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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阴郁世子(十三)

作者:倦竹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谢辞忧抬眼,目光沉静,本能地握紧她的手,白玉棋折射的光映在他眼底,好似冷霜。


    洛灵回握以示安慰,面上故作讶然,颔首见礼:“原来是太子殿下,民女失礼。”


    “东宫近日新得一稀罕物,是只通体雪白的狐狸,额间有着流云般的一抹红,极通人性,见人便躺在脚边嘤咛着撒娇。”太子看着她,笑不及眼底,“洛夫人可想去见见?若合眼缘,孤赠你养着玩儿。”


    方砚砸吧过味来,这厮是看上老板娘了!


    不行!绝对不行!


    老板娘你可要坚持住,不能被太子蛊惑啊,他侧妃都娶了俩了,你嫁过去不会幸福的!


    洛灵笑笑:“多谢殿下好意,只是民女才有身孕,不好四处走动,更养不得这种活物。”


    身孕这词一出,她感觉谢辞忧握着她的手抖了一下。


    方砚心中狂笑,还得是老板娘!


    等等,老板娘这抚摸肚子的动作,还拉过老板的手一起摸,不会是真有身孕了吧……


    老板哑疾好了,还要当爹了!


    这两个碍眼的家伙怎么还不滚蛋,他现在激动得好想哭!


    太子轻叹:“那真是可惜。”


    他转而看向洛老板:“孤的诚意仍在,是否交孤这个朋友,请洛老板仔细考虑。”


    太子侍卫将东宫令牌放于棋盘上。


    “待洛老板想好,来东宫寻孤。”


    说罢便拂袖起身。


    方砚跟送到正堂门前,看着二人远去,直至远处的暗卫兄弟传来一声口哨,他才放心地把门一关。


    转身拿下面具,眼泪已经流了两大行。


    他面对老板,激动哽咽到不能自已,脱口而出:


    “爹!”


    “啊?”洛灵一惊,这孩子什么情况?


    谢辞忧看他一眼,神色嫌弃。


    “不……不是,”方砚用袖子胡乱抹一把脸,“是老板要当爹了,属下太高兴了!”


    洛灵脸颊发烫,她尴尬地清清嗓子,眼睫扑动,“我没,没有,刚才是假的……”


    “啊……没事,老板哑疾也好了,属下还是高兴得想哭!”


    “呃……这个,”洛灵有些心虚,她手指绞着裙边,“好了,但没完全好,只能坚持半日,不过我想办法治好的!”


    “这样啊,”方砚眼神崇拜,“老板娘你这么厉害,竟然还是个大夫!”


    谢辞忧踹他一脚,把他赶了出去。


    屋内只余二人。


    两人手尚在牵着,谢辞忧贪恋和她的亲昵,想捏她柔软的掌心,想撑开她的指缝紧紧地锢住她,可他分毫不敢动,甚至于手指僵硬。


    仿佛只要他不动,她就永远不会察觉,一直牵下去。


    但洛灵松开了手。


    谢辞忧指尖微动,又蜷缩起,他没有勇气再去牵她,面具遮掩下的神情里,划过一抹不可名状的,委屈。


    “谢辞忧。”洛灵轻声喊他名字。


    “嗯。”他低声应,喉间发涩。


    “我来找你,本是有其他话想对你说。”


    洛灵眼睫扑闪,呼吸微乱,她感觉胸腔里的震动仿佛就在耳边回荡,连手心也变得湿漉漉的。


    谢辞忧看出她的紧张,不知是什么事将她弄得这般情绪,他抬手摘下面具,目露担心,凝神等她说下去。


    “谢辞忧,”洛灵脸颊爬上红晕,她望进他的眼睛,声音像融化的春水:“我喜欢你。”


    风吹过竹林,卷着竹叶发出簌簌之音。


    谢辞忧握不住手中面具,由它掉落。


    “喜欢……我……”


    他嗓音发哑,似确认般重复。


    “嗯!喜欢你!”洛灵语气肯定,她眉眼盈盈,问他:“你喜欢我吗?”


    谢辞忧定定看着她,眸光颤动。


    “喜欢”对他而言,是世间最晦涩的字眼。


    但他不愚不痴,明白她说的喜欢,是男女之情。


    他喜欢她吗?


    答案自是肯定。


    在他心中,洛灵是偏爱他的神女,他本应虔诚敬奉,做她唯一信徒。


    但他对她,有太多见不得光的贪念。


    而现在,神女主动向他剖白心迹,他自我束缚的枷锁被插上一把钥匙,从此只想放纵着沉沦。


    谢辞忧眼尾泛红,嗓音带着涩意:“喜欢……我喜欢洛灵。”


    话音将散,有泪水从他眼底滑落。


    洛灵心揪成一团,又高兴又酸涩,薄泪含在眼眶里,她抬手拭去他的泪,似诱哄道:“要不要抱抱我?”


