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你最好一辈子烂在肚子里,要是传出去搅了檀儿的婚事,叫羽儿今后沾了你身上的污秽名声,带累寻不到好妻家,我有法子叫你难受”
李章华说罢又拿眼看着林瑾瑜。
上下扫了一圈,审视道。
“你一个男子如何从一群手拿刀剑的山匪中逃下山的?”
林瑾瑜还未来得及开口。
李章华想到什么脸色骤然一变,给了身后贴身老侍一个眼神,林瑾瑜看那架势脸色难看起来,眼里流露出一丝紧张。
“父君,瑾瑜可以解释……”
话音未落,李章华根本不听解释,他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那老男仆便招手几人将林瑾瑜死死按住,剥了半边衣服,林瑾瑜挣扎不过,越挣扎几人的力气越大,硬生生要捏碎骨头一般。
压得他喘不上气。
粗糙的双手像是毒蛇吐着芯子在林瑾瑜的身上游走。
其中一人经验老道。
对着李章华点点头,李章华才松下心,谎言再完美也有漏洞,终归要真清白才能立住脚。
几个老男仆松开手,林瑾瑜在地上没有动静趴了一会,才撑着跪起来,沉默的拢自己的衣服,衣领叠好腰带束紧。
将衣领,衣袖上面的褶皱抻平,手指捏着衣料,用力得指尖都泛白。
脚上的伤也被在刚才的挣扎中重新渗出血迹,隐隐作痛,不过无人再意。
李章华知晓林瑾瑜上了鸣山寺的事情遮掩不住。
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若是有人来问,只透露你身体不适提前下了山,寻医看病去了,与那山匪差之分毫,并未遇到险事”
林瑾瑜动作缓慢跪拜下去。
“瑾瑜谨记”
林瑾瑜前脚刚出,老君父的人就到了请他过去。
老君父信佛,家主林子湛就专门去请了一尊回来在六十寿诞献给了老太君,戒食荤腥,沐浴焚香,一日要拜上三回。
林瑾瑜见到老君父跪下去。
给问安。
老君父让他起来说话,坐在椅子上,问了两句,诸如什么时候归家的,让他还的愿还了吗?,林瑾瑜说还了,说自己昨夜回来的,按照李章华的话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提前下了山。
老君父这时候才看到他苍白的脸色,挥手让他回去好好休息,这几日都可以不用来请安,林瑾瑜道谢,又说:“老君父慈爱,父君那处瑾瑜也得日日叩安,不碍事”
老君父说道:“病了就好生养着,你父君那处,君父派人去讲,这几日也都免了”
林瑾瑜终于露出一点笑。
对着老君父行礼退下。
回到自己房间,他才松懈下来,冷着脸让青玉去打水沐浴,青玉早已习以为常,郎君只要出去回来就会重新沐浴更衣。
今日却不一样。
“可是,郎君你的伤”
林瑾瑜说道:“去打”
他褪下衣物,伤口的药粉已经看不到,不知道是被血洇融还是在衣物摩擦下掉了。
总之已经没了。
林瑾瑜泡进温水里,伤口入水时刺痛非常,他扬头,将手背掩在双目之上,久了之后痛感减弱,一展屏风将外隔开两块空间,衣衫搭在屏风上,热水缥缈的雾气遮掩,他将那玉式的佩帷挂在一旁,触手可晃动。
下面坠着的穗子轻轻晃。
林瑾瑜原本紧绷的神经放松许多,用修长的手指拨弄着,又怕将水沾上去,将好香毁了,都是仔细擦干净手才去拿。
苍白的唇色在热气的熏蒸下慢慢泛起红润。
原本冷凝像冰一样锐利的眼睛也被热水渐渐融化。
沐浴擦干,换上新的里衣,腿上的伤被水泡得发白,血已经没再流,重新上了药粉包扎好,手心易生汗,佩帷被他用帕子包了起来,隔着一层丝绸仔细描摹,侧卧入榻,将东西放在枕边,只是用指尖轻轻转动,仔细看其中纹路。
长睫微垂,房间里烛火亮着。
烛火随着门的开合,光影摇曳,青玉脚步轻快,身影在屏风上映出一块阴影,床榻上的林瑾瑜察觉到,撑起身子开口。
“如何?”
