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凌日仙尊言出必行, 果真在冶春殿里长住下来。
住就住吧,反正这宫殿有的是房间,可他不止住下来, 还要干涉苏筱圆的日常生活。
他比傀儡人还像傀儡人, 像编好了程序一样, 每天早晨固定时间喊她起床,盯着她洗漱梳头、喝药,然后拖着她去后花园散步, 散完步又盯着她吃早饭。
上午他在斋室打坐练功,也不许苏筱圆回去躺着, 塞一本入门功法或者基础剑诀给她啃,打坐完毕抽查她学习成果。
好不容易熬过一上午,他又盯着她吃午饭,饭后可以喘口气休息一个时辰,然后继续打坐、学习、抽查功课。
盯着她吃完晚饭, 他就捧本书守在她身边看,或者坐在案前写点东西, 偶尔也会处理一些藏剑峰的事务, 直到他给她规定的健康入睡时间, 盯着她喝完药,躺在床上, 才离开她的屋子,回西殿继续打坐练功。
想想他失忆那段时间, 他们蜜里调油、如胶似漆, 恨不能时时刻刻黏在一起,可是每天迫于生计忙忙碌碌,没多少相处的时间, 只有一天的劳作结束后,他在厨房做饭,她搬张小凳子坐在旁边看他忙碌。
他会变戏法一样从炉膛里掏出一些烤得焦香滋油的坚果,敲开剥得干干净净,放在她面前的陶碟上,她则会把白天采到的野果中最红最甜的用山泉洗干净,一颗颗喂到他嘴里,他会故意把果汁弄在唇上,亲得她满脸都是。
饭菜出锅后,他们一起把盘晚端到院子里,一边看着夕阳或者星星一边吃。
他的修为恢复到筑基后,便只做她一个人的饭,静静地看着她吃。她知道他是为了省钱,总是把好吃的强行塞进他嘴里。
现在他们再也不用为生计奔波发愁,再也不用省一口吃食让来让去,终于满足了从前的心愿,可以从早到晚寸步不离地守在一起。
可是她做梦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形。
多讽刺啊。
现在他会生硬地找一些话题和她说话,但他从来不是个擅长聊天的人,对话比傀儡还人机,她又只是勉强敷衍,两人往往两三个回合就会把天聊死。
从前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他也寡言少语,但苏筱圆总有说不完的话,他会含着温柔的笑意注视着她,仔细倾听她说的每一个字,用眼神作出反应。
有些苏筱圆自己说过就忘的话,他会默默记在心里,过了好几天突然给她一个惊喜。
有时候他低头不语、捧卷默读的时候,她会一个恍惚仿佛看见了从前那个人,可是只要他抬起眼与她四目相对,她会立即意识到他已经成了另一个人。
苏筱圆宁愿他像之前一样对她不闻不问,至少她可以安静躺着,不用耗费精神应付他,更不用被勾起回忆,反复被那些幻梦泡影反复凌迟。
她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但她很清楚,无论如何最好不要和他对着干。
也许是睡前服的药物里加了安神的东西,她的睡眠好了一些,不再整夜整夜睡不着,白天又昏昏沉沉醒不过来。
这样风平浪静地过了三四天。
这天夜里,傅时雨照例盯着她喝完睡前那碗汤药,看着她洗漱完躺下,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端着空药碗离开,只是沉沉地看着她。
苏筱圆愣怔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是今天吗?”
男人点了点头。
苏筱圆便要起身下床,他抬手按住她肩膀:“不必。”
苏筱圆不明白他的意思,难道是那样腻了,想换种方式做?
虽然她觉得还是那样比较好,看不见他,也没有多余的接触和交流,他把她当工具,她也可以假装自己是个没生命的物体,反而更容易忍受一些。
可是炉鼎没有权利作任何决定,炉鼎不能有自己的意见,她在百花门“修行”过几个月,知道炉鼎是什么意思,那些沦为炉鼎的女孩,比她悲惨的比比皆是,有的会被转几道手,当作物件送来送去,有的会被几个修士共用,有的甚至会被虐杀。大部分炉鼎都活不过一年。
她没有力量,没有筹码,完全没办法与他对抗,他还愿意和她“交易”,已经算是非常慷慨的主人了。
只要不去回想那越来越模糊的现代记忆,只要把过去一年当作一场梦。
可是她的身体没那么理性,不管她怎么竭力麻痹自己,当他的指背快要触碰到她的脸颊时,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下意识地偏头躲开。
傅时雨收回手,少女的眼中流露出惊恐和深深的不信任,仿佛下一刻他就会因为这小小的“忤逆”惩罚她。
她的温驯刺痛了他。
她用力咬着唇,在唇瓣上留下一道血痕。
“可以还像以前那样吗?”少女声如蚊蚋、小心翼翼地与他商量。
“嗯。”他移开视线。
少女坐起身下了床,向案边走去。
她弯腰拾起长长的裙裾,高高撩起。
傅时雨他像往常一样将右手撑在几案边沿,低下头,看着她纤细的手指熟练又笨拙地做着准备,双目传来刺痛,仿佛被雪光灼伤了眼睛。
这次等待得有点久,苏筱圆能感觉到男人靠近,他的气息像雾一样裹住她,让她渐渐无法呼吸。
她感到那种熟悉的灼烫和紧绷,但是男人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就在她双腿有些发麻的时候,他忽然退后了一步,将她腰间的裙摆放下来。
苏筱圆困惑地转过身,他和她目光一触,立刻移开视线:“去睡吧。”
“不做吗?”
“不做。”
“今天不是解蛊日吗?”
傅时雨飞快地整理好衣衫,在她困惑的注视中离开了寝殿。
苏筱圆不明就里,但也无意探究他的想法,清理了一下便躺回被窝里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他照例按时来喊她起床。
她注意到他脸色苍白,眼里全是血丝,眼下还有青影。
像他这样的顶尖修士除非受重伤,否则从外表是看不出变化的。看来蛊虫反噬确实很厉害。
苏筱圆没有问,他要解蛊她就配合,他出于某种原因不想解,也不关她的事。
他的状况一天比一天差,有一天她还隐约闻到他身上有血气,但她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等待下一次解蛊。
到了下一个解蛊日,他还是没碰她,倒是身上血腥气越来越重。他让傀儡人在殿中点了香,似乎是想遮掩,但根本遮不住。
又过了几天,苏筱圆的冶春殿里来了一个陌生人。
是个鹤发童颜、慈眉善目的女修,身上萦绕着一股草药的清苦气。
“苏仙子近来感觉如何?”她没有立刻帮她诊脉,先笑着问她,“对了,上次来的时候你睡着了,想必不认识在下。在下姓陶,是个医修。”
苏筱圆听出那声音有些耳熟,想起是那天晚上醒来听见的声音。
她回以微笑:“我挺好的,没什么不舒服。”
陶大夫替她探了脉,又问了她很多问题,苏筱圆终于明白过来傅时雨为什么一反常态——他们以为她得了情绪病。
她觉得很荒谬,一来她没病,二来她不知道傅时雨为什么要在意。
就像人不会关心电饭煲心情好不好,傅时雨也不该关心一个炉鼎的情绪问题。
除非他担心她的保质期撑不到一年。
看来这就是真相了。
“陶大夫,我真的没病,”她努力露出轻松的微笑,试图说服她,“我只是有点累,最近吃了药好多了。”
陶医修点点头,但苏筱圆从她眼神里能看出来她不相信她的话。
看诊完毕,陶医修重新写了一张方子交给傅时雨。
傅时雨将她送到门外:“她怎么样?”
陶医修欲言又止。
傅时雨蹙眉:“她夜里睡眠尚可,胃口也基本恢复,看起来似乎有所好转。”
顿了顿:“我也未再逼她做她不想做的事。”
陶医修叹了口气:“依在下看,高足只是在勉强支撑,维持一个无事的表象。她的心病比之上次,似乎又加重了。”
傅时雨:“可有别的办法?”
陶医修想了想:“或许可以给高足找个年纪相仿,谈得来的同伴。”
傅时雨:“我和她年岁相当。”
陶医修揉了揉额角:“仙尊日理万机,想必无暇与高足作伴……不如找个活泼些的姑娘陪陪她。”
傅时雨沉吟片刻,不情不愿地说了声“好”。
陶医修又道:“另外,仙尊若是有空,不妨带高足出门走走,见见其他人,看看别处的风景,或许心胸会开阔些。”
送走陶医修,傅时雨回到殿中。
少女抬头看向她,原本黑水晶般的眼珠好像蒙了一层雾:“我没生病。”
“嗯。”
“仙尊要解蛊吗?”
“不急。”
苏筱圆抿了抿唇,大着胆子问道:“之前欠的两次,要顺延吗?”
傅时雨心一沉。
苏筱圆以为他不理解她的意思,解释道:“一年期满后,缺的天数要补上吗?”
“不必。”傅时雨道。
他看见少女脸上闪过如释重负的神色,眼睛短暂地有了些神采。
原来她心心念念的就是一年期满后离开,一日也不想多留。
苏筱圆见他神色冷峻,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到了他,垂下眼帘不说话。
“前日教你的心法练得如何?”他冷不丁地问道。
苏筱圆学东西倒是没偷工减料,将来要在修仙界生存,多学点本事在身上总没有坏处。
她运转经脉中的灵力给他看。
傅时雨替她纠正了一番,忽然道:“这几日勤加练习,三日后我要去炎洲剿魔,你随行。”
苏筱圆吃了一惊。
她当然不想跟他出门,但一看他脸色就知道不容拒绝。而且炎洲很远,一来一回就要一个多月,带上她大约也是为了需要时能立刻解蛊。
她只能点了点头:“好。”
第152章
苏筱圆以为这次出行也像上次回大衍一样, 全程坐私家翼舟飞到目的地,不成想到了元洲后,他们就乔装打扮, 改乘车马, 装作一对云游的散修师徒。
说是要赶去炎洲除魔, 苏筱圆却看不出傅时雨有半点紧迫感,昼行夜宿,走走停停, 到了有名的城池、市镇,或是风景名胜还要逗留个一天半天。
不像是出来办正事, 倒像是专程出来旅游的。
苏筱圆还残留着现代人对旅游的热衷,从前他们也憧憬过等还清欠宗门的债,再攒点钱,他们就去穷游十洲,最后找个喜欢的地方落脚。
那时候她粗略算了下, 要实现这个目标至少要三五年,哪怕是去邻洲穷游一趟也要攒一年的钱。
他们隔三差五把陶罐里攒的一小堆碎灵石倒出来, 一起数来数去, 好像多数几遍它们就能生出小灵石来。
谁也没想到当初遥不可及的梦想, 短短几个月就变得唾手可得。
他们现在每到一地都可以毫不费力地住最好的客馆,去最好的酒楼, 可是人已面目全非。
不过苏筱圆到底还是才上大学的年纪,随着旅途深入, 那些新鲜的风景、形形色色的人群, 渐渐驱散了笼罩在她心头的阴霾。
比起自然风光,更让她感兴趣的是人。
穿越到这个世界后,她没有一个朋友, 门主、长老们只想从她身上榨取利益,同门互相猜忌,抢夺“肥羊”,谈不上什么同门情谊。
算起来她熟悉了解的只有傅时雨一个人,他是她在这陌生世界上的唯一锚点,在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全身心地依赖他。
这次旅途中,她才发现这个世界上也有很多友好平和的人,虽是萍水相逢,但他们会互相微笑,互相分享好吃的酒楼、好玩的地方。
那个已经被她淡忘的,对生活充满好奇和憧憬的现代女大学生,好像正在她心底逐渐复苏,虽然只是个淡淡的影子。
甚至连旅伴的问题也可以暂时忽略。
傅时雨一直表现得像个称职、正常的旅游搭子,每到一个新地方,他就会提供一些方案和路线让她选择,虽然苏筱圆的选择从来都是“随便”。
出发后第一个解蛊日到来的时候,苏筱圆觉得那种虚假的、泡沫般的安宁就要被戳破了,但是一夜风平浪静,傅时雨没来找她解蛊。
第二天,他苍白着脸问她缺不缺什么东西的时候,她提出想要一套画具。
他当天下午就带着她去城中的市集上买齐了需要的东西。
她用厚而韧的藤纸自己做了一本手账本,用炭条缠上麻绳做成简陋的炭笔,开始把旅途中的见闻记录下来。
一开始只是记录下经过的地点名字,渐渐加上了风土人情的描述,配上风景和人物的速写,内容变得越来越丰富。
她发现自己又能画画了,从傅时雨恢复记忆以来,这是她第一次真心实意地笑出来。
又七天过去,他还是没碰她一根指头。
如果不是他越来越鬼气的脸色、身上连香料也遮不住的血腥气,她都要以为蛊虫是子虚乌有的事。
她差点告诉他其实无所谓的,解一次和解十次、一百次本就没区别,但话到嘴边又觉多余,到底随他去了。
第三个七天到来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炎洲最大的都城沙图。
这座城市被称作“妖都”,颇具异域风情,草木、地貌、建筑都迥异于中土数洲,最奇特的要数这里的“人”,妖族占了十分之四,半妖和人族各占十分之三。
其他各洲虽然也有妖和半妖,但能化形的多以人形示人,这里的妖和半妖却肆意地展示着妖族的特征。
兽头人身的、三头六臂的、长着翅膀拖着尾巴的比比皆是,服饰也是五花八门,没有一定的标准。
苏筱圆恨不得长十双眼睛八只手,把这些好玩的景象都画下来。
当天她得到了一袋留影石和厚厚一沓新本子,纸比她原来用的更适合作画,装订也很精细,不知傅时雨是从哪里弄来的。
“不够还有。”男人道。
苏筱圆道了谢收下,没有多问一句。
她对收他的钱财礼物早就适应良好,横竖现在吃他穿他用他,没必要矫情。
他们下榻沙图最好的客馆,据说是魔主占领时期的城主府改建,奢华得像座皇宫。
傅时雨照例要了这里最好的院落,带个大花园,苍翠繁茂的树木间甚至还有个三丈见方的天然汤泉池。
两人各住一间屋子,井水不犯河水。
在房中休息了一会儿,换了身衣裳,傅时雨便带她去城中最负盛名的酒楼吃晚饭。
也许是在包厢里对坐太尴尬,他在大堂里要了一张角落靠窗的桌子。
跟着凌日仙尊下馆子,点菜从来没有选择困难症,因为只需要把整本菜单点一遍,再加一壶最好的酒。
哪怕每道菜只是浅尝一口也无所谓。
他没什么口腹之欲,只需要一杯清茶或者淡酒,菜全是给她点的。
等菜上来的时候,苏筱圆感到邻桌频频有人往他们这里看。
她忍不住转过头去,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那是个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半妖男子,高鼻深目、雪肤银发,一双眼睛蓝得像矢车菊花瓣,漂亮得叫人惊叹。
更绝的是他银发中竖起一对毛茸茸的兽耳,一条蓬松的白色大尾巴从椅子上随意地耷下来。
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那半妖弯起眼睛,尾巴也不安分地晃动起来。
也许是因为长得太好看,也许是因为眼神里更多是孩子般的天真好奇,直勾勾地盯着人看也不显得冒犯。
苏筱圆连忙收回视线,双颊有些发烫。她这一路上也没少被人注目甚至搭讪,男女都有,但这么漂亮的还是第一个。
是和傅时雨截然不同的另一种好看。
真想用留影石摄下各种角度,然后画成画。
可惜这么做太不礼貌了,她只能偷偷又瞟了几眼,努力记在脑子里。
傅时雨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异样,只是微垂着眼帘道:“明日我要出城剿魔,离开一两日,你在城中等我。”
顿了顿:“可以在城中四处逛逛,只不要出城门,外面太危险。”
苏筱圆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简直像是高考生突然多出一天假期。
傅时雨又拿出一块羊脂般细腻光润的玉牌放到她面前:“这是传讯玉牌,有急事可以传讯给我。”
苏筱圆估计自己用不上,但还是乖顺地记住用法,收了起来。
很快菜一道道上来,苏筱圆的胃口还是不佳,美食当前也没多少食欲,按顺序把每道菜尝了一口便放下筷子,拿起茶杯默默喝着,直到傅时雨发话:“回客舍吧。”
几乎是同时,邻座的美少年也站了起来。
两人走出酒楼,苏筱圆装作不经意地转头瞥了一眼,见那少年不紧不慢地走在他们后面,竟一路跟到了客馆。
苏筱圆有些纳闷,直到那少年和他们一起进了客馆的大门,她方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也是住在这里的客人——这客馆设了阵法,不是这里的客人会被阵法拦在大门外。
身后的脚步声陡然变快,那少年三步两步赶上来:“真巧,两位也住在这里?”
