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事情只要发生在皇室总是引人注目的,盛大的婚礼不仅让本国的国民欢欣雀跃,也吸引了一大堆来自外国的使者,热闹的集市上拥挤的连一把椅子也放不下,尤瑞卡只能靠在店铺门口的柱子上休息。
“龙。〞她用舌尖轻轻寻找这个字眼的位置,对于不是魔法师或骑士的人来说,那不过是睡前故事里的配角,只有长不大的孩子会幻想着寻找恶龙。
我不去找它,尤瑞卡从背包中拿出地图,她小声的对自己说,我只在龙附近的小镇上待一会儿,只待一会儿就离开。
“您确定要选择这大家伙吗?”店主诧异的目光中还有一些对他年轻的女客人的担忧和否认,他像个长辈一样循循善诱,“我当然不是说,我的意思是我店里的伙计们都是一顶一的好伙子,可是您看,像您这样的小姐,或许应该找一个与自己更匹配些的才合适,对不对?〞
尤瑞卡举起手,她牵着的这匹黑马比她稍高了一个头,她把手轻轻的放在马的鼻子上,没有感受到对方的抗拒。她满意地说:“我要去的地方有些远,它一看就很有经验。”尤瑞卡看出了店主眼中的担忧,大方的表示自己携带的钱财足够将租金与押金一并支付。
尤瑞卡在店主不赞同的眼神中支付了20枚银币,她没有迫不及待的翻身上马,而是牵着她的新伙伴走出了市集,又穿过只有四五人宽的小路,才正式踏上新的旅程。
此时距离尤瑞卡上一次骑马已经过去大半年的时间了,她上马的动作有些僵硬,不自觉的死死握住缰绳,身下的黑马感受到她的紧张,慢速向前,直到走出了市区尤瑞卡才放松下来。一时间,僻静的乡村公路上尘土飞扬。
对于绝大多数普通人而言,马是最常见的交通工具之一,不过随着马车、牛车的增多和提供出行服务的商队增多,还有自行车的普及,单纯为赶路而骑马的人越来越少,骑马甚至成为了一种社交——在那种场合马只是一种缓慢移动的座椅而已。
尤瑞卡对此并没有执念,但她的父亲——一位负责搜查和打击“假奶酪”的稽查长,他为全世界最出名的奶酪公司工作,希望女儿可以成为一名警察——这样他辛苦抓到的犯人被送往警局后或许就不会那么失落,于是专门摆脱拥有马场的亲戚好好培训了尤瑞卡一番。
据说拥有出色的马术可以在选拔中取得更大的优势。尤瑞卡那时并不觉得这一切有什么不好,为了不让父亲的苦心白费,她也学得很认真。可惜的是那一年镇上没有招收女性的名额——她连报名的机会都没有。
这实在有些遗憾,尤其是对于尤瑞卡的父亲而言,因为那代表着他往后起早贪黑抓住的贩卖和制作劣质奶酪的商贩也只能白白的送往警察局了。
不过好在老一辈的人似乎都格外乐观,尤瑞卡尚且没有从失去报名机会的难过中醒来,她的父母不但已经接受了这难过的消息,还兴冲冲的说,多学到了一门技术总是好的,现在的年轻人骑自行车的多,会骑马的可就少了,这以后也会是你的优势。
哪怕离开了家,尤瑞卡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父母在这些年里教了她很多东西:诚实、守信、勤劳、节俭……
这也正是尤瑞卡可以攒下这么多旅行经费的原因——100枚铜币等于1银币,100枚银币等于1金币,尤瑞卡在学校每个月都可以得到父亲寄来的20枚银币,但她每个月最多也只能花出12枚银币,再加上小时候攒下的零用钱,尤瑞卡足足有260枚银币。
距离都城越远,路上的杂草就越猖狂,没有农民的悉心养护,哪怕在海风侵蚀不到的山间,也只有勇敢的松树可以生长。
泛着灰白色的土路与即将断墨的钢笔画出的线相同,后者的隐语藏在粗糙的羊皮纸上,前者在松叶锋利的塔尖消失。
“这感觉可真不好。”经过一天的跋涉,尤瑞卡踉踉跄跄的从马背上回到了地面,即便有马鞍,一整天的骑行也让人腰酸背痛。
尤瑞卡牵着缰绳,在灰扑扑的小镇里慢慢的走着,对旅程艰辛的抱怨与远处夕阳的光景一样,在沉默中被迫消失。
不同于海边那一列列整齐的各具特色的色彩鲜艳屋顶的小屋,这座可以从村头望到村尾的迷你小镇所有的建筑都由木头构成,在经年累月的风雪和雨水的粗暴对待下呈现干枯的土灰,高远的天空在这里不仅没有让人感到自由,反而加深了孤独。
