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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作者:甲青泙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主上,您为何不将此人囚于孙府?”


    耳边传来模糊人声,听着隔着些距离,那人语气毕恭毕敬,小心翼翼询问着。


    薛湜原先还是懵懵懂懂的,有些头昏脑胀,突然后脑沿袭而来的一阵钝痛让她彻底清醒,登时睁开眼。


    入眼是一片织锦内壁,坐塌上铺的都是上好的缎料,暗花绣得细密平贴。正中支一张小桌,上摆茶具熏香,在薛湜对坐的位置上,还置了一只茶杯,里头的茶水还氤氲着热汽。


    她为何会在此处?


    后脑的钝痛还在继续,薛湜下意识抬手想去抚,却发觉双手早已被反缚,就连双脚也被牢牢绑住。


    此情此景实在太过熟悉,薛湜不禁失语。


    外边又有声音,好似含着笑意,但却说不上温和,倒有些讥讽之意,“孙府那帮蠢货,看个死物都能看丢,何况一个能走能跳的大活人。”


    一听这将笑未笑的嗓音,回忆瞬间涌上薛湜脑海。


    她原是在青晃峰找那虎妖,不曾想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易承简抢占先机。而后就是一记手刀,将她劈昏了过去。


    薛湜暗道麻烦。


    外面谈话还在继续。只听另一人接话道:“可此女狡猾,此去千藏墟,恐怕会生事端。”


    易承简轻笑一声,不以为意,声音却提高了些许,仿佛是故意说给人听,“那就要看她是想什么样的死法了。”


    话刚落音,车帘被掀开,一人跨入。


    那人没分一丝目光过来,视若无睹,一拂衣袍,懒洋洋坐下。


    薛湜倒是对这种态度求之不得,免得自己还要费心思与其周旋,于是沉下心来去想方才另一人所言。


    千藏墟?


    可这不只是江湖上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吗?就在此前,云门汀那三名不速之客也是口口声声说知晓千藏墟的消息。


    现下这易承简也要去,难道说解开主仆契约的线索就在千藏墟内?


    先不说消息真假,可这千藏墟的方位如何得知,虎妖?可他与青晃峰主又是从何而知,有何关联?


    薛湜尝试着挣了挣身后的绳子,完全是术法化成的,根本是无用功。


    细微的动作被对面的人全然纳入眼中。


    易承简斟了一杯茶,推到薛湜面前,“省省力气。”


    薛湜望着杯中震荡的茶水,又将目光投向对面那人,失笑道:“阁下真是会玩笑,我现下双手被缚,如何饮茶?”


    易承简端着一只杯子,慢慢酌一口,懒懒往后一靠,倚在背后的软垫上,不疾不徐道:“我知道啊......”


    还不等薛湜回应,又将手中的茶杯放回小桌上,接着道:“你喝不了是你的事,我只管倒茶。”


    ......


    薛湜愈发觉得这人是个疯子。


    好在易承简说完之后就打起了盹,一直睡到外边夜幕降临。


    原先沿路只闻见鸟虫之音,可现下起起伏伏的市声如潮水般流入车内,好似是经过街市,还能闻见临街小摊上的食物香气。


    于是薛湜开始弄出动静,尝试把易承简吵醒。


    但没成想这人是个睡得沉的,像个死人,无论薛湜怎么撞出声音,对方都不为所动。薛湜甚至都怀疑他是不是故意想看自己在这折腾。


    她伸长被捆住的双腿,穿过桌脚,努力去够对面那双金缕步靴。蹭了半天,终于能够到,蓄力一踹!


    那人终于睁开了双眼,但面色十分难看,寒冰一般,目光如锋刃一般刮过来,但可能是被人吵醒,所以一时还不想起身动作,所以只是瞪了薛湜一眼,换在平时,可能早就来掐她脖子了。


    “你想死吗?”那人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


    薛湜当然知道易承简现在动不得自己,大言不惭道:“当然不想,至少不想当个饿死鬼。”


    言下之意明了,她饿了。


    易承简蹙眉,不耐烦道:“饿着。”


    薛湜当然不遂他愿,信口胡说:“我这几日水米未进,若是今晚还不果腹,恐怕在你还没找到千藏墟的时候,咱们就一起死在这马车里了。”话说到后面,唇角一勾,都带上了点点笑意。


    易承简仿佛气极,徐徐吸了一口气,唤了一句:“白肃。”


    车外闪过一个黑影,白肃问道:“主上何事?”


    易承简瞥了一眼一直倒在地上的薛湜,道:“去买些吃食。”


    车外的白肃像是愣了一下,但迅速应道:“是!”


    薛湜等着人影离开,艰难用后背蹭着背后的座位一点点上去,够到车侧的窗帘,用头一点点蹭开,朝外吼道:“劳烦买些绿豆糕!”