傅时雨脸若冰霜,仿佛没听见他的话。
苏筱圆不禁有些尴尬,向他笑了笑:“真的很巧。”
“敝姓贺兰,单名一个霜字,是从玄洲来的。”
贺兰氏是玄洲的大世家,连苏筱圆都听过。
贺兰霜指指头顶上的两只耳朵,没心没肺地道:“家母是妖,沙图是家母故乡,特地来看看,姑娘贵姓?”
这种自来熟的e人最难以招架,苏筱圆只得回答:“免贵姓苏。”
贺兰霜又打量她身旁的男人:“这位是……”
傅时雨没有搭腔的意思,苏筱圆忙道:“这是家师。”
“原来两位是师徒。”少年看起来有些惊讶,不过似乎很高兴。
“不早了,”傅时雨抬手轻轻搭在苏筱圆肩头,“你也累了。”
苏筱圆身子蓦地一僵,自从他恢复记忆以来,他们就没有过这样的肢体接触,他连解蛊时也是尽量避免碰到她。
少年打量了她一眼,眼中微露困惑:“那便不打扰两位了。”
苏筱圆便要同他道别,那少年又道:“等等。”
说着从腰间摘下一块小巧的铜镜:“苏姑娘若是不介意,我们交换个传讯符可好?”
苏筱圆道:“对不起我还不太会用……”
“无妨,”少年道,“请借传讯玉牌一用,我帮你把符加进去即可。”
苏筱圆想不出什么拒绝他的理由,也不忍心拒绝这么漂亮的少年,便将玉牌递过去,少年画好符还给她:“喏,这就是我的传讯符,有机会我们约好结伴出游,城里好玩的地方我都知道。”
苏筱圆低低地道了声“好”。
与那少年道别后,苏筱圆走进自己的屋子里,正要转身关门,却见男人颀长的身影站在门口。
她心头一跳:“仙尊还有什么吩咐?”
傅时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有一抹似有若无的讥嘲之色。
苏筱圆瞬间明白过来,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往脸上涌,下意识地攥住衣裙:“我先去洗澡……”
男人转头向掩映在树丛间雾气氤氲的所在瞥了一眼:“脱了衣裳去汤池里。”
苏筱圆怔怔地看着他。
傅时雨眼看着少女眼里凝聚起湿意,心尖揪了起来,却又感到一股莫名的快意。
“几天没碰你就忘了自己该做什么了?”他轻易地撕碎了这一个多月来精心维持的假象,心脏好像也被撕成了两半。
“没有。”苏筱圆低低地说了一声,走到泉池边,脱了外衣和鞋袜,只穿着里衣走进去,温热柔滑的泉水很快漫过了她的腰际、胸口。
她趴在泉池边,听见身后响起水声,紧接着脖颈被人从后面控住。
一只手落在她的腰际,将她腰肢往下按。
她没忍住,发出一声呜咽。
“不想被人听到就别发出声音。”男人在她耳边低声警告。
苏筱圆连忙咬住自己的手背。
“不出声似乎也没用,”激烈的水声中,男人的手指逐渐收紧,声音里有一丝冰冷的恶意,“一听就知道我们这对师徒在苟且行淫。你猜他们会怎么想?
“我猜他们会想,真是乖顺的好徒弟,能对着自己师父张开腿。”
苏筱圆发出一声惊恐的抽泣,小声道:“我不是……”
“不是徒弟,那是什么?”
“是炉鼎……”
话音未落,男人忽然握着她的肩头将她整个人翻过来,让她双腿悬空,后背抵在滑腻的石岸上。
苏筱圆紧紧闭着眼睛,满脸的水,不知道是眼泪还是泉水。
傅时雨看着少女长睫颤抖,水珠不断从莹白如玉的脸庞上滑落,四肢百骸中像有炎风肆虐。
少女簌簌颤抖,脸色发白,身上却泛着珠母般的粉色,美极了。
美得让他只想弄坏她,揉碎她,彻底毁了她。
他低头用力咬住她纤细的脖颈,直到口中血气弥漫:“知道自己是什么就好。”
第153章
苏筱圆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她穿着干净寝衣躺在床上,昨晚的记忆有些模糊,疼痛是钝钝的, 轻微的, 好像只是做了场梦。
枕边放着熟悉的瓷盒, 她打开一看,里面的药膏少了一半,他事后替她上过药了。
她起床走到妆台前, 对着镜子照了照,脖子上的伤口已经不见了, 昨天被他咬破的地方现在是个吻痕。
她掀开衣襟,发现从锁骨到胸口遍布痕迹,像一只只充满恶意和讥嘲的眼睛。
苏筱圆徒劳地把衣襟掩好,衣领拉高。
只是又一次解蛊而已,她告诉自己, 只是时间更久,动作更粗暴, 加上一些羞辱的话。
这样才是对的, 她甚至有些庆幸他及时撕开了那层温情的遮羞布, 再次让她看清楚赤1裸1裸的真相——她只要当好称职的炉鼎,不管温柔还是粗暴, 仁慈还是残忍,她都只能被动地承受。
就在这时候, 几案上的传讯玉牌响了, 她拿起来一看,是昨天那少年给她传来的讯息。
[昨日无意间听见苏姑娘与令师交谈,得知苏姑娘今日一人在城里, 不知苏姑娘可愿与在下结伴同游?]
苏筱圆的眼睛干涩,但眼眶还是有些酸胀。
有人把她当成正常人,和她正常交流,竟然就让她心生感激。
但她不会接受他的邀请。
昨天的事让她明白,在刑满释放之前,她都是傅时雨的所有物,一个物件没有人身自由,更不能去交朋友。
她找了个借口:[对不起,我有点不舒服,今天要在客馆休息。]
[怎么了?]
[肚子不太舒服。]
[好好休息,若有需要帮忙的告诉在下。]
[谢谢。]
放下玉牌,她又回到床上。
昨天她很期待可以一个人在城里逛逛,可经过昨晚的事,她失去了出门的动力,只想一直躺着。
不知躺了多久,她下定决心逼自己起床梳洗换衣服。
她感觉得到身体里有某些东西正在发霉腐烂,必须放到阳光下摊晒一下,去人群里沾一点活气。
她还有希望,还剩下不到八个月,在重获自由之前她要保住最重要的东西,她不能让自己烂掉。
为了遮住脖子上的痕迹,她在脖子上扑了些粉,把一半头发放下来,剩下一半在脑后梳了个简单的发髻,簪上玉钗。
她已经很久没有打扮自己了,这几个月来甚至没有认真照过镜子。
镜子里的脸几乎有些陌生,脸颊上的一点婴儿肥不见了,脸色白得像纸,衬得眼睛又黑又大,仿佛随时都在惊恐。
前几天她和傅时雨一起逛集市,她往一家脂粉铺子看了一眼,他就把店里所有货品都买了一遍。
她从乾坤袋里找出胭脂,往脸颊和嘴唇上点了几点,用手指晕开,再对着镜子照了照,总算有了点血色。
准备停当,她往乾坤袋里装了支黑简便出门了。
一打开院门,她惊讶地发现门边放着一束花,花用绸带绑着,上面附着一张纸笺,上面没有署名,画了一对耳朵、一条尾巴和一只狗爪子。
仿佛有一束阳光照进她心里,晒着那些潮湿霉烂的东西。
这里的花也很有妖都特色,鲜红的花瓣张扬舞爪,黑色的花蕊毛茸茸的。
她把花凑近鼻端闻了闻,香气不浓郁,暖融融的,也像浸饱了阳光。
她将花束拿进房间,插进窗边的空花瓶里,正要离开,又抽出一朵,剪短花茎簪在发髻上,对着镜子照了照,花瓣在她的发间像火焰燃烧,连她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好像也染上了一点生机。
再次跨过门槛的时候,她的脚步似乎轻盈了一些。
她在客馆租了辆车,在沙图城里漫无目的地闲逛,遇上风景好的地方就让车夫停车,下来看一看。
这里的市集上有很多新奇有趣的东西,她买了一些这里特有的漂亮矿石,准备回去研磨成粉末当颜料用。
正要拿起一块翠绿的石头端详,身后忽然传来少年清朗的声音:“不能碰!”
苏筱圆只觉那声音有些耳熟,一转头,竟然是昨晚偶遇的少年。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侧,蓝眼睛微微睁大,看起来越发稚气。
苏筱圆反应过来,知道他是在看她簪在发髻上的花,抬手摸了摸丝绒般的花瓣,有些赧然:“谢谢你的花。”
少年眉眼弯弯:“你戴着真好看。”
他的语气很真诚,完全没有暧昧撩拨的意思,似乎只是真心实意地夸赞她。
苏筱圆想起自己早上推说不舒服,拒绝他的邀请,现在却被发现一个人逛街,不禁有些心虚:“对不起,早上我……”
“苏姑娘没事就好,”少年毫不在意,“这么大的集市也能在这里巧遇,真是有缘,苏姑娘介意一起逛逛么?”
苏筱圆对着那双晴空般的眼睛,没办法再找借口推脱,点了点头:“好。”
少年的开心全都写在脸上,身后的尾巴更实在,简直要摇出虚影。
“对了这石头为什么不能碰?”苏筱圆指指那块翠绿的石头,标签上写着“翠虬石”。
“这翠虬石是毒蛇食毒草百年体内结出的石头,在十大毒物中排第一,毒性虽不是最强,但发作极快,元婴以下修士若中此毒无法可救,瞬间即会毙命。就算只是用手碰,毒也会渗进身体里,必须佩上辟毒丹或者用辟毒符才能摸,苏姑娘要这个用来做什么?”
“我见它颜色好看,想磨成粉做颜料。”苏筱圆有些遗憾,如果有剧毒的话就不能用来画画了。
“这简单,”少年却道,“勾魂鱼的毒与它相克,取鱼鳔做胶,调和之后便无毒了。”
“你懂得好多。”
少年摸摸后脑勺,毛耳朵动了动:“苏姑娘谬赞。”
苏筱圆没有辟毒丹,也不知道上哪里去买勾魂鱼鳔,便挑了几种无毒的矿石,正要结账,心头莫名一动,鬼使神差地向店主道:“再加一块翠虬石。”
店主人用画了辟毒符咒的小皮囊将那块翠绿的石头装起来递给她,苏筱圆小心地收进贴身的乾坤袋里。
两人在集市中逛了逛,贺兰霜果然对沙图城很熟,那些犄角旮旯的有趣小店,苏筱圆就是逛一年也找不到。竟然还有一家店卖变身丹,服下一个时辰里会长出猫耳朵和尾巴、鹿角、蛇尾之类。
苏筱圆觉着新奇,但又不知有什么用,贺兰霜却买了一堆,其中甚至有变螃蟹的:“偶尔也想变成水族之类试试,筱圆要不要试试变猫或者兔子?一定很可爱。”
苏筱圆被他的快乐感染,也买了几种。
贺兰霜没出店门就迫不及待跃跃欲试:“苏姑娘觉得我变个什么好?”
苏筱圆忍不住笑:“可千万别变蛇,我害怕。”
贺兰霜挑了一颗一口吞下。
苏筱圆凑上去看瓶子上的标签:“挑的是什么?”
贺兰霜连忙把瓶子塞进怀里,神神秘秘道:“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片刻后,他头上长出一对长长的触须。
苏筱圆吓了一大跳,连连倒退:“蟑螂!”
贺兰霜慌忙道:“不是不是,是天牛。”
他一边晃着脑袋:“你看。”
苏筱圆才不管,怎么也不肯靠近他。
贺兰霜连忙拿出另一颗丹吞了下去,片刻后他的头上长出一对梅花鹿角,眉毛变成两个圆点,苏筱圆这才长出一口气。
“筱圆也试试吧,不用不好意思。”
苏筱圆对着五六种丹犯起选择困难症。
“兔子好,筱圆变成兔妖不知道多可爱。”贺兰霜建议。
苏筱圆倒出一颗吞了下去,不一会儿觉得头上有点痒,摸了摸,果然长出了一对毛茸茸的兔耳朵,身后还多了个兔尾巴,不过藏在裙子下面看不见。
那耳朵还能顺着她的心意摆动,就像真耳朵一样。
不知不觉已经逛了一下午,贺兰霜还是神采奕奕,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不过他似乎看出苏筱圆累了,主动提议:“我们去用晚膳吧,顺便坐下歇息会儿,我知道附近一家食肆的点心做得特别好。”
苏筱圆正想歇脚,点头道好。
他带着她穿过两条七拐八弯的小巷,进了一家门面不大的两层小楼。
这里的点心果然做得很好。
不知道是因为被开朗热情的少年感染,还是因为活动了半天人变精神了,苏筱圆的胃口比先前好了很多,有一种水晶甜包甚至吃了第二个。
少年托着腮望着她:“苏姑娘今天开心点了么?”
