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归?
战宗野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的呢喃。
初时律顶着战宗野的注视,对方默不作声,看得他心里毛毛的。
他别开目光反思,难道自己没藏好,三魂七魄里的东西被发现了。
心虚的他不由地有些心慌。
初时律愣在原地心想必须尽快离开,找到归喜的第一时间就得立马跑路。
不然他就走不了了。
初时律被看得手心出汗,正想随便扯个理由离开,身后一声气喘如牛的喊声打破了两人的沉默。
“归时,村长找人来说你弟弟平安无事早回家了。”
话音才落,一黑一白的两个身影已闪现在战宗野左右,黑衣少年近身与上级说了什么。
战宗野听完,刚才无风无浪的神色一沉直勾勾盯着初时律,转瞬又不动声色看着人说:“有趣。”
听到弟弟平安,初时律一时忘了战宗野的存在,喜形于色地向松山老头再三确认,得到归喜的确无事的回答,谢过在场各位就要借此告辞回家。
他现在只想回家收拾细软带着弟弟找个地躲躲,等雾岳事了再做打算。
初时律逃似地抬脚要走,身后低沉的声音像打在他逃生路上的炸雷,他杵在原地欲哭无泪。
“一起吧,有些事要向令弟了解。”
说完,战宗野不紧不慢起身上前,左右少年跨剑跟随。初时律看着前方的三个背影嘴角抽搐一时语塞。
见身后的人没动静,战宗野扭头看了眼黑衣少年,少年得到示意颔首后走到初时律身边,抬手搭在他身上温声说:“归公子,得罪了。”
没等初时律反应,眼前景象飞速移动,快到他只能看到些虚影。
眼见初时律等人眨眼瞬移离开,松山老头眨巴眼睛看着眼前飘落的枯叶,喊:“等等我。”
被落下的松山老头胡子又吹得起起落落,捏诀要跟上又想起什么,小跑回屋那了本泛黄的册子揣怀里后也跟着御剑往归时家赶。
初时律眨眼已至自家院门外,没任何准备的他作为区区凡人,瞬移时即使有人施法相护也不免出现不适。
他头晕眼花胃里翻江倒海,整个人无力地双手拄地哇哇吐个不停。
爱干净的长乐见状,立马提着衣摆捂着抠鼻离得远远的,生怕月白的衣袍沾到一点污秽。熙和倒是不介意的上前关怀,见人黄胆水都吐出来了,连忙施法舒缓。
战宗野对身后动静置若罔闻,悠闲地打量着面前兴建没几年,入眼简洁的二进小院。
扫到地上的门板,战宗野依旧面无表情,身后的长乐好奇凡人居所,几步上前入院想一睹为快,下一秒挂在门框上半死不活的半扇门哐叽一下砸地上,彻底死透了。
长乐扭头看见地上的破门,一脸委屈看着门外的熙和:“这可不赖我啊,我都没碰到那破门。”
战宗野不语,不以为意地踩着地上的门板入院。熙和看着吐得小脸煞白的屋主脸更白了,无奈地小声道了个歉。
初时律欲哭无泪,想到修门要花的钱,耳边响起铜钱噼里啪啦滚出自己钱袋的声音,强撑起身的他咬牙捂住心口,心很塞。
入了院,没见归喜,连本该还在昏迷的发小萧初生也不见人影,初时律莫名不安起来。
他边喊边找遍所有房间,没有回应。
他额头沁了层薄汗,转头询问熙和:“请问我弟弟真的平安回家了?是谁上山通传的?”
“公子勿急,通传的是萧村长家丁刘山,而且院内与您相近的气息并无死气,令弟定然平安。”
神族生来能感知万物生死气息,听到少年肯定的回答,初时律顿感心安。
可看到厅堂已经淡然落座的战宗野,初时律又头疼怎么送走这尊大佛。
昨夜雾岳山出现大群山鬼,自家傻弟弟却能全身而退,不说别人连初时律自己都有很多疑问,更别说那个只信自己的战宗野。
初时律不担心弟弟会说错话,毕竟他和谁都从不主动谈及神族,重生后在言行举止上更是刻意培养和前世截然相反的习惯。
多说多错,初时律盘算着赶紧应付完眼前的事就带弟弟外出躲躲,等雾岳事了再回来。
初时律心里悄摸打着小算盘,全然没发现某个令他头疼的人已经观察他很久。
从瞬移后的反应,到担心弟弟的急躁,以及整个院落纯粹单一的凡人气息,战宗野都明白眼前的人只是普通凡人,可直觉却告诉他,眼前看似瘦弱的人没那么简单。
突然,战宗野抬眼看向厅外,他眯了眯眼冷声道:“来了。”
闻言,众人皆看向门外,一道明亮又稚气的声音越来越近。
“初生哥,我哥去哪了?他怎么不在家?”