青玉将匆匆打探来的消息告诉自家郎君。
“储家主已然回来了,听说山匪已然剿灭了,余下的活口全压解进了牢狱,不过陛下罚了储家主,说在抓捕的时候决策失误,叫一个官家的小郎君被山匪杀了”
“杖打三十棍”
林瑾瑜放置在被面的手闻言收紧。
他平了平呼吸,面上看起来巍然不动,冷静让青玉下去,待门房合上。
眼睫又止不住的颤。
储楚年幼时丧失双亲,从战场上下这么过来,宫里御医几乎是大半年的时候都待在楚家,三十棍,对她应该不是很重的伤,他怀揣着一颗不安的心,躺下去试图让自己安睡。
三十棍,该是会流血。
不知道她在鸣山上有没有受什么伤。
林瑾瑜抓紧佩帷。
明日去找沈昭。
林瑾瑜深知自己现在做不了什么,只是还是不免翻来覆去的折腾,只睡了不消片刻就被惊醒过来。
身上的贴身衣物被汗濡湿,黏腻,他唤了青玉打水擦洗,躺到床上盯着被自己挂到内侧的佩帷,一直盯到天色渐亮。
屋外原本沉寂的廊下,开始有响动,轻缓刻意压低了声音,不去惊扰屋里的主子。
林瑾瑜躺到日头大亮,青玉从门外敲,他扬声让人去打水。
洗漱梳妆,步骤一个不落,林瑾瑜没有出言催促过,可青玉总觉得自家郎君有些着急,但将头发束好,却不闻郎君开口要去什么地方。
只是拿了平日常瞧的书,坐到书案前翻看。
脚上的伤再次换药青玉动作轻巧,很快就换好了,没叫林瑾瑜受痛。
伤的只是皮肉,当时情状可怖,只是一夜情况就看上去好了不少,只是依旧有些隐痛,林瑾瑜长袖下遮掩着佩帷,被他隔着帕子握在手里把玩。
心里觉得大部分的痛估计叫它压下去。
林瑾瑜的目光落到书页上,盯在某处,半响没有移动。
青玉禀退在门外。
并没有看到林瑾瑜几次三番看了窗户外面,身姿是端正坐着,端得是一方如玉君子,风郎月清,直挺的脊背被包裹在衣衫下,青色如烟雨到袖口颜色渐淡,翠色明亮像是一根雨后新生的脆竹叶嫩繁茂。
乌黑的长发柔顺的贴着衣物。
背后的窗户透进的光影,落到书页上。
早膳林瑾瑜用的不多。
用完后青玉就退到院子里修剪林瑾瑜养的几盆花草,门外递来帖子。
“是沈府的小郎君,邀郎君过府一聚”
青玉点点头径直往里屋去,只是叫了一声郎君,还未禀告。
林瑾瑜已经绕过屏风,脚下未停,跨过门槛出门去。
扔下冷淡一句。
“走吧”
青玉张开的嘴合上,想着估计是郎君恰好听到了他和小侍说话,回神抬眼。
林瑾瑜已经走出去很远。
就见转角处就快消失的衣摆,青玉连忙提腿小跑跟上去。
林瑾瑜坐上马车想了很多,想储楚的伤,想寺庙她将佩帷递给他,说可以止痛时的场景,又想在马车里看到她和沈昭站在一块摸他的头。
沈昭和储楚的婚事,事情来源太早,源于长辈父君们交好,早在沈昭还在腹中,就许下了婚诺,早到林瑾瑜那时候才刚刚出生。
沈昭和储楚从蹒跚学步到健步如飞,眉眼间逐渐舒展开的颜色,都是相伴在身边看在眼中。
直到储楚的母父被圣上派遣边疆,在一场战事中双双战死。
两家的紧密关系由于储楚母父的逝去,开始逐渐在日集月累的时间里瓦解。
沈昭的母父明面上并不阻拦沈昭与储楚交好,但在储楚及位家主后至今也没有再提过当初的婚事。
思直此处,林瑾瑜拢了拢衣衫,下了马车,由小侍引着穿过前堂花园,绕过一圈长廊,到了沈昭的住处。
院子里种满了他喜欢的花种。
其中有些是储楚给他带回来的,沈昭心里还是有喜欢储楚的,否则不会将她带回来的种子精心照料。
有些攀上枝头,开出些紫色的花。
林瑾瑜只是扫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径直走到屋内,沈昭垂头丧气的趴在桌子上,见了林瑾瑜就扑上去。
林瑾瑜扶着他的手让他坐下,随后自己也坐下,让沈昭说仔细。
“父君怕我上过山的事,被乱传,叫我最近都不许出门见阿楚”
“阿楚又受了伤,加上宫里的一顿板子,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他跑去床下翻了几个盒子出来,打开找了一番,摸出两个瓷瓶。
“我这里有些伤药,是宫里的好药,就是父君不许我出去”
沈昭倒了一杯茶,给林瑾瑜,示意他喝。
“这是今年宫里新供的新茶,喝起来有股花香气,朝中只有我娘才得了赏赐,你尝尝,好喝我这里还有一些,让你带回去”
林瑾瑜对上沈昭的眼睛。
动作一顿,放下茶杯。
“你想做什么?”
沈昭说道:“我约了你,待会你穿着我的衣服,我穿你的衣服出府”
他掰了掰手指。
最后伸出一根手指出来。
“就一个时辰,我已经叮嘱过院子里的下人,他们都是我的人,不会被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