苏筱圆怔了怔:“我昨天也没有不开心。”
少年摇摇头:“昨天你好像快要哭出来了,今天遇见你时也是。”
苏筱圆记得她近来嘴角一直挂着微笑,以免扫傅时雨的兴,没想到还是被人一眼看穿。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贺兰霜似乎看出她的尴尬,换了个话题:“筱圆可曾去过玄洲?”
苏筱圆摇了摇头。
贺兰霜:“不是我自夸,玄洲有山有水,四季如春,气候风光都是一等一的好,还有很多好人,比如我。”
苏筱圆笑起来:“贺兰道友的家乡一定人杰地灵。”
“筱圆若是有兴趣,可以来玄洲找我,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苏筱圆不禁想到几个月后她要找地方定居,玄洲气候宜人,离大衍又远,是个很不错的选择,再加上有贺兰霜这个朋友……
她有些心动:“我还要跟着家师……修行一段时间,要是以后有机会,说不定真的会来叨扰贺兰道友。”
“怎么能说叨扰,随时恭候。”
他便绘声绘色地说起家乡的美食美景来,苏筱圆渐渐听得入迷。
这个世界很大,天宽地广,傅时雨并不是她的整个世界,虽然心里的伤痕很难愈合,但她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正想着,楼梯上响起脚步声。
这酒楼生意很好,客人熙来攘往,有新客人上楼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不知为何,苏筱圆的心脏重重地一跳,与此同时后背上冒出森森的寒意。
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
她的直觉比她的耳朵更早认出了他的脚步声。
嘈杂的店堂瞬间安静下来。
那些妖族、半妖客人直觉灵敏,一见那客人便察觉到危险的气息,像潮水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去。
很快整座酒楼只剩下他们这一桌客人。
傅时雨走到苏筱圆身后,将一件披风搭在她肩上,双手搁在她肩头,凉薄的嘴唇若即若离地贴着她耳畔,声音堪称温柔:“夜里风凉,昨夜一宿没睡,怎么今日还贪玩。”
苏筱圆感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气像湿重的毯子将她包裹起来。
男人将她发髻上的红花抽出来抛在地上,随意地碾了碾,嗔怪似地道:“花戴了一天,萎蔫了也不知道。”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苏筱圆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
说完又用指尖碰碰她头顶的兔耳朵:“这是什么?”
苏筱圆抖得更厉害,兔耳也开始充血、抖动。
傅时雨不轻不重地扯了扯,纳罕道:“竟然是真的。”
一边说一边摩挲把玩起来。
他的动作充满了暧昧的意味,只要长眼睛的都能看出端倪。
苏筱圆脸红得快要滴血,低着头不敢看贺兰霜的表情:“贺兰道友,我先回去了,今天谢谢你。”
“苏姑娘……”少年的声音里有惊疑,但更多的是关切。
他看向她身后出尘绝俗的男子:“仙君,今日是晚辈不知分寸,拉着苏姑娘陪我逛集市,仙君莫要怪罪她。”
男子冷若冰霜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讥色。
贺兰霜少年意气,忍不住道:“仙君请恕晚辈直言,苏姑娘虽是仙君弟子,亦该有择友、出游的自由……”
傅时雨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向苏筱圆道:“看来你这位新朋友还不知我们是何关系。”
苏筱圆站起身,牵了牵他的袖子:“师尊,我们回去吧……”
傅时雨将她遮住脖颈的头发拨开,指尖在那枚吻痕上磨蹭着,薄唇贴着她耳际,呼吸缠绵,轻声细语仿佛情人之间的呢喃:“告诉他,你是什么。不然我立刻杀了他。”
苏筱圆低垂着头,木偶般说道:“我是师尊的炉鼎。”
贺兰霜大惊失色:“筱圆,是不是他逼迫于你?”
苏筱圆噙着泪摇头:“没有,没人逼我,是我自己愿意的。”
傅时雨向她伸出手,握住她递来的指尖,牵着她往楼下走去。
“筱圆!”贺兰霜站起身,“要是……给我传讯!”
苏筱圆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少年追了上来。
男人的手指收紧,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的指骨捏碎。
“贺兰道友,”她没敢回头,“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傅时雨握了握她的手,从她腰间摘下传讯玉牌,轻轻一捏,玉牌瞬间化作齑粉,从他指缝间漏下来。
第154章
傅时雨大步走出酒楼, 苏筱圆跟不上,却又挣脱不开他的手,只能趔趄着往前。
男人忽然停下脚步, 转身将她打横抱起, 快步走到一辆四匹翼马拉的大车前, 将她塞进车厢,吩咐车夫回客馆。
这车比她从客馆租的那辆大许多,车厢内壁包着软锦, 四角悬着灵石灯,宽绰而明亮, 容纳四五个人绰绰有余,傅时雨却将她禁锢在车厢角落,用身躯和手臂制造出一方逼仄昏暗的囚笼。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色平静,但那双黑沉的眼睛却像深海中的漩涡, 似要把她的神魂吸进去搅碎。
苏筱圆能感觉到他幽暗冰冷的怒火,却没有方才那么害怕, 甚至感到一种诡异的宁静, 至少现在这怒火是冲她一个人来的, 不用再担心牵连无辜的人。
傅时雨看着少女红红的眼睛和鼻尖,失色颤抖的嘴唇, 当真像只在凶兽的利爪下瑟瑟发抖的兔子。
他心中升腾起轻烟般的愉悦,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她脸上看到这样生动的表情了。
近来她其实笑得并不少, 尤其是离开大衍之后。但那种笑容只是个空洞的虚影, 是她自作聪明用来应付他的,却不知道每次她朝他微笑,都像用利刃刺他的心脏。
她在慢慢好转, 只是需要更多的时间和耐心,要慢慢来——他是这样以为的。
直到今日看见她和那男人在一起的样子,他再也没办法自欺欺人。
原来她是会笑的,她可以对那贺兰家的野种笑,可以对那修为尽失、孱弱无能的废物笑,她就像头顶那轮水性杨花、狡猾无情的月亮,慷慨地把光华撒向全世界,惟独对他吝啬。
现在这样就很好,哪怕对他只有恐惧,此刻的她也是鲜活的。
可是很快她的惊惶恐惧消散了,恢复成他熟悉的逆来顺受,仿佛她只是一具傀儡,一个可以任人摆弄的物件。
他用力扯了扯着她头顶那对兔耳朵,肆意蹂躏,将它们弄得充血变红。
他不喜欢她身上多出任何东西,尤其是这种东西。她难道不知道这副样子招摇过市有什么后果?难道她没察觉周围那些人看她的眼神?
假耳朵似乎也会感觉疼,少女发出轻嘶,眉头痛苦地皱起,眼角渗出泪花,但那些只是疼痛的反应,她的眼睛里还是什么都没有。
傅时雨松开耳朵,捏住她下颌,将她的脸扳过来,凝视着她暗淡无光的双眸:“还是小看了你。只是离开半日,你就给自己找好了新主人。”
少女下意识地否认:“不是……我们什么也没做,只是碰巧遇见。”
他当然知道,他的神识始终跟随着她,即便是被魔修余党围攻的时候,他的视线也不曾从她身上移开片刻。
然而“我们”两字听起来那么刺耳,才认识多久就成了“我们”,将他排除在外。
在酒楼里时也一样,他们周围仿佛有个结界。他忘不了她转头看向他时眼里的惊惧,仿佛他是个不速之客。
傅时雨轻嗤了一声:“不是已经说定了要投奔他么?”
苏筱圆确实生出过这个念头,但并不是因为贺兰霜,只是对新生活的向往,又刚好认识了一个新朋友而已。
不等她辩解,男人已经握住她的细颈,重重地吻上了她的唇瓣。
那几乎算不得一个吻,是碾压、撕咬、锉磨,是不加掩饰的侵入和掠夺。
苏筱圆无法呼吸,求生的本能让她想要挣扎,但顺从的习惯又让她自我麻痹。
傅时雨在她行将窒息的时候松开她,抬起她的下巴,用拇指指腹将她唇瓣上慢慢渗出的血细致地抹开,仿佛晕开唇脂:“笑一笑。”
少女勉强扯了扯嘴角。
傅时雨将她抱起来,让她□□背对着坐到自己腿上,隔着裙子扯了扯那团碍事的兔尾巴,用力揉捏,冷声道:“以后别弄这种东西,我不喜欢。”
苏筱圆颤声说好,便听“嘶拉”一声,裙裾裂成了两半,冰冷的手指在她肌肤上游走,像盲目的蛇寻找温暖的窝巢。
她呼吸一窒,轻声问:“昨晚不是已经解过蛊了吗?”
男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惩罚似地咬住她的耳垂,手上的动作也陡然加重。
在酒楼里时他便有一种立刻占有她的冲动。
把那些胆敢觊觎她的男人的头颅割下,让鲜血横流,把她按在桌上、窗台上,让她知道她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残存的一丝理智让他忍住了,将她带离那里。
他舔舐着她的耳廓:“听见后面的马蹄声了么?有人跟上来了,不知是不是那贺兰家的野种。”
苏筱圆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男人的五指立刻收紧,仿佛要嵌进皮肉攫住她的心脏。
“怎么不出声?”他的声音充满恶意,在空荡荡的车厢里回响,“你以前不是很喜欢这样?”
苏筱圆不由自主地痉挛,眼泪也落了下来。
男人用水淋淋的手指摸她脸上的泪:“看见主人回来不该高兴么?”
“仙尊还是直接解蛊吧。”她轻声道,仿佛在乞求。
“这就等不及了?”男人冷笑,“那便如你所愿。”
他好像打定了主意要她难堪,将她下颌捏开,不让她咬住嘴唇:“高兴就叫出来,从前不是很能叫么?”
苏筱圆只觉心脏被一次次贯穿、捣碎,溃烂出一个大洞。
从酒楼到客馆没有多少路,傅时雨用氅衣将她一裹,抱着她下了马车,一边往住处走去,一边吮着她眼角不断渗出的眼泪:“为什么不高兴?从前不是很喜欢这样吗?”
走到卧房前,他踢开门,将她放在床上,轻柔地蹭她的鼻尖,吻她的眼皮和耳垂,每一个动作都是她无比熟悉的,即便是最蛮横疯狂的时候也带着深入骨髓的温柔。
苏筱圆宁愿他像先前那样冷漠粗暴,只有这样她才能在眼前的傅时雨和从前的傅时雨之间竖起一道高墙,一边是她的慰藉、救赎、锚点,曾经的整个世界;另一边是她不得不忍受的磨难,泾渭分明。
那堵墙是傅时雨和她一起砌起来的,今夜他却好像打定了主意要将它推倒。
“睁开眼睛,”他的声音里满是恨意,让人心惊,“为什么不敢看我?从前不是说最喜欢夫君的脸么?”
他抚着她的手指,然而她始终紧紧地攥着手,于是他便将她手腕锁在头顶,含混地唤着他们之间独有的爱称,说着那些她熟悉的情话。
以前让她面红耳赤的话语,现在却一刀刀剐得她体无完肤。
那种感觉,就像是他又把她的傅时雨杀死了一次。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闭着眼睛不去看,不去看就不是真的。
“你是不是想着,只要再忍耐几个月,我就会放你走?”男人含吐着她的耳垂,在她耳边低声细语。
苏筱圆蓦地睁开眼睛。
他吐出她血红的耳垂,轻抚她的脸颊:“我怎么可能放你走。”
炉鼎、道侣、妻子……不管是什么,她都只能属于他,她这双眼睛只能看到他。
苏筱圆惊愕地看着他:“你答应过……”
男人仿佛听见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耐心告诉她:“你是我的。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都只能是我的。”
是蛊,他是因为蛊虫的影响才对她有特殊的迷恋,只要想办法解了蛊……
像是看穿她的心思,傅时雨轻笑了一声:“你是不是在想,只要解了蛊我就会放你走?”
顿了顿:“那就解吧。”
他抬起一只手,掌心凝出一截漆黑的剑刃,将心口割开道长长的口子。
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溅在苏筱圆身上。
她吓得浑身颤抖。
男人扔了手中的剑刃,笑着从她脸颊抚到颈侧,割破的掌心渗出鲜血,在她身上拖出靡丽的痕迹。
“不是你想解蛊么?”
他将手伸进伤口,从心脏里扯出一条沾满鲜血、遍生倒刺的藤蔓。
那藤蔓仿佛无穷无尽,他不断地拉扯,血肉撕裂的声音连绵不绝,血汩汩地从他身体里流出来,顺着皙白的身躯淌下来,像血色瀑布染红洁白的石崖,流淌到苏筱圆身上。
这就是同命蛊,当一方爱意断绝,有毒的种子便会在另一方心脏中生根发芽,疯狂抽长,直到荆棘丛生。
苏筱圆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傅时雨总算将盘踞心口的荆棘全都扯了出来,他的心脏也被扯成碎片血块,胸腔里只剩个窟窿。
“蛊已解了,”他冷冷地宣告,却嵌得更深,“我还是不会放你走,死了这条心。”
不是蛊,从来都不是蛊。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只是恨她,恨她为什么可以轻易抽身,瞬间决定收回一切,他只是恨她的眼睛里从来没有他。
她把他当成一个走形的、扭曲的影子,把他从他们两人的回忆中驱逐出去,那些不属于他的回忆却在他心里长满倒刺。
“你把我变成这样,”傅时雨满身鲜血,像是身披红衣的厉鬼,“却想一走了之?”
少女从震惊中慢慢回过神来,不知是累了还是麻木了,眼神疲惫涣散。她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着,像是找不到焦点。
“对不起,”她轻声道,“我没想让你这样,我不是故意的……”
“你是为了救我,”男人道,“后悔么?”
早知他们会变成解不开的死结,她当初还会救他吗?
