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和了一下心情,云京给母亲回了电话,面对妈妈的提问,云京有些不想说,只能敷衍的回应着。
“在外地,挺好的。”云京的声音冷了几分,带着明显的疏离。她知道母亲的性子,一旦打开话匣子,就会绕回“苏曼如何”“你该学学谁”的老话题上。
果然,母亲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点不易察觉的对比:“你表姐现在可厉害了,在原来的公司升了部门经理,上周还跟你王叔叔他们吃饭,席间那话说得,滴水不漏……”
云京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公园里的风卷着落叶掠过脚边,带来一阵凉意。她打断母亲:“妈,我还有事,先挂了。”
不等母亲回应,她直接按了挂断键,然后将那个号码拉进了黑名单。做完这一切,她才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靠在长椅背上,闭上眼。
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树枝洒下来,落在脸上却没什么温度。她以为逃到这座城市,就能彻底隔绝那些让她窒息的比较,可血缘这东西,像无形的线,总能在不经意间把她拽回原地。
“不舒服?”
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云京猛地睁开眼,看到封伦不知何时站在了面前。他换了身休闲装,深色的羊绒衫衬得脸色柔和了些,手里拿着两杯热咖啡。
“封总?”云京有些慌乱地站起身,“您怎么来了?”
“刚结束视频会议,看到你在这儿。”封伦把其中一杯咖啡递给她,“看你脸色不太好。”
云京接过咖啡,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心里那点紧绷的情绪稍稍缓和了些。“没事,可能有点着凉。”她撒了个谎。
封伦没戳破,在她刚才坐过的长椅上坐下,目光投向远处的落叶堆,像是在自言自语:“有时候,血缘是最没办法选择的牵绊。”
云京愣了一下,看向他。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轮廓分明,眼神里带着点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不像平时那样锐利,反而透着点落寞。
他是在……安慰她吗?还是说,他也有类似的困扰?
云京没敢问。她只是握着热咖啡,小口啜饮着。咖啡的醇厚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了心底的寒凉。
“谢谢。”她轻声说,既是谢咖啡,也是谢那句恰到好处的话。
封伦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工作还习惯?”
“嗯,挺好的。”
“下周回总部,有个晚宴,穿得正式点。”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
“好。”云京应下,心里却泛起一丝嘀咕。她衣柜里大多是简洁的职业装,从没穿过所谓“正式”的礼服。
回到酒店后,云京翻了翻行李箱,果然没找到合适的衣服。她打开购物软件,对着琳琅满目的晚礼服发呆,手指划过那些蕾丝、亮片、鱼尾裙,只觉得陌生又拘谨。
正犹豫着要不要问张助理该怎么准备,手机收到一条信息,是封伦发来的:【酒店一楼有品牌方送的礼服,让他们给你留一套,尺码报一下。】
云京看着信息,怔了怔。他怎么知道她没准备?
她回复了尺码,心里的疑惑又深了一层。封伦对她的关注,似乎已经超出了上司对下属的范畴。可他从来不说多余的话,眼神也总是保持着距离,让她猜不透。
第二天,礼服送来了。是一条简约的黑色长裙,剪裁利落,没有多余的装饰,刚好合她的身。云京对着镜子试穿时,看着镜中那个褪去了职业装的自己,竟有些不认识了。
晚宴那天,云京跟着封伦走进宴会厅。水晶灯璀璨夺目,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中弥漫着香槟的气泡和低声的笑语。
她下意识地想往后缩,却被封伦轻轻碰了下胳膊。“跟着我就好。”他低声说,声音透过嘈杂的背景传来,清晰又安定。
云京定了定神,跟在他身后。封伦显然是这里的焦点,不断有人过来敬酒、寒暄。他应对自如,谈笑风生,与平时在办公室里的沉默寡言判若两人。
有那么一瞬间,云京看着被人群围绕的他,突然想起了苏曼。同样是身处人群中心,同样是游刃有余,可封伦身上没有那种让她不适的“讨巧”,反而透着一种从容的气场,让人觉得自然。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封伦转过头,对她递了个眼神,像是在确认她是否安好。
云京连忙低下头,心跳却莫名快了半拍。
晚宴进行到一半,封伦被几个合作方缠住,一时脱不开身。云京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待着,手里端着一杯果汁,看着眼前的热闹,像个局外人。
“一个人?”
