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湛年纪已然见长,面无表情时脸上的皱纹掩盖不住,在朝为官这么多年,官场沉浮,只是一个眼神便可让人噤若寒蝉。
“吵什么,再闹就滚出去”
林檀登时就没了声,只是看向父君。
李章华有些护,压着声音。
“檀儿她本来就没吃过这种苦,睡在这硬邦邦的地上不舒服,你吼她干什么”
林子湛皱眉。
“你别多嘴了”
李章华顾不上别的,连忙将自己带来的一些被子衣服的让下人再厚厚的给林檀铺上。
叫人拿屏风遮挡,勉勉强强遮挡出一块地方,将郎君与娘子的地方分开,下人再到檐下去守着。
老君父在最里面,身边伺候的人早早就准备好了东西,将那里面的一块地方给隔了出来,这几天身子不爽利,喝完汤药早早躺下休息去了。
李章华和林子湛顾忌着。
祠堂里灯火通明。
林子湛不去睡,只是坐在椅子上。
林瑾瑜和青玉没拿多的东西,收拾的东西也只是捡着几件重要的,还有换洗的几身,他没有被子自然没地方睡,只是拿了祠堂的蒲团,用帕子垫了靠坐在墙角。
青玉紧挨着他,将干净的衣服拿出来搭在郎君的身上,怕着了凉。
天色蒙亮,外头的雨小些,消息也递了进来。
“说是堵了,年年呈上去的折子写的都是检修好的,没有问题,如今……出了事,圣上大怒”
“现在主事的……已经被拿下,雨不停,还摸不清具体堵的位置”
“处于城南位置的最严重,雨水侵袭加上积水,一些年份大的房屋被冲垮塌了……压死了不少人”
“那边……储……,这是圣上的意思”
林瑾瑜根本没完全睡着,只是闭着眼养神,林子湛说话声音压低了,他还是大概听到了七八分。
话语中储楚的名字让他眼睫轻颤。
皇城里现在已经乱成一团,储楚被派下来抢修,疏内涝,安抚百姓。
城南房屋倒塌,压死了人。
现在外面还是瓢泼大雨。
林瑾瑜攥瑾他拢在袖中的佩帷。
林子湛时刻打听着外头的消息,门房进来了几次,林瑾瑜都清楚明白,待到天亮,雨势小了一些。
外头可以听见一些百姓的哭声,林子湛在廊下站着。
“大人,事情虽然麻烦,但处理好了,未必不能在圣上面前讨个欢心…………沈家,李家,颜家已经派出人去……在外面收纳难民”
林子湛站在廊下。
林瑾瑜走到一旁,招来青玉低声说了两句,青玉点点头,转头就去了。
等到片刻钟,青玉折回来,说办妥了。
林瑾瑜没等太久,外面的林子湛折回屋里,看着躺在地上让人伺候的林檀,上前踢了一脚。
将人从地上踢起来捂着手臂。
才开口宣布道:“我林府上下,今日起,要到外面去救济百姓,无论是施粥,设暂时安置的棚帐,全部人都要去,特别是你……”
她盯着她这个不争气的女儿。
“你要冲到最前面”
林檀根本没想过去干什么,对于母亲这样的举动很是不满意。
“娘,我又不是大夫,又不是厨子的,怎么能出去救人?更何况……”
那些贱民,不知道会怎么样,要是抢物资怎么办?