还是会的吧,那时候救他也是自救,不管后来怎么样,惟独救他这件事她从没后悔过。
她摇了摇头,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苏筱圆已经看不清他的脸了,她眼前只有一片晃动的血色,让她想起一种开在悬崖上的红花。
他们那个地方穷山恶水,水土贫瘠,连花也黯淡,只有那种花开得冶艳,却只生长在陡峭的悬崖上。
傅时雨入山打猎,总是会涉险攀上悬崖,为她摘一朵带回来,在清水里养一夜,第二天早晨亲手替她簪在发间。
但是那花离了水总是萎蔫得特别快,撑不过半天。
他们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事,好的坏的,可是临到分别时,她却还是只记得好的那些,妈妈以前总说她记吃不记打,看来是真的。
手心传来微微的刺痛,她想起那天在山路上奔跑不小心跌倒,手心里嵌进砂石的感觉。
要是时间就停在那里就好了,要是那天没推开那扇门就好了。
她的手心早就长好了,可是那些砂石好像一直嵌在那里。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然而很远,简直像是在梦里听见:“筱圆,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不会再欺负你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你要恨就恨吧,只要别离开我。”
那声音陡然一变:“苏筱圆,你做了什么?”
她摊开一直攥紧的手心,一块翠绿的石头掉落下来,棱角上沾着斑斑点点的红。
她抬起手,用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侧脸:“我怎么会恨你。”她只是很累。
虽然那翠虬石的毒只能杀死元婴以下的修士,她还是小心不让毒血碰到他。
他陡然握住她的手腕,滑向她的手掌,与她十指紧扣:“筱圆,求求你,求求你……”
她感到嘴里又腥又苦,一张口就有什么从嘴角流下来。
她也没力气擦了,冲着那张模糊的脸笑了笑:“傅时雨,我要回家了。”
“我们以后都不要再见了吧。”
说完这句话,她的耳边传来一道清晰而机械的声音:[《剑花录》第一卷体验结束,系统将为你自动登出。]
第155章
傅时雨让少女倚靠在自己怀里, 十指与她紧紧相扣,灵力源源不断从掌心往她身体里流,可她的生机流逝得更快。
她的瞳孔涣散, 眼睑慢慢阖上, 神情宁谧平和, 如果不是口中不断涌出深红带着苦味的血液,仿佛只是即将沉入酣沉的梦乡。
她对他没有怨恨。
怎么会没有怨恨?傅时雨不明白。他对她这么坏,这样欺负她、折磨她, 她应该恨他的。
爱也好恨也罢,只要能生生世世纠缠下去就好, 可是她只想离开他,她的眼神好像在说:我们终于两清了。
傅时雨心口的窟窿还在汩汩地流血,灵力不断往外输送,伤口得不到修复,他的心长不好了, 也许会死。死他不在乎,心没了他不在乎, 他本来就没有心, 他的心里有的一直只是个无底洞。
她早已帮他填上了缺口, 以前是满满当当的爱意,后来是生满倒刺的荆棘, 只要能填满那片虚无,荆棘也可以。
可是现在只剩下虚无了。
他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她的名字:“求求你, 求求你……”
他向他的神明乞求, 求她睁开眼睛再施舍他一眼,哪怕下一刻就粉身碎骨,哪怕要罚他永世不得超生。
什么都好, 只要她能睁开眼睛。
她一直都是那么仁慈宽容的,甚至是纵容他的所有恶,他因她的偏爱有恃无恐,可是现在她终于厌弃他了。
傅时雨抱紧她的身体,想用胸膛涌出的鲜血和灵力温暖她,然而怀中的身躯还是渐渐冷却下去。
“求求你回来,”他不愿意接受,还是一遍遍哀求,“只要你回来,我可以消失,我把他还给你,求求你……”
她已经不再流血了,血迹开始凝固、干涸。
她在恢复,血已经止住了,很快会好的,他往她掌心灌注更多灵力,一边亲吻她的眼睑、脸颊、唇瓣、心口……像捕捉飘忽幽渺的灵蝶一样捕捉每一丝暖意。
可是什么也没捉到,只有冰冷。
那是日月星辰都湮灭后亘古死寂的冰冷荒芜。
从今往后他剩下的唯有这冰冷了。
他不能接受就这样结束,也许她只是累了,她说想回家。
对,回家。
傅时雨感到一股名为希望的电流在身体中横冲直撞,他要带她回家,回了家她就会好起来。
只要回到一切开始崩坏之前,回到还来得及后悔的时候。
他小心翼翼地用纱巾蘸取温水擦拭她身上的血迹,她爱干净,不喜欢用净诀,喜欢用水清洗身体。
他用了很多时间才把她身上和头发上的血擦拭、清理干净,替她穿上干净的衣服,把头发梳顺。怕把她弄脏,他给自己胸膛上那冒雪的窟窿下了玄冰咒封住,那会止住血,却会让伤势更重,但他不在乎,他已经不会更冷了。
他抱着她上了翼舟,坐在甲板上,晨曦在她苍白的脸上镀上红晕。
他不停地亲吻着她:“好好睡一觉,醒来我们就到家了。”
……
“筱圆,该起床了。”傅时雨撩开帐幔,轻柔地在少女的眼皮上各吻了一下,然后是鼻尖、嘴角、脖颈,就像他曾经无数次唤她起床。
苏筱圆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日光在她的额发、睫毛上跳跃,莹白微青的肌肤近乎透明,连血管也历历可见。
“起不来么?”男人无奈道,“好,再睡一刻钟。”
他说着转身去收拾今日进山打猎要带的弓箭和背篓,然后准备水盆、巾栉、洗漱用具。
一刻钟很快过去,他再次撩开床帐,将少女抱起来,一边替她换下寝衣,一边道:“昨日看见山崖上的花快开了,今日我们去那片林子,我摘几朵来给你插瓶好不好?”
随即又否定自己:“还是每日摘一朵吧,那花在瓶里养不久,倒也可惜。”
穿完衣裳,他又将她抱到桌前,让她坐在自己怀里,对着镜子细细替她梳头:“今日梳个什么发式好?双鬟髻?这几日总是梳双鬟髻,有些腻了罢?那就灵蛇髻……”
他替她梳完发髻,簪上珠钗,在她唇上轻轻点上口脂晕开,又替她描眉。
做这些的时候他一直在同她说话。
他从来不是个话多的人,从前总是她在说,叽叽喳喳的像只快乐的小鸟,现在她生他的气不愿意同他说话了,理所当然该他多说点。
梳妆停当,他背起弓,挂上箭袋,背上竹篓,然后将她打横抱起出了门。
在山道上,他与几个下山的百花门弟子擦肩而过。
山风送来窸窸窣窣的闲话声。
“一年前来的……”
“道侣死后慢慢疯了……”
“每天背着尸体上山,和死人说话……”
“听说原来也是个名门弟子……师门来找过……见修为尽失成了凡人就不管他了……”
“倒是有个女医修来看过他,替他把债还清了……”
傅时雨将怀中的少女紧了紧,让她贴着自己胸膛,免得他们吵到她,她最近总是犯困,但春天犯困是理所当然的事,她从前太累了,为了生计早起贪黑,现在他不会再让她累着了。
他抱着她走到那片生着花的悬崖边。
花果然开了,白惨惨的山石上点缀着点点鲜红,他眼前有一些凌乱的影子晃过,他厌恶地闭了闭眼,再睁眼望去,只有藤蔓上的红花轻轻摇曳。
他把怀中的少女轻轻放下,脱下外衣铺在崖边的孤树下,让她靠着树干坐着,抚了抚她的脸颊:“你在这里等我片刻,我去摘朵花就回来。”
她别过头不理他。
他做了不可原谅的错事,她生气不理他也是在所难免。
傅时雨走到悬崖边,顺着山崖往下攀缘,他的动作仍然敏捷,但因为修为散失,身上又有伤,爬起来有些吃力。
他一脚攀上一块突出的岩石,向花丛一跃,单手抓住藤蔓,上面的倒刺钩进掌心,贪婪地吸他的血,那根藤蔓上原本半开的花煞时纷纷绽放。
他顺着藤蔓往下爬,摘到了那朵最美的花,他看向对面独树下的少女,向她扬了扬手里的花。
少女正看着她,眼神冰冷,嘴角带着讥嘲的微笑。
他看见她张开嘴,她的话还没传到他耳朵里就化作凄厉的风声。
但他听见了,她在对他说:“你做这些有什么用,你又不是他。”
倒刺深深钩进血肉,往他血管里生长,血顺着胳膊躺下来,上方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是藤蔓断了,他坠向无底深渊。
……
苏筱圆已经醒来三个多小时。
刚醒时那种锥心刺骨的痛像潮水一样飞快退去,到现在已经和做了场噩梦、看了部虐心电影差不多,情节还记得清清楚楚,可已经像是第三视角看别人身上发生的事。
这是傅停云自己结合穿书系统和秘境的原理开发的穿书阵法,类似真人剧本杀,其中融入了神魂保护阵法,在书里的经历不会造成持续性的影响。
不止是保护阵法起了作用,她还是能分清楚书和现实,毕竟她和书里的“小沅”经历不一样。她很幸运穿到云雨宗,遇到了最最好的开山,亲切负责的师长和可爱的同门。
现实中她永远不会落入那样孤立无援的境地,被欺负时不会那样逆来顺受,也不会绝望到自毁。
而且书里那个傅时雨也不是真正的傅停云,那是根据书中人设扭曲和降智过的版本,真正的傅停云再狗,也不可能那样伤害她——应该吧……
尽管理智上明白,她醒来时还是气得差点给他一个大耳刮子。
虽然剑花录里的凌日仙尊不是东西,但这狗男人自我发挥的部分也不少。原书虽然有很多虐心桥段,但这部黄黄巨著有十来卷,他们体验的只是第一卷,里面虐心桥段并不多,主要还是在搞凰。
没想到这狗男人天赋异禀,凰没有搞多少,倒是在第一卷就达成了原书十卷才能达成的死伤结局。
苏筱圆之所以忍住了没打上去,是因为他的意识还没从书里出来,这时候把他打醒真是便宜了他。
她盘腿坐在床上,一边打坐练功,一边等他醒来好好算账。
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三个多小时。
书中一天是现实半分钟,三个多小时差不多就是一年时间。
他竟然在她死了以后又过了一年,苏筱圆终于忍无可忍,一巴掌把他扇醒。
男人睁开眼睛,一脸茫然地看了她几秒钟,一滴泪从眼角滑下来。
苏筱圆有些发懵,在一起这么久,她还从来没见过此男流眼泪。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傅停云突然伸手把她拽进怀里,八爪鱼一样紧紧抱住她。
“筱圆,筱圆……”他一边叫着她一边胡乱地在她脸上、脖子上乱亲。
“放开放开!放开我!”苏筱圆挣扎着,用膝盖顶他。
可他力气贼大,紧紧箍住她不放,她差点没被他勒死,偏偏挣脱不开,只好在他发疯一样吻她的时候重重地咬住他嘴唇。
这一下带着书里的怨气,血腥味瞬间在嘴里弥漫开来,可是他像是没有感觉,仍旧执拗地吻她,好像不亲就要断气一样。
苏筱圆好一会儿才从他怀里挣出来,气得涨红了脸:“傅停云!你清醒没有?!”
穿书穿成这样已经够生气了,醒来又发神经。
男人红着眼睛,声音嘶哑:“对不起,筱圆……对不起……”
傅停云认罪一向是很快的,苏筱圆却不吃他这一套了。
她历数他的罪状:“你这个心机狗,用付时雨的名字、傀儡人的脸、二代的气味,你是不是故意的!”
不等他说话,她翻身下床,拿起个乾坤袋就开始收拾行李。
傅停云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跟在她身后走来走去,却不敢靠得太近。
苏筱圆收拾完东西走出寝殿,四小只正在花园里乱窜,看见爸妈之间气氛不对,都停下来看着他们。
苏筱圆板着脸:“我要和你们的狗爹分居。”
雪狼一听“狗爹”两字,兴奋地“嗷”了一声,傅慎行跳起来在他脑袋上拍了一爪子。
苏筱圆:“你们跟谁?”
四只小禽兽不带犹豫,“哧溜”一下排着队跑到她身后——谁都知道哪个是真正得罪不起的。
苏筱圆稍觉欣慰:“算我没白疼你们,走吧。”
傅停云看着道侣气鼓鼓地带着四只灵宠坐车飞走,在原地站了半天。
他已经彻底清醒了,失去挚爱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在往下沉,替之以深深的自我憎恶、自我厌弃,让他恶心得快要吐出来。
他恨不得把那人千刀万剐。
他怎么敢,他怎么能这样对待他的珍宝?
可是那个人偏偏是他自己,至少是一部分的自己。
他对自己没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穿书之前他自信满满,以为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真正伤害她。
谁知道放大的自私、卑劣、残忍、偏执,再加上愚蠢的催化,竟然会产生这样的破坏力。
即便有神魂保护阵法,不会对她造成持续伤害,他也没办法原谅自己。
他走回内殿,关上门,掐了个诀,面前多出一条带着钩刺的鞭子和一桶浓盐水,他脱下衣裳,露出后背。
火燎般的疼痛让他稍微舒坦了一点,但是还不够。
他很想让筱圆亲手惩罚他,可是她心软,必定下不了手,看见他的伤还会心疼,不知道罚的是自己还是她。
他也知道她不会气他很久。
该受的惩罚结束,他收起鞭子,用诀止住血准备穿上衣服的时候,他腰间的传讯镜响了一声。
[我生气了,在半山腰住几天冷静冷静,你给我好好反省!]
