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奥尔良郁闷地看着夏天。
没想到这只杂毛狗在吃上要求还真高,专门给它买的生肉它竟然哼哼唧唧地不愿意吃。
奥尔良开始还以为它不饿,后来才发现它是真不想吃。
不愿意吃肉的活狗!奥尔良真是无语了。
后来管家七实在忍不住了,把夏天的脑袋按在肉上,结果夏天直接张嘴吐了,把好好一块儿肉给糟蹋了。
罗拉还埋怨奥尔良买的肉不新鲜,气得奥尔良直瞪眼。
最后罗拉做主把奥尔良的晚饭给了夏天,它竟然吃得有滋有味,还喝了一杯白葡萄酒,让奥尔良又是惊讶又是肉疼。
奥尔良正在琢磨用什么办法能让罗拉放弃养狗的想法,约克大队长从门外踱了进来。
奥尔良忙站起来,陪上笑脸说:“呦,约克大队长,这么晚了还光临小店啊。”
约克微微皱着眉头,点点头正要说话,没想到耳边猛地传来一声狂吠,一条黑影迅捷无比地扑向约克,把奥尔良吓了一个哆嗦,等定住神一看就吃了一惊,原来夏天正拼命挥动四爪,往约克身上爬呢。
约克一瞬间有些失神,随后从喉咙深处憋出一声又尖又脆的惊叫,一边拼命抵挡夏天的进攻,一边气急败坏地冲奥尔良吼起来:“你还看什么,快……快过来帮忙啊。”
“哦。”奥尔良有些想笑,慢慢凑上去,瞅着机会一把抓住夏天,把它从约克的身上扯下来。
夏天四爪悬空居然还不依不饶,又扭又刨想重新攀住约克,小店里一时间是灰土伴狗毛并舞,汗水与泪珠齐飞。
奥尔良没想到一只小狗竟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居然堪堪抓不住它,忙大声叫罗拉出来。
罗拉一出来就咋呼起来:“哎呀,这是怎么回事儿啊。夏天,我的心肝儿,你这是要干什么啊。快到妈妈这儿来。”
夏天哪里理她。奥尔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夏天扔进罗拉怀里。罗拉连忙抱紧夏天,又拍又哄地安抚小狗。
夏天却毫不理会她的殷勤好意,“汪汪”大叫,拼命扭动身体想从罗拉的怀抱里挣脱出来,脸上的狗毛不知道是被泪水还是口水打湿了,乱得一塌糊涂。
罗拉把小狗抱得更紧了,嘴里念叨:“夏天别闹,这是约克大队长伯伯。妈妈知道你还跟他不熟,没关系的,你不用着急,以后约克伯伯常来做客你们就熟悉了。约克伯伯人很好的,对小动物最有爱心了。”
奥尔良听得脸色发黑,心说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连忙挥手让罗拉到后面去。
罗拉冲约克笑了笑说:“大队长,你别跟我家夏天计较啊,我不耽误你们说话了。”转身把小狗抱进了里间,留下了一路凄厉的狗吠之声。
奥尔良缓过一口气来,转过来招呼约克。
只见约克衣服凌乱,神情呆滞,显然还没有从这场突然袭击中恢复过来,便陪笑说:“大队长,这小狗不懂事儿,还要请你别在意啊。”
约克瞪起一双牛眼,用颤抖的食指点指着奥尔良,良久也没说出一句话。奥尔良也睁大眼睛看着约克,静静地等着他发话。
“公然袭警!”约克缓过神来,尖叫一声,“这还得了,反了他了。”
“这……”奥尔良哭笑不得,“一只狗而已,大队长,没这么严重吧。”
“狗怎么了?”约克不依不饶,“狗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奥尔良苦笑道:“那您准备怎么处理?把这只狗铐起来抓回去?”
“你当我是傻瓜吗?狗又懂得什么?没人指挥,它敢公然袭击公务人员吗?”
“啊?大队长,您这是什么意思?”
“每一个阴谋背后都有一个野心家,我看这次袭警事件你是脱不了干系的!”