人和马的脚步声有节奏的一步步向前,空叶的街道上偶尔也会响起年久失修的木质窗户打开的声音,尤瑞卡目视前方,不时左右转动脑袋,希望可以看见一间还在营业的旅馆——被恶龙抢走的公主越来越少,这座曾经接待了无数前来证明自己的勇者的小镇也逐渐没落了。
尤瑞卡觉得这条路很长又很短。一路走来,她只见到了两个陌生人,即便两侧都是低矮的木屋,她却仍旧能听见森林深处传来的猫头鹰的咕咕声。
“别——看了。”一道无精打采的声音从尤瑞卡身后传来,红头发的少女用力拉了拉缰绳,黑马停下了向前的步伐,与她的客人一起转过头,看向刚刚被经过的小店。
说话的人并没有走出小店,他靠着墙坐在一张只能供一人使用的小圆桌旁,尤瑞卡只能看见他的两条交叠在一起的腿。为了方便谈话,尤瑞卡只好牵着马重新回到了那间小店门口。
“这里只剩我一家旅店了,住吧。”
尤瑞卡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眸映照着与她谈话的青年人。他没等尤瑞卡表示赞同或反对就自顾自的站起身,动作缓慢的让人觉得有些笨拙,就像他那略显混乱的声音一样,叫人疑心他是否喝多了酒。
嗒——嗒,嗒——嗒
在木地板上,青年人拖着步子前进的声音格外明显,假如不是他这种懒洋洋的状态与身上那股颓废的气质相吻合,尤瑞卡简直要控制不住自己上前将他一把扶住了。
“呐,钥匙。”卡尔文拉开抽屉把一枚钥匙重重的丢在柜台上,今天是个好日子,不出意外,他将赚够一年的生活费,“8枚银币。”他恹恹的瞥了眼门口的黑马,有些厌烦的叹了口气,说:“马厩在屋后面,杂草够它吃的。”
8枚银币不是个公道的价格,尤其是在这种说不好会不会为房客提供餐食的旅店,但尤瑞卡知道,对方并没有欺骗自己,在这个房比人多的小镇里,她找不到第二家会对她开门的旅馆了。
好吧,出门在外,难免会遇上这种事。她认命的牵起黑马的缰绳,绕到屋后,却意外的发现在马厩中还有三匹正在休息的马。尤瑞卡惊讶的睁大了眼,她从来没有幻视过,却也在此时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无他,屋内那位不修边幅的青年,怎么也不像是能照顾好三匹马的家伙。
除非这家旅馆除了她还有别的客人。
尤瑞卡低着头走回屋内,空荡荡的柜台上唯一的那把钥匙格外显眼,她向着钥匙的方向随手一抄便准备进房间,却发现手中的钥匙经过说不清的旅客的触摸,上面的刻痕已经模糊不清。
她皱着眉扭过头,未能得到及时的休息,身体的疲惫让她感到不满,她压抑着心中的不耐烦,问道:“你好先生,房间号是?”
身体歪歪斜斜的依靠在柜台上的银发青年低垂着眼,指尖轻轻的点在玻璃制的岩石杯杯沿,杯里的液体晶莹透亮,微微扇动的睫毛可以证明他还没有睡着,卡尔文懒散的回答:“104。”
尤瑞卡低垂着头走在走?中旧未清洁的地毯上,余光看墙边挂着的、与龙有关的画作,她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
嘭!
她重重地倒在旅馆的床上,好像回到了待在学校的最后一晚,闭上眼,隐隐约约还能听见舍友整理衣柜发出的声音,尤瑞卡无力的摊开手,身体仿佛溺入水中,几近自暴自弃地想,一年而已,万一我死在路上了,就不用解释了。
这间客房内没有窗帘,两片松木拼接而成的木板搭在窗户两侧,便做成了一扇小门,严丝合缝的阻断了室外的光线。辛苦的跋涉和陌生的环境让尤瑞卡睡的并不安稳,可他没有陷入梦境,只是大脑中不断出现一片片混沌的景象,那些毫无逻辑的场景让尤瑞卡想起了,在她家后院的草坪上晒着的衣服,每一件都轻飘飘的,散发着阳光和洗衣剂混合后的清香。即便收衣服的动作重复了上百次,尤瑞卡依旧只有在将它们全都搭在手臂上的时候才能意识到这项工作的繁重。
咚——
她不小心抽搐了一下的右手毫无保留的撞在了松木制成的床头面板上。