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过吗?那个关于气运恒定的传说。
据说,每个人的一生的运气生来既定,像是玻璃杯中的水,不会凭空消失,而是会在各种形式上转换,总量永远不变,分分合合,纠纠缠缠,在世间游荡,贯穿了所有人的人生。
或许,你也是这其中的一员。
...
许疏桐站在公交站台前,七月的梅雨季总是带着黏腻的湿热感,雨刚停,空气里带着说不清的泥土气息,可许疏桐并不太喜欢这种黏黏糊糊的天气。
明明已经停了雨,可天色却愈发沉寂,没有丝毫要散开乌云的意思。
第三次摁亮手机,手指用力的有些发白,几乎要掐进屏幕——原本约好八点半的面试,被公交车足足三十分钟的晚点给彻底搞砸了。
这是他毕业季面试的最后一家公司了。
许疏桐在校成绩很不错,学校和专业都很好,他的学习能力很强,基本上一点就通,但就是找不到一个像样的工作。
可这背后的理由很荒谬。
“这次是运气不好,说不准下一次能行呢。”
几乎所有人都这么说。
就是这样一个怪异的理由,将他死死卡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这种事在之前发生的还少吗?
许疏桐垂着眼,关掉了手机。
公交车不会来了。
果然还是这样,许疏桐扯扯嘴角,苦涩弥漫上舌尖,这种感觉像是在一个无限循环、没有头尾的莫比乌斯圈中奔跑。
他一直跑一直跑,却怎么都跑不出那片无边无际的乌云。
从小到大,许疏桐一直是人群中最特殊的那一个,尽管这种特殊他并不想要。
说来也讽刺,他和别人最大的区别就是——他实在是太倒霉了。
倒霉到什么程度呢?
基本上算是和好事无缘,坏事倒是如影随形,不是那种能让人彻底崩溃的灭顶之灾,像是一条冰冷黏腻的毒蛇,缠在他的脖颈、手腕,缓慢收紧。
若是它真的对准自己的脖子咬下去,那样就好了,他也不用苟延残喘。
重要事情出门赶路必堵车,买的方便面均无调料包,奶茶店员总是忘放吸管......诸如此类。
又例如高考刚出门就摔下楼梯腿部骨折……还有时不时的手滑总能伤害到自己,有一次去医院,医生还“恰好”给他开错了药方……据说是还未投入生产的有瑕疵的药,剂量过大还有一定几率造成脑部的永久性损伤。
他人生的这条线基本上没有顺过。
好不容易磕磕绊绊,熬到了大学毕业,还接到了知名公司柏琳的面试邀请,却连到公司准时参加面试都是个大问题。
许疏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苦涩,整理起了自己的衬衫领口,他试图抚平那几道褶皱,让它不那么杂乱,可却始终不能满意。
怎么都整理不好的领口像极了他的人生。
光顾着整理自己的领口,却没留意身后一辆电动车开过,溅起的水花将他的裤脚淋湿了大半,为了面试特意买的鞋子更是彻底湿透了。
此时手机上的网约车呼叫界面还在不紧不慢地转着圈,偌大的城市,无尽的车流,却始终没有车子愿意停下脚步,载他一程。
明明身处繁忙的市中心,可却连一辆网约车都打不到。
所有的出行方式像是对他单方面关闭了。
许疏桐将湿掉的裤腿卷起,声音轻的像叹息:“没事。”
真的没事么?
他走到一边蹲下,将背包放在花坛边,伸手想去拿深处的简历。
指尖刚碰到纸张,一阵微风吹过,简历被带着从缝隙溜走,在空中盘旋几圈后直直地扑向路边的一处水洼。
简历上的油墨瞬间晕开,最顶上的“个人简历”四个大字糊成一团墨渍,显得尤为刺眼。
许疏桐身形僵了僵,叹了口气,几秒后才慢吞吞走过去,捡起湿透的简历,犹豫片刻,还是将沾满污水的简历扔进了垃圾桶。
随着他转身的瞬间,脚下却突然一滑,沾满水珠的鹅软石恰好出现在脚下——毫无预兆,脚踝传来一阵刺痛。
身体瞬间失控,不受控制的向前倾去,许疏桐下意识闭眼,已经做好准备迎接疼痛以及冰冷的地面,可身体却没等来预想中的疼痛。
他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你没事吧?”
