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周撑起身子，听见楼道里凌乱的脚步声和尖叫着喊救命的声音，睡意瞬间驱散了大半。两步并一步走到门前。出于谨慎临周并没有立刻开门，透过猫眼看过去，是昨晚给了她泡面的女生。
正被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扯着衣服从地板拖行，他动作粗暴，脸上看不出表情，但一眼就能瞧出来力气很大，女生翻滚踢踹也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如蚍蜉撼树。
临周打开了房门。
周围有好事的人都打开了一条门缝偷偷看，但没人出面制止。
那男人脸上已有不耐烦的神色，抬手想要把人往墙上掼去。
“等等！”临周下意识喊道。
那个光头闻声转头，看见临周嗤笑了一声，“这儿有你个小丫头片子什么事？”
他腰圆膀肥，身上的肥肉几乎要从衣服里挤出来，没有立时松开追着女生衬衣的手，那件衬衣在他手中被拉长，扯出了形变。
临周也咽了咽口水，她发声太过鲁莽，目前的形势之下，她对上那个男人只能算有去无回，但她还是尽量稳住自己的声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光头男笑了，脸上的横肉挤成一坨，“哪有为什么，老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被抓住的女生小声抽泣，“我把食物给你，我把食物都给你……”
不知何时会停下的雨不止困住了众人，也给恶劣的贪念可乘之机。
临周听清女生的话，对大致情况了解了几分，“你听见她说的话了，她说会把食物给你，我可以作证。”
“我听清楚了。”光头男直接提着衣服把已经腿软的女生拎起来，直直盯着对方，“你自己说的，把食物都给我？”
女生一双圆眼浸满泪，不住点头，“嗯。”
“你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光头男语气彷如刚刚那个不讲道理的人不是自己，缓缓松开了紧攥女生衣领的手。
但下一秒，他平静的脸色便立时转换成狰狞，那双手掌用了更大的力气掐上了对面人的脖颈，“但你说得太晚了，怎么办？”
临周握上了自己口袋里的钥匙，女生的白皙的脸色逐渐因缺氧被憋得紫红，时间一滴一秒流逝而过，被掐住脖颈的人挣扎逐渐微弱，掌心软软地下垂。
临周终于下定决心般开口，“你不是想要食物吗，我可以给你，她一个人的食物终究还是有限的。”
光头男大概松了些力气，女生的面色渐渐正常呛咳着夺回属于自己的呼吸。
他阴恻恻笑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拥有钥匙的人可以自由出入雨中，这是一个猜测，不到必要关头临周不会自己来进行理论验证。
但眼前的女生给过自己食物，而且，说不定，正是因为昨晚帮了自己，她才会被这个光头男盯上。
临周没办法冷眼旁观，她一字一句开口，“我出门，帮你取食物，你放了她。”
“好啊，”光头男并没有松开挟制住女生的手，“你如果真能从像你说的那样，把东西带回来，我再放了她，一手交人，一手交——”
光头男止住了声音，愣愣低头看向自己血肉模糊的掌心，一支长箭直直穿过，喷涌出的鲜血溅了对面人一脸。
女生也愣住，看着被箭矢捅穿的手一点点松了力气，顺着墙壁滑坐到了地上，伸手摸了一把自己脖子上的血。
光头男用另一只完好的左手抓住自己被捅穿的右手，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临周回头，自己那位邻居手持弓箭，冷脸歪头，箭弦还在悠悠颤动。
女生终于回神，跑向了临周。
临周伸手接住女生，手腕一抬，把腿软得又要滑倒在地的女生从半空中拖了起来。她测量着两人到自己房门的距离，很近，不幸的是光头男正挡在自己的房门前。
一只手拉住她和身边人一齐拽进了屋内，在合上房门最后一秒，那满目狰狞的男人终于从剧烈的疼痛中唤醒一丝理智，挣扎着用被洞穿的手掌拦住了即将合上的房门。
临周直接上嘴一口咬在了那人手上，血腥味溢满口腔，撑不住两秒那只手就悻悻然从门缝中退去。
临周龇牙咧嘴，顶着满嘴的血去卫生间漱了漱口。
女生揉着自己泛痛的脖颈，咳了两声，说出来的语句嘶哑，“谢谢你们。”
邻居收了弓垂在身侧，“你们两个这种情况下在外面乱跑，太危险了。”
女生脸皱成一团，“我也不想的，谁知道他们竟然那么无耻。”
临周从卫生间里出来，直接用手背抹了把湿漉漉的下巴，“他们？”
“对呀，那个男人还有一个老婆，是孕妇，那孕妇给我敲门，跟我哭，我一时心软我就……”
临周拍了拍身侧两人的肩膀，“好了，起码现在没事，经此一役，也算是患难与共，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临周。”
