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手将桌上的纸卷扫到地上,微微蹙眉“不必了,你且烧了罢,今日的梅卿已不比往日,也不用留着那些回忆。”说罢,又拿起桌上的玛瑙玉觞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便往门口走去。
出门后,突然觉得身子甚乏,便随意推开一间房走了进去。
房内,床上的男女正在**,突见闯了个外人,都急着盖上赤/裸的身子,床上男人瞪着我骂
“劳什子的,扰了爷的兴致,爷砍了你的脑袋。”
“呦,这不是尚书大人?真是有雅兴。”我缓缓走过去,掀起帘子“看清楚了,你姑奶奶我是谁?”
瞬间,床上的男人白了脸,讪讪的说不出话。
我闭上双眼,忍着怒气冷声斥骂“滚。”
“是,是。”男人慌忙拿起衣服,跑出门外,女子吓的连步子也站不稳,披着被子落荒而逃。
倾刻之间,屋内安静下来,我将床上的被褥扯下扔到地上,接着便倒在坚硬的床板上。闭上双眼,脑海中一遍遍闪过一个名字“楼常”
“楼常”口里念着这两个字,泪水无声无息的滑下。
【壹】
我曾用“姿容既好,神情亦佳。”来形容楼常。
我第一次接的客便是楼常。初次见他,我被惊的说不出话。
那人一身白衣,身形颀长,眉目清秀俊朗,气质出尘,神态高雅自若,仿若不是世间之人一般。
三娘见我红了脸,便知趣的退下了。
事毕,楼常说让我守住自个儿的身子,他许诺会来娶了我。
自那日后,我开始守身如玉,自然,我并非愚人,知晓在青楼守身是个难事,我便和三娘说自己得了顽疾。出乎意料的是一向精明的三娘竟然相信了。
空闲时,我经常同楼常在一起温存。有时候我们会出去游景赏花,他会教我琴棋书画。
那段日子许是最快活的了。
后来,也不知怎的,人人皆知长安中的“红尘一梦”有一才华横溢的女子“林梅卿”买艺不卖身,慕名前来的男子不尽其数。
而我也有了和楼常离开长安的打算,他说离开长安后,会带我去北方看雪。
……
“梅姑娘,醒醒,睡这该着凉了。”感觉到有人推我,轻轻揉着泛红的双眼,睁开眼时,环顾四周,看了看眼前的姑娘,轻叹了口气,又是一梦。
“你出去吧,莫理我,不要再来扰我了。”
那姑娘看了我一眼,也不多言,缓缓退出门外。
又坐了一会儿,便走到镜前整理衣着,看着镜中的人,抚上如玉的面颊,轻笑道“梅卿,你这张脸迷倒了多少男人?就连皇上都甘心拜倒在你裙下呢。”
泪水悄无声息的滑落,转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江河美景,只觉得心里苦涩。
呵,如今皇城女子皆羡慕我,可我多年苦楚,又谁知?
【贰】
江上白雾蒙蒙,我同凤月站在舟上,船家哼着小曲悠闲的摆动船浆。更远处山峦起伏,桃花粉遍了两岸,在雾气的笼罩下,好似人间仙境。
“好久没回苏州了,突然十分想念苏州的雨。”
“姐姐,长安的雨也不少,怎只想着苏州?”温婉的声音柔柔传来。说话的女子青丝飘然,面若桃花,身着红色纱衣,玉肌若隐若现。
“凤月,你我认识多年,你可清楚姐姐的为人?”
“姐姐,我知道你要做什么。”
………
当我回到宫中时,宫女们惊的一个个跑来围着我团团转。有人去打水,有人去拿衣服,有人去煮姜汤,还有人正给我擦着湿漉漉头发。
“落花虽有意,流水本无情。”我悠悠吐出这话。之后便觉得眼皮沉重,身子一软便在无知觉。
这是哪里?
此时我站在四处皆是白雾的兰舟上。
“这是梦,刘长安。”远处一个空灵的声音传来。
我愕然,冲着远处喊“刘长安?谁是刘长安?”
“你是刘长安。”空灵的声音回着我的话儿。
我一怔,刚想否认些什么,突然看到水中的画面,眼泪悄无声息的流下。我看到火,好大的火。画面里有一个女童身陷火海,她的身旁横七竖八的躺着尸体。然后从火里闯出一个少年,抱起受惊的女童逃出这人间般的地狱。
我愣愣的说不出话,泪流的更加肆虐。
这时画面一换,大火已灭。还是那个少年抱着熟睡的女童,将她托付给一个女人。然后女人抱着女童去了一个地方,那地方有一个特别好听的名字“红尘一梦”
回过神,我闭上双眼,真的累了。
……
再次睁开双眼时,显然已经梦醒。
头上方一双担忧的眼眸见我醒来,突然一亮。
“皇……”刚开口,发现嗓子竟然嘶哑的厉害,只好把后面的话咽下去。
眼前的人松了口气,蹙着的眉也渐渐舒展“梅卿,你好生歇息。”
看着他明晃晃的黄袍竟然有些眼晕,摆摆手,示意他离开。待他走后,我揉揉双眼打算继续睡着。
这时,我的贴身宫女却从门外走来,轻声说道“娘娘,尘王爷要见您。”
霎时,我睁开眼睛“让所有人下去,然后让尘王进来。”
“是”
宫女出去后不久,便从门外传来隐隐的脚步声。片刻,一个人缓缓走进来,他似乎没多大的变化,还是那一身白衫,气质也还是那般出尘。只是面色苍白了些。
我起身,笑道“怎么,有空子来看我?”许是我的声音过于嘶哑难听,他蹙眉,犹豫了一会儿道
“无事了,不扰娘娘您了。”他转身要走。
“站住——”我一时心急,这声音竟像发怒的猫。匆忙起身下地,走到他身边,抬头注视着他的美眸“楼常,好久没来怎走的这般匆忙?”
