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一愣,林瑾瑜的容貌出色,他自小就知道,可每次看还是会被看愣。
“瑾瑜”
他回过神,心情低落走过去。
林瑾瑜看见他发红的眼眶,问他:“怎么了?”
沈昭想起来刚才的事情。
瘪了瘪嘴说道:“储姐姐要上寺里去,说把我们俩送到山下的跟府里的侍从她就走”
林瑾瑜朝储楚望去,她正跟人交代着什么,脸上没什么表情,说话时长睫微垂遮住了眸中神色,说罢,她看了这边一眼抬脚朝马车走来。
走近,立定。
“我先把你们送下山去”
沈昭:“寺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匪徒,太危险了些,要不储姐姐就跟我和瑾瑜先下去?”
储楚:“我无事”
林瑾瑜的话哽在喉间,沉默的跟沈昭坐了回去。
储楚马车驾得很平稳,速度不紧不慢,刚才事情紧急她只分析了一下大概,将手里的人分下去守着寺周围的几条路,顺带报去信求援。
这时候才能问林瑾瑜是来做什么。
她的声音在马车外面跟着帘子轻晃。
林瑾瑜说道:“其一原是家中长辈曾求了一愿,如今心愿得已了结,想起来还愿,偏偏恰逢身体不适染了风寒几日都不见好转,府医说不能见风,老人家心里又惦念,便想着让族中小辈去代为还愿”
“其二瑾瑜听闻鸣山寺祈愿卜卦灵验,有一事困扰良久,想来寻一寻解法,原定今日也该下山,没想到横遭变故……”
储楚听了点点头。
问他还完了。
林瑾瑜说道:“还了”
马车摇摇晃晃,储楚的声音清晰沉稳,冲淡了沈昭原本有那么一点的紧张。
山匪可怖,可他终究没亲眼所见,在家有母亲的撑腰在外有储楚的羽翼遮挡,他可谓是半点苦也不曾吃过。
见林瑾瑜眉间紧锁,以为他是被吓到了,有心宽慰他,分他的心思。
沈昭在一旁插起嘴说道:“瑾瑜,我要是记得没错那鸣山寺求姻缘最准”
林瑾瑜正盯着风吹起缝隙帘外,储楚一手撑在板上的手指出神。
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是,不过也有人拜些别的祈愿”
沈昭似乎没想着在林瑾瑜身上多问点什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去了。
嘴里嘟囔道:“真的有用吗?”
林瑾瑜说道:“你想去试?你不是已经有了……好姻缘,还求什么?”
说道好姻缘时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要听不见。
沈昭和储楚是自幼家中长辈定下的婚约,青梅竹马。
沈昭离他近,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眼睛登时睁大,脸色骤然爆红。
声量压低下去,目光止不住的瞟外面的储楚,一把抓住了林瑾瑜的手。
“你干嘛说这个!”
林瑾瑜垂下眼睛,此时此刻他应该笑着去再挑两句话侃笑,却只能平着嘴角轻声说道:“这不是早就定下的事情,何必怕说出来”
沈昭呐呐,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出来。
眼神慌乱四处乱飞,没注意到林瑾瑜此时的神色。
外面的储楚像是没有听到,沈昭凑近了跟林瑾瑜说:“你以后别说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别……”
他轻轻指了指外面,像是很不好意思。
眼睛里发亮。
声音轻的像是鸿毛,被轻易的碾压在车轮的声响下。
“别当她面……说就行”
林瑾瑜嗯了一声,就闭上眼靠在一侧说自己累了,要休息一会儿。
沈昭愣了一下哦了一声,见林瑾瑜十分快速的睡过去,安静下来。
一路上就再没有说过什么话。
马车停下感受到挨着他一块坐的沈昭,远离过去,外头传来储楚和沈昭的说话声,林瑾瑜睁开眼,眼底十分清明。
长睫低垂,手心里紧攥着,那温凉的玉制佩帷,手心微微起了层汗,顺着发烫,他轻抬手放到鼻尖轻嗅,东西的确是好东西,闻香止痛。
林瑾瑜嗅了嗅,将东西遮掩在袖内,才下了马车。
储楚正好将沈昭送上沈府派来接送的马车。
储楚送到两府交接,碰上领兵而来的提辖,两人交涉了两句,就准备动身要重新上山去,侍从牵来马匹,她利落的翻身上马,临走时林瑾瑜叫住她,一时间没说出话。
储楚的语调是一贯,不错眼的注视着他。
“怎么了?”
林瑾瑜掐了掐手指,对她说:“上山后要小心”
不要受伤,他咽下这句,只见储楚笑了笑,说好,让他跟沈昭一路回去,沈府和储家的护卫会护送到家的。
便轻扯缰绳,纵马直奔上山,扬起一小片尘土。
林瑾瑜站在马车外看了好一会,直到沈昭在马车内唤他,他才上了马车。
沈昭有些担心嘀咕道:“她……不会受伤吧?”