女生眨了眨圆玻璃似的眼珠，“我叫雁姝。”
临周挑了挑眉，“晏殊？”
雁姝解释道，“大雁的雁，女朱姝。”
邻居颔了颔首，“李青麟。”
不知道是不是临周的错觉，李青麟脸色看上去似乎更差了。她叹了口气，细细观察了两眼，看见李青麟有些抖的指尖，心下几分了然，“是不是到现在还没吃东西？”
李青麟沉默了两秒，缓缓点头。
“我家里有吃的！”雁姝像个上课回答问题的学生一样举起右手，对上两人投向自己的目光挠了挠头，“就是吧，那个光头男，还在楼下。”
过了两秒，雁姝像是才想起什么一样，“完了，我是被拖出门的，我家门没关！”说完开始抱头哀嚎，“这不是完了吗，肯定都被洗劫一空了！”
临周起身，透过猫眼看去，走廊已经空无一人，大概如雁姝所说回去搜刮食物了。于是回出租屋把剩的半包薯片取了回来，递到李青麟面前，“吃吧。”
李青麟受宠若惊，“你们两个——”
临周看他表情就知道他要说什么，“这是雁姝给我的，我刚吃完，我们两个不饿，你吃吧，别一会儿饿昏过去了。”
雁姝跟着摆了摆手，“看起来你比较需要。”
李青麟闻言慢吞吞地嚼起了薯片。
他们现在没有食物，所以最主要的问题还是，雨究竟什么时候会停？
这场雨来得蹊跷，根本就不是普通的雨，更不能用常理来解释，所以在房间里死挺他们根本就挺不过去。
口袋里的钥匙灼烫着临周的掌心，一旁的雁姝望着窗外的雨突然开口，“要是这场雨一直不停该怎么办？”
临周鬼使神差想起自己昨晚一时气急按下的选择题，“不知道。”
这场雨和她当时做出的选择有关吗？她不知道，只是冥冥之中感觉到，这一切似乎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外界依旧雨声沉沉，天色阴暗，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临周开了个不好笑的玩笑，“也许，是什么人类清洗计划。”
李青麟循着说话的声音，眼神也由室外的大雨转向临周。
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了砸门声，伴随着一阵阵咒骂，“贱人！给我滚出来！”
临周起身，从猫眼里看过去。那个光头男已经包扎好了伤口，正在踹门，边叫骂边开始拿通道中的灭火器砸门锁。
雁姝拉着临周的袖口，李青麟已经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手把弓弦，蓄势待发，对上临周的视线时用眼神示意。
临周拉过雁姝，躲开了门的方向。
嗵！嗵！嗵！
门板摇摇欲坠。
“有本事给老子滚出来！”
嗵！
咔哒。
门锁被砸落的声音。
门缓缓打开。
光头男刚要踏进房门，却像被什么东西拖拽住似的，摔倒在地。
临周离门口最近，她看的清清楚楚，是一条触手。
一条黏糊糊的触手。卷上那个男人的大腿毫不留情地将其向后拖行而去。
那条触手足足有男人小腿粗，闪着血光，留下一串湿漉漉的粘液。
根本就不是正常生物。
雁姝瘫倒在地，李青麟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茫然，但下一秒，拉紧的弓续了更多的力。
男人很快被拖倒出一段距离，只是手掌仍旧死死拉住未合上的门框做最后的挣扎，临周面色苍白，仍旧在恐惧之中，但还是快狠准地合上了房门。
男人的几根手指牢牢扒在门缝之中，临周蹲下身子，身体还因为恐惧而不停地颤抖，脚也软得蹲不住只能跪倒在地上，她扣开男人死死嵌在门缝里的手指。
在指尖从门缝中消失的下一秒喊道，“关门！”
雁姝被喊回了神，握紧门把手用尽全身力气靠在了门板上，李青麟也上手压住了门板。
外面很快响起了一声凄厉的惨叫，不过两秒，走廊就恢复成了一片寂静。
但三人没敢放松丝毫力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漫长到临周感觉自己的手和腿都已经完全僵硬了，走廊内寂静的没有一丝声息，李青麟凑近了猫眼。
外面一片空旷，只留下地面上蔓延的大片的血迹，“它不在了。”
听到这句话，临周才敢放松自己的力气靠在了门板上。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掌心黏腻腻的，从门底流进来的液体浸满了她和地面接触的裤子和掌心。
临周咽了咽口水，眼神中除了恐惧还有迷茫，“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雁姝已经满脸泪痕，“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才二十三岁，我还没有谈过恋爱，才刚刚毕业，呜呜呜。”
但在场的人里显然没有人有心情安慰她。