    对面的易承简不屑地笑笑:“你的声音传不出马车。”


    这种情况薛湜早就猜到了,这人既然将她手脚都捆了,却独独没有封住她的嘴,肯定不是出于疏忽,而是不需要多此一举。但薛湜的目的此时已经达到,她只是想往外一观,看现下已到何地界。


    眼下恐怕已经过了宝庆地带,外边灯火丛丛,街道四处可见的水洼倒映着灿黄的碎光,兀自波动。


    薛湜触到宝庆,天干日晒,虽说闷热,但除此之外毫无降雨迹象,或许是在她昏迷期间老天良心,落了一场大雨?


    可仔细回想,刚才匆匆一眼扫过,街上的排水渠沟修的又深又长,街道两侧的石基、墙根甚至都覆盖着一层浓密湿润的苔藓,在柔晃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肥厚,甚至于行人,几乎人人带着雨具,但却不是适合仓促之间拿出的油纸伞,而是诸如蓑衣、斗笠这类更加适合在细雨当中度日的物事。


    往来者脚上穿的鞋履鞋帮立得很高,观望离车较近的路人,鞋侧还附着一层均匀湿润,颜色较深的泥浆,像是长期在湿地上行走留下的印记。


    虽然她对宝庆了解不多,只是在青晃峰一带的匆匆一瞥。无论是周遭耐阳的植被,还是青晃峰上屋舍中等长度不易遮雨的屋檐,都印证着宝庆雨水不多。


    而这里却恰恰相反,是个雨水连绵之地。


    薛湜不知易承简的马车有何奇效,竟在不足半日间,已赶至一个与宝庆有着天壤之别的地界。


    不过这里的风貌倒和佟州又几分相似,或许马车正自宝庆一路北上。


    薛湜现下不能,也不会脱身。退一步讲,即使她有脱身之法溜之大吉,待到易承简寻到破解契约之法,那可真就是落了个人为刀俎,她为鱼肉的下场了。现在跟着他,至少还能知道千藏墟的线索。


    只是这沿路,也得思量应对之法,不能让破解之术落到这人手中。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让这人给她松松绑,她双腕被勒的酸疼,隐隐还有些麻木。又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锁灵囊以及化作短剑的鎏银镯都被此人卸下,不知藏至何处,如今她只剩赤手空拳。


    正想着,车外传来咚咚两声叩响,对面的易承简经薛湜一踹,困意全无,但还是一副惫懒的样子,掀了掀眼皮,只抬了下指尖,车前的门帘应风而开。


    车外进来一个青年男子,身着白衣,瞧上去不过二八年岁,但却眉目紧锁,面若冰雪,一副与年纪不符的神情。


    他将大包小包的吃食在桌上一一摆开,接着又退了出去,此间不发一言,就好像只是刮进来了一道北风。


    薛湜望着面前的精巧糕点、色泽莹润的果脯、甚至还有冰酥酪熟人一应解渴之物,但全都是些冷食。


    她抬眼去看易承简,又扭头瞥了一眼自己身后绑住的双手,示意对方。


    易承简无所谓似的,手一挥,将她手上的术法直接就收了。


    薛湜倒是有些意外,她还以为要和对方揪扯几番,不过细想,就算自己武器全都在手,也必然不是此人对手,以对方自负的性子,恐怕根本没把她当回事。


    她活动了几下酸疼的手腕,挑着桌上的糕点吃了起来,原先是不饿的,吃了一小口之后,便后觉肚内空空,于是就着熟水酥酪一口气吃下许多。


    只是又突然想起方才车帘一开,钻入鼻腔的热食香气,虽然面前摆的这些花团锦簇的糕点色香味皆是奇妙,此时却变得有点无聊起来。


    她看着这些装点包装均极致秀气的吃食,想着反正都到这一步了,好歹东西吃到肚子里就是自己的,不紧不慢将肚子填到八分饱,才开口和易承简打商量:“多谢阁下,只是我自小体寒,吃不得太多冷食......”


    话没说完,对面那人嗤笑一声,奇道:“你在我这还得寸进尺上了?”


    薛湜见好就收,没再说话,手里送食的动作更快了些,果不其然,只听得对面那人下一句便叫到:“白肃!”


    接着薛湜就眼睁睁看着面前的食物全被人清扫走。同时不等她反应,刚缓解下来的双手又被重新反剪至背后。


    白肃前脚刚出车门,后脚易承简就掐了个诀,将车内似有若无的食物气味除了个干净,又将熏香火力加大了些。


    薛湜哑然,算是知道为什么买回来的吃食全是冷食了。


    一室的幽香愈发浓郁,此香或许有安神助眠之效,不消多时,对面的易承简半阖起眼来,宛如将睡模样。


    车内一时无言,只听得外边洋洋市声逐渐行得远了,逐渐恢复了安静,又过了一会儿,头顶上传来点滴声,起初还是疏落几声,越到后面越嘈杂,好像是下起雨来了。


    与此同时,原先匀步前进的马车,却陡然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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