叙无言地接过，拧开瓶盖仰头灌下一口水，喉结轻微地上下滚动了几下。
岑归青站在旁边偏后方的位置，眼神落在男生身上，不易让对方察觉的角度。
此时，迎新广场两侧排着代表各个学院颜色不同的帐篷，已经到了下午，帐篷下的椅子空了一大半，只剩下不多的学生会志愿者还在收拾东西。
“新生报道最后一天了，大家这几天都挺累的，天气也热，辛苦了。”
把分布散落的椅子拎起摞在一起，司嘉戈拍拍手，笑着道：“收拾收拾，晚上有空的出去吃个饭吧，我请客。”
“好耶！那就又要让司会长破费喽，我这几天起码瘦了几斤，今天给你吃回来！”
在场欢呼：“多谢司会长！”
司嘉戈笑容标准温和，抬手示意他们别起哄，一边拿过手机在群里通知了晚上吃饭的消息。
开学迎新是个大活动，几天连轴结束之后，轻松感涌上心头，大家都忍不住闲聊两句。
“累是真的累，麻烦也是真的麻烦。找不到宿舍，行李搞混了，学生卡也丢了，对了，今天还有个走错校区的，乱的我脑袋一团浆糊。”
“你好意思说别人，你大一当时——”
“诶，别说别说，再说就不礼貌了！”
一个学姐乐呵：“新生适应学校都有个过程嘛，但不得不说，这届新生颜值都挺高，一天尽看帅哥美女了。”
旁边的短发女生闻声而动：“什么？这简直是危言耸听！——拍照了吗，让我看看，有没有我们司会长颜值高？”
“哪有功夫拿手机拍照，再说了，当着面拍人家多不礼貌。”
“也是，再说都一个学校的，以后抬头不见低——”
短发女生话说到一半不说了，视线定在校门方面，圆圆的眼睛睁得更大了，活脱脱惊呆的模样。
“看见什么了，这么吃惊——”
学姐愣了一下，疑惑地向身后望去。
“唔！！！”
目光看过去，迎新广场入口处站着两个男生，拉着行李箱。
个子很高，身形修长挺拔。虽然距离太远看不清长相，但身材没得说，氛围感更是和大学广场上的砖石格格不入。
短发女生张大嘴巴：“姐，你今天看的帅哥，有这两位好看吗？”
学姐也没回过神，看起来滞滞的：“那肯定没有吧……”
不止是今天看到，学姐几乎打包票，她这辈子见过的人都比不上此时眼前这两位。
好一会儿，两人缓过劲来，立马招手道：“司会长，司会长，你来一下！”
司嘉戈起身走来，询问的眼神看了过去。
学姐：“司会长，来了两个新生，你去接待一下。”
司嘉戈挑眉：“接待？”
短发学妹图穷匕见：“顺便看能不能吸收到学生会里来。”
学姐一唱一和：“求你了司会长，如果你成功了，我们将会感激不尽，一辈子为你在外吹牛逼。”
平时学生会的氛围很轻松，经常开些玩笑。司嘉戈一下子听到也没当回事，只是顺着问了句：“什么新生？”
两人手朝着一个方向齐齐一指。
*
“Hello，两位同学。是今天报道的新生吧，欢迎来到荣大。我是我们校学生会的志愿者，现在带你们去报道领校园卡和宿舍钥匙哦。”
突如其来的打扰让岑归青下意识皱了下眉，显得有些烦躁。视线移到对方胸前的工作证上，深呼一口气，惯常的温和又回到了脸上。
江叙喝完水，几滴水珠顺着瓶口滑落，在他指间留下湿润的水光。他抬手静静看着，随后若有所思地，拇指轻轻捻过沾湿的指尖，感受到一点微凉的湿意。
岑归青温和应道：“行，多谢。”
“今天天气挺热的，你们来得刚好，再晚一点我们可能就要收摊了，正巧赶上了。”
司嘉戈的语气一直游刃有余，他能和所有人关系都处理得很好，也知道怎么贴近刚入学的新生。
他说着看向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男生，秉着不忽略任何一名同学，本想开个话题闲聊几句。
但在毫无预兆和对方对上视线的时候，司嘉戈却突然忘了脑袋里的话。
明明平时这些寒暄以拉近关系的话，是他最熟练的话术，想都不想就能说出一连串来，此时却好像成了哑巴。
男生的眼睛不是纯黑色，在明亮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灰褐，像是清晨蒙的一层雾。
他意识有些恍惚，半天没回过神来。直到同行的岑归青走上前，好似无意地挡住了他的视线，自然打断“在哪报道。”
司嘉戈才反应过来。
“我带你们过去吧，就前面。行李给我吧，我待会让人给你们送到宿舍楼下。”
岑归青唇边维持着得体的微笑：“不用了，行李挺重的，我们自己来就好，不麻烦大家了。”
到了帐篷底下，原本叽叽喳喳的聊天声安静片刻，很默契地没人说话。
司嘉戈把一边分类好的信封袋拿过来，不大的牛皮纸袋，上面印了学院和名字相关信息。
“这里面是你们入学之后会用到的东西，钥匙学生卡，还有一些指南什么的。”司嘉戈问道，“你们是哪个专业的，我帮你们找找。”