他的神明每次都会为他回头,每一次。
第156章
鹤车停在山麓小院门前时, 苏筱圆的气差不多已经消了。
本来从书里出来情绪已经消退了许多,在天上飞着凉风一吹,发热的脑子冷静下来, 又想起了他醒来看见她时那滴眼泪, 心尖像被掐了一下。
哭得可真好看啊。
不过她没有掉头回无极宫, 一来有点丢人,二来她也想趁此机会休息两天,因为傅停云实在是太要了。
不止是那方面像个无底洞, 情感需求也异常强烈,如果不是还顾及她的感受, 苏筱圆怀疑他会时时刻刻缠着她——字面意义地缠着,像八爪鱼一样紧紧扒着她。
这种近乎疯狂的痴迷和依恋虽然经常让苏筱圆挺享受,但她本质上是个淡人,太浓烈的感情有时候让她招架不住。
正好趁此机会休息两天,今天休沐日, 可以约上开山出去逛逛——傅停云几乎填满了她的所有课余时间,她已经很久没在课堂、膳堂以外的地方见到开山了。
她画符打开小院的门, 本以为很久没住要收拾一番, 进去一看才发现院子里和房间里都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床上铺着干净松软的被褥,花瓶里甚至还插着带露的鲜花和枝条, 和她住在这里时并无二致。
显然是傅停云派了傀儡人来日常打扫维护。
书里带出来的怨气几乎烟消云散了。
她把四小只放出去山林里玩,灵宠们排着队用脑袋蹭她的手。
苏筱圆一边挨个摸过去, 一边叮嘱道:“天黑了记得自己回家。慎行不可以欺负二代, 二代在外面别乱吃东西,地魔不要在林子里引雷,智商你看好他们啊。”
灵鹤傅智商鸣了一声, 轻轻啄啄她的手心,表示知道了。
四只小禽兽里灵鹤年纪最小,却最懂事、最省心、最有眼色,毕竟长年在傅停云手底下讨生活。
苏筱圆送走他们,回房休息了一会儿,便给闺蜜传讯:“开山,今天有空下山逛逛吗?”
“哟,这是哪位?我怎么不认识了。”传讯镜里传来酸溜溜的声音。
苏筱圆笑着撒娇:“开山,好开山,我知道错了……”
阮绵绵骨头酥了半边,还是嘴硬:“我现在娘心如铁,你这套对我不管用,留给你的亲亲夫君去吧。”
“不要不要,”苏筱圆声音更娇,软软糯糯能拔出丝来,“姐姐再爱我一次吧,好不好?”
阮绵绵投降:“遭不住了遭不住了,真不知道妹夫怎么受得了你。”
苏筱圆哪敢对她妹夫这样,她有次只是轻轻叫了他一声“哥哥”,本意是想他早点结束,结果反而招得他红了眼,摁着她疯了一整夜。
她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赶出大脑,清了清嗓子,和开山约定了见面的时间。
这阵子冷落了亲闺蜜,苏筱圆也很愧疚,见面前特地回了一趟家,点了外卖奶茶,带上前几天给开山网购的马里奥和肝露谷卡带、两套新乐高以及一堆零食——可能吃多了仙灵界的纯天然有机食物,闺蜜对科技与狠活情有独钟,尤其喜欢辣条。
半小时后,她提着大包小包坐着鹤车去了闺蜜的住处。
阮绵绵本来就是假装生气,见了她高兴还来不及,嗔怪道:“干嘛又带那么多东西,难道我还真计较?”
苏筱圆和闺蜜把东西提进去,拿了两杯奶茶出来一人一杯捧着,就坐上鹤车去了山下。
两人有段时日没一起逛街,买东西是其次,一起走走就很开心。
“今天怎么突然想到我了?”阮绵绵吸了口奶茶,“休沐日不用和你夫君黏一起么?”
苏筱圆挽她的胳膊:“我想你了呀。”
“我信你呢,”阮绵绵捏了捏她的脸,“见色忘义!”
两人逛到城里最大的书肆,阮绵绵停下脚步:“对了,正好去看看烟霞一梦的新书到了没有。”
“烟霞一梦?”苏筱圆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阮绵绵睁大眼睛:“你连烟霞一梦都不知道?《剑花录》就是她写的啊!你不是很喜欢么?”
苏筱圆:“……还好吧,也不是很喜欢。”
她现在最听不得这个。
阮绵绵:“我们进去看看吧,她的书可难买了,每次新卷一出来就被抢空,上次周围几个城的书店全抢空了,还是阿春叫人从朱雀帮我抢到一本。”
“哟,阿春~”苏筱圆揶揄她。
“你也有脸笑我!”
两人笑笑闹闹走进店里。
阮绵绵的视线在店堂里扫荡一圈,突然两眼放光,一个箭步冲进人堆,眼明手快地抢起一本书:“出来了出来了!最新一卷!”
店伙殷勤地迎上来:“仙子真有眼光,这是今日早上新到的,已经卖得只剩两三本了。”
苏筱圆跟过去瞅了一眼,只见封皮上写着《龙凤劫》三个字,和《剑花录》一样深藏不露,从正经的书名里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
阮绵绵把心心念念的书抱在怀里,又挑了几本其他作者新出的话本子:“小圆子,你不挑几本看看么?”
“不了不了,最近要补补功课。”苏筱圆敬谢不敏,她最近对话本子有点应激。
阮绵绵不疑有他,去柜台结了帐,高高兴兴出了书肆。
买完书差不多中午了,苏筱圆提议找家酒楼吃午饭,顺便休息休息,阮绵绵自然赞成。
两人找了家亲近的店,要了个包厢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等菜上来。
苏筱圆见闺蜜一副坐立不安、魂不守舍的样子,无奈道:“你看吧。”
“可以么?好不容易一起出来玩,多不好啊……”阮绵绵假惺惺道。
“少来了,看吧看吧,看完再好好陪我。”
阮绵绵欢呼一声,搂着她的脖子,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下:“我家小圆子最好了!”
苏筱圆闲着没事,也从她那里借了本别的话本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
闺蜜很快就沉浸在烟霞一梦大大的虐心苦恋中,泪水涟涟,帕子湿了一条又一条。
苏筱圆好奇:“这书写了些啥?有这么好哭吗?”
阮绵绵合上书,深吸了一口气,用袖子抹抹眼泪,用力点头:“真是缠绵悱恻、荡气回肠,你看了就知道。”
“看就不看了,你给我讲讲吧。”
阮绵绵便开始给她讲故事梗概。《龙凤劫》的女主是个不谙世事、天真烂漫的法修世家大小姐,下山历练除妖的时候落入险境,幸好被一个神秘的散修青年所救。
那妖物在伏诛前发动最后一击,把他们困在幻境中,还喷出了大剂量的x药,不出意外,两人只好屈服于命运,在幻境里不知天地为何物地过了好几天。
等到被救出去的时候,女主已经坠入爱河,毅然决然与那男子结了道侣契,可是她出身名门,父母家族极力反对,但女主铁了心,那散修又凭着卓绝的天赋和神秘莫测的功法在三界大比中崭露头角,女主的父母便逐渐接纳了这女婿。
可就在女主以为云破天开、苦尽甘来的时候,道侣却在一个雨夜杀了她全家。
苏筱圆:“啊?”
阮绵绵喝了一大口茶,润润嗓子道:“男主家和女主家是世仇,女主爹妈在他小时候灭了他满门,只有他一个人幸存下来。他一开始接近女主就是为了复仇,那个妖物也是他安排的,一切都是阴谋。
“他本来想把女主也杀了,但却不知不觉假戏真□□上了她,可是她偏偏又是仇人的女儿,不舍得杀又放不下,于是爱恨纠缠之下,他就把她囚禁起来,给她下了抹除记忆的邪咒,让她成了他的禁1脔。”
苏筱圆:“……”不愧是烟霞一梦,真是一如既往的狗血又凰暴。
“男主报仇以后,恢复了名门遗孤的身份,为了重振家族,和另一个世家名门之女定下了亲事。
“女主失去了记忆嘛,以为他们是恩爱道侣,结果男主大婚之前未婚妻知道了女主的存在,找人把她绑架了,告诉了她真相。”
苏筱圆:“哈?”
“女主知道真相那里哭死我了,”阮绵绵又开始抹眼泪,“她不能接受这一切,在男主赶来救她的时候当着他的面从悬崖上跳了下去,跌进急流里不知所踪、生死未卜。”
苏筱圆:“……”
“你知道最惨的是什么吗?”阮绵绵吸了吸鼻子,“其实女主和男主是亲兄妹。”
竟然还是骨科!
“灭门惨案发生的时候女主还是襁褓中的婴儿,那仇人因为夫人刚失去亲女痛不欲生,就把她抱回去养了。”
苏筱圆:“???”这么随意的吗?
“后来呢?”她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阮绵绵:“这卷男主刚从老仆那里知道当年真相,后面就不知道了,要等下卷出来呢。”
苏筱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真是跌宕起伏。”
“是啊,”阮绵绵擦干眼泪,怅惘道,“有时候真想体验一下这种荡气回肠的爱恨痴缠。”
苏筱圆心虚地低下头抿了一口茶:“于道友不是挺好吗?”
“阿春是很好,就是太平顺了,他对我又千依百顺的,连我阿娘都很喜欢他……就有点……你懂吧?”
苏筱圆可太懂了。
“平平淡淡才是真,真体验过你就知道了。”
“你怎么一副过来人的口气,好像你真的经历过一样。”
苏筱圆呛了一口茶,捂着嘴咳了一阵:“你真想体验吗?”
“小圆子,你有什么瞒着我,”阮绵绵警觉地看向她,“嗯?”
“其实今天来找你之前,我和他吵了一架……”苏筱圆赧然地把吵架的原因说了一遍。
阮绵绵气愤控诉:“有这种好东西你竟然不告诉我!”
苏筱圆:“我劝你不要轻易尝试,真的,容易情侣反目,我不想坑你们。”
“不会不会,”阮绵绵摇她的袖子,“我们就稍微体验一下,就借我玩一下嘛……”
苏筱圆拗不过她:“好吧好吧,不过法器还在无极宫,等会儿我让傀儡人去帮你拿。”
她说着迫不及待地掏出了传讯镜——传讯镜安静了半天,她说要静一静,那狗男人当真就安静如鸡。
[开山想玩穿书,一会儿我让傀儡人去无极宫拿。]
[好,你们在哪里?]
[在城里,随便逛逛。]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问道:[你呢?在干嘛?]
[在炼丹。]
还挺充实呢,苏筱圆老大不高兴:[哦。]
[差不多炼完了,帮我看看效果?]
什么丹还需要看效果啊,苏筱圆腹诽。
傅停云接触了智能手机之后很快改良了传讯镜,现在他们之间已经能传照片视频了。
[等会儿吧,我在忙呢。]
[不急,等你有空时再看。]
接着又发来一条:[兔子、猫、狐狸、蛇、鲛人,先看哪种?]
苏筱圆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一串动物什么意思,脸“欻”一下变得滚烫。
[不想看?]男人不依不饶又发来一条。
苏筱圆咽了口口水,还是想的。
[蛇就不要了吧,我怕蛇。]
[但是蛇有两根。]
苏筱圆:“!!!”能不能不要突然说这些虎狼之词!
[那便从兔子开始吧。]男人自说自话道。
苏筱圆心不在焉地吃着菜,时不时瞅一眼传讯镜,魂魄早就神游天外。
好像过了一百年,传讯镜终于发出“叮”一声响。
苏筱圆点开一看,差点没把传讯镜掉在地上。
阮绵绵惊呼:“小圆子,你怎么流鼻血了?”
苏筱圆手忙脚乱地拿帕子堵鼻子,一边遮住传讯镜。
男人穿着那身带金环的糟糕纱衣,背对“镜头”跪着,双手用金链缚在身后,头上一对兔耳朵,薄薄的轻纱下透出漂亮至极的肌肉轮廓,隐约还能看见小小一团兔尾巴。
苏筱圆好不容易止住鼻血:[不要突然发烧!]
[什么时候回来?]
[谁说我要回来了?]
[药效两个时辰,等主人来摸我尾巴。]
苏筱圆:“……”阴险的狗男人,怎么不变狗呢!
……
翌日,苏筱圆上学迟到了整整半小时。
她一到教室就看见亲闺蜜一个人坐在后排,平常和她连体婴一样的于道友坐得远远的,望妻石一样伸长脖子巴巴地看着她。
苏筱圆看见他一个眼圈乌紫乌紫,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小圆子,我要和那渣男一刀两断!”阮绵绵扑进她怀里,生气地控诉。
苏筱圆轻轻拍着闺蜜的背:“好啦好啦,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第157章
苏筱圆站在家门口, 左手刷着手机,右手伸进小挎包里掏钥匙,掏了半天才发现忘了带——她这丢三落四的毛病一直改不掉, 今天突然回家也是因为上周末把装着身份证的卡包落在了家里, 不得不回来拿。
她敲了敲门, 等着苏女士或者程老师来开门,给他们一个惊喜。
片刻后门开了,不是苏女士也不是程老师, 却是个陌生的少年。
他很高,站在门口头几乎要顶到门框, 少说有一米八五。
妈妈,我看见了天使!
苏筱圆空白一片的大脑中只剩下这个念头。
楼道灯给少年的脸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微长的额发垂下来搭在兼具英朗和秀气的眉毛上,凌乱中又有一丝柔软,内眼角锐利, 眼梢挑起,双眼皮的线条流丽仿佛工笔精心勾勒, 微垂眼睛打量她时可以看见长长的睫毛。
对上这样一双眼睛, 苏筱圆本该无暇注意别的五官, 奈何他的鼻子、唇形、骨相都太过好看,她的眼睛从来没有这么忙过, 一时不知道该先看哪里。
呆呆地看了有两三秒钟,直到那少年微微偏头, 轻启薄唇:“请问你找谁?”
苏筱圆下意识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她以为自己走错楼层敲错了门, 倒退了两步抬头看门框,看到不久之前亲手贴上去的楹联,这才反应过来, 没走错啊,是她自己家啊。
“是找苏老师?”少年又问,声线干净清透,却很轻,像根羽毛拂在耳畔。
苏筱圆:“呃……嗯。”
她呆呆地点头,耳朵像是被点燃一样发起烫来。
少年仿佛被她的反应逗乐了,桃花眼微微弯起,苏筱圆没有一点防备又遭遇暴击,眼前像是有桃花一蓬蓬“噗噗噗”地开放。
其实刚才那一声苏老师已经让她瞬间想通了前因后果。上周末回来的时候她听苏女士提过一嘴,最近她在帮一个不省心的转学生补课,苏筱圆还特地把书房书桌上她的杂物收拾了一下。
这不是苏女士第一次把班上的学生拎回家无偿补课,而且仔细一看,这少年虽然上身穿的是私服,纯白连帽卫衣,下半身却穿着一中白色和藏蓝色相间的校服裤子。
可是一开门看见这张脸,谁还能注意到他穿什么裤子!
要怪就怪这少年长得太好看了,不但和她平常见到的高中男生不像一种生物,和周围的一切也不像一个次元。
竟然对着一个高中小孩发呆犯傻,苏筱圆尴尬得差点抠穿楼板。
好在这时候苏女士一嗓子救了她:“是谁啊?”
