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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作者:甲青泙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你什么意思?”白肃语气不再平淡如水,话尾收得急,他扬手去掀车帘。


    薛湜目光穿过鉴光、白肃两人身形,往外探去。


    车前挂的四角镂花灯镶的是薄如蝉翼的琉璃片,清晰透亮,光线毫无遮挡般汩汩流向地面。白肃这次掀帘子掀得急,开了个大空隙,加借着车灯的光,很清楚的就能看见外面的景象。


    那些山怅尸首横飞,歪倒在地面上的、悬挂在树上的、堆叠成小山的......无一例外,原先眼球所在的区域,只剩下了两个血糊糊的大洞。


    而现在这些尸体,却隐隐发着绿光,仿佛被点燃了一般,缓缓化作绿色火烬朝空中飞去。


    幽深的树林之间传出一阵呼哨声,隐约如烟,似有若无,却又如同一张网,徐徐往路面上孤零零的两家马车盖了下来。


    这哨声来得奇,白肃几乎是立即将手里的车帘放了下来,转过身,眉头拧得死死的,朝鉴光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鉴光垂着的头摇了摇,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清楚......唔”


    “噤声。”易承简手一扬,对面的鉴光便半点声响也发不出来了。


    薛湜原先还在奇怪,按理说有马车隔音阵的存在,易承简应当不存在这种担心才对,但下一瞬,一丝轻微的碎裂声响起——阵法破了。


    易承简正了正神色,看得出来心中不甚爽快。


    站在一旁的白肃早已将剑召出,紧握成戒备姿态。


    薛湜现在一件防身的物事都没有,虽说易承简目前肯定不会让她死,但这种将命交到外人手中的感觉,实在不妙。


    呼哨声还在继续,而车顶上的雨滴声却逐渐消失,一时间,车内落针可闻。


    薛湜垂下眼,关注着项上的障冥环,可惜它自刚才开始,便死寂了下来,若是这呼哨声招了什么邪祟之物,这么些功夫,它应当会有些动静才对。


    外边的声响已经越来越实,一时间薛湜甚至感觉有人就在她耳边,叼着一根竹哨,呼呼吹了起来,一声较一声响亮,一声较一声尖厉。


    这种感觉绝不止自己有,因为此时白肃和鉴光都举起手,试图捂住耳朵来隔绝这刺耳的声音。


    但薛湜被捆住,手根本腾不出来,只能硬抗。再看鉴光,他反应最大,此刻已经捂住双耳匍匐到了地面上,甚至手掌下,渗出了丝丝血迹。


    这声音仿佛有实形一般,宛如一把锋利的刻刀,一下一下在人脑上凿。


    白肃连手中的剑都握不太稳了,薛湜强忍痛感,朝易承简方向瞥了一眼,却见他好像无事人一样,眉头只是轻轻蹙起,仿佛只是单纯嫌吵而已。


    而这呼哨却猝然止住了,就像有人突然将哨子给硬生生堵了。


    但薛湜却不敢放下心来,因为尽管耳朵还没恢复过来,但由于她靠近车窗,还是能捕捉到细微的足音。


    没有节奏,像是有好几个东西,越靠越近。


    薛湜就地一滚,瞬时滚到另一只桌脚边。就在此时,那半破的车侧帘被人一把捞起,


    “三儿,你看这怎么有个马车!”


    一张脸从外探了进来,清瘦窄小脸,鼻梁上有点点麻子。


    薛湜一时间有些错愕,不仅她,连带着白肃也是,鉴光还没从疼痛中缓过来,头还死死抵着地板,没抬起来。


    因为这东西看起来实在是......太像人了。


    甚至薛湜恍惚觉得自己已经从那片树林当中出来了,但会扮演人的东西,也不是没有。


    心中不免有些警铃大作。


    那人显然是被车内三人灼灼的目光烫到,也张大了嘴,磕磕巴巴道:“你......你们是什么人?!”


    实在是太像了,就连人惊愕的时候面部的微表情,也模仿得惟妙惟肖,如果忽视那人血糊糊的、空无一物的口腔的话。


    但那人并无动作,只是好像很惊讶看着薛湜他们。一阵脚步声,他口中的三儿也凑了过来,看着车内,奇道:“你们从哪里来?”却不等车内众人回答,一拍脑门:“哎呀,你们一定是贺家人了!”


    他扭过头敲了一下小麻子的头:“蠢啊葱头,贺家人你都认不出了。快去通知族长!”


    葱头摸摸脑袋,恍然大悟似的,咧开没有舌头的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点了点头便一溜烟跑了。


    车内薛湜一行人面面相觑,摸不清楚状况。


    那三儿朝车前张望了一下,笑眯眯道:“贵客,你们的马都死了,恐怕得和我们步行进村了。”


    此话一出,白肃立即掀帘查看马匹的情况,无一例外,均暴毙而亡,却直直僵立着,恍若雕像。方才那葱头掀帘子的时候,众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脸上,现下却注意到,此刻外边是天光大盛,哪里还是深夜?


    白肃转头去看易承简,对方朝他递了个眼色,让他静观其变。


    “那......贵客们,先下车随我前行吧,我们族长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说着就将脸退出了车窗,应是在外等待着薛湜他们动作。


    白肃一把将在地上还没回过神的鉴光捡起来,低声喝道:“这是何物?!”