林子湛看着她,林檀声音越说越小。
最后没有声儿。
低下头去,不情不愿的答应下来。
李章华子在内间侍奉老君父起身,林子湛让人进去通报,随后才进去跟老君父说明,李章华也要去进行施粥。
林子湛从后院走的,从下人手里接过缰绳,翻身上马,身后的披风在半空的飘荡。
林檀扯着马绳,跟在后面。
几名侍从连忙一路蹚水小跑跟上。
李章华则是换了一身颜色素净的衣服,坐着马车前去,林羽挨着李章华,林瑾瑜单独坐在一边。
路上积水路况不明,行了两刻钟才到达地方。
粥食提前就煮好的。
城南的一代最为严重,粮食被冲走,房屋倒塌,砸死砸伤了不少人,很多人还是浑身湿透,经过一夜,已经开始咳嗽,发热。
小孩的哭声和大人的啜泣,不绝于耳。
隐隐透出一股悲凄。
这一块的积水已经清得差不多,在地势高的地方用砖头垒了三尺的高,上面再搭了遮蔽的房棚。
没有办法垒的就先在高出临时搭建。
尽量先让这些百姓有容身之所,若是不搭建雨势不停,所有城南的百姓向城北涌,与之发生争斗,情况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地上叫人铺了厚厚一层的炭灰。
地上支起了火,架了两口大铁锅,里面正熬着黑乎乎的药,草药的味道弥漫,许多人排着领一碗药汁。
想尽办法给已经昏迷脸颊烧得通红的孩子喂进去。
李章华下马车时脚都不知道放哪儿,林羽看着路边一直盯着他们的百姓,心中害怕抓住了李章华的衣摆。
李章华带了一干的护卫。
从容的拍了拍林羽的手。
身后的下人连忙抬上来两大桶的粥,管家的老奴先上去说明了是谁见百姓苦特来布施。
又跟在此地守着的禁军说明了来意,得到同意。
随后李章华才下到桶边,开始施粥。
林瑾瑜在一旁帮忙递馒头,馒头是由精米面混杂了玉米面蒸出来的,泛着淡黄色的色泽,一人一个。
林羽则是发放干净的衣服,都是府里搜罗来的陈年旧衣,胜在干净,好让这些人不用一直穿着湿哒哒的衣服。
林瑾瑜目光轻扫一圈,没有看到什么显眼的字样或者痕迹。
李章华在还未发放粥食时,就已经将林府的标志或者旗帜都散出去,插得遍地都是,生怕人不知道这是林府设的施粥点,是林府施舍的救济。
他沉默的一个一个的发着。
放了一阵,李章华让他去旁边帮忙,不要跟他们挤在一块儿,带几个人去远一点的地方,又让他带了几个旗帜去设立施粥点。
林瑾瑜答应下来。
雨停了大概半日,又在下午开始下,开始时天上只是飘雨丝,落到林瑾瑜的脸上有点凉意。
他在空隙中抬起头,等待了片刻。
才迟钝的意识到,又开始下雨了。
林瑾瑜当机立断。
“分成六列,加快速度,不然等一下雨大了,这些东西泡了水就糟践了”
“领了的,马上回棚子里去”
林瑾瑜赶在雨下大时,将东西收了起来。
余了半桶的馒头。
跟来的几个人都是李章华身边的。
“郎君,奴婢们还要去接王君,就先走了,还请郎君赶在一个时辰内回府”
他站在檐下暂避风雨,他带来的伞坏了,雨水不可避免打湿了他的衣摆,他在四周看了看,在百姓的言语中他得知了,这些遮风避雨的棚子都是储楚带人搭起来的。
药也是她带过来的府医根据在场人的症状写出来的药方。
这边情况稍微一稳定,她就走了,去查看具体情况,要赶在雨势下大之前将堵了地方给清出来。
苦涩的药味染在了他的衣摆上,他看着那棚子出神。
林府的字样在木桶边格外显眼。
他垂下眼睫,说不上什么感觉,片刻之后他从檐下绕过一段路走进房棚。
进去才能看见,里面挤满了人,见了他知道他是大户人家的郎君,都低声道谢。
有孩子问他住在哪儿?到他们这里来干什么?
林瑾瑜回答了,孩子不懂那是哪儿,问他:“哥哥你办完事,怎么还不回家?”
林瑾瑜低声回答。
“因为哥哥的伞坏了,现在下雨”
林瑾瑜边说边将剩下来的馒头继续分干净:“林府只是略尽绵薄,还是储大人先带人来搭建了房棚……”
“她还专门找人给你们熬了药驱寒,我们不及储大人思虑周全。”
林瑾瑜说完起身转身正好对上了一双眼睛。
储楚撑着伞站在棚外,雨滴落到伞面上又顺着边缘滑落掉到地上。
储楚先开了口跟他打招呼。
“林郎君”
林瑾瑜行礼说道。
“储大人”
两人还未来得及再多一句什么,外面就来人叫走了储楚。
她走得很急,大步跨进水里,水花飞溅。
…………
林瑾瑜心里有些失落,还未跟她再说上两句,不知道她的伤怎么样了?
这时候外面冲进来一名两名官兵,穿着皇城禁军的服制。
眼睛落到了林瑾瑜的身上,走上前去。
“可是林府的郎君?”
林瑾瑜心跳了一下,克制住了,他点点头。
那禁军行了一礼。
将一柄伞举上头顶,恭敬地双手递上。
“提督说林府济贫赈寒林大人大公无私,林郎君前来施粥玉洁松贞,外面雨大不安全,特让我们送您回府”
林瑾瑜手心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只是每日时不时伤口周围有些发痒。
他怕留疤不敢去抓。
痒极了也只敢用手指按着揉着。
然后每日夜里涂上去疤的药膏。
他撑着那柄伞,手掌摩挲,想要借住那轻微的摩擦止痒。
………………可终究是隔靴搔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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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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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