楼常垂眸,退了两步轻声道“娘娘似是病了,微臣不敢打扰,先行告退。”
我一急,赶忙开口“凤月死了。”
他停住脚步,仍是背对着我,漠然道“是的,半个时辰前,在江里打捞到尸体了。”
见他如此平静,我一愣。与他相识多年,我竟还揣度不出他的想法么?
“你不问我缘由么?”我疑惑。
“娘娘做什么自有她的道理,臣无权过问。”楼常目光平静如水,态度不卑不亢。
我瞥向远处凤凰翡翠屏风,自嘲道“凤月倒是个聪明的女子,知道自个儿没有利用价值了,便投河了。不如我也跟着她去好了。”这话说完,只觉得全身力气已经消失怠尽。
楼常突然转身,脸色更加苍白,缓缓开口道“人活一世实属不易,还望娘娘保重身体。”
我没有再留他,望着这宏伟的宫殿,一切的一切要开始了。
【叁】
十八岁,是一个女子最好的年纪。
而我十八岁时却嫁错了人。我本应嫁给楼常,却嫁给了楼玉,也就是当今圣上。
知道那种感觉么?就像有人硬生生把你从温暖的被窝中拽出来,扔到冰凉的护城河中,冷的不只是身还有心。
那时我问楼常怎么会这样?
楼常是笑着的,对,他是笑着的。
他笑着说,哥哥是皇上,他要你我怎么能不给呢?
他的语气中没有一丝怜惜,甚至是愧疚。
……
“卿姑娘,三公子来了。”
“嗯。”我停止回忆,努力将思绪拉回现实。
“都准备好了?”刚坐到我对面的青杉男子悠悠问道。
此时正是正午,阳光大好。四周绿树青山,溪水潺潺。
我所答非所问“这地儿真好。”
“是啊”他喝了口茶,又道“长安,你可是狠的下心?”
我看着眼前温润如玉的男子,下意识的说“楚墨,这些年来,你韬光养晦,不惜将自个儿的亲妹妹送到青楼,如今这般光景,可是你想要的?”
“长安,有些事从开始便已经注定,不是我不想要就可以不要的。”他放下茶,踌躇了一会儿道
“长安,楼常已经注意到我们了。他到底有多危险,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好,我知道。”
待楚墨走后,我继续吹着风,看着潺潺的溪水,一时间呆愣的出神。
我十岁那年,还是大齐的长公主时,世人皆传楼将军家里有个二公子天资聪慧,诗词歌赋,文韬武略,无一不通。
但长安的人并不知道苏州楚家有一公子,与楼二公子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并且更善谋略。因母后一直看不惯他,便将他送到亲戚家寄养,因而随了他母妃的姓氏,楚。这人便是我的长兄,楚墨。
我十二岁那年,父皇过大寿,那日我偶染风寒,便没去给父皇贺寿。
晚间时,我实在闲着无趣,便趁宫女不注意跑了出去。
可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一跑后,我不仅回不去了,而且将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日,我来到了后花园的亭子中,打算过去坐一会儿。却见亭中早已有位白衣少年,风下他的白衣翩翩,束发的带子在风中飘扬。
我带着疑惑走进亭中,许是太过好奇,前脚刚迈入亭子,我已开口“你是谁?”
那少年转头看我,眼里好似有一潭深不见底的水。
“喂,快回答本公主的话。”年少轻狂的我,单手掐腰指着他发问。
少年轻笑“公主也这般没教养么?”
我一愣,随即气的脸色通红,突然看到桌上的玉笛,走到跟前拿起笛子便扔进了水池里。并挑眉看他“我就是没教养,你能奈我何?”
“胡闹。”少年推了我一下,便跳下水寻笛子。
我坐在亭栏上,看着在水中游来游去的少年,我捧腹大笑,随即作出一上联来取笑他“绿骨一飞,狗下水疯找。”
待那少年寻到笛子,爬上岸来,对回我的联“黄毛未长,鸡坐杆乱鸣。”
“你……”我气愤的指着他说“大男儿无气度,小心眼。”
少年缓缓的整理了下衣衫,突然笑道“长公主有刁蛮,浅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