报道接近尾声，信封袋剩下的不多，但因为刚才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有一些被搞混了。
岑归青一一回答，声音清朗温润，站在那里的时候，周围的噪音仿佛都被滤净了。他无疑是极容易吸引焦点的一类，但即便如此，其他人的视线还是忍不住往他身后的男生身上看。
那个男生从头到尾没有发出过声音，甚至站得不近，只是蹭了些帐篷下的阴影，半个身子还在太阳底下，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双手插在黑色外套口袋里。
“找到了，我们两个人的，拿走了。要检查一下吗？”
岑归青很快从散落的信封中找到了江叙和他的名字，在帐篷下的人还在期待着，黑外套男生会走过来时说两句话的时候。
他指尖夹着两封薄薄的信封，轻轻敲了敲桌角，声音夺回其他人的注意力，“还有什么流程吗？”
司嘉戈笑了笑，“没了，主要就是领取这个。加个联系方式吧，我拉你们进学院新生群，到时候你们班助会联系你们，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在里面问。”
“行。”
岑归青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宿舍表格上，他顿了下，退出界面打开微信。
成功加上好友，司嘉戈并未收起手机，却看向了另外一人。
“那位同学呢，不加一下吗？”
岑归青礼貌道：“他手机路上没电了，之后我拉他进群。”
“这样啊。”司嘉戈嘴角上扬，笑容依旧真诚温暖：“你们知道宿舍楼在哪吧，需要我带你们过去吗？”
都是一些正常的欢迎新生问题，司嘉戈自认为没什么逾矩的，对于其他报道新生，他们也会提供这些服务。
但他却清晰看到跟前男生一直维持的温润笑容淡下去了，干净的眼睛好像窥透了他的内心，却又转瞬即逝，好像是他的错觉。
“就不劳烦了，学校建筑都有特点，我们已经找到了。”
话毕，岑归青和气地笑了笑，动作却不像表情那般客气，直接转身走了。
他快步走到江叙的身边，男生身形挺拔修长，肩线依旧挺直，没有什么疲惫的姿态，但岑归青察觉出来，江叙早就耐心告罄了。
对于江叙来说，来到一个陌生复杂的地方，本身就是不买账的态度。从前几天收拾东西开始，他就感受到对方的情绪不佳了。
在经历了一路的行程后，这种情绪已经达到了顶峰。
荣城阳光充足，不似望城这个时候已经阴雨绵绵，这里的空气仿佛都弥漫着阳光的味道，轻盈而温暖。
但江叙并不喜欢。
“都拿好了。”岑归青语速比平时稍快，“等久了，我们走吧。”
江叙：“是。”
岑归青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回答的是“等久了”这句。
他猝不及防弯起唇角，真切的笑意漾开，与刚才程式化的微笑全然不同。
走到宿舍区域，两人不是一个专业，因此也不在同一栋楼，好在也隔得不算远。
江叙提起行李箱，一步跨上了门口的台阶。小臂绷紧，手背上牵拉出清晰的青色血管。他正要上楼，听到了身后那阵熟悉的脚步声。
他转身，习惯性地微垂眼帘，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投下目光，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用陈述的语气：“你不在这栋。”
“我知道。”岑归青说：“我送你上去。”
江叙没有接话，只是将手里东西放下。
下一秒，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便按在了岑归青的肩头。
岑归青一愣，隔着外套的布料，触感清晰却不够真切，引得心下一空，后知后觉地泛起一丝遗憾——早知道今天不穿外套了。
未等念头落定，江叙手上微微用力，利落地将他转了个方向，顺手往外推了下。
“岑归青。”江叙叫他的名字，简洁道：“回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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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潮生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