一个陌生的男声在身边响起。云京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笑容温和,眼神却带着点探究。“我是市场部的陈默,经常听封总提起你。”
“您好,云京。”她礼貌地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话。
“封总对你很看重啊。”陈默笑了笑,“这个职位,之前多少人盯着呢,最后却落在了你这个新人头上,大家都挺意外的。”
云京握着杯子的手指紧了紧。果然,不止她一个人觉得奇怪。“可能是运气好。”她淡淡地说。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陈默凑近了些,声音压低了些,“不过,跟着封总可不容易。他那人看着温和,其实心思重得很,而且……”他顿了顿,像是在卖关子,“听说他以前有个助理,跟了他三年,最后还是被辞退了,原因没人知道。”
云京皱了皱眉,没接话。她不喜欢背后议论别人,尤其是议论封伦。
“我不是想挑拨离间,就是提醒你一句。”陈默笑得意味深长,“封总身边,可不是那么好待的。”
说完,他端着酒杯转身离开,留下云京一个人站在原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闷的。
她知道自己能力不算出众,能得到这个职位确实侥幸,可被人这样暗戳戳地揣测,还是觉得不舒服。
正怔忡着,手腕突然被人轻轻握住。云京吓了一跳,转过头,看到封伦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脸色沉得有些难看。
“跟我来。”他没看她,拉着她穿过人群,往宴会厅外走去。
他的手掌温热,力道却不容拒绝。云京被他拉着,穿过走廊,来到露台。晚风吹拂,带着凉意,吹散了宴会厅里的闷热,也吹散了她心头的些许烦躁。
“他跟你说什么了?”封伦松开她的手,语气不太好。
“没什么。”云京摇摇头,“就是打个招呼。”
封伦看着她,眼神锐利,像是能看穿她的心思。“陈默的话,别往心里去。”他说,“他在公司里,一直不太安分。”
云京愣了愣。他听到了?
“为什么是我?”她鬼使神差地问出了口。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太冒昧了。
封伦沉默了。他靠在露台的栏杆上,望着远处的城市夜景,灯光在他眼底跳跃,却看不真切情绪。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声音很轻,像是怕被风吹走:“因为你简历上的照片,很像一个人。”
云京的心猛地一沉。像一个人?原来如此。她就说,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
她突然觉得有点可笑,自己竟然还傻傻地猜测他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关照,原来只是因为“像别人”。
“抱歉,”她低下头,声音有些干涩,“如果给您带来困扰了,我可以……”
“不是你想的那样。”封伦打断她,转过头看着她,眼神认真,“像,但不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那个人,是我母亲。她去世很多年了。”
云京愣住了,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没有嘲讽,没有敷衍,只有一丝淡淡的怀念,和一种让她看不懂的、复杂的情绪。
“她也喜欢穿男士睡衣,说宽松自在。”封伦的声音放得更柔了些,“也会做解酒汤,味道……和你做的很像。”
云京彻底说不出话了。她看着封伦,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每次喝多了,都会来她房间喝汤,会拿走那套备用的睡衣。
不是越界,不是刻意,而是……一种下意识的靠近,一种对过往的怀念。
原来那些让她疑惑的“特别关照”,背后藏着这样的缘由。
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有点释然,又有点莫名的失落。
“抱歉,”封伦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歉意,“没告诉你这些,是怕你多想。”
“没关系。”云京摇摇头,心里的疙瘩解开了,反而轻松了些,“我明白。”
至少,不是因为她不够好,只是因为一场巧合。这样也好,她可以更安心地做好自己的工作,不用再胡思乱想。
露台上的风更大了些,吹起了云京的头发。封伦看着她被风吹乱的发丝,伸手想帮她拨开,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转而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了她肩上。
“回去吧,外面冷。”他说。
“嗯。”
云京裹紧了带着他体温的外套,跟在他身后往回走。外套上有淡淡的雪松香气,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干净又让人安心。
她想,这样就很好。
他有他的怀念,她有她的安稳。他们是老板和员工,是恰好有过一点交集的陌生人,在这座庞大的城市里,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互不打扰,各自安好。
只是她没看到,走在前面的封伦,在转身的瞬间,眼底掠过的那抹并非全然“怀念”的、更深沉的情绪。
他想起第一次在简历上看到她的照片时,确实愣了一下。眉眼间那点清冷的倔强,像极了母亲年轻时的样子。可让他真正决定录用她的,不是因为像,而是因为简历里那句“能接受加班,能适应出差,不怕吃苦”。
他见过太多想攀附、想走捷径的人,而云京的简历,干净得像一张白纸,只有最朴素的诉求。
后来相处得越久,他越发现她的好。她踏实、认真,从不多言多语,却总能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她的沉默不是怯懦,而是一种自带的屏障,把那些喧嚣和算计都挡在外面。
他喜欢她做的解酒汤,不是因为像母亲的味道,而是因为那里面有烟火气,有让人安心的温度。他习惯了去她房间“白吃白喝”,也不是因为怀念母亲的睡衣,而是贪恋那片刻的、不用伪装的放松。
只是这些话,他现在还不能说。
他看着身边低头走路的云京,她的侧脸在走廊灯光下显得柔和,身上披着他的外套,像只被包裹起来的小兽,安静又乖巧。
封伦的嘴角,悄悄勾起了一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弧度。
有些距离,是为了更好的靠近。他不急,他可以等。等她慢慢放下心防,等她愿意往前多走一步。
而云京,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只觉得今晚的风,似乎也没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