“是我——”苏筱圆喊了一声,看见少年那双被灯光染成琥珀色的眼睛闪动了一下,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目光,低声解释:“苏老师,我妈……这是我家。”
“对不起,”少年似乎直到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堵在门口,向后让了让,把门扇开大,“请进,我是苏老师班上的学生。”
顿了顿:“我还以为你也是高中生,原来是姐姐。”
苏筱圆本来对他这鸠占鹊巢、反客为主的行为有点微词,那声“姐姐”让她刹那间脸红到了脖子根。
她不自在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她从学校回家,当然不会特地打扮,她素面朝天,头发随意地扎了个马尾辫,戴着被室友们吐槽“颜值封印神器”的粗框丑眼镜,一身卫衣运动裤,胸前还印着一只熊。
难怪会被当成高中生。
苏女士拿着手机迎出来,似乎还在讲电话,过了会儿挂断,问女儿:“怎么突然回来了?晚饭吃过了吗?”
苏筱圆摇了摇头:“卡包忘家里了,回来拿一下。”
她一边说一边走进洗手间,假装洗手,往脸上扑了点冷水降温。
苏女士埋怨:“回家也不提前打个电话,还好你爸多烧了一杯米。”
苏筱圆:“给你们个惊喜嘛,回来要是没饭吃就点个外卖好了。”
苏女士又向学生道:“傅停云,你也吃完了再回去吧,趁着还没开饭,还有两道题我给你讲讲。”
原来他叫傅停云,苏筱圆心想,不知道是哪几个字,听着不太像这个时代高中生的名字,不过又意外和他的相貌很配。
少年道:“谢谢苏老师,晚饭就不吃了,和家里说过回去吃饭,等讲完题我就走了。”
苏女士看了眼窗外天色:“不留下吃饭你就回去吧,时候也不早了,那两道题明天来我办公室我给你讲掉。”
少年道了谢,拿起搭在沙发椅背上的校服外套披上,把书包甩到肩上,去厨房与程老师打了招呼,又向苏女士说了再见。
出门前,他状似不经意地看向苏筱圆:“姐姐再见。”
明明是挺正常的称呼和语气,明明几个堂弟表弟也叫她姐姐,可这两个字从这陌生少年鲜润的唇瓣里吐出来,却有哪里不一样,苏筱圆好不容易降温的脸又热起来。
她从小容易红脸,生怕被苏女士注意到,正想着找个借口出去晃一圈,就听程老师在厨房里叫:“哎!老糊涂了,回来的时候忘了顺道买料酒!”
苏筱圆求之不得,立刻自告奋勇:“爸,我去买吧。”
苏女士吐槽:“今天倒挺勤快。”
苏筱圆走到电梯间,冷不丁看见那里站着道颀长的身影,那少年不像时下很多高中男生一样吊儿郎当、站没站相,像青竹一样挺拔,可是骨子里又散发出一点少年人特有的不羁和慵懒。
少年似乎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来,乖巧打招呼:“姐姐也下楼?电梯还没来。”
苏筱圆有些后悔,早知道他还在等电梯,就在门口多待会儿再出去。
就在这时,“叮”一声,电梯门打开了。
少年很有礼貌,扶着电梯门让她先进去。
苏筱圆只好硬着头皮跨进电梯。
这个点回家的人多,出门的人少,整部电梯里只有他们俩。
狭小的空间里少年的存在感极强,苏筱圆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一股难以形容但异常好闻的味道,是她一个南方人想象中北方冰雪森林的味道。
现在高中生都开始用香水了吗?苏筱圆心想,假装仔细研究着电梯广告上的流量明星。
“姐姐是在Z大读大一吗?”少年问道,“听苏老师说的。”
苏筱圆点点头:“对的。”
少年弯了弯眼睛:“很厉害。”
苏筱圆脸又红了,这次是心虚。Z大是本市最好的985,她一直到考前成绩都不太稳定,高考的时候走了狗屎运,超常发挥才进了这么好的学校。
正不知道说什么好,幸好电梯到了一楼。
外面有人在等电梯,不方便再多说什么,两人出了楼门,苏筱圆向他挥挥手:“我去后门买东西,再见。”
“再见姐姐。”少年直到她转身的时候还在望着她,柔软的发丝在晚风里飘扬。
苏筱圆买了料酒回到家里,没多久菜上桌了。
她心不在焉地吃了一会儿,终于按捺不住好奇,装作不经意地问苏女士:“刚才那个就是你上次说的转学生吗?”
“对,就是他,”苏女士给她夹了一筷子卷心菜,“多吃点绿叶菜。”
苏筱圆嫌弃地皱了皱鼻子,不过还是乖乖吃了一口,继续刚才的话题:“看起来挺乖呀,不像那种问题学生嘛。”
“这种看起来乖的更头疼,”苏女士无可奈何,“也不知道上个学校怎么教的,基础差得匪夷所思,连初中知识点……不,有些小学知识点都不会。可是教他的时候又觉得这孩子挺聪明,也不知道是不是装出来逗人玩。”
“应该不会吧……”苏筱圆一个颜狗,看人全看脸。
“刚转来第一天就闯祸,”苏女士继续说,“在英语测验卷上画符,英语老师去收他的卷子,结果不知道他怎么偷偷点了火,差点把人老师的袖子都烧了。”
苏筱圆只觉匪夷所思:“什么画符?”
“就是那种道士画的符,”苏女士说起来也有些哭笑不得,摇摇头,“这个年纪的孩子,真不知道脑子里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
程老师一边给苏女士舀汤,一边忍不住劝:“你也别太辛苦了,那孩子不是借读的吗?成绩又不影响均分,高考也是回原籍考。”
苏女士:“我这不是看他家里情况特殊……而且这孩子其实挺聪明的,教他也学得进去。”
苏筱圆接口:“他家里怎么了?”
苏女士:“爸妈离婚了,他爸生意好像做得挺大,整天不着家,也不管他,儿子闯了祸打电话给他,态度倒是挺好,就是不来学校,过几天那孩子来学校,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她说起这种家长,便掩饰不住脸上的鄙夷。
苏筱圆也有些唏嘘,美少年摊上这种爹总是格外叫人惋惜。
她附和了两句,又埋头扒饭。
虽然少年的美貌令人印象深刻,但毕竟只是生活中一个小意外,苏筱圆没几天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
她没想到不久之后她会再次见到这个少年,而且是在另一个地方。
过了三月天气渐渐转暖,苏筱圆给自己找了份家教兼职——苏女士和程老师给她的生活费绝对够日常生活,但是她的爱好太费钱了,苏女士本来就不赞成她不务正业,她只能自力更生。
这份兼职是室友介绍的,对方是她七拐八弯的远亲,据说那孩子读高二,是个二代,父母离异,当爹的做生意不管他,每科都给他请了家教,报酬比市场价高出一截,对老师的要求简单粗暴,名校就行,也不用试课,去了直接上岗。
苏筱圆教的是英语,每周两次,一次周三晚上,一次周六下午。
虽然室友说随便教教就行,苏筱圆还是提前认真备了课,还把高中教材拿出来复习了一遍,这才去上第一次课。
苏筱圆照着手机导航坐地铁加公交,花了一个多小时才从学校来到那个本市著名的豪宅小区。
她在楼下时只觉门禁里传出的声音莫名有点耳熟,没有多想,上到楼上电梯厅,门已经开了。
少年似乎刚洗完澡,穿着身浅灰色的家居服,发丝和眼底都带着水汽,脸颊上有热气熏出的红晕。
他像是有点脱力,倚在门边懒懒地朝她笑:“姐姐,还是小苏老师?”
第158章
苏筱圆呆楞在原地, 直到少年从门内走出来,打开鞋柜拿拖鞋,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看见是她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对了, 这份家教是室友介绍的, 她肯定把她的基本情况和对方说过,知道是她也不奇怪。
可是他是什么时候知道她的名字的?苏筱圆想了想,恍然大悟。他在她家书房里补课, 她的很多书上都写了名字。
震惊过后,她开始不安起来。
少年是苏女士班上的学生, 还隔三岔五去她家补课,要是和苏女士提起这事,她兼职做家教的事情不就穿帮了吗?
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可苏女士一旦知道她瞒着家里做兼职家教,势必会追根究底弄清楚她哪里要花钱, 牵出萝卜带出泥,就会知道她不务正业, 少不了一顿教训。
正头疼, 少年已经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毛茸茸的拖鞋, 上面还有两个小熊耳朵,可爱得有点过分了。
拖鞋上还挂着标签, 显然是新买的。
苏筱圆瞅了眼他脚上,他自己穿的却是正常款式的灰色棉拖鞋。
所以为什么要给她准备一双这么幼稚的拖鞋?难道是因为上次卫衣上的那只熊吗?
随即她意识到自己想得有点多, 谁会为个家教老师费那么多心思啊, 可能就是随便买的,或者是本来就有的。
她道了谢,换上鞋子跟着他走进家里。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见传说中的市中心大平层, 客厅大得能跑圈,大片落地窗干净得几乎看不见玻璃,望出去依稀能看见夜晚的树影、湖景和星星点点的高楼灯火。
震撼之余,她注意到这房子很空,几乎没什么生活痕迹和烟火气,更像样板间。
苏筱圆不由想起苏女士的话,他爸爸成天不着家,那他平时都是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吗?
“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像是猜到她想法,少年解释道,“阿姨每天下午来打扫,做完晚饭回去。”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西厨,拉开冰箱门,转头问她:“小苏老师要喝什么?橙汁牛奶咖啡碳酸饮料,还有啤酒。”
苏筱圆瞥见冰箱里也是干干净净的,不像她家的冰箱塞满了菜,大部分空间都被饮料和包装食品占据。
“水就好。”她说。
少年拿了两瓶玻璃瓶装的矿泉水,稍稍拧了一下递给她,苏筱圆接过来道了谢。
“我带小苏老师去书房。”
苏筱圆赧然:“别叫我老师了,我不比你大多少。”
少年弯了弯桃花眼,从善如流:“好的,姐姐。”
苏筱圆脸更烫了,这还不如叫老师呢。
她跟着少年进了书房,只见满墙的书柜里放满了书,苏筱圆扫了一眼,大多是成套的精装书和经管投资类书籍,很符合她对土豪的刻板印象。
书桌一角放着台笔记本,不是她堂弟表弟家那种游戏本,也没有花里胡哨的键鼠、电竞椅之类,除了书桌上有几本高中教材和教辅书,整个房间里没什么年轻人的痕迹。
桌前已经并排放好了两张沉重的实木椅子。
傅停云拉开其中一把椅子请她坐。
苏筱圆踌躇了一会儿,硬着头皮开口:“我做家教的事,能不能别告诉苏老师?”
少年脸上浮现出一丝兴味:“姐姐是瞒着苏老师来做家教吗?”
虽然事实如此,但是被他这样明明白白地说出来,苏筱圆还是心虚又尴尬。
她点了点头,又推了下眼镜:“嗯……”
“为什么?”少年侧过身,手肘撑着书桌,托着腮看着她,拖长了音调,“这是做家教,不是贩1毒,姐姐。”
苏筱圆支支吾吾说不上来,这是她在苏女士的高压政策下探索出的生存之道,一时半会儿很难和外人解释清楚,她只能找了个借口:“晚上出门他们会担心我。”
少年眨了下眼睛,微微压低声音:“明白了,我不会告诉苏老师的,这是我和姐姐的秘密。”
明明只是做家教,被他这样一说,好像他们之间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苏筱圆脸颊滚烫,不用偷偷开手机摄像头照也知道红透了。
她避开少年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用手背贴了下脸,低头从包里掏出准备的上课资料,试图找回为人师表的尊严:“那我们就开始上课吧。我想先看看你的基础,最近的测验卷、课堂练习卷之类,方便给我看看吗?”
“好。”少年很爽快,起身拿了书包里,从里面掏出一沓卷子递给她。
苏筱圆翻了几张差点没掐人中。
她活了二十年从没见过这么密集的红叉。
大部分题目都开了天窗,只有选择题填了一溜C,试卷成绩从个位数到小两位数不等,取决于正确答案C的多少。
“为什么都空着啊?”苏筱圆害怕戳痛高中生的自尊心,语气尽可能柔和,“是不喜欢英语吗?”
一般来说到高中叛逆期也该过去了啊。
傅停云理直气壮:“我不会。”
他确实不会,因为他来到这个世界才七天,他例行公事去混沌域加固封印,不想却被意外卷进阵法的漏洞,醒来就到了这里,成了一个普通的高中生。
这个世界的力量法则和他的世界截然不同,他几乎无法调动灵力,只有刚穿来时画的火符燃烧起来,此后再也没有成功过。
这几天他一边尝试回自己的世界,一边不得不了解这个世界的规范,以免暴露身份。
至少目前来说课业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那我们从高一第一课开始重新捋一遍吧。”苏筱圆只得道。
对上少年的眼神,她试探道:“高一也不行吗?”总不见得要从初中开始吧。
“小苏老师可以当我从没学过英语,从头开始教。”
苏筱圆想起苏女士的话,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逗她:“你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吗?”
少年眉头微蹙,露出受伤的表情:“老师觉得这很好玩吗?”
他这表情太唬人,苏筱圆下意识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少年忽然笑开,苏筱圆瞬间意识到她上当了。
她有些气恼,拿起手机扫了眼时间:“已经浪费了好几分钟了。”
“对不起姐姐,”少年收敛了笑意,坐端正了些,“刚才是开玩笑,但是我英语真的需要从头开始学,没骗你。”
苏筱圆半开玩笑道:“从头开始,难道要从字母表开始?”
“那样最好。”少年回答。
苏筱圆想从他脸上找出开玩笑的迹象,惊讶地发现他似乎是认真的。
“那……你把字母表背一遍?”她只得道。
少年大言不惭:“不会。”
苏筱圆:“……怎么可能!”
“姐姐教我吧。”
苏筱圆掏出自己带来的纸笔,把字母表大小写各写了一遍。
“不是有首字母歌吗?怎么唱的?”少年伏在桌上,侧着头,看她握着笔的手在纸上飞快地移动。
苏筱圆下意识地唱了起来,唱到rst才反应过来,闭上嘴。
“姐姐唱歌真好听,怎么不唱下去?”他英语当然很差,但来这里七天,还不至于连字母表都不认识。
苏筱圆把纸揉成团,脸红到了耳朵尖:“我是来帮你补课的,不可以恶作剧……”
明明生气了,可说起话来还是软软的,傅停云觉得心上好像有阵柔软轻暖的微风轻轻拂过。
“对不起姐姐,我会好好学的。”少年认错态度很好。
苏筱圆板着脸,把高二教材翻到第一页:“读一遍我听听。”
“我不会,这次是真的。”
苏筱圆无可奈何:“从单词开始,我念一遍,你跟着念一遍。”
带着他把第一课的单词表读了一遍,又带他读了遍课文,她发现他能把她的发音模仿得几乎分毫不差,可是考他任何知识点,他却什么也不懂。
基础是真的很差,就像苏女士说的,差到匪夷所思。
但有时候他表现出的模仿能力和学习能力又很惊人。
苏筱圆给他上了一个小时的课,差不多摸出了他的底,叹了口气:“目前来说高中教材对你太难了,我们得从简单的教材开始,你这里有新概念英语第一册吗?”