“冤枉啊,大队长,我和这事儿可是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啊。”奥尔良急得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那个……,要找也得找罗拉去,这是她的狗,和我真是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这我可不管。”约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恢复了庄严的神气,“记得过几天去找我。”说完他转身就出去了。
奥尔良眼冒金星,仿佛许多长了翅膀的金币正在展翅飞走。
没想到约克又拐了回来了,他扬起下巴,说:“差点儿忘了正事儿。据线报,最近有一年老的无名法师在我区流窜,或许和当前多起谋杀案有牵连。希望你多加注意,如果有什么发现一定要及时报告。”他对自己傲慢的语气很满意,昂首挺胸,扬长而去,留下奥尔良一个人瘫坐在椅子上。
片刻之后,罗拉逗着狗从里屋走了出来。奥尔良一看到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抄起鸡毛掸子,冲过来就要打小狗。罗拉连忙左躲右闪,一边拼命保护怀里的小狗,一边尖叫起来:“奥尔良,你疯了吗?”
奥尔良气得直发抖,吼道:“我早晚得被你们给气疯。你还护着这只野狗!知不知道它害我损失多少钱?”
“这关我们家夏天什么事儿?”罗拉白了他一眼,“有本事你找约克去啊,对狗发什么疯?真是,看你把夏天给吓的。”
小狗抬起头望着奥尔良,黑黑的眼睛里漾着两汪清亮的泪水,看得奥尔良下不了手,只好狠狠地把鸡毛掸子扔在地上。
罗拉轻声地哄着夏天,可是夏天却好像被奥尔良的悲伤感染了,像打开了水闸一样呜呜咽咽哭起来没完没了。
六
一盏磷火灯高挂在庭院中央,投下一片绿色的光亮,也在院子角落里投下了许多让人心神不安的诡异阴影。
难得对面的大妈发善心没有吵架,才挽救了如此安静的一个夜晚。
奥尔良歪在躺椅上,盯着黑沉沉的天幕,心烦意乱,默默发愁。
“年轻人,早睡早起身体好。”管家七又不识时务地出现了。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这儿跟我捣乱。”奥尔良对他是一点儿也不客气。
“钱财乃身外之物,何必看得这么重呢?”管家七是越来越讨厌了。
奥尔良一下坐了起来,怒喝道:“少在这儿说风凉话,你不用吃也不用喝,钱对你当然是没用的东西。对我可不一样,没钱我就得喝西北风去,知道吗你?”
管家七少见地没有反驳,只是淡淡地说:“气大伤身,干吗这么大火气?”
唯恐天下不乱的罗拉抱着狗走了出来,笑嘻嘻地说:“怎么又吵上了,看来离开我真是不行啊。一会儿功夫没看着,你们俩就又掐上了。”
奥尔良和管家七异口同声对她吼道:“闭嘴。”
罗拉悻悻地说:“德性,让我管我还懒得管呢。”
门口方向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奥尔良心里纳闷,难道老巴特也耐不住寂寞,来掺合他们斗嘴。
他转头一看,居然真是老巴特。
不过慢着,奥尔良眯起眼睛仔细看去,巴特后面好像还有一个人影。
“谁躲在哪儿?快出来。”
“嘿,小子眼挺贼啊。”果然从巴特身后转出来一个人来,个子不高,手里拄着一根黑乎乎的长拐杖。竟然是白天来过店里的那个邋遢老头。
奥尔良心里一惊,说:“深更半夜的,你闯到我们店里干什么?”
老头倒是满不在乎,说:“干什么?你们能开店,我就不能来逛了?我是来买东西的。”
奥尔良心说这来者不善啊,从躺椅上站了起来,沉声说:“我们关门了,你要买东西等明天白天吧。巴特,过来。”看巴特没反应,奥尔良提高声音又叫了两声,可是巴特始终无动于衷。
“哈哈,这个僵尸不错,我已经收了,以后可以帮我背个行李,拎点儿东西什么的。”老头一脸无赖的笑。
“什么什么?你把巴特收了?哪儿来的老混蛋到我们店里撒野,还不快滚,要不然老娘可对你不客气了。”罗拉从旁按捺不住,厉声叱责起来。
老头乜斜着眼睛瞄了罗拉一眼,哼了一声,突然举起手中的拐杖,指着罗拉怒喝一声:“臭娘们儿闭嘴!”
罗拉居然就此闭嘴了。
眼看着罗拉满脸诧异,双唇翻飞,却一个字也听不到,奥尔良头上不禁冒出了豆大的冷汗。
这看上去毫不起眼的脏老头,原来是个隐藏不露的高手啊!