“门锁坏了，我们得找东西把门堵上。”李青麟开口，“我卧室里有个床头柜。”
临周点点头，问雁姝：“你是和李青麟去搬柜子，还是在这儿守门。”
雁姝抹了把眼泪，抽抽噎噎，“我，我还是去搬柜子吧。”
“行了，我在这儿守门，去吧，”临周用尚算干净的袖口抹了把雁姝水淋淋的脸颊，“见你几个小时，眼睛里的泪就没干过，你是水龙头吗？”
“那正常人谁会遇到这种事嘛，又是被抢劫又是怪物的。”雁姝收了眼泪。
临周摆摆手，“去吧去吧。”
李青麟和雁姝把柜子搬来抵在门口，几人觉得不保险，又把椅子洗衣机什么的都堆了过去。
临周环视周围的两人，“这下好了，我们现在可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不管怎么样，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了。”
雁姝被逗笑了，“两次。”
临周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既然这样，从今天开始，我们麟周雁小分队，正式成立！”
两人的衣服上瞬间留下两道脏乎乎的血印。
李青麟一身干干净净的白衬衫上更显扎眼，他明显肢体僵硬了一瞬。
临周尴尬地举起双手，“不好意思，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但好在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低下头深呼吸了两秒，“没事，你还是先去卫生间整理一下吧。”
雁姝倒是没什么反应，她的衣服领口的血迹比那个临周印上去的大多了。
等临周出来，看见两人围坐在客厅的茶几前，眉头紧皱地浏览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临周坐在了雁姝的身侧，“你们在看什么？”
凑过去看了一眼，是一段视频，公交车不知道被什么袭击了，正在剧烈的摇晃，车上的人有的尖叫有的哭泣，有的抱成一团。
视频只有短短七八秒，很快就停止了。
并没有拍出袭击公交车的是什么生物。
临周也跟着锁紧了眉，“会不会和咱们门外的那只怪物一样。”
李青麟点点头，“看起来是这样，它们现在已经无处不在了。”
临周给小熊爬树发了条消息，“不要随便出门，外面有怪物。”
这时业主群里也弹出一条消息，“你们对我老公做了什么！”
“你们这群疯子，把我老公还回来！”
又是一条语音弹出来，“是你们，一定是你们！看我怀着孕，欺负我！你们把我老公还回来！你们还有没有心，既然欺负一个孕妇！”
李青麟叹了口气，在群里回，“走廊内有怪物，很危险，大家最好不要出门。”
“你这人还真是，”临周皱了皱鼻子，“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不会多管闲事的人。”
李青麟那双很清澈的眼睛又望了过来，“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临周不好意思地蹭了蹭鼻尖，“我就是这么一说。”
小熊爬树回了临周消息，是一张图片，走廊内凭空出现了一扇门。
一扇悬浮在空中的门。
钥匙，和门。
这显然不是巧合，临周放大看，那扇门上的花纹和钥匙上的花纹都一模一样。
小熊爬树，“我们的钥匙，不会是这扇门上的吧。”
周周，“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许意味着有多少把钥匙就有多少扇门。”
小熊爬树，“我看见了网上传的被袭击公交车的视频了，但是视频里没有怪物，你亲眼看见怪物了吗？长什么样子？”
临周回忆了一下刚刚看见的一切，一阵反胃涌上喉间，“你不会想看见的。”
拖沓的脚步声从楼道间响起。
一个女人的惨叫声从门后响起，随后是呜呜咽咽地哭泣，“老公，老公！”
“老公！”
“你们这群杀人犯！”
女人叫骂着。
嘭！
“开门！”
嘭嘭！
“你们给我开门！”
“开门！”
堵在门口的柜子在大力拍击门板下颤抖。
李青麟拿起弓箭作势起身，临周按住他的手腕，向下压，“你已经警告过她了，她既然选择出门，就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外面的怪物你也见识过了，开门的话，我们也会很危险。”
雁姝更是瑟瑟地挽住了临周的手臂。
李青麟沉默半晌，坐了回去。
临周收回手。
门板外传来凄厉的惨叫，公寓的隔音不好，这声惨叫就像响在他们耳边。
临周脸颊一寸寸失去血色，李青麟合上了眼皮。
雁姝拖着脸颊，呆愣了好久，完全寂静后幽幽道：“我们没办法出去，也相当于被困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