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苗圃理清眼前这令人震惊的一幕,对面的两人也已注意到了她们。
陆文淮的反应尤为剧烈,他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刺中,身体在闷热的夏夜中竟几不可察地轻颤起来。只见他猛地拂开那只亲昵地挽在他臂弯里的手,几乎是踉跄着朝她们疾步走来。
对面那女孩显然也瞧见了这番动静,却不慌不忙,只伸手漫不经心地卷了卷胸前的发梢,嗓音娇柔,亲昵道:“文淮,记得早点回来,我等你。”说罢,也不等他回应,便优雅地转身,踩着精致的高跟鞋袅袅离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许久,那“哒、哒、哒”的清脆鞋跟声,还固执地敲打在苗圃的耳膜上,刺耳非常。
苗圃飞快地瞥了一眼面色苍白,几乎快要哭出来的陆文淮,再瞧身旁的秦苒,见她脸上方才那一闪而过的波澜已重新归于深不见底的平静,心下立刻明了。她迅速找了个借口:“那个……我突然想起还有点急事,先走了,你们……好好聊。”话音未落,人已像受惊的兔子般,转身跑得飞快,瞬间消失在人群中。
低沉压抑的气场笼罩在两人周围,谁也没有先开口。
“我跟她没有关系。”最终还是陆文淮打破了沉默,他眼眶通红,死死盯着秦苒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声音里带着一种脆弱与胆怯。
秦苒没有接话,只是目光淡淡地扫过他刚才被挽住的那只胳膊。这一瞥,竟让陆文淮如同被烫到一般,开始拼命地搓揉起自己的手臂,仿佛要擦掉什么不洁的痕迹,连连摇头否认:“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她!”
这边的异样动静引来了一些路人不明所以的驻足侧目。本就外形出众的两人,此刻这诡异对峙的场面,更容易引人遐想。
相较于情绪几乎失控的陆文淮,秦苒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平静得仿佛犯错的人是自己。她终于开口:“回去再说吧。”说完,也不等陆文淮反应,便率先转身,朝着人少的方向走去。
陆文淮急忙追上,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不容分说地从她手中接过所有购物袋,又迅速空出一只手,将她的手指紧紧攥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秦苒轻轻挣了一下,未能挣脱,便也不再坚持,任由他牵着。
一路无话,只有车窗外的霓虹流光飞速倒退。
熟悉的街景在车窗外掠过,秦苒垂眸,视线落在两人依旧交握的手上。她低声道:“你不用这样。”
陆文淮闻声转过头,眼神里带着哀求的意味:“姐姐,你信我,我跟她真的没什么。”见秦苒依旧沉默,他眼底的光黯淡了几分,却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同时脚下加重了油门,车速陡然提升。
秦苒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终究还是将话语咽了回去。
云墅区是陆文淮在校附近购置的公寓,两人交往后,他时常缠着秦苒过来小住。有时被他磨得没办法,秦苒一个月也会来上几次。但临近毕业,她来的次数便逐渐少了。
打开房门,一股久未通风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秦苒默不作声地按下开关,冷白的灯光瞬间驱散了客厅的黑暗。她径直走向卫生间,将自己留在这里的寥寥几件洗漱用品悉数取出,毫不犹豫地扔进了角落的垃圾桶。正当她转身欲去查看衣柜时,陆文淮猛地从身后拉住她的手腕。
“姐姐,别这样对我……”他的动作带着强势,央求的话语却卑微到了尘埃里。
秦苒抬起眼,这才注意到他眼下的浓重青黑和略显苍白的唇色,显然是许久未曾好好休息。她心下无声地叹了口气,语气依旧平静:“你们要订婚了,不是吗?陆文淮,你有什么话可以直说,我不是那种会纠缠不清的人……”
“我不会跟她订婚!”陆文淮迫不及待地打断她,见她只是沉静地望着自己,那目光仿佛能洞悉一切,他心中骤然一痛,痛苦地坦白:“我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天醒来,我就跟她在一张床上了……”见秦苒垂下眼帘,他松开她的手腕,转而双手用力握住她的肩膀,弯下腰,强迫她与自己对视,急切地挽回:“姐姐,你信我,我跟她什么都没发生!我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你等我……”
“陆家不会让自己的血脉流落在外,陆家的名声也不允许有任何不堪的流言传出。”秦苒冷静地打断他,试图将无法改变的现实摊开在他面前,“所以,陆文淮,你必须娶她。”
陆文淮的脸色霎时惨白如纸,他仓皇地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了一步。秦苒不再看他,自顾自地继续清理自己留在这间屋子里的所有痕迹。
“秦苒!你怎么可以这么冷静?!”身后传来陆文淮撕心裂肺的质问,声音因痛苦而扭曲,“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秦苒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却没有回头,声音冷硬:“现在说这个,没有意义。”
“那说什么才有意义!”陆文淮一个箭步冲过来,猛地将她手中正拿着的一件衣物夺过,狠狠掷向墙角!他像是终于被逼到了绝境,口不择言地低吼:“你从来就没爱过我对吧?!和我在一起,是为了摆脱于逊的纠缠?还是为了平息学校里的那些流言蜚语?那些声音打扰到你学习了,于是,我成了你摆脱这一切最好的工具,是不是?!”