温和的男声从头顶响起,许疏桐像是被吓到,猛地抬头,却直直地撞进一双浅棕色瞳孔里。
来人长相俊美,发丝浅红,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显得干净利落,指尖夹着一包未开封的纸巾,另一只手提着一双全新的帆布鞋,白色的,很百搭的款式。
是染了头发吗?看起来好自然。
许疏桐感受到对方的身上似乎有股很淡的阳光味,说不上来的好闻,很有安全感,对于这个陌生人,有股说不上来的,想要与他亲近的冲动。
原本有点冰冷的心莫名暖和了起来。
“没事吧?”他再次问了一遍。
许疏桐愣了愣,赶忙从对方怀里挣脱,站稳后向后退了半步,脸颊莫名有些发烫。
“我没事...谢谢。”
不过脚踝似乎还是扭到一下,感受到脚踝此刻传来的阵阵疼痛,许疏桐干脆抱着背包坐在了路边的台阶上。
他对此已经习以为常,这种小灾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什么时候真的转运了,他想自己也不会习惯,甚至还会很惶恐。
害怕生活在给自己憋个大的。
揉了揉脚踝,刺痛感逐渐褪去,他吐出一口浊气。
“不客气。”对方笑笑,将纸巾和帆布鞋放在了他身边的台阶上:“帆布鞋是备用的,先换上吧,总比穿着湿掉的鞋舒服一点。”
说完,他就学着许疏桐的样子,抱着双臂坐在了他的身边,没再说话。
他就这么安静地坐在那里,垂下眼帘,像个走累了的孩子。
好奇怪的人。
“不...这太麻烦了。”许疏桐下意识拒绝,他不太习惯接受陌生人的善意。
“没事的。”对方扬起一个轻柔的笑。
他的目光很坦诚,没有丝毫恶意。
许疏桐盯着那双鞋,犹豫几秒,接过了鞋和纸巾,很小声地说了声:“谢谢。”
帆布鞋的鞋底很软,顺着脚底传来些许暖意,纸巾带着淡淡的清香,擦了擦身上溅到的水,虽然没什么用,但心里莫名松了些。
偷偷瞄了眼身旁的红发青年,对方居然真的就这么坐在了他的身边,仿佛二人早就认识,此刻正坐在一起共同发呆。
收回目光,将剩下的半包纸巾收进包里,正想着要不要与身旁之人搭个话,兜里的手机却突然响起,拿出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您好,是许疏桐先生吗?”
“我是柏琳的HR,实在是不好意思,因为有位面试官家里出了急事,今天恐怕不能对您进行面试了,时间推迟到明日的上午八点半,您这边还方便吗?”
许疏桐彻底愣住了。
推迟了?
他下意识看向一旁坐着的青年——对方恰好朝他这边看过来,浅棕的眼睛带着笑意,嘴角微微向上勾起,看起来心情很愉悦。
直到对面再度传来几声询问,他这才反应了过来。
“我这边没问题,就按您说的来。”
这还是他在第一次,在倒霉之后还能迎来一份“转机”。
对方看着他呆愣的模样,突然笑了。
“看起来运气也不算太差?”
许疏桐挂了电话站起,男人跟着他的动作同样站起,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随后望向他,笑着伸出了手:
“我是江祈年,祈福的祈。”
“认识一下吧?”
犹豫片刻,许疏桐回握住了那只手,声音还是很轻,却比刚刚更软了些。
“你好,许疏桐。”
“缺月挂疏桐?”江祈年夸赞道,“很好听的名字。”
许疏桐飞速收回握着的手——他并不喜欢肢体接触,小声说:“你的也是。”
说完,像是又想到什么,飞快地补了句:“谢谢你的鞋和纸巾。”
“不客气。”江祈年挑挑眉,顿了顿,“不过类似的话你刚刚已经说过了。”
“有没有什么别的话术?”他笑着问。
“那......”许疏桐想了想,下意识说:“我请你喝咖啡吧?”