    鉴光还是捂着他的双耳,皱着眉去听白肃讲话,好似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听清,摇摇头:“我只知道走错了路会发生不好的事,我们之前遇见的不是这个情况。”


    薛湜瞬间抓住关键,既然他们曾经是走错过路,但还是好好活着出去了,甚至还能找到千藏墟,说明眼下的困境必然有解法。


    显然易承简也想到了,终于开口道:“你们上次如何破局?”


    但鉴光却又摇摇头:“我们并没有破局,是有人救了我们......”


    照鉴光所言,他们上次遇见的是些难缠的恶鬼,被众鬼撕咬,他直接痛晕了过去,再睁开眼,就发现身处千藏墟之中了。


    但显然,在座的几人,都不相信他这样一番说辞。


    “你最好和我说实话。”易承简的目光似有所指点了一下白肃的锁灵囊。


    鉴光想到那只盒子,言辞恳切:“我所言的确属实。”


    易承简懒得多说什么,扫了他一眼,从坐塌上起身,径直往外去,眼看走到帘子旁,好似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轻甩衣袖,登时薛湜身上的法术全然解除。


    “主上你怎么......”白肃跟在后面发问。


    “我可没那个精力一直管着她,一个没看着,死了怎么办。”说着就走了出去。


    外面的光景已大不相同,那些密密匝匝如同鬼影般的树木不知所踪,现在他们所处是一片荒石滩,目之所及,寸草不生。


    三儿见众人从马车上下来,笑着示意:“各位请跟我来。”


    白肃在易承简身旁,看着前头那青灰布衣的背影,低声道:“主上,我们真要跟上去吗?”


    易承简翘起嘴角,不以为意:“且看看喽。”


    薛湜没有打头,也不垫后,就插在鉴光与那主仆二人之间,将这两人对话全然听了去。


    “薛道长,你说,这是个什么东西呢?”前边那人突然回过头,笑吟吟问道。


    实话说薛湜也不太清楚,不确定的事不说为妙,只摇了摇头。


    前头的易承简无趣地转过头去,“你们阴阳道,不就是能辨阴阳吗?你本家东西都没学到位?”


    薛湜无视这人话中的讥讽,只是缓缓道:“不属阴,更不属阳。”


    说起来,这东西和青晃峰上那东西还有点相似,身上什么气息都没有,不同之处在于,青晃峰上那只是一具空壳,没有思想,只会麻木重复磕头那一件事,只是一个傀儡


    但......她抬眼向领路的三儿看去,这东西却不一样,他貌似开了智,能与人沟通。


    而且青晃峰上的空壳不知是什么东西,但至少他还是遵循着阳界的一些规律,譬如他眼珠耳腔被毁,相应的感官也就消失了。


    可这东西,分明没了舌头,却还可似常人一般发声。


    可要说他属阴,他脚下,却分明有日光照下来的影子。


    走了片刻,沿路的景象却没什么变化,依旧是乱石沙土,时不时还能看见奇形诡谲的巨石,或站或卧,占去大半的路面。


    薛湜小心绕过这些石头,尽量不碰到它们,问道:“我们刚才听见一段哨声,那是什么?”


    她见那三儿暂且没有恶意,想着多取得些信息也是好的,便有此一问。


    三人回过头来,目光在几人之间逡巡,终于找到将存在降到最低,夹在众人之间的薛湜,看着她回道:“啊,那是我们大祭司在超度。”


    “超度?”


    “是呀,死了的人不超度,是会作乱的。”三儿说到后面,都带上点点笑意,却没由来的渗人。


    薛湜敛了声。


    死。难道说,这个叫三儿和葱头的,是活物?或者说,他们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也不知走了多远,路旁的景物没有什么变化,光秃秃的石滩,实在难以辨别,这里连风也没有,就连天光也显得很死板,覆盖的物事毫无明暗变化,像是既定好的一样。


    三儿不知疲倦的走着,不时回头看看,生怕薛湜他们掉队。


    等到三儿终于在一面巨大的石壁前停了脚步,易承简脸上的不耐烦简直呼之欲出。


    奇怪的是这一路走来,薛湜一直在观察附近的地形,这石壁望上去起码十丈起步,应当远远就能瞧见那石壁尖尖,但自己却好像从来没见过一样,它的出现十分之突兀,不过是拐了个弯,就落在了你面前。


    其实薛湜刚进来时,甚至怀疑过这里是不是幻境,但观易承简的反应,恐怕不是。此前在孽凉图中遭受的那两次幻境,绝对和易承简脱不了干系,既然他都瞧不出什么端倪,这个猜测薛湜也就暂时否决了,除非这里的幻境水平比那人高明得多。


    “各位贵客在此稍候。”三转过头来嘱咐一句,便三两下攀上石壁旁的一块三人高的石头上,还未等站定,薛湜一行人面前的石壁便先行轰隆响动起来。


    只见那石壁缓缓洞开一个门廊,高拱幽长,里面正有来人,数十名,着褐衣,快与周围融为一体。


    他们笑脸盈盈迎出来,漏着黑黢黢的口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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