“我还想问呢。声音小点,震得我头更疼了。”萧初生眼底泛青,不悦地掐着归喜后脖颈往里走,“还不是你瞎跑,你哥一大早又找你找得不见……”
最后的“人影”没来得及说,看到从厅堂跑出来的初时律,萧初生的声音就被更响亮的喊声盖住了。
“哥,你回来了!”
归喜笑容灿烂,和同样欣喜的初时律撞了个满怀。
确认弟弟安然无恙,初时律捏了把归喜耳朵,很没威严地怒道:“再乱跑个哥生气了。”
归喜傻笑辩驳没有乱跑,初时律知道多说无用,无奈地拉着他进去了。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的。
眼看兄友弟恭的二人无视自己离开,萧初生自看见发小眼角挂着泪花就张开的双臂无力的垂了下去。
萧初生耷拉着肩跟上,嘴里小声哀怨嘟囔:“怎么也不抱抱守了一夜的我。”
看到三张陌生的脸,归喜刚才还十分高兴的脸翻书似地变得不快了,见了主座上毫无怒意却让人无形中感到畏惧的人,他受惊稚儿一般躲到兄长身后,背对着不愿再看。
初时律察觉到弟弟的抗拒和不安,对弟弟的一反常态心生疑虑但也不好在当下追问。
眼下最重要的是解决战宗野。
萧初生一脚他进门,三个气势未显却让人难以忽视的陌生人让他脚步一滞,又见略显担忧和闹小脾气的兄弟俩,他警惕地走到初时律面前,将兄弟二人护在身后。
“归时,这几位是?”
“神族。”
“神,神族,活,活的。”
萧初生一愣,不由又多看了几眼。
初时律见发小突然没了动静,绕到前面看到双眼亮晶晶的萧初生恨不得一拳把他眼里的星星打灭。
萧初生自小喜欢听松山老道给他摆有关神族的龙门阵,对那些真假参半,大部分夸大其词的神族大战鬼族故事痴迷得不行,对那些有名有姓的将士更是心往神驰。
想到幼时被拉着一起听让人耳朵长茧子的故事,萧初生听得张嘴流口水的傻样,初时律的拳头更硬了。
他将神族白痴扯到身后,又把归喜拉上前,看了眼从刚才就一言不发冷眼相看的战宗野,轻声问归喜:“小喜,跟哥哥说,你跟着梁二哥他们昨天在山里看见了什么,你怎么回来的?”
归喜垂着头不说话,初时律小声哄着继续追问。萧初生本来对打小就被称为有福孩子怎么逃离危险没什么好奇的,经幸运儿的哥哥这么一再追问,他也想知道了。
好奇心愈浓的萧初生立马许诺说了就给买点心吃。
听到有点心吃,归喜又躲到初时律身后,拽着兄长衣袖不情不愿开口。
从归喜孩子气的遣词造句里,初时律整理了个大概。
归喜贪玩,悄摸跟在梁二等人身后上山抓月狸。梁二发现归喜,怕他耽误狩猎,答应给他抓只小的玩,又指了条路让他赶紧回家。
归喜听了,也按梁二指的路往回走。可他孩子心性,半道被小动物吸引,追赶中迷了路,直到有个哥哥给他带路出了雾岳山他才自己走回来。
听到有人带路,初时律两手抓了归喜肩膀急切问:“哥哥,哪个哥哥?”
被抓的有些疼了,归喜皱着眉又说:“哥你弄疼我了。”
初时律松手又哄了几句,继续问:“是认识的哥哥吗?”
“不知道,他斗篷好大,都看不到脸。”归喜抬眼认真思索,想到什么似的补充道:“声音很像阿时哥。”
听到“哥哥”和“斗篷”,初时律第一反应是昨夜偷袭自己的黑衣人,可最后一句又让他心里咯噔一下。
他正欲追问,耳边传来战宗野悠悠的发问。
“你确定是像而不是你兄长本人?”
“你什么意思?!”
反应过来的萧初生想到一早醒来不见归时身影,要是别人知道这事,归时多半会被怀疑。
萧初生知道归时偶尔会背着人出入雾岳,但那只是山上寻些草药换钱,要说连鸡都不敢杀的发小勾与山鬼有关他第一个不信。
遇到事关归时就容易炸的萧初生呲牙还想上前理论,两个少年横剑阻挡。
初时律见状将人拽了回来,让他冷静。身后浑然不知气氛骤紧的归喜懵懵懂懂地说:“不是哥。那个哥哥没哥哥高。”
归喜伸手在初时律鼻梁上比划着,点着头一脸肯定道:“哥你最高。”
气急的萧初生听得云里雾里,初时律心生疑窦,想到昨夜的黑衣人问:“小喜,还记得那人斗篷什么颜色吗?”
归喜不假思索:“白色。”
白色!
可昨晚自己看见的分明是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