傅停云摇摇头,表示对此一无所知。
苏筱圆:“网上买一套吧,周六应该能到,今天先教你一些简单的单词和基础对话。”
她说着从笔记本里抽出一张空白页,写了几段对话,二十多个单词,带着他念了一遍:“给你十分钟时间,能把这些记住吗?”
“已经记住了。”少年懒懒道。
苏筱圆将信将疑:“真的?读了一遍就记住了吗?我给你抽背试试。”
“如果全背出来有奖励吗?”
苏筱圆义正词严:“你是帮自己学的,又不是帮我学的,为什么我要奖励你?”
“可是我就是帮姐姐学的啊,”少年理所当然地说,“要是几次课下来我的成绩没起色,家教老师就会被换掉。”
苏筱圆吃了一惊,随即又觉得很合理,有钱人不等于花钱不计较,其实他们常常比普通人更计较。
“我为了姐姐好好学习,姐姐是不是应该奖励我?”少年微微眯起眼,眼尾上挑得越发明显,像只狡黠的猫科动物,对猎物步步进逼。
苏筱圆一遇到强势的人就容易被带着跑,不知不觉接受了他的歪理,勉强招架:“可是才二十个单词,记住又不稀奇……”
“两百个。”
“什么?”
少年翻到课本的词汇表:“两百个单词,你带我读一遍然后抽背,如果全对姐姐可以给我奖励吗?”
苏筱圆精明了一次:“说不定你本来就会呢……”
她忽然想起自己包里有本六级词汇手册,便拿出来,随便翻到中间:“从这里开始两百个,如果能全对才算数。”
她以为少年会知难而退,没想到他一口答应:“开始吧,小苏老师。”
苏筱圆见他那么胸有成竹,不由迟疑:“等等,你要什么奖励啊?我很穷的……”要不然也不会来赚这辛苦钱了。
“我要好好考虑一下,先欠着吧。”
苏筱圆警觉地看着他。
少年一笑:“放心,不会让姐姐为难的。”
苏筱圆一向老实,他这么说她也就真信了。
她带着他把两百个单词读了一遍,然后立刻开始抽背。
虽然她能感觉到少年脑子很好,但也不相信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要真有这本事英语还能考个位数吗?
然而随着一个个单词从少年的薄唇中蹦出来,苏筱圆发现他真的一点没说大话。
长点的单词全抽完了,她还有点不甘心,又把简单的也抽了一遍,结果没有一个单词拼错,连词性和中文意思都记得分毫不差。
少年也没什么得意的神色,仿佛这是理所当然又不费吹灰之力的事。
更讨打了。
苏筱圆不情不愿地嘟囔:“好吧,全对,你是天才。”也不知道这天才为什么门门吊车尾。
少年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着:“说好的奖励。”
苏筱圆微微睁大眼睛:“不是说欠着吗?”
“我想好要什么了,”少年侧身转向她,“姐姐,转过来。”
苏筱圆下意识地转过身,两张椅子本就靠得近,一侧身膝盖冷不丁碰到了他的腿。
她连忙往后缩了缩,少年却跟着倾身过来,近得她似乎感觉到了他微热的呼吸拂在她脸上,他身上那股特别的气味也从沐浴露和洗发水的气味中浮出来,丝丝缕缕地把她缠裹起来,让她忘了自己随时可以后退,可以抽身离开。
“我想看姐姐的眼睛。”
不等苏筱圆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少年已经抬起双手,冰凉的指尖擦过她脸侧,轻轻摘下了她的眼镜。
她的双眼忽然失去焦点,像明净的湖水起了层朦胧轻雾,眼睫轻轻颤动着,仿佛被风卷起的蝴蝶无助地扇动翅膀。
少年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把眼镜小心地架回她鼻梁上:“姐姐的眼睛好美。”
第159章
苏筱圆回到寝室的时候还有点头重脚轻, 耳边好像还回荡着一声声的“姐姐”,她仿佛能看到少年红红的舌尖抵着齿根,薄唇微微隙开, 温热的气流带着暧昧的声息喷吐在她脸侧……
“筱圆, 今天第一次上课怎么样?”室友林涵的话把她拉回了现实, 这家教的活就是她介绍的。
“挺……挺好的。”她连忙回答。
“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外面风大。”
“那小孩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吧?”林涵狐疑道,“有事你告诉我,我去跟他爸说。”
苏筱圆脑子里又闪过他渐渐靠近, 抬手摘她眼镜的情形。
这算过分的事吗?挺过分的吧……
她摇摇头:“没有没有,他挺乖的。”
还好林涵没再追问下去:“对了, 附近新开了一家密室逃脱,我们准备周六下午去玩,一起去吧。”
她神秘兮兮地挤挤眼睛:“有帅哥哦,而且宋雨嘉会带她的小男朋友一起来。”
高挑明丽的女孩笑着从床上抄起个抱枕,作势要砸她。
宋雨嘉的恋爱故事他们刚成室友不久就知道了, 她男朋友是她高中国际部的学弟,比她小两年, 她高考完收到的表白, 感情很甜蜜, 苏筱圆每天晚上从自习教室回来都会看见她捧着手机坐在客厅里和小男友黏糊糊地打视频。
“周六下午我要做家教,你们玩得开心。”苏筱圆道。
就在这时, 宋雨嘉的床上响起微信铃声。
林涵:“快快快,你的钻石男高找你了!”
宋雨嘉笑着瞪了她一眼, 抓起手机往客厅走, 一边走一边说:“等等,我去外面跟你说……”
苏筱圆一听“钻石男高”几个字,耳朵尖莫名跟着红了起来, 明明是别人被起哄,和她没关系,不知道她心虚什么。
偏偏这时候她的手机也响起了微信提示音。
看见纯黑头像旁边的小红点,苏筱圆心脏重重一跳,是傅停云发过来的。
[姐姐,到学校了吗?]
[到了。]
[那就好,姐姐早点睡。]
[好,你也是。]
片刻后,对面发了一张订单截图过来,是新概念英语。
[书买好了,小苏老师给我个地址,我买一套寄过来。]
苏筱圆:[不用了,我自己下单好了。]
[还有,别叫我老师……]
[好的,姐姐。]
紧跟着一张表情包:[姐姐姐姐漂亮姐姐.jpg]
苏筱圆:“……”
接着是一笔转账,是买书钱。
苏筱圆没跟他客气,点开收下。上课用书他报销是理所当然的。
她往上滑了滑,上面还有笔没收的转账。
听说她要坐地铁回学校,傅停云二话不说给她转了一笔打车钱——打到邻省都够了。
她当然没收,她的家教费用里是包含了交通费的,那时候又不晚,地铁里还有很多通勤的上班族,只有少爷才觉得坐个公交是什么人间疾苦。
门外客厅里隐隐传来宋雨嘉甜甜的声音。
“弟弟就是好啊,”林涵感叹,“热情小狗,一天到晚姐姐姐姐,情绪价值管够。”
苏筱圆如坐针毡、如芒在背,放下手机摘下眼镜去洗手间洗脸。
用凉水拍了一会儿脸,脸颊还是红得像开水烫过一样。
她对着镜子擦脸,不自觉地打量自己的眼睛,她的眼睛是标准的杏眼,内眼角是圆圆的,黑眼珠比一般人大,因此显得有点“清澈”。
他夸她眼睛美……
刚平复的心跳又开始变快。
经常有人夸她眼睛好看,苏筱圆没怎么放在心上,可是他一说就在意起来。
区别在哪里呢?当然在脸。
苏筱圆往手心挤了点洗面奶,打出泡沫抹在脸上用力搓。
在想什么呢,只是个高中小屁孩,她因为一个小小的恶作剧在这里想东想西也太可笑了。
再说就算他真的有什么别的意思,她身为负责、正直的成年人,也应该把持住,坚决把奸情的小火苗掐灭。
苏筱圆洗完脸又洗了澡,回到寝室看了会儿专业书,上床的时候已经心无杂念——至少她自己是这么以为的。
假如当晚没梦见男高中生追着她要给她看钻石的话。
第二天她莫名其妙下单了一盒隐形眼镜。
一转眼到了周六,室友已经出门了,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
苏筱圆从抽屉里拿出隐形眼镜换上,对着镜子照了照,忽然又改了主意。
人家随口一句玩笑话,她就上了心,特地换上隐形眼镜,也太刻意了,他那么机灵一定明白是怎么回事,说不定还会笑她。
她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连忙对着镜子抠镜片。
然而她第一次戴隐形眼镜,想不到戴进去容易抠出来难,扒着眼皮搞了半天,弄得眼睛发红、泪流满面,才把镜片从眼球上扒拉下来。
她重新戴上框架眼镜,背上往外赶,可出门还是晚了,为了不迟到只好斥巨资打车,一路上看着数字往上跳,心仿佛在滴血。
到了傅停云的小区门口一看,还早了二十分钟。
她正犹豫要不要发个消息问问他能不能提前,刚打开微信就收到了他的消息。
[姐姐喝不喝奶茶?楼下新开了一家奶茶店,口碑不错。]
苏筱圆刚路过这家新开的奶茶店:[你想喝吗?我带上来吧。]
[姐姐已经到了吗?我已经下楼了,你等我。]
收到消息没多久,苏筱圆就看到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少年朝她跑过来。
苏筱圆从没见过有人能把款式平平无奇的羽绒服穿得这么好看,仿佛自带柔光效果,每根头发丝都在发光,他朝她笑的时候,阳光好像都灿烂了几分。
“今天怎么提前到了?”在她发呆的时候,少年已经跑到她跟前。
“出门晚了,就打了个车。”苏筱圆实话实说。
奶茶店很近,没走几步就到了,苏筱圆低着头认真看菜单,挑好了喜欢的,问傅停云:“你喝什么?”
“和你一样,”少年偏了偏头,半开玩笑地问,“姐姐要请我喝吗?”
苏筱圆打车过来就花了好几十,这家店的奶茶又有点小贵,算下来这次家教做得真是亏。
本来应该肉痛的,但是她莫名其妙挺高兴:“好啊,我请你。”
向店员说:“两杯椰香咸奶酪,去冰三分糖。”
就在她打开付款码的时候,却有一只修长的手抢在她前面把手机递了过去。
“开玩笑的,姐姐是客人,当然我请。”少年道。
姐姐明明是牛马,苏筱圆心想。
不过她没和他多客套,只是一杯奶茶,以后有的是机会,下次她来请就好。
两人取了奶茶,捧着一边喝一边走回他家,还是在书房里并排坐下。
苏筱圆从大包里往外掏书、本子和平板,少年忽然凑近。
“怎么了?”苏筱圆警觉地抬起头,恰好对上他的眼睛。
少年透过镜片认真看着她的眼睛:“姐姐的眼睛好红,刚才哭过吗?在楼下就想问了。”
苏筱圆不好意思说是因为试戴隐形眼镜,垂下眼皮,把眼镜上推,不自在地揉了揉:“没有。”
可是这副样子越发显得欲盖弥彰。
少年的长睫动了动:“和男朋友吵架了?”
苏筱圆脸一热,下意识反驳:“我没有男朋友!”
“哦,”少年笑开,“太好了。”
苏筱圆心跳漏了一拍。
有什么好,和你有什么关系吗?她当然问不出口。老实如她也不知道反击,趁机问他有没有女朋友,她甚至没来得及好奇,光顾着掩饰自己心里的兵荒马乱。
她清了清嗓子,翻开书:“上课吧。”
傅停云伸过手,把她翻开的书又合上。
苏筱圆不解地看他,他指了指手机时钟:“还没到上课时间。”
“提前一会儿没事,我不多收你学费。”
“不要,”少年修长的手指仍然按在书封上,指尖点了点,“我们聊聊天吧。”
苏筱圆嗓子有些紧绷:“聊什么?”
“随便聊聊,”少年直截了当地问,“比如姐姐为什么要瞒着家里做兼职?”
苏筱圆有些不好意思,拿起奶茶喝了一口:“当然是因为缺钱。”
她不想让他误会苏女士抠门,又加了一句:“爱好太花钱,不想向爸妈伸手要。”
“姐姐好乖。”他用哄小孩的口吻说道。
目光似有若无地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儿,补上一句:“有时候好像也不是那么乖。”
苏筱圆的脸快要烧起来了。
“可以再问个问题吗?”少年肆无忌惮地看着她。
刚才也没见你问,苏筱圆腹诽。
“什么?”
“姐姐为什么这么容易脸红?”他一脸好奇。
苏筱圆脸更红了:“天生的……上课时间到了,好了不聊了。”
“想吃桃子了。”少年看着她的脸颊,突然没头没脑地说。
他说着就站起身向外走去:“我去洗桃子,姐姐吃吗?”
“这个季节有桃子?”
“南半球的。”
苏筱圆:“……”可恶的有钱人。
她隐约听见水流的声音,少年很快洗好了桃子,用大玻璃碗装了端过来,一只只小小的桃子,红艳艳地堆在碗里,很漂亮。
“姐姐吃吗?”
苏筱圆摇摇头:“不了,你最好也等下课再吃。”
“姐姐好严格。”少年满不在乎地说着,一边拿起一颗桃子。
他的手指又白净又修长,像羊脂白玉雕成的一样,拿着艳红小巧的桃子简直像艺术品一样赏心悦目。
他看着苏筱圆,张开嘴咬了下去。
洁白的牙齿嵌入桃子薄薄的表皮,似咬似吮,丰盈的汁水和甜香溢出来,一些濡湿了他鲜润的唇瓣,一些顺着他的指缝淌到手腕。
明明吃得乱七八糟,可非但没让人感到邋遢,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欲。
打住,死脑,打住!