但很快就将其抛之脑后,一会想着要去拿他上次在成衣铺子里定制的新衣,一会想起出门前父君叮嘱自己烧完香带回去的糕点。
香是烧不成了,糕点得带回去。
林瑾瑜看着他。
开口问道:“沈昭,你马上就要行冠礼了吧?”
沈昭点点头说道:“还有两月,瑾瑜,你说我冠礼那天到底要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我定了三套备选,最近几日可算是忙昏了头”
林瑾瑜说道:“冠礼后按照惯例你和储娘子,也该……成亲了”
沈昭脸上骤然一红,随后褪下去拧起了眉头,看起来很是纠结。
“你知道的,母亲她不同意这门亲”
“母亲不喜欢阿楚”
林瑾瑜说道:“那你呢?”
沈昭有点茫然。
他咬了咬泛红嘴唇,像是思考,最后摇摇头。
“我不知道”
沈昭说的到底不知道是不是喜欢储楚还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成亲的事。
不过林瑾瑜本来要的答案也不是那些。
沈昭将话题转到了他的身上。
“瑾瑜你比我大了一个月,行了冠礼,你父君就要为你找妻家了,怎么样?有相看好的吗?”
他手指在袖子里轻轻拨弄着佩帷,感受着香丸在里面轻轻滚动的响儿,垂下长睫说道:“我已经有了心上人”
沈昭登时睁圆了一双眼睛,问道:“何时?哪家的女娘?”
林瑾瑜笑了笑。
“就是不知道她悦不悦我”
沈昭说道:“你长成这个样子还怕对方不喜欢你?谁家的娘子眼光这般高?”
说完端详着林瑾瑜的脸又觉得自己说错了。
“她肯定喜欢你”
林瑾瑜说道:“她很厉害,身旁也有别的小郎君围着,我怕争不过”
沈昭说道:“那些必定争不过你的,你放心好了”
“尽管去争”
林瑾瑜说道:“是吗?”
沈昭说道:“当然,你喜欢为何不去争,要是错过了可怎么办?”
林瑾瑜抬起眼看着他,很久,像是想通了,朝他慢慢露出一个笑。
“你说得对”
沈昭自为鼓动了林瑾瑜的心意感到沾沾自喜,也跟着笑。
林瑾瑜心满意足的闭上眼休息。
回到府里,林瑾瑜先沐浴更衣,腿上有伤,泡不了,他只叫人打了盆温水进来擦洗,刚洗完,前院的人就来传话。
“郎君,家君有请”
林瑾瑜眉眼阴沉下来,扬声道:“去回父君,瑾瑜回来后实在头疼,明日一早去给父君请安”
那人退了下去,没过多久去而复返。
“家君说前堂请了府医过去,郎君刚好去看”
心知躲不过去,林瑾瑜看着铜镜里脸色苍白的脸,又拿起粉敷了敷唇,直到看起来丝毫没有血色,眉眼恹恹,放下盒子。
往前厅去。
见到父君,规规矩矩行了礼数。
李章华哐的一声就将手边的茶盏向林瑾瑜砸去,闷的一声砸中了林瑾瑜的额头,随后落到地上摔碎。
茶水滴滴答答顺着衣领往下滴。
林瑾瑜身形晃了晃勉力稳住,李章华显然得了消息,林瑾瑜早有预料。
他是坐了沈府的马车回来的,进府时,身上的衣服也不合身,李章华手底下有个在提辖身边办事的远房表亲。
“要不是李越给我递了信,我还不知道你居然私自出城跑去了外头”
林瑾瑜语调冷淡平稳。
叩拜下去。
“父君息怒,瑾瑜是受了老君父的命,前去鸣山还愿。”
李章华一拍桌子。
“还敢撒谎!”
林瑾瑜说道:“前日,瑾瑜去问安,老君父身边的管家,嬷嬷都在,老君父病了一场身子不爽利,又怕错过了时日,佛祖怪罪,要瑾瑜代为前去,老君父是家中长辈,瑾瑜左右无事,怎么好推辞”
“当时父君忙着二哥哥的事恐是不知其中事由,老君父体贴父君,不想让您再劳心便作主让瑾瑜去了”
“父君如若不信可尽派人去问”
林瑾瑜额头微微发痛,他沉下脸时冷若冰霜有些山巅雪的意思,眼尾微微上扬眼睫却下垂,嘴唇平直,跪下去脊背却挺得很直,像是一根竹,一弦弓。
他的声音低微,听起来气力不足。
“不知道是哪里的消息叫父君如此误我”
看着林瑾瑜不动如山,面上丝毫没有慌乱,李章华神色略顿,只冷着面挥挥手让身后的人去问。
林瑾瑜没再被怒火携砸来的东西砸到身上,他忍受着身上细碎疼痛,沉默跪在中央。
出去打听的人很快回来,俯身在李章华的耳边说,说完便退到一旁。
李章华脸色缓下来。
冷冰道:“晾你也没这个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