    谢辞忧呼吸兀地一乱:“好……”


    他抬臂,动作轻得像抱一阵风,小心将她拢进怀里。


    紧接着,她柔软的臂膀紧紧环住他腰间。


    有酥麻的痒意自脊骨传遍全身,谢辞忧躬身低头,逐渐收紧臂膀,圈住她的背,按着她的腰往怀里紧贴,脸侧眷恋地蹭她松软馨香的长发。


    “……阿辞……我有个小名,叫灵灵。”


    “灵灵……”


    “嗯。”


    “灵灵。”


    “我在。”


    他恍若身处云端,害怕所有这些不过一枕南柯,他叫着她的名字,从一次次回应中感受真实,感受曾经对他而言艰涩难懂的情感。


    “喜欢灵灵……好喜欢灵灵。”


    *


    两人心意相通后,谢辞忧将腰间鹤纹玉佩解下,系到她身上。


    “带上这个,鹤楼的人任你调用,包括湖心岛的暗卫。”


    洛灵懂了,一定程度上等于——霸总送黑卡。


    她摸摸上面的鹤纹,好奇问他:“阿辞,你是怎么将这么大的鹤楼开起来的呀?不对……鹤楼好像在你出生前就存在了哎……”


    谢辞忧带她去书房。


    打开正堂门时,方砚一个转身仰头望向天空,嘴里吹起漫不经心的口哨。


    蹩脚的遮掩。


    迈步而出的两人都看出他刚才在偷听。


    谢辞忧淡淡道:“中午吃腌笃鲜,你去挖笋。”


    “啊?”方砚低声嘟囔,“为什么不直接让鹤楼那边做好送来啊……”


    洛灵跟着一起欺负小孩,笑说:“多挖点哦,我还要晒笋干。”


    方砚:“……是。”


    到书房后,谢辞忧按下墙上的暗格,随着机关声响动,有道隐门弹出。


    洛灵跟着进入,里面空间不算大,陈列的东西也简单。


    最惹眼的,是剑架上托着的一柄长剑。


    内室昏暗,只从未关闭的隐门处照进些光亮。


    她借着这点光亮,认出那柄长剑,正是谢辞忧屠尽侯府时所用之剑。


    “鹤楼,是我师父开的。”他道。


    洛灵神色认真,听他继续说下去。


    “他是前朝最后一位,皇帝。”


    她倒吸一口气,前朝皇帝?!


    前朝大魏,最后一位皇帝是……魏哀帝。


    大魏末期,皇室衰微,内□□乱。十三岁的魏哀帝被扶持上位,实为傀儡,由阉党摄政专权,长七年之久。


    之后魏哀帝早逝,大魏政权更加混乱。当时还是藩王的大邺太祖皇帝起兵而反,改国号为邺。其即位六年后退称太上皇,传位定安帝,也就是先皇。先皇死后,建宁帝即位,也就是现如今的圣上。


    前朝听起来久远,但算算不过是四十年前的事。


    “师父说,他无治国之能,自小只对剑法起兴,豪掷千金得一宝剑。成为傀儡帝后,仍一心练剑,阉党纵容,甚至替他搜罗天下剑术秘籍。


    直到阉党借他的手,下旨赐死他的老师,唯一求他醒悟,救大魏于水火的人。”


    谢辞忧握着剑柄抽动那把剑,露出一截剑刃,映出冰冷的寒光。


    “师父逃出皇宫,想看看真实的大魏,结果是苦不聊生,民怨沸腾。他想改变,却茫然无措,而宫里,传来他崩逝的消息,谥号为哀,他成了魏哀帝,连傀儡都不是了。”


    “他没有自证身份回去,而是当了这把剑,在京城开了一家酒楼,招用的皆是不幸之人,经营惨淡。”


    “改朝换代后,百姓生活日益安稳,酒楼生意也好起来,师父将酒楼改名为‘鹤’,‘鹤’之一字,是他老师的名字。他将鹤楼建得愈加繁华奢靡,从此有了邺京第一楼。”


    洛灵想起那晚的灯火,“也许,他是想借鹤楼之景,得见自己做不到的锦绣盛世。”


    她看着他:“后来呢,你和他之间,是怎样的缘分?”


    “我曾逃离过侯府,在六岁那年。”


    洛灵想,他六岁时,是没完没了的苦涩汤药,和肩骨处尚未愈合好的伤。


    “将要被府内下人抓回时,师父帮了我,带着我躲起来。他流着泪,塞给我一册书,说这是天下第一剑法,世间孤本,练成后,能纵横驰骋,所向披靡。”


    “后来我才知道,那本剑法是他所写,凝聚了半生的剑术心得。他是既舍了剑,也弃了剑心。”


    “当时的我,不懂他的泪从何而来,只听见他说的所向披靡,心底由此生出可笑的希冀,”谢辞忧垂目,神情带着自嘲,“如果我练成了,成为如父亲那般的武将,是不是他们……会多喜欢我一些……”


    洛灵听得难过,“所以……你主动回去了。”


    “嗯……但他们还是厌恨我,日甚一日。”


    “一开始,我折竹作剑,后来,林管事从铸剑铺里,买了一柄未开刃的铁剑送我。”


    洛灵见过煦园的房间里有一把剑,无鞘,未开刃,剑脊有瑕,原来是林管事送的。在那时,就算是一把普通的剑,价钱也不是林管事能付得起的。而那把剑,应是他在能力范围内,能买到的最好的。


    “十二岁时,他们孕有谢承祺,不再治我的哑疾,不再我禁在煦园……之后我常出府,偶然一次路过当铺,在发卖期满未赎回的货物,里面有一柄蒙尘的剑,卖半两银子,我将其买下。”


    “那日回府途中,我遇见一个中毒濒死的孩童,将他送去医馆,在医馆里,我见到了正在拿药的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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