他一步一步逼近,将她困在墙壁与他的身体之间,炽热的男性气息带着压迫感笼罩下来。见秦苒脸上终于浮现出清晰的厌恶神色,陆文淮更是怒不可遏:“你知道吗?只有当你脸上露出这种厌恶的表情时,你这个人看起来才真实一点!你整天戴着不同的假面活着,不累吗?!”
秦苒猛地用力推开他,眼神冰冷,仿佛多看他一眼都嫌脏。她转身便要朝门外走去。陆文淮见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从身后猛地用力抱住她,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声音哽咽破碎:“姐姐,我错了……你别走……”
他将她死死禁锢在墙壁与他胸膛之间,另一只手慌乱地去解自己衬衫的纽扣,温热的唇也带着痛苦的气息,不断落在秦苒的颈侧和肩头,含糊地低语:“姐姐不是喜欢我这样吗?我可以……”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让所有动作和声音戛然而止。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秦苒拿出纸巾,面无表情地擦拭着刚才被他亲吻过的脖颈皮肤,她脸上已覆上一层寒霜,看向他的眼神锐利如刀,一字一句道:“于逊来找我,不是你设计的吗?包括当初学校论坛上那些关于我的帖子,不也是你一手策划的吗?陆文淮,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迈开脚步,从他僵立的身旁走过,在门口停住,背对着他,继续道:“已经毕业了,还演什么呢?最初抱着玩弄心态开始这段感情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那你呢……”陆文淮依旧维持着被她掌掴后的姿势,一动不动,声音低沉喑哑,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沉吟,“你有没有……哪怕有过一刻的真心?”
秦苒的眼睫微微一颤,终究没有回答。就在她伸手拉开房门,即将踏出去的那一刻,陆文淮带着最后一丝希冀的声音再次响起:“姐姐……你今天买的东西,还在我后备箱里,你……什么时候来拿?”
“扔了吧。”
轻飘飘的三个字,险些被沉重的关门声彻底掩埋。
“砰——!”
身后传来重物狠狠砸在门板上的巨响,紧接着,声嘶力竭的吼声传来。秦苒在门外脚步微顿,愣了一瞬,随即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夜间的风褪去了白日的灼热,却依然裹挟着挥之不去的潮湿与黏腻。秦苒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距离宿舍门禁只剩不到半小时,她不由加快了脚步,同时点开叫车软件,指尖飞快地操作着。
刚提交订单,准备在路边等候,手机便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徐赫”两个字。秦苒微微扬眉,看着那名字,并没有立刻接听。
徐赫大她两届,是同乡,都来自夷市蒲栖区,家就在梧桐街道那片老小区。他母亲与她的父母都在蒲栖实验中学工作,当年单位分房,两家恰好成了邻居。也因此,秦苒整个学生时代都晃动着这个“别人家孩子”的影子。只是自她上大学后,联系便淡了。只零星听说他去了外地读军校,后来徐伯伯一心让他考夷市的政府办公室,他却不知为何执意不肯,反而回到蒲栖区开始了创业。
徐阿姨早年因徐伯伯工作调动,一家早已迁至夷市市区,多年未回蒲栖,那边其实已无亲无故,但徐赫坚持要回去,为此父子二人曾爆发激烈争吵,关系僵持许久。直到后来他的事业渐渐有了起色,家里的硝烟味才总算平息下来。
思绪回转,秦苒指尖轻划接通了电话,脸上虽没什么表情,声音却已自然而然地轻快起来:“徐老板日理万机,怎么想起我来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低笑,嗓音带着些许疲惫的暗哑:“苒姐这是跟我生疏了?”
秦苒终于也笑了。想起从前,父母一心将她往淑女方向培养,各类文艺兴趣班报了个遍,奈何她这块“烂泥”扶不上墙,偏偏对拳击情有独钟。母亲起初不大赞成,好在父亲鼎力支持。
于是,拳击这项运动贯穿了她的整个青春,在学校里俨然成了无人敢招惹的小霸王。连大她两届的徐赫,也顺理成章地成了她“罩着”的人,见面总亲切地唤一声“苒姐”。
回忆涌上心头,她顺势调侃回击:“怎么,今天没有百万大合同要签?赫弟居然闲得来问候我了?”
听到她这带着几分讽意的声音,徐赫似乎比刚才更愉悦了些,话音里透出暧昧的调侃:“哟,我们苒苒这么关心我呢?”
“停,打住!谁关心你了?”秦苒往前踱了两步,目光在来往车辆间逡巡,心里默念着网约车的车牌号,嘴上不停,“还不是您成绩优异、事业有成,天天被我妈挂在嘴边当典范,我想不记住都难。”
听筒里再次传来他愉悦的低笑。“能被你这么记住,我……”
“滴——!”
一声短促的汽车喇叭声在旁边响起,打断了通话。秦苒蹙眉,正想问问徐赫刚才说了什么,却见那辆黑色辉腾降下了车窗。驾驶座上的男人举着手机,正笑吟吟地望着她:“苒姐,来夷市办点事,需要载你一程吗?”
不是徐赫又是谁。
我一直嘴硬说没事的,单机也无事,但心里还是很需要你们的疼爱的。
不然我一直在作话里撒泼打滚是为了甚呢?还不是为了吸引你们的注意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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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