刚才居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瞬发了一个“沉默结界”,把罗拉的战斗力完全报销。
老头还在不依不饶骂骂咧咧:“一个破嚎叫女巫还敢跟我叫板,我让你叫唤,这下看你还有什么能耐。”他咳嗽了一声,“还有你个畜生,趁我没留神竟然溜了。你以为你真能跑得了?待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夏天正蜷缩在罗拉怀里发抖,听到老头的话,露出头无声地哀鸣了几下,跳下地一溜烟跑进黑影里躲了起来。
老头狠狠地“呸”了一口,左右看看说:“你们店里那个骷髅头呢?怎么一转眼不见影了,我这次可是专门为他来的。”
奥尔良大脑一片空白,木然地转动脑袋扫视四周,管家七这个家伙果然不见了!奥尔良心里这个恨啊,默默诅咒他再次不得好死。
奥尔良咽了口唾沫,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干什么?”老头翻翻眼睛,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掏出一枚金币,拿在手里晃了晃,“当然是买东西。白天我出大价钱买你家的骷髅头,你们居然还不给面子。看着,现在我就出一个金币,你想卖也得卖,不想卖也得卖。还有那只狗,本来就是老子的,我一会儿要顺便带走。”
奥尔良哭丧着脸努力解释着:“老爷子你误会了,不是我们不给面子,你说的那个骷髅头是我们店里的伙计,真不是要卖的东西啊。”
正说话间,从阴影里慢慢浮出了一个惨白的轮廓,只见管家七圆瞪两朵魂火,手持一根乌黑的顶门杠,蹑手蹑脚从老头背后慢慢靠近。
奥尔良又惊又喜,连忙顺着说下去:“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开门做生意,什么都好商量。就是老爷子你出的价钱实在是让我为难啊,我们店本小利薄,经营不容易啊,你看能不能再考虑考虑,给个更好的价钱。”
眼看着管家七偷偷溜到了老头身后,高高举起手中的木杠,奥尔良越说越快,一颗心好像都悬在了半空,就等管家七一家伙打下去解决问题了。
老头忽然诡异地一笑,微微侧身,右手飞快地一动,一道强光闪过,管家七的动作定格在高举木杠的高大形象上。
随后木杠慢慢滑落,“咣当”一声落在地上,管家七也跟着软倒在地。
没想到老头还藏了这么一手,奥尔良登时张大了嘴,足能一次吞下两个鸡蛋,悬着的一颗心也一下子坠入谷底。
老头得意洋洋地拍拍手,说:“行啊,有两下子,还打算趁我不备下黑手,幸好我够小心,提前放了一个‘阴影之眼’盯着,要不这一杠子下去还不让我老人家脑袋开花啊。”他眯起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奥尔良,“你们就是这样尊重老人家的?真是,不给你们点儿颜色看看,你们都不知道老子是开染坊的!”
奥尔良只觉得背上一阵阵发凉,一转眼的工夫,店里的有生力量就只剩他一个了。
随后他绝望地看到老头撑开了灵骨护盾,开始吟唱咒语。
很长的咒语!
“该死,轮到我了。”奥尔良心想,“老家伙居然要用这么高级的法术来对付我!心灵冲击,还是灵魂灼烧?”
一想到遭受这些法术摧残之后的悲惨情状,奥尔良就不由得全身发抖。“我只是个学徒而已,怎么会突然卷入一场法师的对决里来呢?冷静,冷静!”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停滞了,曾经学过的法术在他脑海里飞快地闪过:初级骷髅召唤术、初级混乱术、初级衰弱、初级障眼法……,糟糕,都是些辅助系的法术。
他会的唯一的攻击系法术是灵骨冲击,可是释放的成功率低得可怜,咒语又长得吓死人。
他可没有高级法师们默发、瞬发法术的本事,在目前的局面下用灵骨冲击不啻于送死。
怎么办?
怎么办?!