苏筱圆感到自己的思想正在滑入深渊,连忙移开视线。
少年吃完一颗桃子,越过苏筱圆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手指和指缝里的汁水擦干,起身去洗了手,然后回到书房,一本正经道:“开始上课吧,小苏老师。”
苏筱圆定了定神,再次翻开书本。
一次课两个小时,苏筱圆在中间安排了十分钟休息时间。
直到第一节课上完,傅停云都没闹什么幺蛾子,也没再吃桃子。
“刚才姐姐说兼职是为了爱好,”休息时间,少年又捡起刚才的话头,“是什么爱好?”
她的爱好倒是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画画。要买数位板、比较好的显示器,还要报线上课……还有画具什么的,都挺烧钱。”
傅停云想了想:“姐姐考虑再做一份兼职吗?”
苏筱圆:“你有同学需要家教?不过我可能没那么多时间再接了……”
“不是家教,”少年道,“姐姐帮我画画,我付你报酬。”
“画什么?”
少年一手托着下巴:“我。”
第160章
换了别的男人说这种话, 苏筱圆一定觉得普信男一秒下头,但是配上傅停云那张权威的脸,苏筱圆一瞬间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等好事。
她应该倒过来给他钱才对。
苏筱圆差点一个恍惚答应下来, 还好及时找回了理智, 她虽然有点清澈但毕竟不是傻子, 傅停云连她的画都没看过,怎么会真心雇她给自己画肖像。
不过是找个理由给她送钱而已。
难道是大少爷心善,见不得他当牛做马赚这仨瓜俩枣的报酬吗?
“谢谢你, 但是不用了,”苏筱圆道, “你要是真想帮我就好好学习,要是这次期中考试有进步,你爸会给我发奖金的。”
这是室友给她介绍家教的时候就说定的,傅停云每次考试有显著进步,她都能拿到红包。
要是能把他拉扯到大考及格, 她年底还能拿一万块大红包。
“我真的想让姐姐帮我画肖像。”少年一脸委屈。
苏筱圆:“我的技术也没到收钱的水平。”
“可是我喜欢。”
“你又没看过我的画。”
“只要是姐姐画的我就喜欢。”
苏筱圆忽然有些口干舌燥,喝了一口水:“休息时间结束, 继续上课吧。”
少年恍若未闻, 黑曜石般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姐姐不肯兼职帮我画画, 那可以当成奖励吗?”
苏筱圆被他看得心尖一颤。幸好她吃一堑长一智,早就防着他故技重施。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放在他面前, 又拿出一个小印章。
“这是什么?”少年好奇地翻开小本子,里面全是空白页。
“积章本, 积满五个兑换一杯奶茶。”
苏筱圆说着拔出印章, 在本子上一按,上面多了个笑脸:“呐,先送你一个。”
“小苏老师真的把我当小朋友了。”少年粲然一笑, 露出漂亮整齐的牙齿。
苏筱圆差点被他这一笑晃花了眼。
她假装端详本子上的笑脸,避开他直勾勾的眼神,轻咳了一下:“你本来就是小朋友。”
要是真能把他当小朋友就好了。
“我不小。”少年道。
苏筱圆正在喝水,听了他的话莫名其妙想到了那个“说到大”的梗,差点没把水喷出来,赶紧憋回去,还是捂着嘴呛咳起来。
傅停云轻轻拍她的背:“老师才像小朋友,喝水都会呛。”
苏筱圆也不知道是呛的还是因为别的,从脖颈到耳朵尖都绯红一片。
等她顺过气来,傅停云又继续刚才的话题:“我不想要奶茶,可以要别的奖励吗?”
“别的也可以,但是要事先商量好,不能像上次那样……”想起上次的事,苏筱圆仍然有种失重的眩晕感。
“好的,”少年乖巧道,“我想让姐姐画我,需要几个章?”
怎么兜兜转转又回到这里了,苏筱圆无可奈何:“几个都不行,老师不卖艺。换一个别的奖励吧。”
这么好看的模特花钱也请不到,但是对着他画画,仔细观察他身上的每一处细节,怎么想都太暧昧了,她不确定自己能把持住,还是杜绝后患的好。
少年一脸遗憾,手指抵着下唇思考片刻:“多攒一些章,可以向姐姐要个大奖励吗?”
苏筱圆警觉:“比如?像上次那种不可以。”
“上次那种是哪种?”少年微微觑眼,像只狡黠的猫。
苏筱圆知道他明知故问,别开脸不回答。
“姐姐穿裙子可以吗?”
“为什么?”
“从没看见过,想看。”
苏筱圆:“不行。”
“那姐姐陪我一整天呢?”
不等苏筱圆拒绝,他抢着道:“只要陪我一天就行,姐姐不想做的事就不做,就在家里,看看电影、聊聊天,哪怕只是看书学习一整天也可以,那天我不想一个人过……”
苏筱圆听他话里的意思,那天好像有什么特别的意义,难道是他的生日?如果只是看书学习的话好像也……
不不,他们颜狗的思想一旦滑坡就会一泻千里、万劫不复,要防微杜渐……
少年垂下眼帘,自嘲地笑了笑:“这要求还是太过分了吧,不要紧的,姐姐就当我没说过,我每天一个人已经习惯了……”
“可以。”苏筱圆嘴比脑子快。
没等她来得及后悔,少年抬起头,脸庞仿佛在莹莹发光:“真的?”
这下反悔也来不及了,苏筱圆只好说:“不过条件是这次期中考试要考及格。”
“好。”少年一口答应。
他答应得太快,苏筱圆想起他那夸张的记忆力,急中生智又加上一句:“每一科。”
少年还是毫不犹豫:“好,姐姐记得说话算话。”
……
怎么就头脑一热答应他了呢?
苏筱圆离开的时候还是有点懊恼,不过转念一想,离期中考只有一个多月,就算他再怎么天才基础也太差了,在一个月之内把每一科的内容全补完,和凭着记忆力突击背几百个英语单词是两码事。
那个年纪的小孩想一出是一出,说不定过几天他自己都忘了。
不过自从定下这个目标后,傅停云好像真的把注意力放在了学习上,补课的时候不再说些有的没的,课后时不时给他发微信问题目,不止有英语,也有其他科目。
苏筱圆纳闷:[你不是每科都请了家教吗?为什么不去问对口的老师。]
[因为只想问小苏老师。]他给了个根本不算回答的回答,苏筱圆却心脏乱跳,不敢再问下去。
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临近期中,苏筱圆自己的学业也忙起来,有几门专业课有期中考,还有一些课也要教小论文。
苏筱圆坚持到傅停云考试周之前,替他把知识点从头梳理了一遍,等他考完试请了两次假忙自己学校的事。
虽然课停了,她还惦记着他期中考的事,她也是从一中毕业的,一估计就知道成绩应该已经出了。
傅停云那边却没什么消息。
看来是没做到全科及格了,这结果一点也不意外,苏筱圆如释重负之余,又没来由的有些失望。
直到下一次家教课见面,她才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声:“分数出来了吧?英语考了几分?”
少年眼睛里又露出猫科动物般的光:“姐姐猜。”
满分是150,及格90,苏筱圆不想伤他自尊心,猜了个及格以上的分数:“100?”
少年挑了挑嘴角,拿过书包,抽出一叠卷子。
最上面的一套就是英语卷,上面赫然是120。
苏筱圆又往后翻,其他科目也都及格了,不过都在90-95的区间内,简直就像故意算好的一样。
“别的科目考低点,才能显出小苏老师的水平,”少年懒洋洋地道,“英语也要留点进步空间。”
苏筱圆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既然能精准控分,那么说明他的实力绝对不止卷面这些分数。
这是人类能做到的事吗?要知道两个月之前他每门课都是个位数。
少年一脸淡定地把卷子整理好,只留了英语一科,其余卷子都塞回书包里:“我为了姐姐废寝忘食,姐姐是不是应该犒劳我一下?”
苏筱圆爽快地答应:“好啊,你想要什么?”
他大考英语进步那么大,她能从他爹那里收到个大红包,虽然她教课很认真,但他主要靠的是自己。
“姐姐……”少年转过身,弯下腰,双臂搭在膝头,从下往上看着她,眨眨眼睛,“姐姐摸摸我的头。”
这对吗?这肯定不对!
可是他的眼神和姿态都太乖巧无害了,让人生不出半点戒备,苏筱圆只觉心脏像烈日下的冰淇淋一样融化了。
“姐姐,摸摸我,”少年像是恳求又像是邀请,“就一下。”
苏筱圆明知不对劲,还是仿佛被下了蛊,伸出手碰了碰他的发丝。
很顺,很滑,触手冰凉,手感比想象中更好。
“姐姐可以用力点,”少年忽然伸手覆在她手上,带着她的手来回捋了两下。
他的掌心温热干燥,手型漂亮修长,却很大,轻易把她的手包覆住。
“姐姐的手好小。”
苏筱圆回过神来,触电一样抽回手:“上课……该上课了……”
她手忙脚乱地假装从包里翻东西,心里很是懊恼,她在干什么啊,简直是鬼迷心窍!
“啊,对不起,刚才说好一下,”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靠过来,“姐姐摸了两下,我要还你一下。”
不等苏筱圆反应过来,少年抬手在她头顶揉了揉:“乖。”
这个字仿佛一道电流直击她的心脏。
那股酥麻震颤的感觉还没消散,少年却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回了书桌前:“姐姐在找什么?不是说要讲卷子上的错题吗?”
直到上完课,苏筱圆开始收拾东西,他也没有提起奖励的事。
他不说,苏筱圆当然不好意思问。
明明是他要的奖励,却莫名其妙变成了她的心事,像陀螺一样在她心里转来转去。
她磨磨蹭蹭地整理完包,他帮她叫的车到了,像往常一样起身送她下楼。
两人站在电梯里,他忽然道:“姐姐,我要兑现我的奖励。”
顿了顿:“下下周六一整天的时间,请你全都留给我。”
也许是记挂了两个小时,苏筱圆竟然像是自己得了奖励一样开心,心脏像长了翅膀一样扑腾,她努力压下自动上扬的嘴角,抬头看着他:“一整天是几点到几点?”
少年垂眼看着她:“姐姐睡个懒觉,几点到都行。”
却不说她几点可以回去,苏筱圆到底也没有问。
上了专车,她才想起打开手机看日历,一看下下周星期六的日期,竟然刚巧是她生日的前一天。
想到他上次说过“那天不想一个人过”,难道这么巧他们生日只差了一天?
她想了想,如果真是生日的话她得提前准备礼物,于是发了个消息问他:[那天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有。]
对方还在输入,苏筱圆凝神屏息地等着,片刻后,又一条消息发来。
[特殊意义就是,这是姐姐第一次陪我过一整天。]
苏筱圆:“……”
真是浪费感情!
接下去的两周时间,她只要一想起傅停云嘴角就会止不住上翘——而她想起傅停云的频率有点高。
连室友都看出了她的异常,林涵凑近她抽抽鼻子:“我好像闻到了恋爱的酸臭味。”
苏筱圆下意识地要否认,可话到嘴边却心虚地说不出口。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她好像有一点点动心。
只有一点点,她安慰自己。
见面当天,她起了个大早,做贼一样从抽屉里翻出那盒戴了一次就闲置的隐形眼镜,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戴了上去。
她化了个淡妆,换了牛仔短外套、蕾丝半裙,加一双玛丽珍小皮鞋,虽然没有任何出格的地方,比起她平时素面朝天一身运动套装的样子已经算得上隆重了。
“筱圆今天穿这么漂亮是去约会吗?”林涵从床上探出脑袋。
“没有没有,”苏筱圆慌忙辩解,“约了朋友……逛街……”
“噢,朋友~”
苏筱圆正百口莫辩的时候,外面忽然响起钥匙开门声。
片刻后,宋雨嘉打开寝室门走了进来,鼻尖红红,眼皮肿成了桃子。
苏筱圆吃了一惊:“雨嘉,出什么事了?”
昨天晚上她还看着她高高兴兴收拾化妆包,去和高中小男友去周边旅游城市过周末。
宋雨嘉嘴一扁,抱住她伏在她肩头抽噎起来。
另外两个室友也爬下床,三个人慌慌张张地安慰她。
宋雨嘉坐在书桌前,捧着苏筱圆给她泡的红枣茶掉眼泪:“我们分手了,他劈腿……”
原来他们这次是一群朋友一起出游,宋雨嘉的小男友偷偷发微信聊骚她的单身朋友,朋友告诉了她,她悄悄查了男朋友的手机,结果发现他早就是惯犯,有明确证据的女朋友、炮1友就有六七个,里面甚至还有个百万粉网红小姐姐,劈腿史做成ppt至少几十页。
“我还以为他年纪小……干净单纯……”宋雨嘉哭得话都说不连贯。
林涵安慰她:“谁知道他是这种人呢,看起来真挺纯良的,连我都被蒙蔽了。”
苏筱圆听他们八卦过,那男生长着张娃娃脸,看起来很腼腆,笑起来会露酒窝和虎牙,在一群女生面前还会脸红,没想到是个海王。
“不能小看高中生,其实现在很多高中男生都很会的,”另一个室友道,“尤其是富二代,颜值高,会撩的,十个里八个海王,剩下两个gay子。”
宋雨嘉抬起脸看向苏筱圆:“对了,筱圆是要出门吧?对不起因为我的事耽误了,你快走吧,我没事的……”
苏筱圆陪她又坐了一会儿才出门。
在地铁上,她想起宋雨嘉的事还是心有戚戚。
富二代,颜值高,会撩,傅停云每条都符合。
不一定的,她安慰自己,也不是每个人都像宋雨嘉的男朋友那么渣。
可是以前没仔细想过的事,现在就像一片积雨云笼罩在她心头。
她心不在焉地走进傅停云的小区,上了楼。
电梯门打开,刚好入户门打开,一个人冲出来,门又立刻被“砰”一声甩上。
苏筱圆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看清楚是个唇红齿白的大美女。
美女看着和她差不多年纪,一身套装和包包一看就是很贵的奢侈品,本来妆容应该很精致,但是被眼泪冲花了。
苏筱圆没想到会撞见这一幕,犹豫着要不要退回电梯下楼避一避。
那美女显然也没料到会有人正好上来。
她掠了下头发,昂起美丽的头颅,上下打量了苏筱圆几眼,忿忿道:“别以为你有什么特别,早晚和我一样!”
不等苏筱圆发声,她就一阵风似地从她身边刮过,冲进电梯关上了门。
片刻后,入户门再次打开,少年站在门口:“姐姐。”
苏筱圆看见他半边脸红着,显然不久前刚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