“正好附近就有一家还不错的店。”
许疏桐这两句话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不是个喜欢社交的人,由于自身运气不好,害怕给别人添麻烦,久而久之,大家也就自然的将他排除在外,他倒也乐得清闲,每天都独来独往,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
可今天是怎么回事?脑子秀逗了吗请陌生人——好吧,勉强算是请‘给自己送了一次温暖的陌生人’喝咖啡,但人家又是给鞋又是送纸的,请喝个咖啡算什么?
况且,面试被推迟了,他今天也没什么事干。
权当是复活一下自己死去已久的社交基因吧。
很合理。
许疏桐很快将自己给说服了。
一旁的江祈年眨眨眼,眼珠转了转,最终笑吟吟地应了下来:
“好啊。”
于是刚认识的二人就神奇的并肩走在了落了雨的到大道上。
雨后的世界总是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寂寥,雾蒙蒙的,仿佛蒙上了一层水珠的玻璃,模糊的像一副水彩画。
许疏桐心情莫名的有些好起来。
气氛变得有些沉默,许疏桐用余光偷瞄着对方,感觉一直这样也不太好,于是主动抛出一个话题:
“嗯...要加一个微信吗?”
说着,许疏桐点开微信,正准备调出自己的个人二维码,身旁的江祈年却无辜地眨眨眼,说:
“我没有微信。”
许疏桐轻轻啊了一声。
“那电话号码呢?”他锲而不舍地问,“我存一下你的。”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那么执着于对方的联系方式。
“也没有哦。”江祈年又笑了,露出了两颗小虎牙,尾音上扬,像是雨后的第一缕初阳,带着些暖意。
“我没有手机。”他低着头,踢着路边的小石子,随口解释道。
“欸...”许疏桐愣了愣。
“很奇怪吗?”江祈年转过头去看他,脸上有些疑惑。
“不奇怪,只是有些好奇。”许疏桐说,“毕竟没有手机很麻烦吧?”
江祈年却只是稚气地笑笑,没有回应。
一路无话,好不容易到了咖啡厅,江祈年跟着许疏桐走进了店内,好奇地左看右看,鼻尖动了动,嗅着咖啡店独有的香气。
“这是什么味道。”江祈年皱皱眉,“好怪啊。”
“咖啡豆的味道吧?”许疏桐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用手机扫码点单后就抬头看向乖乖坐在自己对面的江祈年。
“你想喝什么?拿铁还是美式?”
江祈年眨眨眼,“不知道。”
“不知道?”许疏桐重复。
“我不知道那些是什么。”江祈年诚恳地说。
“那...我给你点和我一样的,行吗?”许疏桐问。
他偷偷瞄了一眼对面的江祈年,潜意识感到有些不太对劲,可看着江祈年干净的眼神,又说不出具体哪里奇怪。
或许是自己多虑了吧。
“好呀。”江祈年点点头,“抱歉啊,我不太了解这些东西。”
“不用道歉,不过...”许疏桐犹豫片刻,“你是不是很久没有出过门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向不习惯与人交涉的自己会莫名其妙的和这个刚认识的人来到这喝咖啡一样。
江祈年给他的感觉很奇怪,那是一种诡异的割裂感。
莫名奇妙出现的人,莫名奇妙的帮助。
他似乎……不太熟悉这个社会?
像个充满好奇心的小孩儿,许疏桐很快为自己的疑问找到了最贴切的形容词。
“我是偷跑出来的。”江祈年还是笑,对这件事不愿多提,他认真地想了想,身子突然向前倾去,说:
“虽然有些冒昧,但是我可以请你帮我个忙吗?”
“帮忙?”许疏桐愣了愣,“你说,能帮的我肯定帮。”
“那就好啦。”江祈年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呲着牙乐了。
他说:“你可以带我回家吗?”
“什么?”许疏桐不理解,“带你……回家?”
“送你回去吗?”
“不是哦...”江祈年摇摇头,思考片刻,改了说法:
“或者说,你可以养我一段时间吗?”
“开什么玩笑……”许疏桐茫然地站起,“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啊。”他歪了歪头,唇角勾起,笑说:“我想让你收留我一段时间,可以吗?”
“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