奥尔良觉得脑袋都要炸开了,只恨自己以前太懒,没有学好本事,关键时刻只能束手待毙了。
且慢!他头脑中闪过一道光亮,
对了,他曾经学过初级沉默术,这个法术的咒语只有十一个音节,或许可以赶在老头释放法术之前完成。
虽然只能在很短的时间内阻止对方吟唱咒语,也好过全无还手之力。
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赌一把了,先把眼前的难关过去再说。
奥尔良尽量平静地开始吟唱咒语。
正确的吟唱咒语是成功释放法术的前提,不正确的吟唱则可能给施法者带来难以预计后果的法术反噬,要想战胜对手,首先要保证自己不犯错误。
可是时间真得够吗?他痛苦地看到对面的老头脸上洋溢着邪恶的笑意,右手缓缓抬起。
奥尔良知道,当老头右手落下的瞬间,就到了自己生命的结束时刻。
他的心跳得像打鼓一样,可还得控制住节奏,慢条斯理地继续念着咒语。
这种反差让他几乎抓狂。
还有最后一个音节了!他心中泛起一阵狂喜,可就在这个时候,老头的右手忽然一动。
完了!奥尔良心里一凉,闭上眼睛,绝望中只想狂叫一声。
随后他真地听到了一声狂叫。
一瞬间他的身体软绵绵的,好像精气神全都被抽离了。
难道这就是生命最后一刻的感觉?他苦涩地想。
可下一秒钟,奥尔良一下清醒了过来:不对啊,这一声不是他叫的!那叫声像被拦腰斩断的绳索,一下子就消失掉了。
他睁开眼睛一看,差点儿没乐出来。
只见一人一狗正在较劲——夏天死死咬住了老头的小腿,老头则拼命地想从狗嘴里挣脱出来。
老头居然还中了奥尔良的沉默术,虽然张大了嘴惊慌叫喊,却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就在这时,可怕的法术反噬开始了。
老头身体一僵,一双小眼睛瞪得又大又圆,眼神空洞涣散,脸上浮现出极度痛苦的神情。
他丢掉了木杖,双手紧紧揪住自己的头发,慢慢跪了下去,张着嘴无声的惨叫。
这叫声一定极其凄惨!
奥尔良身上抖了一下,又是后怕又是庆幸。
罗拉已经凑了上去。她低头只看了一眼,就回过头招呼奥尔良,又摆手又晃头地让奥尔良赶快过去。
奥尔良抬起软软的双腿,把自己挪到了老头身边,却意外地看到夏天口吐白沫,四腿抽搐,倒在老头身边。
没想到反噬居然央及了夏天,让奥尔良真有些哭笑不得。
“这老家伙可真够狠的,居然用了灵魂剥离!”奥尔良抬头看到管家七神完气足地站在面前,对着老头啧啧感叹,惊异地说:“你刚才不是被打倒了吗?”“咔咔,一个小小的麻痹术,能耐我何?”管家七保持着一贯的臭屁态度,气得奥尔良脸色发青,深深怀疑他刚才根本就是在演戏。
“别楞着了,小狗快不行了。”
听了管家七的提醒,奥尔良气哼哼地瞪了他一眼,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空的灵魂宝石,熟极而溜地释放了一个“灵魂收集”,把小狗的灵魂收入宝石中。
奥尔良顺手把宝石递给罗拉,然后饶有兴致地继续观察正在痛苦挣扎的老头。
他表情狰狞,布满血丝的眼珠突出到眼眶外,从七窍里流出细细的血流,只是他的意志力还没被摧垮,直到现在还在苦苦抵抗着“灵魂剥离”的侵袭。
显然他支持不了太久了!奥尔良嘴角露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
罗拉猛地一拍奥尔良的肩膀,把他吓了一跳。他定了定神,刚要开口骂罗拉,罗拉一把把灵魂宝石塞在他手里,焦急地示意他查看宝石的情况。
奥尔良心里纳闷,便凝神观察了一下宝石里锁着的灵魂。
这一看不得了,他大大吃了一惊。
最高神啊,这里面哪是狗的灵魂,这分明是个人的灵魂!
而且这人看上去还挺面熟,这不是……鲁尔男爵吗?!
奥尔良觉得自己都要昏倒了。
他试探着招呼了一下鲁尔男爵,
他还真骂骂咧咧地回应了:“是我。呸呸,这个该死的臭老头,昨天偷袭了我,把我的灵魂剥出来塞到了这只狗的身体里。呸呸,这死老头腿可真臭,气死我了。还有那个该死的饭桶约克,我晚上跟他喊了半天他也不理我,气死我了,呸呸。”
他一边说一边使劲儿往外吐着他幻想出来的脏东西。
奥尔良心说真是废话,晚上的时候你还是只狗呢,约克当然不理你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心里便乐开了花,这回不但不用破费,恐怕还会大大的赚上一笔呢。
尾声
奥尔良站在小店门口,挥手跟约克大队长一行告别。
他转过身来,摸着腰里鼓囊囊的钱袋,满意地看着小店墙上醒目位置悬挂着的红色锦旗,上绣几个大字——见义勇为好市民,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末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漂亮的灵魂宝石,拿在手里把玩,感受着宝石里那个老头邪恶而狂暴的灵魂,更是乐得合不拢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